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女捕>第83章

  南宫府。

  南宫碧落好好睡了一觉后,天色已暗。她看了下房间,换下来的脏衣服已经不见。料想是五婶收拾走了,她思索了一下,决定好好待在家里。

  从房间走到大堂,正好也是南宫家的人用完晚饭后。苏映月、五婶、流觞都在,三个女人聚在一起聊的都是刺绣或者羹汤,南宫碧落一进去,她们便停止了话题。

  苏映月扫了一眼着居家服的南宫碧落,阴阳怪气道:“奇了怪了,你居然在家。”

  南宫碧落哭笑不得,犹带几分求饶道:“娘,我今晚不会再出去,就在家。”

  “哼。”苏映月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却不再这个话题上纠缠,而是对五婶道:“巧姐,去把饭菜热一下。”

  “五婶不用了,我不饿,吃不进去。”南宫碧落说道,正要找个位置坐。

  苏映月皱眉便道:“吃不下?你坐那么远干嘛,给我坐过来。”她指了指挨着自己那个位置。

  流觞自觉地挪了个位置,南宫碧落乖乖地坐了过去。刚一坐下,苏映月就拉住南宫碧落的手放在了桌子上,玉指往南宫碧落手腕上一搭,就为南宫碧落号起脉来。

  南宫碧落仅仅是笑了笑,任由她娘按着她,转头就和流觞探讨起案情来,“你们这次怎么这么快就确定了新的女尸是芸娘?”

  “多亏了夫人,她找来的法子很快甄别出了那些人皮制品。说实话,我真的是头一次见到那么丧心病狂的凶手,活剥人皮,惨无人道。那些女子舌头上被刺了麻药,芸娘直接被割了舌头,想来是为了防止她们痛苦呼喊,还有那些人皮制品其实制作粗糙,很多还血淋淋就扎成了纸偶,都不知道是怎么下得了手的。”流觞剖验尸体这些年头一次对一个不知名的凶手产生了畏惧心理。

  “能这样打理剥下来的人皮,还花功夫裁剪、涂绘、捆扎,除了不正常的人,就连验惯了尸的仵作要做到都不容易。说来我还是觉得给你那份羊皮卷的竹无心也不正常,她上面那些关于人皮的叙述与加工,可比这个凶手精细得多,要不是从字里行间察觉到这个人存在捉弄和试炼,我都认为她是个潜藏的危险分子。”苏映月此时已经松开了南宫碧落,接下了流觞的话。

  “你想想觞丫头验尸也是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才能冷静的解刨、缝合尸体,她受的苦我最清楚,就是因为知道宋公之传承有多难,所以我才很少去碰验尸这块儿,一般人心里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这次为了你,我也算豁出去了。”

  “我知道娘最疼我。”南宫碧落笑言,却没有顺势倚过去撒娇。一来撒娇要用在刀刃上,二来保不准苏映月会直接一巴掌把她呼走。

  果然苏映月浑身一抖,一脸嫌弃地瞪了一眼南宫碧落,“少来,我哪是疼你,是心疼我家觞丫头。你又不是水丫头,装腔作势的,找骂。”

  “哈!”南宫碧落开怀大笑起来,“真是亲娘,一眼就拆穿我。”

  “去,贫得慌!”苏映月白眼翻上了天,随后正色道:“其实我觉得凶手割掉芸娘舌头,不单单是为了阻止她们叫喊。”

  “哦?娘有新发现?”

  却流觞又接过了话,“是我疏忽了,第一次为流莺验尸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这次和夫人一起检验红梅尸体,我们发现流莺和红梅的尸首也都遭到了切割,只是凶手下手的地方刁钻隐秘,才一时不察。”

  “什么地方?”

  “流莺是右方乳首,红梅是、是……”流觞难以启齿,顿了顿,才平静地说出来:“玄圃。凶手把红梅玄圃割开、破坏,割取了昆石。”

  “真恶心。”五婶在旁边忍不住接了一句话。

  “玄圃、昆石是?”南宫碧落问道。

  流觞欲言又止,不等她向苏映月求助,苏映月就贴着自家女儿耳朵边,解释了一番。南宫碧落顿时明白流觞为何难以开口,愤而拍桌,“岂有此理!”

  “唉~”苏映月叹了一口气,深知南宫碧落已经动了怒,却是转开了话题,“你一来,就只会没完没了谈案子了,和你爹一副鬼样。案子你查就好了,别在我面前谈这些了,心里堵得慌。”

  南宫碧落闻言心疼苏映月,立即收敛了情绪,点头“嗯”了一声,不再说案子,之后她会单独问流觞细节。

  屋子里一下变得沉闷。

  五婶看了看默不作声的三人,没有直接接触案子的她,开了口:“小姐,水丫头一个人在外面没关系吗?”

  苏映月又打起了精神,“对呀,你把水儿又支哪儿去了?先前问你没说。”

  “她陪着我办了这么久的案,还不放心她吗?”

  “不放心,从来就没有放心过。”苏映月一句话顶了回去。

  南宫碧落吃瘪,只好道:“她在风老板那儿帮我盯着鸣玉坊,风老板会照顾她。”

  “飘絮?好吧。”苏映月想起了那个相处融洽的女子,随后又担心起来,“不对啊,飘絮身处鸣玉坊,理应也不安全才对。你把水儿放过去,她们两个不都随时处在危险中吗?去去去,把你手底下那些弟兄多调几个过去,顺便也帮飘絮守一下楼。”

  南宫碧落这边笑起来还没说话,那边流觞已经皱了眉头,开口道:“夫人,风飘絮没有你想的那么柔弱,有她照顾水儿没有事。再说经过这段时间顺天府衙的搜捕巡查,鸣玉坊连个小偷小摸的事都不敢发生,太小题大做反而不太好。”

  “可、”苏映月还是不太放心。

  南宫碧落此时接了话,“娘,没事的,我会叫人暗中看着的。”

  “真的?”苏映月狐疑地盯着自家女儿,生怕她有了什么馊主意,让曲水去涉险。

  “真的。”南宫碧落并没有说谎。

  这时苏映月才放宽了心,四个人又在大堂闲聊了一会儿,就散了回屋了。

  南宫碧落让流觞和她去了书房一趟,细问了细节。两人又探讨了一会儿案子,南宫碧落便准备自己留在书房整理线索。

  不过流觞临出门前,南宫碧落还是对流觞问道:“流觞,你好像对风老板很有成见?”

  流觞拧了细眉,随后轻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她太过隐秘,又太会收拢人心,夫人才和她见过两面,已经把她纳入亲朋般关怀。水儿之前常走风月楼,也总提及那儿的事。小姐,她们不是行尸楼的分舵吗?我不认为参杂了太多私情是好事。”

  “我以为你一门心思都在医道上,原来私底下也会想很多。”

  “我只是担心有人利用你们重情义这点。”流觞说得温柔,南宫府内最冷静的是她。

  “我想情义总归是相互的才能长久,风老板她、”南宫碧落笑了笑,宽慰道:“我没有忘记那里是行尸楼的分舵,我有分寸。”

  “嗯。”流觞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离开时叮嘱了声,“小姐,劳逸兼顾,方才事半功倍。”

  南宫碧落看着她离开,微微叹了口气,便埋案整合起线索来。

  张捕快带人标注了人皮纸扎投放地点,南宫碧落发现那些地点有些奇怪,她在鸣玉坊地图上一连,发现正好将鸣玉坊风头最盛的三家青楼——风月楼、飘香阁、迎春院围在了一起。

  地图上连出的朱色线条,她拿起翻转看了看,好似一朵花的花瓣。

  随后她又想起小虎和一帮兄弟们查出的几个青楼失踪姑娘的背景,竟然或多或少全部都和这三家青楼有关。

  芸娘是迎春院为了拉拢潇湘馆转卖给潇湘馆。徐倩是风月楼最先看中,却又被迎春院、飘香阁从中作梗,最后被群芳馆得了便宜,收入馆内的人。红昭也是先后待过迎春院、飘香阁,转投风月楼,风飘絮没有纳入,才辗转到了万花楼,据说她和吕三娘暗地里见过好几面。

  “还真是有意思。”南宫碧落看着手底下的人查出来的事,摇头失笑。

  她想了想,埋头勾写起来。

  未掩盖的门窗,送来了风月,她伴着静夜。

  书房外,屋内的烛光也透在了夜色里。

  五婶和苏映月一起停驻在了不远处,苏映月站在那儿,默默地看着灯火通明的书房。

  “小姐还真在书房。夫人,你怎么不走了?”五婶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的宵夜。

  “懒得过去了。你给那丫头送去吧,我回房了。”苏映月冷哼了一声,转身就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这性子,唉~”五婶看着苏映月的背影笑着叹了口气,将夜宵为南宫碧落送了去。走到门口,刚抬脚又放下,先伸手敲了敲开着的门。

  南宫碧落抬头一看,连忙起身过去接过了五婶手中的夜宵,“这么晚了五婶早可以去休息,还劳神为我做什么宵夜啊。”

  “这是夫人做的,你呀,别浪费。”

  “娘?”南宫碧落笑了起来,“好。”她乖乖坐下端起碗吃了起来。

  “别忙太晚啊,我一会儿来收。”五婶收起托盘,准备离开。

  南宫碧落一边吃一边回道:“明儿还要早起,不会太晚。”

  五婶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你这性子!唉~好吧。”便退了出去。

  南宫碧落吃完宵夜,揉了揉后颈,继续伏案翻阅、勾画、描绘。三更天过,五婶来收拾空碗时,南宫碧落才讪笑着熄了灯,回了房睡觉。

  次日。

  天将亮,南宫碧落已经穿好了新的捕服,出了门。

  她走街串巷,像是漫无目的走在京城的街上,随着早市渐渐开始,她也在闹市寻了家面馆坐下。

  “小二,来二两阳春面。”

  “好叻,南宫捕头稍等。”

  不多时面就上了上来,小二将面碗放下,又为南宫碧落从筷桶里递上了筷子,“南宫捕头,您慢用。”

  南宫碧落含笑点头,正准备动筷,发现面里面加了蛋加了肉块,“小二,我要的阳春面啊?”

  “蛋和肉是当家的请的。”小二笑着看了眼抻面的老头,那是他爹,“您做的体力活,只吃阳春面哪儿够。”

  “张伯,谢了。”南宫碧落闻言,只好抱拳向灶头后的老丈行了一礼。

  老丈回以憨厚一笑,继续低头抻面。

  却是一道声音高喝:“啧小二,怎么她有鸡蛋和肉,我们就清汤寡水面?”

  南宫碧落一听正好是坐她背后那桌的一名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壮汉在说话,她微微瞥了一眼,就低头吃起了面。小二连忙上前陪笑道:“爷,南宫捕头庇护街头商贩,行侠义之事,平不明之冤,我们没什么感谢的,只有这点儿肉沫鸡蛋表示表示。”

  那汉子朝着背后的南宫碧落瞄了一眼,不依不饶道:“哟,大名鼎鼎的南宫捕头就有特权,合着我们这些照顾你生意的街坊邻里就没有?”

  “得得得,爷,给您添个煎蛋,您是衣食父母,哪能够怠慢啊。”小二哭笑不得地去灶头摊了个蛋,为壮汉加进了面里。

  壮汉这才满意笑道:“这才对嘛。”随即低头哼哧哼哧吃起了热汤面。

  南宫碧落此时已经吃完了面,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了铜板,拿起佩剑离开了小摊子。那壮汉回头瞄了一眼,继续低头吃面,两三口扒完,也将面钱放下,离开了摊位。

  那小二收拾桌子时,将钱一点,壮汉留的面钱只多不少,他也就摇头失笑,见多不怪的收下了。

  那壮汉离开面摊,在热闹的早市,伸长脖子四处看了看。穿过人群,他不走大道,往一条小巷子窜了进去,脚步轻盈。

  无人的胡同,他刚过一拐角,突然目光一厉,一记鹰爪往回抓了出去,与拐角伸出的一只手,拆了三四招少林擒拿手,被身后跟来的人,推进了巷子深处。

  一把细窄的剑鞘压在汉子的手上,他抬头就看到英姿飒爽的女捕正含笑看着他,他不服气地一震,雄浑的内力就把女捕连佩剑带人震退了两步。

  南宫碧落蹬住地面,站稳了身形,大眼睛一抬,眉毛一挑,“易筋经。你玩儿真的啊,我可不是来打架的。”

  那汉子拳头刚到南宫碧落鼻子面前就停了下来,一放下就看见南宫碧落那双明亮的眼睛,他嘿嘿一笑。

  “花和尚和你开个玩笑。”

  僻静的巷子里,女捕和带头发却自称‘花和尚’的汉子一人各占一面墙,熟络地说起来话来。

  花和尚一点儿都不花心好色,只是身为少林弟子,喝酒、吃肉、杀人一样不落,流连于花花俗尘,故是花和尚。他的本名和法号按他的话说都已经忘在酒里了。

  花和尚摸了摸那头凌乱的发,嘿嘿笑着道:“你要我查的方彪我查了,那小子被刘福通除了义子之名后,墙倒众人推,过得像个过街老鼠一样,京城已经容不下他,他就雇了马车回老家,结果也挺惨,半道上被人杀了,丢在了乱葬岗。”

  “死了?谁人杀的?”

  “杀人的剑法是一剑封喉。”

  “一剑封喉?”

  “嗯,功力了得啊。这方彪好歹也曾是崆峒派小有名气的弟子,只是被崆峒除了名,换名拜了刘福通,那杀手能正面一剑将他喉咙刺穿,真的不简单。对了,方彪虽然是被一剑毙了命,但杀手还斩断了他一对手,连——”花和尚凑近了南宫碧落神神秘秘低语:“胯下小鸟都被宰了。”

  南宫碧落不由得撤开身子,白了他一眼,“那其他呢?”

  “其他啊,咳咳。”花和尚咳嗽起来,仰头摸着脖子不说话。

  “你呀~钱伯那儿早备好了绍兴花雕。”

  “嘿嘿。你要查的那个薛丁本名叫薛卯,他是西安人,早年追随的前吏部尚书高山彦。现在是刘福通义子,不过这小子——”

  “别总卖关子。”

  “还不是学你。这小子似乎不甘心只当个太监的干儿子,背地里瞒着刘福通做了不少事,野心大着呢。他为人善于隐忍,手段狠辣,根本不是韩业这种人比得上的。对了刘福通那个姬妾林采儿,也就是薛丁那个姘头,她呀确实是五凤门的人。不过因为杀了五凤门主为她招揽的夫婿后出逃,遇上了薛丁跟了他,这才又辗转成了刘福通姬妾。这女人似乎还不太清楚她的情郎真的是个披着人皮的狼。喏,这是薛丁那小子干的破事儿。”花和尚给了南宫碧落一个小布包。

  “高山彦,前吏部侍郎。”南宫碧落接过布包收好,皱眉呢喃。

  “怎么,你这么在意薛丁,要不要暗中把他,咔——”花和尚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南宫碧落摇头,嗔怪道:“戾气这么重。”

  “嘿,忘了你是官差。”

  “那,那些刺杀刘福通的人呢?”

  “哦,你说被你打退的那些混蛮子啊,交给侠义堂的人带走了。那些个不知好歹的蠢货,还一边骂着你一边要找你拼个头破血流呢。我要是你,直接就给他们脑袋上开瓢,哪还费这个心。至于被刘福通带走的那些人,就只能阿弥陀佛啰。”

  “唉~”南宫碧落叹了口气,“罢了,多谢你了大和尚。”

  “是花和尚。你还和我客气。对了,你叫八秤斤、秋刀客、糖人张他们伪装在鸣玉坊那花巷子里干嘛?那巷子可不像和尚,是真花。”

  “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查案。好了我还有事,你自己去钱伯那里拿酒吧。”南宫碧落转了转佩剑就往巷子外走去。

  她当然没说,留在那儿的不止酒,还有她的小纸条。

  花和尚却一门心思问道:“诶?你不陪和尚喝酒啊?”

  然而南宫碧落已经不见了身影,花和尚又摸了把那油腻腻乱糟糟的头发,飞身跃过了小巷子的墙,也离开了小巷子。

  南宫碧落则转道去了顺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