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傅昀离不免有些失笑。
分明已然动容，这人竟然还能如此公正，叫傅昀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只是他眼眸微动，感觉腰下如剑柄一般横在他身前，连未愉也察觉到相同触感，眯着眼，犹如惬意收了爪牙的野兽，乖巧地看着傅昀离。
“嗯，难不成怕了？”
连未愉戏谑道，还恶劣地伸手抓了剑柄，就被傅昀离握住了手。
“未愉说的，我自是要答应。”傅昀离稳了稳声音，还没说什么，连未愉却犹如狡猾的鱼一般，轻易挣脱他的手。
傅昀离挑眉，却感觉那人修长的手指覆盖在他的手背上，牵引着他去触碰剑身。
连未愉的声音犹如深海的魅妖，“既然傅师兄没了灵力，倒不如我手把手教你如何修炼剑术？”
傅昀离望着他嘴角的笑意，好似被蛊惑，十分虚心受教，“能得师弟亲手教导，我自然是要认真学的。”
连未愉被他这句话取悦，额头抵在那人肩膀上，笑得十分欢快。
他好似对剑术颇有造诣，便是万分自信揽下这活儿，看着失去修为的傅昀离无比认真地观摩着，好似要将他捧上云端，虔诚供奉。
这无疑让连未愉心底的傲然越发膨胀，哪怕他从未如此，却还能凭着本能教导，心下还想，不过是人之常事，自然是容易摸索出心得。
连未愉眼神越发幽深，难得在傅昀离面前撤去了伪装，此时他勾着嘴角，握着那人的手去端摩他的剑柄。
他低着头，却没看到傅昀离眼中的笑意，分明是落了下风，却是无尽的从容，昏暗的烛火倒映而来，好像抹去他眉眼不少的温润。
世间修士的佩剑尽是不同。
如傅昀离的尾生剑是玄铁所造，他本该如玉一般温和，尾生却满是冰霜，拒人千里，即便是挨上一剑，也极难平复伤势。
连未愉的无端与尾生相差无几，却又不尽相同，佩剑随主，外形分明无害，杀人却不见血，好似阴间冷物，唯独对上尾生时，才会热切。
而剑柄更没有花里胡哨，只是纹路分明，握在手中才不易脱开，从前连未愉只是随手用来杀人，却从未像此时这般仔细探究，而端摩的人还是所谓的仙门楷模。
连未愉觉得心口异样越浓烈，他眼神凛起，这本不该叫他人触碰自己的佩剑，可他却不知是不是脑中发热，竟然还亲手叫这人触碰。
可当真碰了，连未愉才越发觉得，从前的剑术似乎偏于落后，分明最初他还教得极其平顺，但越往后，却好似不得要领。
修炼像是到了紧要关头，不上不下，他从未遇到如此症状，难得有些气急败坏，倒想冒着入魔的危险匆匆结束。
只是还没等连未愉松手，却听到有笑声传来，落入耳中，动人心魄。
连未愉眯着眼看去，傅昀离却满眼温柔地看着他，按住了剑身，“这套剑法应该如此练才是。”
他说着，便握剑而动，是以与连未愉不同的招式，游刃有余地撩动剑身，即便他握着的是连未愉的剑，却也能发挥得极其完美。
连未愉原先还能平淡观望招式，可后来傅昀离的动作变化多端，饶是他看得迷了眼，好似费了心神，只得靠在他的肩上，凭着感觉去辨认。
甚至看得起身，便恶劣地嚙住了傅昀离的肩，后者有些失笑，却分明又纵容他如此。
哪怕傅昀离也是初次习得这剑法，却比连未愉领会得更深，直到最后一招，肩上又是一痛，直到好久也未能散去痛觉。
傅昀离早已然习惯如此，他低头望着手指，如玉一般亦或有些晶莹。
连未愉已然缓过劲来，也看了看他的手，目光幽幽，看不住古怪。
好一会，他才似笑非笑地说着，“从前不知，原来师兄竟然是这般的人。”
傅昀离动了一下，只觉得肩膀上满是伤口，“哪般？”
他边说着，便用衣裳擦去东西，余光不自觉瞥见连未愉敞开的衣裳，那心口处的伤痕过于蛰眼。
察觉到了傅昀离的目光，连未愉也看了一眼自己的心口，那道伤口极其狰狞，好似与他格格不入。
“是不是觉得很狠？”兴许是动容一番，连未愉心情还有些舒畅，难得主动开口提起，“常人得了这伤，早该没命。”
傅昀离望着他，就看到那人眼底好似染上不可见的深思，傅昀离眉头不自觉皱起。“是谁？”
连未愉笑意越深，“如果我说，自我懂事之时，这道伤口就存在，你信吗？”
他并没有撒谎，自小这道伤口就存在，谁也不知是从何而来，就连自家那个不靠谱的师尊也说不出所以然。
就好似，这伤天生便有，刻不下灵魂，就落在身子成了印记，隔着千百世，等着谁来认。
可连未愉向来不喜什么前世今生，他便是他，前生再如何，也与他毫无关系，若是谁要凭借前世灵魂纠缠，他就叫对方后悔转世为人。
“世间独我，能穿心也不死，这应该是人间医术奇迹。”连未愉还有心思调侃着，“连神医那老头也未必有这本事。”
他丝毫不在意这伤口如何而来，好似从前如何疼痛与与他毫无关联。
连未愉随意摒弃这思绪，声音还有些喑沉和暧昧，“不过师兄，你方才倒是极会，叫我……”
只是他还没说完，身前的人却倾身而来，低下头，吻住了他心口上的那道伤口。
温热覆盖而来，剧烈散开，那一瞬间，连未愉好似觉得有股疼痛袭来，从伤口上蔓延开，直至他的每一根神经。
以往从不会疼痛的伤口，在这一刻却拥有的感觉，像是心口被撕裂而开的痛楚，血淋淋展露在这人面前。
就好似，在迷茫懵懂之中寻着这人的安抚。
那一瞬间，连未愉觉得他的心口，疼痛却又有了真实。
他咬了咬牙，按住了傅昀离的肩膀，语气凶狠地盯着他，“傅昀离，你在可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