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会有刺客?
好歹刺客已被擒拿,按耐住心中的不安,我与荀卓火速赶往新宅。甫一到新宅便听到女子的呼喊声:“你们放开,放开小姐。”
“快点放开我!我是来寻我爹爹的!”
咳,原来是她俩不省心的姑娘家。虚惊一场!见此我便放缓了脚步,往押解她们之处行去。
星儿却是绷着笑,装着狠色问道:“你说,谁是你爹爹?”
“我爹爹?你是谁,我凭什么告诉你?哼……”丫头不服气星儿的质问。
“好啊!你不告诉我,那我就让侍卫打你这小丫头的屁股。快说,你是什么人,你爹爹是什么人?”星儿一本正经吓唬着小丫头。
“哼!打就打,我不怕你!”
这可真是针尖遇到麦芒,谁也不服气谁了。丫头倔强着,扭着身子看着院内石桌处,我寻眼望去,见阿元坐在石桌旁。
心中俶尔紧了紧,丫头是见着娘亲了。
“星儿,放开她们吧!”近前后,荀卓许是见无大事,便在一旁看公主闹,我出声替丫头解围。
“爹爹!”
“主家!”
笑语和秋雁见着我,欣喜与惊讶皆有,侍卫松开她们后,笑语立刻奔到我身边,拽着我的胳膊就指着星儿打小报告:“爹爹,她是坏人,抓了我和秋雁姐姐还要打我们!”
“诶,你说谁是坏人?”星儿走近来,挑眉戏谑,飞扬跋扈的性子又让我想起三年前渝都初见时星儿的捣蛋模样,她转而问我:“欢歌,你何时有这么大个女儿了?”
“咳……这个,星儿,笑语赶了路过来,还是先进屋咱们再详说。”
我们往院内行去时,笑语忽而靠近我些,低声问:“爹爹,娘亲好像不认识笑语。方才,娘亲明明见到我和秋雁了,可……我唤了娘亲,她不搭理我。爹爹,这是为何?”
“此事之后再与你说,你既来此了,便听话些不许惹事,可记下了?”我对闺女轻声告诫几句。
见她二人我却也猜到了,两人定是跟随着我一路来了村中的。
进到院内,星儿还欲和笑语斗嘴取乐,正巧江叔着丫鬟传话,午膳已备齐,在堂屋摆下了宴席,请大家入席。
江叔乃一行人长辈,又是阿元的爹爹,自然坐于首座。我按往日习惯坐去阿元的身边,星儿道要与姐姐同坐,我被她赶去和荀卓坐一处,摇头一笑时,瞧见笑语不乐意地挤在星儿和阿元之间,斗鸡似的脖子伸的老长。
笑语愤愤道:“这是爹爹的位子,你是何人?为何抢座?”
“爹爹,爹爹,你就知道你爹爹!我是谁?我是我姐姐的的妹妹!你个小丫头,小晚辈,一边去坐!”星儿得意地挨着阿元坐下,抱着阿元的胳膊。
“你你你……你不讲理,我要和爹娘一起坐,你才是外人,你……你才坐一边去!”笑语孩子气般不服地急红了脸。
“就不,这里就是我的位子!”星儿望着气急的笑语,格外得意。
阿元神色迷茫起来,盯着我,为这突发状况很不解。我对阿元回了一个浅笑摇摇头,无声告知她无碍的。
“好了,笑语,你坐这边来。”我绷起脸来,实在不忍笑,恐小丫头再恼了。
笑语还是不服气,却也听从爹爹的话,我简单解释了一下笑语是我养的闺女,来历却不当着孩子的面多说。
笑语是个懂事的孩子,听我介绍在座诸位,便起身先对江叔行了万福礼,对阿元行礼时那哽在喉间的“娘亲”终是没唤出口。见此,我心中微微一酸。
“我呢我呢,快,叫小姨!”星儿唯恐天下不乱,不见笑语对她福身作礼,趋身到笑语跟前,挺着腰杆,一副等着行礼的样子。
“高坐的是我祖父,她们是我的爹娘,自然都该受我大礼。你却是谁?我不要跟坏人行礼!”笑语成功把星儿气得长吁短叹,后辈无礼啊!欢歌教女无方啊!
江叔哈哈大笑着再吵嚷下去饭菜都要凉了,闹闹哄哄中,几人用着膳食。
膳后荀卓与星儿有话回禀,江叔喊去了阿元该用药了,笑语一步一回头望向阿元,脚下却跟随着我去往茅屋小院。
“哇……爹爹,这小院看着与归元居里的小院一模一样呀!”笑语惊讶地在茅屋小院里转来转去,东摸摸西瞧瞧。
“爹爹爹爹,这里就是爹爹以前和娘亲一起住的地方吗?”
“嗯。”是啊,以前一起住的地方。
“爹爹,娘亲她是不是不记得爹爹和笑语了?”
“……”我终是沉默了半晌,眼下,再瞒不住小丫头了,我勉强答道:“你的祖父正在替娘亲想法子医治,星儿他们此来应是要接你娘亲回帝京,往后,往后你娘应回渝都静养。笑语,不可以给你娘添烦扰,知道么?”
“女儿知道了。”笑语懂事地点头。
秋雁在厨下烧着热水,我在石桌旁看笑语逗院子角落的锦鸡。吱哑的推门声后,阿元便进到了院中。
“阿元。”
“娘亲!”
阿元笑着回我,面对笑语时仍有几分茫然,却也勉强点点头。笑语懂事不缠着阿元,道去厨下给秋雁帮忙,请爹娘自便。
我与阿元回了卧房,我关门时阿元便靠了过来,柔荑从背后圈起我的腰。
“阿欢,连日未见,你可念着我?”
摸了摸腰间她的手,扬起脖颈半望向屋梁,鼻音告知她:“嗯。”
“阿欢,星儿说,三日后回渝都。”
耳后阿元的嗓音似悠悠远远的不落地,我的心跟着起伏起来,除却一个“好”字,该如何答话呢?
“罢了,阿欢,你与我说说笑语那小丫头的事吧!她为何喊你我爹娘呢?我与你同是女子,该不会,不是阿欢你的亲生女儿吧?”
阿元越说越离谱了,我笑了笑,转身时甚至瞧见阿元眉梢挑了挑,不欢喜的前兆。
拉着女子坐到榻边,替她解了外披让阿元窝进被窝中取暖。冬至日,天寒,茅屋我久未回,略显得寒凉许多。
缓声与阿元讲起笑语的来历,养育几载的趣事,略过了些旧时阿元与笑语的交集。终将别离,未必需要知道那些。
讲着讲着,未听到发问,低头去瞧时,靠在肩膀上的脑袋已阖目,阿元困顿着入了梦里。
安顿好阿元仔细躺下后,我才出了卧房烧了暖炉送到房内,留了风口。
秋雁告知我笑语被星儿唤去了,她留在这告知我此时便要去寻笑语,恐小姐遭人“欺负”。我不由好笑,星儿调皮,笑语也不省心,这俩凑在一块儿完全一对活宝,希望江叔受得住家里有一双调皮的孩子!
晚膳前江大郎和牛娃几个送来不少村中山中的特产,交与江叔道做给京中来的贵客们也尝尝鲜。
阿元道想吃砂锅煲了,我便去厨下忙活开,阿元跟随着我要来帮忙,我笑而让她帮忙看着火,洗菜炖煮之事却无需她劳作。
“阿欢,我喜欢豆腐煲,你喜欢肉排多加点,爹爹喜欢菌菇也加些。”阿元在一旁指挥着我。
“爹爹,笑语喜欢丸子,也要多加些!”笑语何时在伙房门口,眸光灼灼盯着阿元身前的那只大砂锅道。
“好!给你加很多丸子。”我笑道。
“哼,欢歌,我要这个肉,这个蔬菜,这个是什么?这也加上,我全要了!”星儿当然也不甘示弱,指着案板上她完全叫不出来名字的山货喊着。
“好了,星儿笑语,你们俩先出去玩,这些我们都加好吧,一会儿做好了咱们一家人一块儿用膳!”阿元好脾气安抚着俩个捣蛋鬼。
一家人,一块儿用膳。
若如此,真好!
砂锅煲因着两活宝的点餐,完全成为乱炖。江叔取了酒,荀卓也端起了盏,除笑语年小未让她沾酒,我们五人满了盏,各自饮下些,阿元的酒盏被我换成了淡米酒。
星儿是决计不让笑语吃她点下的肉菜,笑语不许星儿吃她的丸子,两人口舌大战变为竹箸大战,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江叔面上挂着慈祥笑意,并未生气。一家子笑闹着,恍然不记今夕何年。
晚间阿元随我回了小院,星儿一路跟随着,惊异我们如何能在这般小的地方住下,入了院中她便被锦鸡吸引了心神,与笑语争着吵着给锦鸡取名字,掏空心思要比对方更牛气。
“笑语,你叫笑语,为什么你说话哼哼咧咧,完全没有笑嘛!”星儿学会无理取闹。
“你叫长星,那不是天上的星星吗?你咋不回天上去?”笑语完全接得上招。
……
星儿累极了,又在堂屋见到整排的话本和游记,叫喊着与宫中藏书不同,捧着书看起来,到了夜幕低垂睡眼朦胧时,才被荀卓领着丫鬟抬去了江叔新宅。
半月余未与阿元在一处,多夜是不曾安稳入睡的。
今日又得知三日后他们将返回渝都,并躺后,阿元习惯地枕上我的肩,窝到怀里时,我不知缘何,腾升着吃过柠檬精般的酸意,夜色掩盖下,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
紧了怀抱,温香柔软的身子瘫软滚热更甚,终,只是在喜爱至极的梨涡上落下一吻,拍抚着阿元,抚慰她安睡。
不信命,却无法不屈从。
*
刺目的灼光射在眼周围,我勉强才能睁开眼,入目的是高楼大厦,宽阔的沥青路上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竟,是在现世?
循着记忆的路往爸妈所在走去,推开家门时,老太忽然说:“这丫头,让你下楼买瓶醋回来怎地两手空空的?”
醋?想不起来了。
“哎呀,别成日说那些闲话了,来,丫头,跟老爸说说,前日你说要领回来一个媳妇儿,嗨,这年代了,媳妇儿和女婿都成,只要丫头高兴!……”
媳妇儿?是说阿元吗?可,阿元终将归去啊!
“对啊!对啊!丫头,什么时候把媳妇儿带来,给妈也瞧瞧,你这总一个人过孤孤单单的我和你爸瞧着也心疼。咱家后继还有你哥应博成呢,丫头你呀,也老大不小了,就负责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老头和老太你一言我一语的,耳边响彻着他们的期冀。
忽而变得这样开明的老头老太,让我深觉不真实。我能领回家一个媳妇儿了?哎,早前若得二老如此“应允”,我定欢喜得举世无匹。眼下这景况,如梦似幻。
“阿欢?”
一声柔柔的呼唤,我稳了稳心神去感受自己周身处境。呼……果然是梦,惊醒后觉察额间有温柔的手拂过,仍是黑夜看不清周围,耳边有阿元的轻语:“阿欢,可是做梦了?怎地一直喊着媳妇儿呢!”
下意识收紧了抱裹住人的手,低声叹道:“媳妇儿。”
“嗯。”
作者有话要说:
云雾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