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衣这一睁眼便再也没有机会睡下, 舒清晚不知怎么的,仿似被连衣那句“爱你呦”勾了魂,卸了刚穿好的所有衣服, 不依不饶地将人挖了起来, 翻云又覆雨。

  不过好在她还保留着一点理智, 知道连衣早上要出远门,而且还是骑马, 只压着浅尝辄止,不敢太大弧度的动作。

  后来连衣微声求饶,她也很好说话地收敛动作,只为连衣拉了拉被子, 又抱着浅寐一会。

  但两人眼睛没闭多久, 下半夜轮值的书城就从屋顶翻身下来, 他拔了耳朵里的细棉, 轻轻地敲了敲房门,有些不自在地提醒道:“公子, 天要亮了,该起了。”

  连衣累的丝毫不想动,只将手臂横在眼窝上, 清了下发干的嗓子, 弱声道:“知道了,马上起了。”

  舒清晚明白这是书城在提醒她,就兀自掀被起身, 转而替连衣掖了掖被子, 才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套好, 然后又拿过连衣的衣裤,帮昏昏欲睡的连衣穿戴整齐。

  整理完所有, 舒清晚见连衣累的又睡过去,她轻柔地拨开连衣微湿的额发,又轻吻一下额头,继而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出去打开大门。

  门外院子里的巡逻早就被调开,只剩下屋顶一个暗卫以及门口的书城。

  书城看见舒清晚开门出来,敛着目光恭敬道:“您跟我走就可以了。”

  “好,麻烦了。”舒清晚压低声音一应,又往下拉了几下帽檐,抬脚跟在书城后面。

  往日里舒清晚离开时都还是天色昏暗,自然可以用轻功穿梭在不容易引人注意的地方离开,但此时天色已经亮起,舒清晚又穿着深色斗篷,对比来看,还是由书城引着离开较为妥当。

  书城带着舒清晚穿过隐蔽小路,最后来到北院一处偏僻的院墙之下,拱手恭敬道:“属下就送您到这了。”

  舒清晚抬头看了眼有些高度的围墙,声调微沉:“书城,最近这段时间连儿身边的危险可能更为加剧,你需比从前更为谨慎。”

  “若是......发生......你只需记住,一定不能让连儿受到伤害,麻烦了。”

  书城被舒清晚这话尾带着点恳求的语调惊到,从小到大,除了阮连衣跟他说话较为随便,就连阮林一这般温润和善的人都未曾这般语气低下。

  而舒清晚这语气已经接近央求,怎么都不像一个手持管家大权的掌权人能说出来的。

  书城讶异地微抬眼眸,旋即察觉自己的失礼,再次拱手,将身子弯的更低:“属下定不辱命。”

  待到书城的声音落定,舒清晚便一踩旁边的花圃,接着小腿用力,倏地飞上院墙,消失地无影无踪。

  连衣再次醒来时,是书碟带着一帮丫鬟端着洗漱用品进来。

  整齐的脚步声以及开门的声响都将连衣浓厚的睡意一点一点剥离,待连衣有些清醒,伸手一摸旁边,才察觉舒清晚已经离开许久。

  连衣晃了晃脑袋,将仅剩的一点睡意甩开,刚准备用劲坐起身来,腰部的酸疼将她惊地又躺回了床上。

  书碟不疑有他,伸手将连衣扶起:“公子,你怎么啦?是不是昨晚奴婢没有把床铺好,你睡的不舒服啊?”

  连衣本来还算镇定,但被书碟这么一问,就蓦地就想起早上舒清晚要她的画面,脸上经不住涌起微浅的热意。

  一直缺乏安全感的舒清晚,这段时间在她的各种顺从安抚下,遇到关于她的事情明明已经镇定许多,昨晚怎么会又突然那么焦急惶恐?

  早上那场欢好里,舒清晚更是温柔缠绵,珍视眷恋地好似她是块易碎的琉璃一般。

  难道是她这几日又做了什么让舒清晚有危机感的事情吗?

  可往常舒清晚不开心了,在床笫之间的表现也不是像今天早上这样厮磨黏人啊?

  感觉自己脑海里的少儿不宜画面越切越多,连衣赶紧示意自己停下,她轻咳了声,边穿上书碟给她套的衣服边给自己找话题:“书城呢?”

  她只记得早上迷迷糊糊间,舒清晚给她穿了裤子和里衣,后面舒清晚还吻了下她的额头,她原本想回个反应或者说点什么,奈何睡意加上耗尽精力的疲惫,压根困得动弹不了。

  后来舒清晚是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再说什么话,她完全不记得了。

  书碟拿过旁边的靴子给连衣穿上:“奴婢进来时,书城被老夫人叫走了,许是要交代他路上的事情。”

  书城现在不在也好,不然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当着书碟的面问书城关于舒清晚的事情。

  连衣想着,也就不再出声。

  书碟虽然知道她跟舒清晚关系不错,但却单纯地以为她们只是师姐妹的关系,舒清晚夜里进进出出无数次,很少守夜的书碟也只偶尔撞见过两三回。

  那时连衣只简单地扯了个理由,说是和舒清晚要商量重要的事情,因是两人都是女子,书碟也就这样被打发了。

  原本书城这边,连衣也是用这个程度的理由来敷衍,但最早时,耳力极好的书城就撞见过两回她们的床笫之事。

  还好当时放着床帘,屋内又没有点灯,书城闻声也谨守本分地只闯到大门后面的位置。

  她让书城出去之后,书城又眼见舒清晚从她的房里溜出,也就猜到一星半点。

  后来两人还当着书城的面亲过彼此,见书城口齿严实又态度稳当,也就撒了欢,不再隐瞒。

  如今几个守着连衣的暗卫都隐约听过屋内两人的云雨之声,也都知道自家公子与一个不知名的女子相处甚笃。

  舒清晚往来之间,他们也会像书城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男欢女爱再正常不过,而“阮林一”的府上就安涟一个少夫人,安涟此时还怀孕养胎,“阮林一”忍不住偷腥或者喜欢上其他姑娘,以这个世界男人的角度,完全合情合理。

  只有书城知道,他家“公子”和一个姑娘好了,而他家“公子”却也是个姑娘。

  书碟则和剩下的所有人一样,知道的内容和书城都不是同个版本。

  天真的书碟此时正勤勤恳恳地帮连衣穿衣服,连衣则抽空想着,待会要怎么偷偷问书城而不让其他人撞见,书城却来的比曹操还快,一眨眼功夫就进门俯身:“公子,出门要用的东西已经全部准备齐全,罗管事也已经候着了。”

  连衣套上书碟为她摊开的外袍,应了“知道了”三个字。

  书城得了回复原本想转身离开,但抬起眼来,却见连衣频频看他,似乎欲言又止。

  书城很快就领会了连衣的意思,组织了点隐晦的内容,再次躬身禀告:“早上的人,属下已经安全送走了,公子不要担心,是从北院离开的。”

  连衣看了眼没有反应的书碟,颇为满意书城的回答,心情愉悦地应了声“好”。

  结果她的话音还未落下,书碟就疑惑道:“书城,你说的早上的人,是不是你早上带去北院的那个,我从老夫人那里出来时,瞧见你跟她说话,那模样好像有点像舒小姐哎。”

  书城:“......”

  连衣:“......”

  连衣好想捂脸否认,但想想还是算了。

  反正只要书碟一直跟着她,早晚也会知道她和舒清晚不是单纯的姐妹关系,先给书碟打点预防针也是好的。

  连衣掩饰地咳了声,正经哄道:“对,是舒小姐,但这事不能往外说,是比较严肃的事,知道不。”

  “奴婢知道的,主子的事,借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往外说的。”书碟帮连衣束冠,梳着梳着又产生了疑惑,“舒小姐怎的跟您商量事情商量到那么晚,都该耽误您休息了。”

  “书城,你晚上守夜时,该提醒点公子时间,公子身子弱,怎能熬夜到那么晚呢。”

  书碟这一说,把两人都说噎住了。

  这叫她两怎么回答呢?

  总不能说她和舒清晚“商量”的事是书城没法打断的吧?

  这也太裸露直白了......

  连衣尴尬两秒,深怕书碟继续往下唠叨,而她又不知道怎么接,她赶紧暗示书城出声敷衍,可书城却是个耿直的,憋了好半会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最后实在经不住连衣的目光,别着眼睛,微红着脸胡乱应了一句“知道了”。

  吃过早饭,连衣就带着几个打手以及书城和罗管事往城西而去。

  原西镇距离城区不算太远,大约骑马半日时间就可到达,仔细算来,与城区到达书香裴家的垣镇差不多。

  连衣骑马走在路上,不知怎么的,又想起她和舒清晚一起在垣镇的时光。

  她一边骑着马跟在罗管事后面,一边回想和舒清晚的过往,抬眸间却看到远远有一队人马往他们的方向而来,那前头与马车并驾齐驱的人竟然瞧着有点像裴青松。

  可垣镇在城东外面,这里是城西之外,方向南辕北辙,裴青松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连衣回头叫了后面的书城一声,指着前面还是小点的人影道:“书城,是不是我眼花了,我怎么觉得前面那个男人有点像垣镇的裴青松。”

  连衣说完又想起书城没见过裴青松几次,于是提醒道:“裴青松你记得吗?他三个月前,来过我们家参加荷花宴,和裴言枫一起来的。”

  “一个月前跟梁三三成亲了,我还叫你去送礼品。”

  书城定睛看了一眼,回道:“记得,您介绍过,他是垣镇裴家大公子,现在是个举人老爷。”

  连衣赶紧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个,你看看前面那个人,是不是他。”

  “是。”书城又认真瞧上两眼,“看着确实像是裴家大公子。”

  目前为止,连衣对垣镇裴家两兄弟的印象都很是不错,而且她无端对这两人都带着点说不出口的愧疚。

  裴青原的愧疚是,她当时把阮林一装的太过博学多才,导致裴青原小小年纪就被她不小心掰弯了。

  而她又不是真正的阮林一,也已经有了舒清晚,根本就没有办法回应裴青原什么,只能狠下心肠让裴青原遗憾离场。

  裴青松则是,强行把他和梁三三凑在一起。

  虽然设定里裴青松本来就含有喜欢梁三三的成分,而且他和梁三三也很是相配,如今也算举案齐眉,但连衣当时却是为了甩掉梁三三,故意打破原有设定,提早让他来接手梁三三。

  而裴青松却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故意设计的。

  上一次来阮府还跟她称兄道弟,对她颇为感谢,这就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最后酿生成羞愧。

  本来还想在烹茶宴结束的时候,亲自送一送裴家这两兄弟离开,毕竟让人家这么远的路途过来,她都没尽过什么地主之谊,也没带人家玩一玩吃吃饭。

  谁知道钟七七突然搅了局,她又为了演落水昏迷的全套戏码,不得已只能放弃送别这两人,之后也没空再联系他们。

  如此一算,她的愧疚又在心里叠加一层。

  连衣这头憋着愧疚越走越近,而裴青松此时却似乎还没注意到连衣这队人马,他正扭头跟旁边马车里的人说着什么,眉眼温柔,笑的和煦,有那么一丝裴言枫的味道。

  连衣一夹马腹,冲上前去:“嘿裴兄!好久不见啊!”

  裴青松回头看到冲他笑着打招呼的连衣,微顿一瞬,才扯出更温润的笑容,也骑马靠近:“好久不见阮兄,阮兄近日可是威名远扬了,听说颇得城主青睐啊。”

  连衣赶紧客气道:“哪里哪里,都是大家说的夸张了,我们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而已,混一口饭吃。”

  连衣还想问裴青松从哪里来,和裴青松一起的马车也跟了上来,从里面传出细微而熟悉的女声:“松哥哥,外面是谁在说话?”

  裴青松的笑容未变,柔声道:“是城区阮兄,阮林一。”

  马车上的布帘猛地掀开,钻出一个清丽的女子:“阮大哥!真的是你!”

  连衣认真一看,也笑了出来:“三三,没想到是你啊。”

  连衣说完,又想起裴青松已经和梁三三成亲的事情,讪笑着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看我这记性,我这天天忙里忙外的,都忘记你们一个月前已经成亲了,这马车里当然应该是你。”

  “当时也怪我,出远门巡店,没赶上你们的婚礼,真是抱歉。”

  连衣当时收到裴青松和梁三三的婚礼请帖时,其实不算出远门,仔细赶赶也是能回来的,她不去婚礼主要是怕裴青松知道梁三三以前喜欢过她,心里会有些膈应。

  任谁看到自己老婆暗恋的人来参加婚礼,心里都会难受,她这样去了不仅起不到贺喜的效果,反而还会给别人添堵。

  而且梁三三已经找到喜欢的人,她若真的要想梁三三过的好,就该像死掉一样,彻底消失在梁三三面前,不去打扰。

  如此连衣便真的没去,又找了个地方躲出去,只托书城务必带去厚礼。

  这厚礼当真称的上厚礼,她应了梁三三做妹妹,便是按照半个妹妹的礼数送去的陪嫁。

  梁三三出嫁当日,连衣整整备了十马车的金石玉器以及绫罗绸缎,引的百姓以为连衣要纳妾,更是激地刚分开的舒清晚第二天又连夜翻进阮府一次。

  可她问舒清晚为什么刚分开又来,舒清晚也不说,只闷闷地喝茶。

  直到她自己觉出味来,抱着舒清晚“吧唧”亲了一口,解释了她当初认梁三三做妹妹的事情,舒清晚才愿意开口跟她说话。

  梁三三那头,据回来的书城禀告,收到礼品的时候,都感动地差点落泪。

  之后还非要书城留下替连衣喝杯喜酒,书城赶着回去复命,梁三三就抓了一袋子的喜糖以及喜饼,然后又装上一小坛喜酒让书城另外带回,还嘱咐务必交给连衣。

  原本以为婚礼是她们最后的交集,往后裴青松和梁三三在垣镇生活,几人不会再有相遇的时候,没想到刚过一个月多就偶遇上了。

  梁三三也许太过高兴,只抿着唇摇了摇头,倒是裴青松笑着率先开口:“阮兄事务繁忙,我和三三都是理解的,无事无事的,何况你给了那么多礼品,我们简直愧不敢收了。”

  看到梁三三和裴青松这么和睦,连衣很是欣慰:“裴兄可能不知,我之前是应了三三做哥哥的,妹妹结婚了,哥哥这点薄礼你们收的应当,我还觉得给少了呢,还请你们不要嫌弃才是。”

  “还是阮兄客气了。”裴青松客套一句,嘴角的笑容稍顿,又扬的更深了,“阮兄一片诚心,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不知是不是连衣看错,她刚才突然觉得裴青松嘴角的笑容有些意味不明起来,她正想认真细究,却听到旁边出了个声。

  “少东家......费掌柜还在等着我们呢。”

  眼看连衣和裴青松以及梁三三相谈甚欢,大有一副找个地方把酒言欢的意思,旁边拉着缰绳的罗管事有些等不及了,他赔笑着继续道:“若是再晚一些,恐怕事情有变啊少东家。”

  裴青松笑容微敛,目光在罗管事身上打了个转收回,露出担忧的神色:“这是发生了何事?阮兄这是要去哪里?”

  连衣也收了笑容,回道:“原西镇的福寿布行出了点事情,我这会正要赶过去看看情况呢。”

  裴青松面色微变,眸光转动一瞬,脸色又微不可查地松了松:“那这是要紧之事,阮兄断不可耽误了,阮兄还是早点去吧。”

  “好。”连衣应了一句,突然想起还没问裴青松他们要去哪里,“裴兄和三三这是要去往何处?还是从何处回来?”

  裴青松回道:“我前几日带三三去了趟姑母家里,昨日三三说想家了,我正陪三三回梁家一趟。”

  “原来是这样。”连衣拉过缰绳,往旁边让路,“那今日我们就先分别了,若是得空,我再请裴兄喝酒。”

  裴青松还没回答,就听到梁三三急着抢话道:“阮大哥,我能不能......和你单独说句话。”

  连衣没想到梁三三会突然说这种话,她尴尬地拉着缰绳,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裴青松也许早就知道梁三三曾经喜欢过她,她就这么走过去,裴青松要是跟梁三三因此产生隔阂,那她的罪过可就太大了。

  可若不过去,刚才还说的哥哥妹妹有模有样,现在又不敢过去,显得她们好像真的有过什么似的。

  正在连衣想解释她赶时间,不宜耽误时间说话的时候,裴青松却笑的释然:“阮兄就陪三三说几句话吧,她当日收了你给的嫁妆,日日都说要亲自感谢你,如今真的遇见你了,你就给她个机会说吧。”

  裴青松这么大度坦然,是连衣万万没想到的。

  特别是梁三三同连衣说完体己话,不舍地挥手分别时,裴青松还依旧保持着大方的笑容。

  两队人马分开不远,连衣不自觉地回了次头,却见那头站着的裴青松露出少有的锋锐神色,只那么一瞬,却又变成和煦温雅的笑容,还朝她挥了挥手。

  但只那一瞬的不同,连衣却觉得心里冒出一丝若隐若现的怪异感,没来由地想到了裴言枫。

  可她转瞬又想,只要裴青松是真心喜欢梁三三的,真心对待梁三三,那么其他的事情也就不重要了。

  这么想着,连衣便觉得心里松快,所有的抑郁都烟消云散。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