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衣从贾家出来时, 天空还有些昏黄之色。

  大约刚好是晚饭时间,周围小贩纷纷扯布盖了摊子,准备回家吃过饭后再来。

  连衣带着两个仆人走下贾府门口的台阶, 往前走过一段距离, 却又狐疑地扭头看上贾府的大门一眼。

  她原本并不想留下吃饭, 毕竟贾家真实的目的她还不知道,她这阮林一的身份又一直招黑, 现在孤身在外,实在是不适合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但最后想想还是留下。

  人家贾家刚刚和平地帮忙解决了事情,自己却过河拆桥,陪着吃一顿饭都不愿意。

  若贾家实际并无恶意, 那自己这种作为, 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权衡再三, 连衣还是让福寿行的三人先离开, 自己则和两个仆从留下。

  不过她私底下有交代过费掌柜,如果她晚上十点还没让仆从回去报信, 那就要做好她已经出事的准备。

  但一切又是她的多虑,不仅饭桌上一派祥和,她简单吃了一点就想告别, 贾家之人也没有强留, 就这么把他送到门口,目送着她离开。

  看来她得让书城深查贾家之人,这古里古怪的行为, 幕后肯定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外面的天色还算善早, 周围又有全部的暗卫跟着, 连衣便准备步行着回去,路上再找家饭店吃点东西。

  另外她遣了一个仆人回去通知费掌柜, 顺便让费掌柜准备明天的开张。

  左右现在无事,连衣就在附近找了个医馆把脉,看看刚才贾家让她进的吃食是否放了不该放的东西。

  检查结果依旧验证她的担忧太过多余。

  她的身体状况完全正常,没中毒亦没有什么潜在的不适,可见贾家确实没有打算在明面上对她动手脚。

  走出医馆,没吃饱的连衣又买了两包枣泥糕,一包给自己,另一包塞给旁边跟着她一天的仆人,两人一边吃着一边往客栈方向而去。

  两人路过稍微偏僻的路段,突然听见周围有个女子哭泣绝望的声音传来。

  连衣咬了一口枣泥糕,仔细听了听,扭头看向后面的仆人:“阿赞,你有没有听到,好像有个女子在哭,刚才好像还叫救命什么的?”

  阿赞吓得枣泥糕捏在手里不敢咬,脸色都不好了:“公公公子,好像是......是那边传来的。”

  连衣朝着阿赞示意的方向看去,认真一辨,果然那个声音就是从那处巷子里传出的。

  那巷子不算窄,瞧着甚至可以通过两辆马车,但可能是因为现在街上人烟稀薄,巷子里也无其他行人经过,故而女人叫了好半晌,都没听见有人出声制止。

  出门在外,连衣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奈何那女子叫的太过凄惨,都是女子,她实在狠不下心离开。

  又见周围走过的一两个人都是畏怯怕事,低着头匆匆而去,她的恻隐之心更是难以咽下。

  原地站了站,连衣还是将手上的那个枣泥糕随意往嘴里一塞,把剩下的袋口一折,抛给了旁边的阿赞:“阿赞,我过去看看情况,你就待在这里空旷的地方,不要走,待会我回来找你。”

  阿赞得了书城的交代,必须二十四小时跟连衣形影不离,他自然不愿:“不行的公子,书城交代过小的,必须跟您寸步不离的。”

  连衣也觉得把阿赞留在这里不大安全,这仆人不会武功,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行行行吧,那你跟我一起过去看看。”连衣说着,便准备抬脚悄声过去,感受到阿赞的欲言又止,她马上会意,安抚道,“我又不傻,我不会进去巷子的,你放心。”

  两人静默着一前一后来到巷子口附近,果然那声音越来越明显,而且还能清晰地听到里面有个女子在惊慌地喊着“救命”。

  同时更清晰的是,还有两个男人在骂她些难听的话,甚至有轻佻又难以入耳的言语,俨然就是一副强迫的戏码。

  同为女人,连衣自然看不得这种事情。

  不过巷子黑暗,不知深浅,连衣不会傻到自己跑进去核实情况,何况她周围还跟着十几个可以用的暗卫。

  她抬手打了两个响指,又往巷子里指了指,没一会便有两个暗卫从屋顶飞过,隐着跳入巷子里。

  巷子里安静了会,突然传来一阵打斗之声,旋即又归于安静。

  连衣蹙眉听了听,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而且周围似乎也安静了下来,原本还有几人经过的街上,此时也干干净净地犹如空城,那些人影猛然间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场景诡异地可怕,仿佛暴风雨前骇人的宁静,让连衣无端生出不祥之感。

  她警惕地拽上脸色早已吓白的阿赞,步伐向后,手握腰间软剑,时刻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就在连衣决定再叫几个暗卫进去看看情况时,突然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一大群黑衣蒙面人,个个手持利器,直冲她的面门而来。

  暗卫们反应迅速,倏地就从隐秘间冲出,飞快地挡在连衣面前。

  但对方刺客黑压压的一大片,在暗夜中数不清人数,暗卫却只有十来人,纵使武功出挑,但奈何寡不敌众,没一会连衣和暗卫就被黑衣人们逼入了暗巷。

  巷子里果然还有埋伏。

  里头暗藏着一二十个黑衣人,在连衣和暗卫被逼入巷子后,那些人与前面的黑衣人前后呼应,呈包围模式,将连衣等人困死在巷子里。

  连衣一边用软剑抵挡着黑衣人的袭击,一边心惊这次幕后之人的大手笔。

  这次刺杀的规模,对比之前的几次,简直飙升了好几个档次,如此看着,之前的几次刺杀,倒像是在小打小闹。

  她原本以为她距离城区不远,李少横等人至少也会像在城区一般,忌惮城区的巡查营一样,对这里的地方官府有所顾忌。

  没想到反派们竟然孤注一掷,不仅大张旗鼓,在天色未曾黑透之时刺杀,而且还当街大规模行凶,简直目无法纪。

  看来这次他们是下定决定,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将她斩草除根。

  想到这里,连衣赶紧观察周围的情况,寻找脱身之法。

  对方目前已经破釜沉舟,可她带来的人却不多,根本不需要也没能力在此时跟对方硬刚,逃跑才是上上之策,其他的都可等秋后算账。

  好在这条巷子并非死巷,另一头正透着微微光亮,显示着那头是个可以躲避的出口,而他们后方的刺客人数又刚好少于前方,是个可以突破的路径。

  连衣盘算着,就将小指一曲塞进嘴里。

  她还没来得及吹起哨子,通知所有暗卫后退撤离,突然屋顶一响,接着就有个什么东西冲向天空,猛然间炸成一朵小型烟花。

  这东西连衣在这里虽是见的不多,但看过无数电视剧的她,又怎么会猜不到这是个暗号。

  虽然巷内漆黑,看不到是谁将信号扔到上面屋顶,但连衣明白,这大概率不可能是自己的暗卫发出的,因为她知道自己压根没有后援。

  一方面她之前没有想过自己会离开城区,所以这十几个暗卫用起来绰绰有余。

  阮府又有打手和奴仆,加上城区二十四小时会时不时经过的巡查兵,她根本不怕反派会得逞。

  但其实她也曾想过多屯些护卫或者高手,可拂烟城有明文规定,民家不可过多私养有武功之人,特别是在城区,如果数量太多,很容易被冠上暗养私兵的罪名。

  若是被有心之人诬告运作,很快就会变成有造反的嫌疑。

  何况阮家还是皇商,有官职在身,一旦数量超过被发现,罪名将会更重,再加上幕后之人的小动作,造反的脏水根本洗不清。

  阮府如今的身份尴尬,处处危机四伏,内忧外患,她又怎敢冒险做这种事情,给幕后之人留下把柄。

  另一方面,她根本没有猜到李少横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且义无反顾地兵行险着来置她于死地。

  如此大规模当街行刺,根本就是在冒着侥幸,和她同归于尽。

  因为不管成功与否,一旦被查到抓到,这罪名堪比死刑,如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她不认为李少横和裴言枫等人已经急到如此地步,会自弃前程地做这种选择。

  所以她根本就没有给自己再准备其他后援,她的暗卫也不可能会做出放暗号这种操作。

  暗号的火星在连衣的眼底逐渐消失殆尽,惊的她的脱身之心更为急切,她狠吹一声哨子,就带着仅剩的暗卫们奋力往巷尾撤去。

  因为此时随着几个暗卫的受伤,他们已经愈显弱势,假若对方还叫来帮手,那他们估计也只能被对方围困,坐等别人来瓮中捉鳖。

  但不知是什么缘故,对方在看到天空的暗号之后,也和连衣等人一般火力开大。

  那一招一式的狠劲,直逼地连衣这方更是招架不住。

  就在连衣的手臂被对方震的有些发麻,力道减弱之时,书城突然从天而降,提着银白薄剑,以几招雷霆闪电般的剑式将她面前的几人迅速击退。

  有了书城加入,连衣战队仿若神助,没多久就将身后杀出一条路来。

  书城带着连衣等人杀出巷尾,身后的黑衣人们紧跟而来,招招直逼人性命,式式手不留情。

  巷子后却是一条无路可退的窄街,窄街之外是一面十几米宽的护城河,街上原本远远还走过来几个行人,瞧着这场景,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跑的毫无人影。

  思考一瞬,连衣当即带着书城和剩下的暗卫撤向单独一边,他们一边抵挡,一边往左手边的窄街撤离。

  因为左边窄街几十米处有一座简陋的石桥,他们只要撤过石桥,另一头道路宽广,便可逃出生天。

  让连衣心凉彻底的是,他们不过撤出了几米,四面八方再次涌来一批蒙面之客。

  想到前面放出的信号,连衣便猜到这些人应该就是黑衣人叫来的“后手”。

  就在连衣绝望之际,握紧手里的剑柄,想要奋起一决生死时,那些人竟然直接绕过了他们,冲向前面黑压压的黑衣人们。

  紧随其后的还有几个精准的暗器,将连衣愣怔时,面前就要靠近的两个黑衣人打的措手不及,节节后退。

  这几下暗器的打出方式,瞬间将连衣的记忆调回到大半年前。

  那一次她带着书城和几个家丁到一家稍微偏远的布庄查账,半路遇到类似劫匪的蒙面人时,就有几个打出这种暗器的未露面者出手帮忙。

  等他们将劫匪打的落荒而逃,要去寻找这些侠士表示感谢时,那几个人却已经不知去向,寻无踪迹。

  如今危机之时,打出这种暗器的人再次出现,是巧合还是又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但此时容不得连衣抽时间多想,因为在她奋力拼杀时,一片混战的人群里,蓦地飞出一个刺客直冲她的方向而来。

  连衣挥剑挡过,又用柔软的剑身缠住对方的剑,化解对方的剑势,可对方的武力值竟然比前面围过来的其他黑衣人高的多,如此几招,连衣竟呈弱势之态。

  两人又交手几式,这越来越熟悉的感觉,让连衣猛然认出了对方。

  连衣蓄力抵挡,惊道:“果然是你!”

  那人竟然对她有武功之事不甚惊讶,只攻击着挥出更难接的招式,沉声道:“阮林一,拿命来吧!”

  终于等到这人出现,连衣冷笑一声,挥剑与对方交缠搏斗:“好,既然来了,那今日就决个高低,看谁拿谁的命!”

  话落,两人都使出浑身解数克化对方的剑式,又在对方应对的间隙时间里,争分夺秒地直击对方的要害。

  这是连衣第一次在两人条件平等的情况下,与这个刺客真正的长时间较量,如此几十招对峙下来,才发现这人确实武力惊人,完全不逊色于书城。

  连衣又见招拆招地对打二三十招后,在对方高强度地狠势逼攻下,渐渐有些慢了力道。

  也许是见和连衣对打的刺客迟迟没有拿下连衣,那堆已经逐渐被围困的黑衣人里,又飞出了两人,直冲着正在拆解刺客招式的连衣而来。

  连衣毫无防备,就被这三剑齐发的招式狠狠逼退了好几步,胳膊割伤了几痕。

  连衣动了动酸疼的手腕,冷笑道:“好啊,总算来齐了,你们可让我等的好苦啊。”

  “既然来了,今天就别想离开了。”

  其中一个刺客冷哼道:“阮林一,死到临头了还废话。”

  连衣看到那头已经逐渐脱身的书城,正欲催一下书城过来一起对付这三人,却蓦地看到远处屋顶飞过来一个白衣之人。

  连衣勾起嘴角笑道:“谁说我死到临头,这不,帮手来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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