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夜悬黎>104、渝都大人物

  

  笑语激动之后在我劝抚下擦了泪,继而怯怯望着我,生恐我这爹爹怪责她私自离开上阳长达半年之久。

  

  秋雁已年二十了,不似初遇时咋咋呼呼,却也言语匆匆转移去我的注意,极力维护笑语。她与我解释着她们在郡城听民间传有“恒盛义商”,便猜测定是主家无疑。半年来她领着笑语走了三个郡,七个县,寻觅“应掌柜”和“欢掌柜”的产业,欲与爹娘聚首。

  

  末了,秋雁低头道:“小姐如今年岁愈长,独在上阳郡府里,日夜思念主家和主母,此番出门相寻是秋雁的主意,请主家千万不要怪小姐。”

  

  我点点头,不忍责备她二人胡闹,半年来战事将将平息,朝内朝外并算不得太平,我倒庆幸她们两个小女子一路上平安,幸而未遇到什么危急之事。

  

  用过餐后,领着笑语和秋雁回到银楼我往日所住之地。

  

  进了内堂坐下后,笑语便跪了下来,秋雁与她一道,我唤丫头快起身,笑语倔强摇头,圆眼眸色有神,满面慎重叩首:“女儿笑语,给爹爹请安!”

  

  秋雁在一旁亦跟随着笑语叩首,道:“给主家请安。”

  

  两人这一跪一请安,我鼻头酸意涌动,深吸了气方平息下来。

  

  “好,好,你们俩快起身!不要跪了。”我俯身扶起她们,只两年未见,又做这些大礼,感慨相聚之余确实有几分不惯。

  

  笑语摇摇头,颊边显出两只很深的酒窝:“爹爹,您该担此礼,女儿蒙你教养多年未能报答一二养育之恩,还请爹爹勿辞。女儿知爹爹不喜跪礼,未敢在人前丢爹爹颜面。”

  

  受了她们大礼后,我对笑语笑了笑,欣慰小丫头如今不仅出落得水灵,读书识礼,教养也好极了。

  

  笑语挨着我坐下后,急忙间又问:“爹爹,不知娘亲可在此地?笑语已经很久没见到娘亲了。”

  

  我瞧见她圆眼里期待更甚,却没有更好的言辞告知她阿元的现状。暗自轻叹着,还是决意瞒下阿元的行踪,只对笑语道:“……你娘亲仍在京中养病,暂不能归。”

  

  “爹爹,笑语要去渝都,去看娘亲!爹爹可要与笑语同去?”笑语拉着我的胳膊,坚定着问道。

  

  “胡闹!”我提高了些声音止她心思,“你娘需静养,咱们不可搅扰。”

  

  说罢,我心中颓然许多。

  

  笑语见我语气并不很好,欲再辩驳几句,我扫过她们时见秋雁拉了拉笑语的衣袖,她抿了抿唇终没再追问。

  

  孩子懂事得紧,却并不是我乐见的模样。此事之上,我想,倒也不必给她一个希望,毕竟,若见,之后的分别或是永生。对一个仅十三岁的小孩来说,她未必能理解为何爹娘要分开,未必能理解娘亲将不再是她的娘亲。我想,那样对她而言,太过残忍。

  

  不如,不见吧。

  

  只是阿元未有记忆,笑语她,倒也不该成为阿元心头疑惑。

  

  着人寻来银楼掌柜家的一双儿女,与笑语年级相仿,让他们陪笑语逛逛广阳县,带笑语赏玩附近景色风光。

  

  几日下来,笑语笑意也多,每回到银楼住所便与我分享她的所见所闻,还有吃喝玩乐到的地方,与上阳郡不同之处。不到半月,整个广阳县里里外外大大小小景点风光,被他们几人怒马鲜衣赏玩了个遍。

  

  冬至临近,笑语喊着要吃饺子,道多年不曾吃到了。

  

  我原本打算回村给阿元包饺子的,告知笑语让她去李婶食厮吃,因早先教过李婶。笑语眸色略微暗了几分,却也点头听从。或我此刻,有此自私之举全为免去日后烦忧,但愿小丫头能够理解这份浅淡苦心。

  

  理好两件衣服准备回江家村时,江大郎匆匆忙忙赶了来。

  

  “欢哥儿,快,快些回村。村里来大人物了,正在江四叔家中。”江大郎气息不匀,急急忙忙喊着话。

  

  “大郎哥,来的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可知他们到江家村作何?”我拎上行李往外走着,边问江大郎。

  

  “俺也不知他们身份,很多便服看起来像军官,对了,元姐儿管那领头的女子叫星儿妹妹,许是元姐儿京中亲人,江四叔让你速回村里。”

  

  原来是星儿来了。

  

  我对江大郎道了声“无妨,且先回村!”便上了马车,江大郎跳上车后呼喝一声便驾着车往村中疾驰。

  

  景泰帝终于来接人了么……

  

  此事,虽已在意料之中,却来得也格外快些。距阿元到村中,不足一月时间。尽管一早便知晓会有这一日,每日每日都在做好心理准备。

  

  事到临头……我终究懊悔失意,悲伤浸染了骨。

  

  一个时辰便回了江家村,江大郎直接驾车去往江叔的新宅,我从车窗便见到许多锦衣护卫,瞧那通身气派,应是大内侍卫无疑。

  

  既是星儿到此,此番做派,却也情理之中。

  

  下车后江大郎憨憨道:“欢哥儿,我就在院外等,若有事你但吩咐一声。”我笑道,不会有事,请他安抚乡邻,来人是阿元娘亲家的姊妹,大家无需惧怕,但自行各事即可。

  

  进院时,门口护卫倒不曾阻拦,阿元瞧见我时朗朗唤了声:“阿欢。”

  

  我对阿元弯眉应她,十多日未见,阿元气色瞧着很好,不知阿元念过我否。

  

  星儿性子活跳如昔,大声唤着我:“欢歌,你可算回来啦!”说话间蹦跳着来到我面前,拉着我左右打量。我笑着招呼着她,转头时也瞧见了立在一旁的小将军荀卓。

  

  “荀小公子,又见面了!”该有之礼,也不可废。入乡随俗,此地算我第二故乡,我自该有主人模样。

  

  “欢公子,幸会!”荀卓抱拳,翩翩公子模样,礼仪周到。看样子他褪去了御花园见面时那份倨傲与敌意,我笑而点头。近两月时间,他通身气息和煦了起来,倒也不讨厌。

  

  “阿欢,爹爹在准备膳食,一会子咱几人一同用膳可好?”阿元近前来圆场,或恐我与荀卓生隙吧。

  

  虽算多心,却也令我心头一暖。到底,阿元仍是关切。纵,算是别前徒然之功。

  

  “好!”我自然应答着,“阿元,我去给江叔帮忙,你们几人许久未见,你便陪陪星儿妹妹他们,也好叙叙话!”

  

  阿元应下,星儿倒是噘嘴道:“欢歌不要去,自有丫鬟给江伯父帮忙,咱们也许久未见,我们也有话要与你叙叙呢!”

  

  如此,便“主随客便”了。

  

  简单寒暄,星儿说了些京中状况,阿元离京未多时景泰帝便知晓了,却也未动肝火,只令人来接回,星儿便与荀卓领了这差事。我也问了些景泰帝如今身体可安泰,星儿道母皇一切安好……

  

  “欢公子,不知是否方便,咱俩单独说上几句?”荀卓忽而出声,有些意料之外。倒也不惧什么,我点头起身,欲引他往院外去。

  

  “阿欢,你们……”阿元抓着我衣袖,眉眼间忧色许多。

  

  “欸,姐姐莫忧,他们之间有‘男子汉’的话要讲,星儿也有姊妹间的体己话要与姐姐说道。”星儿调皮地打断了阿元,拉着阿元往内院行去。

  

  阿元被星儿拉扯走,回过头瞧我时仍是忧色不减,我倒安慰她一句:“无碍,放心。”弯弯眉,无声安抚她,无须忧心。

  

  星儿与阿元入了内院,我方引着荀卓往村中的晒场走去。

  

  “荀公子,此番可是奉命……而来?”可是来接阿元回渝都呢?

  

  抵达晒场,我转身去瞧起伏山峦,问了他,后半句却哽在喉间,问不出。

  

  “正是。”荀卓口齿清晰。

  

  闻言我不再多讲,既是如此,便罢。两年前我泪洒恒晟皇城,向景泰帝即阿元的娘妥协,彼时君子协定,只要阿元的娘救得我阿元性命,我什么都同意,阿元的娘令我离开,我自然无从挣扎。

  

  我曾很庆幸,庆幸阿元丢失了关于往日的记忆。

  

  因着不曾记得过往,阿元不必与娘亲相争,她性子决然更甚,若存记忆,倘得知了各中情由,定不能谅解她的娘亲,定陷入孝与情的泥淖,若那般定又要在病体未愈之时受许多煎熬。

  

  呼……世间之事,大抵如此。所得之果,皆有其因,便是事后,也说不上好坏。

  

  我本不是那样易于放弃的性情,然,时值此时,再容不得我选择或出尔反尔。所有的选择,只是期盼心中的人,她安好如初……

  

  “欢公子,当日与你一战,你有所保留未尽全力,荀卓不才,此番欲再做讨教!”荀卓的话语打断了我飘远的思绪。

  

  “荀公子,讨教不敢当,在下不愿与你动手。若在此有所损伤,在下恐怕难以与两位公主交代。来者是客,这,便算在下输吧。”我实在不欲动手,输赢本就不重要,他所学的钢拳,遒劲有力,然身法不够灵活,正好被我散拳所克制,若交手,力竭后则必败。

  

  “好!既是如此,咱们二人不近身比武,较量一番射箭如何?不知欢公子可懂射箭?”荀卓倒也爽快。

  

  “嗯,倒也略懂一二。”我答了他,很快他的扈从便在晒场立了靶子,取来了弓箭。

  

  荀卓先行射击,他弓术十分了得,十只箭尽皆在靶心。晒场周围的几位随从立时兴奋起来,恒晟有这般的将军,便算中坚力量,我亦很欣喜。

  

  “到你了,欢公子。”荀卓递给我一把弓,很是满意他自己的成绩,面上尽是得意。

  

  我笑了笑,接过弓来,一箭一箭射出,十只箭射完,箭靶上正中心徒留一只羽箭。晒场很静,半晌无人说话。

  

  “欢公子,本将……在下,甘拜下风!”荀卓抱拳低头,很是谦逊道:“欢公子,这羽箭新起于年前,民间若习练至你这样的熟练,确非一日之功。不知欢公子如何精于此道?”

  

  “这……说来话长,往日在下曾猎捕为生,侥幸习得一二。”我委婉些道,说起羽箭,却也是一桩久远的旧事了。

  

  羽箭是当年穿越而来时我与老猎户讲述的,老猎户凭借射击的经验造出,非常合适于往日山间猎捕的我习练。初来此地那一年之中,为了心头的执念,我曾一人一箭,猎遍江家村后的南山北山。

  

  这些年日子愈发过得丰润起来,碰箭的次数是格外少了。若非北狄进犯后,听江叔说起恒晟将士定逊于箭术,我亦未曾想过要将羽箭传至军中。

  

  旧事不便多思,放下弓箭后我还是问到他:“荀公子,你们准备何日返归渝都?”

  

  “长星公主欲与黎月公主多亲近些时日,此番在下尽护卫公主之责,一切全凭公主安排。”荀卓答得很官方,听他所言,虽不知何日,总归,不是明日就走。

  

  我点头表示知晓,走近晒场边的杏树,靠上树没有多余的话可说。

  

  “欢公子!”荀卓似有话要说,我望向他,只见他挥退了扈从,走近道:“欢公子文韬武略皆非等闲,何不入朝为我朝效力?”

  

  听到这般言辞,我倒笑了起来,道自己商贾之身,不懂朝务。

  

  过了些许时间,荀卓望着山,眸光不似他廿五年纪的成熟,我听他重重叹了口气道:“欢公子,在下本不服黎月公主万里寻你而来,如今几番较量在下无一例外百于你手,已然有几分自知。往后,还望你能够善待公主……”

  

  这话,似乎,不该他讲。

  

  阿元随他们回渝都后,我以何身份去“善待”于她?

  

  未及我多想,有侍卫匆忙奔来回禀:“荀将军,抓着两个刺客,现已押下,公主请您与欢公子速去。”

  

  刺客?!我与荀卓再不作他想,对视一眼飞快往阿元与星儿所在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