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娇养小青梅>第033章

  靖都, 皇宫。

  天阴沉沉地覆压,暴雨将倾。桃红垂绦宫裙的婢女行路匆忙,萧瑟阒静的巷道, 朱红漆宫门重重落了锁。

  老嬷嬷执着二十四骨油纸伞来到堇瑶宫,团簇牡丹花圈边,珠围翠绕的女人拿着金剪子修剪花朵。

  “贵妃娘娘。”她福礼:“陛下请您去一趟岁华殿。”

  女人放下剪子, 目光瞟了一眼内殿的轩窗,那儿朦胧勾勒出少女纤弱的影子,慵懒答:“知道了。”

  她起身上辇。

  岁华殿一派肃穆,锦缎鞋入槛, 后跟掷在玉石地板上发出“咚咚”的撞击声, 一下又一下,如承天问, 心也随之沉到谷底。

  使者埋头跪在大殿中央,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贵妃望向座椅上的靖帝, 他目眦欲裂地攥着一封加急送来的军报。

  “放肆!!”他怒极咆哮,军报被攥得发皱破碎,同落叶似的扔出, 飘飘荡荡地落到地上, 男人瘫坐下来, 大口地喘着气。

  贵妃拾起那字字泣血的军报。

  “全歼。”她摸着落款最后触目惊心的二字, 喃喃。

  “沈序, 沈序不仅击退了蛮奴,还……”靖帝痛苦地闭上双眼, “还杀光了朕派去的援军, 他是要做什么!跟朕宣战吗!”

  贵妃:“您已经告诉了他错误的情报, 让他的梧州军受困丹城, 连援军都迟迟不发,就为了拖延时间好给他收尸,没想到沈序居然还能大获全胜,确实很有本事。”

  “疯子!”他骂道,“不是说梧州内战令他元气大伤吗。”

  “臣妾安插在梧州府的细作传回来的消息,绝不会有错。”她问,“那陛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靖都,晋阳,梧州,宣化。各地虽表面未同他宣战,假心假意地尽臣子之仪,但天下的版图已划分为四个区域,四主共事,只待一方率先打破薄冰。

  宣化相较晋阳梧州,势力甚微,可忽略不计,不足为惧,另两个相互掣肘,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和平。

  而现在,他推翻了天平。

  靖帝自登基以来,第二回 感受到了无以比拟的慌张,第一回是在那三人自立主公,拥兵自重的时候。

  他想到了最差的结局。

  “沈序好歹也是陛下您亲封的冠军侯,天下人尽皆知,受了冠冕一日都是您的臣子。”贵妃安慰他,“等他班师回朝吧。”

  靖帝点点头,“对了,昭琼……”

  女人打断:“昭琼对于沈序而言,已是一枚无用的棋子。”

  “陛下,权宜之计,臣妾的意思是……”

  霞帔缓缓走上前,金制的护甲指向了地图上的晋阳。

  “便从春日宴开始,”女人目露野心,“重新定义属于我们的天下。”

  ——

  消息很快传回了梧州。

  那传信的小厮话听了一半,被主公府一圈婢子围着 ,正义愤填膺地转述。

  “什么狗屁皇帝,早就想置我们主公于死地了!喂,你也不瞧瞧咱们派去多少人,他蛮奴多少人,能打的过?就算打过了,咱们主公半条命也去咯。”

  旁听的小丫鬟着急:“那你的意思,咱们主公凶多吉少了?”

  小厮叹了口气,“吉人自有天相,不过这回,主公就算有命回来,重伤肯定免不了。”

  “啊?”底下哀叫一片。

  栀禾陪着曦知在花园散心,正巧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栀禾动了动嘴唇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曦知已箭步上去,急问小厮:“你说什么?主公怎么了?”

  他又复述了一遍。

  曦知这段日子处于月信,本就身子不大爽利,闻言脑子有些昏昏沉沉,一道一道白光地闪。

  栀禾赶紧去扶住她,斥那帮人:“都在瞎传什么!主公还未归来,仅凭一条情报你们就如此消极悲观,搞得像我们府马上要挂白灯笼似的,通通下去,不许再散布谣言!”

  “是。”

  “夫人,”栀禾担忧道,“您没事吧,快先回去歇下,奴婢让厨房熬一碗姜汤来。”

  她的脸色非常不好,苍白毫无血色,行鸢喂了一碗姜汤下去暖身才有所好转。

  可是女孩心慌得厉害,罗汉床上她根本坐不住,隔个一时半会就催下人们去门口张望张望。

  午觉也不睡就坐在那儿,谁劝都不听,固执得很。

  栀禾守在府门前,望穿秋水地眺着北面方向。

  约莫申时,形状酷似马头的东西跃上地平线,她认出那是许珏。

  “许大人!许大人!”栀禾高兴地招手。

  男人下马,沾沾自喜道:“哟,栀禾姑娘,这么想念我呀,早早就来迎接了?”

  “不是不是。”女孩扒开他,“咦?主公呢。”

  许珏面子有点挂不住,干咳一声:“主公没事,我们大胜归来,他应该很快就会回府。”

  栀禾点头,就要去告诉曦知这个好消息,许珏背后升起一道黑影。

  很快?这也太快了。

  她望着沈序走近,侧首问她:“夫人呢。”

  “夫人,夫人在房里。”栀禾手忙脚乱,沈序嗯了声,提步头也不回地走去。

  她又随口一句地追加道:“主公,夫人可担心你了,她以为你受伤了。”

  男人脚步一停,饶有兴致地回头,言语间带了丝丝喜悦的调子,“是么?”

  “是啊。”栀禾小鸡啄米地点头,“不过主公您安然无恙,没有受伤,夫人肯定就不担心了。”

  沈序若有所思。

  曦知蔫蔫地趴在桌上,眼皮沉重地打架,月信第一天她又累小腹又涨涨得难受。

  她饮了一口热汤,身体舒服些许,少女换了个姿势趴,打了个哈欠。

  哈欠打到一半,鼻尖似乎被人捏住,檀口半张半合,水眸惺忪地望着他。

  “主公!”她欣喜地拍落他的手。

  沈序捻了捻指间她鼻息尚留的温存。

  曦知不敢相信地在他周围走走绕绕,“你没死,我就说他们骗人!主公,你有没有受伤?”

  他没有回答,拉着她到罗汉床上坐下,曦知不明所以,乖乖被他圈在怀里坐在腿上。

  “受伤了。”他盯着她的薄唇,厚颜无耻地懒声。

  女孩的眼睛亮亮的,柔荑搭在他的胸前,沈序嗅着那股沁人心脾的梨花香,战后的狠戾冷血都被一瞬间洗涤一空。

  他幻想埋进她的颈窝,贪婪地将所有的味道收入囊中。

  沈序将右手掌伸给她瞧,掌心凶煞地布着一条横向的刀痕,血迹未凝,看伤口深浅便知下手不轻,触目惊心地倒映在女孩瞳孔里,她吓得心被一抽。

  “这?”曦知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眼里顿觉酸涩。

  虽然这伤看起来像是新伤,但她并未在意太多。

  “知知,”男人在她耳边吹气,打量着她的表情,“好疼。”

  “他们说你被蛮奴围攻。”曦知的眼眶里蒙上了泪花。

  “对啊,”他收了手掌,借此机会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闷闷地装可怜:“蛮奴一个个凶悍无比,下手毫不心软,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杀光了也算逃,他可没说谎。

  曦知由着他,薄凉的嘴唇擦过雪肌,“我,我给你包扎。”

  “嗯。”男人扬了扬嘴角。

  曦知取来药瓶和纱布,认真地为他包扎,只是触过那可怕的伤口,她的心就被猛地揪起,想到他如困兽杀出重围,身处绝境也要安然回家,凉凉的泪不自觉地滴落在他掌心。

  男人手掌微蜷,泪落的地方痒痒的,他眼里的愉悦放大,“你在担心我吗?”

  曦知不说话,掉落的眼泪越来越多。

  他想,他应该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于是将女孩拢进怀里,在她背后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受伤的右掌。

  泪痕将干,他闭眸轻轻吻上。

  一柱香前,他思索着栀禾的话,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掌。

  他望着鲜血如注,耳边是许珏疯了的痛斥。

  “指定是脑子有点问题。”许珏边走边骂骂咧咧。

  沈序今天心情好,不跟他计较。

  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曦知缩在他的臂弯里,拽过他的手来,她的眼睛像兔子一样,红润润的,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不疼了。”她捧着轻轻地吹气,洒在柔软的纱布上。

  沈序发觉自己好坏。

  不过他并不打算改正。

  他在她的耳边絮叨,说蛮奴如何嚣张,交战如何危险,说自己如何抵挡。

  “我念着你让我平安回来。”他揉着她的藕臂,温柔又邪气地唤,“夫人,我听不听话。”

  她软软地靠着他,得以缠绵。

  可惜,主公大人的小算盘并没有打多久,就被无情拆穿了。

  曦知经过前院,偶然听见栀禾和另一个婢子聊天。

  “都说是那小厮胡说八道了,平白惹府里人心惶惶。”栀禾得意道:“咱们主公何许人也,还凶多吉少,没命回来,呸,人新伤都不添一道。”

  婢子好奇:“可是我亲眼瞧见主公手上绑了纱布的呀。”

  她切了一嘴:“那个呀,主公自己砍的……”

  自己?曦知非常生气,害她担心那么久,她踏着步子走到栀禾面前,愠道:“栀禾,你说的是真的吗?”

  丫头吓了一跳,“夫,夫人……”

  “太过分啦。”她像一只炸毛的小猫,“我要质问他,找他算账!”

  曦知气势汹汹地回头,“哎哟”了一声。

  沈序立在她的背后,看着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莫名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