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其它小说>缘由>第231章 涅槃重生(59)

  与此同时病房内,柏非瑾看完最后一页资料合上文件夹,温声对阮泽道:“阮律师费心了,这些天真是多谢。”

  阮泽连忙摆手,微赧地扶下眼镜,面上却是欲言又止:“柏先生……”

  “嗯?”

  “您……”阮泽到底不忍心,咬咬牙继续说下去,“您一定要做无罪辩护吗?”

  柏非瑾其实也猜到他是要说这个,但这次没打断。

  阮泽索性一股脑都说了:“我相信您是无辜的,但出于私心考虑,我其实希望您能暂时……隐忍一下。如果可以,我有信心帮您至少缩短一半的刑期,甚至有可能二审能争取到三年以下。”

  阮泽咨询了很多人,也看过大量判决,只要柏非瑾认罪,他就有大把理由帮他辩护:柏非瑾案发当时还不满十八周岁,柏钧时涉嫌谋杀柏非瑾亲生母亲,柏非瑾当时身处“狼群”处于被胁迫状态,自小的教育问题等等。

  可是现在柏非瑾要求做无罪辩护,这些理由彼此心知肚明,他却不能用。

  阮泽自然能理解柏非瑾的坚持,让无辜人认罪本就是很残忍的事情。

  但那是至少十年刑期,在人生最美好的时间段,告别所有好友与爱人,身陷囹圄,偿还不属于自己的罪孽。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啊?

  柏非瑾看着文件夹没说话,这些东西他又何尝想不通。

  “柏先生,来日方长,我相信终会有一天找到证据还您清白的,在此之前,做些退让也好过跟自己过不去啊……”阮泽苦口婆心地劝。

  柏非瑾知他是好心,无奈笑笑:“有些东西,是不能退让的。”

  “可是……”阮泽看他一派平和的做派,嘴里话转了几圈,到底还是溜了出来,“即便您自己能接受这样的结果,那沈队长呢?这么长的日子,不只是您一个人的事儿啊……”

  提起沈潜,柏非瑾眸子里也是一黯,随即便被掩饰过去。

  “我意已决,阮律师无需多言。”柏非瑾淡淡道。

  “您……”阮泽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开门声打断了。

  “阮律师,”沈潜走进来平静道,“时间不早了,欧阳还在外面等你。”

  阮泽顿时消了声,不自禁推推眼镜苦笑一声,出病房门前听到沈潜在后面补了一句:“对了,我明天也会出庭作证,详细的晚点再聊。”

  “您?”阮泽猛然回头,但看着里面两人看了两秒后,最终沉默离开了。

  沈潜和柏非瑾之间的亲密关系,注定他的证词只能是弱有力证据,但他此刻要求出庭,阮泽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柏非瑾同样听到了,也同样没有拒绝。

  “为什么要坚持……”

  “你哭了?”

  沈潜的未竟话语都被柏非瑾堵在嗓子里,他看着爱人微微蹙眉,心疼地抬手用指腹抚过略显红肿的眼睑,再到淤青的眼底。

  “这些天,”柏非瑾见爱人憔悴不堪的模样,眼里满是不忍,“就是苦了你了。”

  柏非瑾在打量沈潜,沈潜也在认真观察柏非瑾。养了快一月,身上的皮肉伤好得七七八八,脸色却依旧是苍白的,便是唇上也见不到半分血色。

  也是,虽说人一直在病房里拘着,但他又何曾好好休息过哪怕一天?专案组的审问、杨局的提审、调查的跟进,哪一项不是劳心劳力?

  沈潜偏头轻啄了下柏非瑾的掌心:“你心疼我,我也心疼你。”

  “嗯,我知道。”柏非瑾柔声应着,“沈潜,我其实很贪心,我想要的不是一时。”

  这就是回答,为什么柏非瑾一定坚持要做无罪辩护。

  他图的从来不是一时欢喜,他痴心妄想的一世相守,这段感情是他人生中最纯粹而干净的存在,他不想让任何东西玷污。三年和十年、十年和一辈子,他拎得清也看得开。

  不能认罪,因为他已经离不开沈潜,但也绝不容许自己成为沈潜唯一的污点。

  柏非瑾有柏非瑾的骄傲。

  “……如果这也算贪心,”沈潜身子前倾与爱人额头相抵,“那我就是世界上最贪心的人。”

  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柏非瑾眸子一软,唇角微微向上勾起温柔的弧度,他知道沈潜能懂。

  沈潜一字一句地道:“非瑾,你记住。一审完还有二审,二审还是不行那就等我找到新证据再申诉,骆屿也好、别的也好,我一定会找到的。到时候我带你回家,谁也拦不住我们。”

  ……回家。

  两人顿了半秒后一起笑了,不约而同想起那套不大却分外温馨的居室,他们在里面度过了多少个日夜,哭过又笑过、彼此隐瞒又彼此坦诚,每个角落都留着属于彼此的记忆。

  “沈潜,我想回家了。”柏非瑾喟叹着,说完又有些好笑,“……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说出这句话。”

  “我也想回家了。”沈潜道。

  柏非瑾一怔:“你这些天没回去住?”

  沈潜笑:“你都不在,怎么算‘家’呢?”

  柏非瑾说不出话,沈潜就凑上来吻他,两人嘴唇轻触即分,再深深贴合。

  ……

  考虑到柏非瑾的身份复杂性和案件特殊性,本次庭审申请了不公开审理,不允许案件无关人员旁听,也不允许记者进行采访报道。

  虽说不是没有人想借此转移舆论压力,但杨局在这个方面很强硬,一力扫除了所有异议,坚决要求封闭庭审。

  法院的*上午直接到医院提人,骆敬辰无法参与庭审又安不下心,清早就逼着骆秒带他到医院来给柏非瑾做准备,到病房的时候柏非瑾才刚醒。

  “敬辰?阿秒,你们怎么现在来了?”柏非瑾嗓音还带些哑。

  “我……”骆敬辰话刚出口,眼眶竟然红了。

  柏非瑾微讶地看他,但马上反应过来,上前两步单膝跪在骆敬辰的轮椅边,抬头与骆秒视线交错一瞬,骆秒知趣地点头先离开了房间。

  “先生!”骆敬辰带着哭腔想去扶柏非瑾起来,被柏非瑾反手握住,安抚地拍了拍。

  “敬辰,一直没有跟你说过……谢谢你。这些年,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柏非瑾温和地注视着这个好像永远坚定守在自己身后的助理。

  说是助理,其实已经更像是家人般的存在。任何时候,无论柏非瑾如何抉择,骆敬辰都会无条件地支持,无关对错、不计后果、罔论生死,只要柏非瑾做出选择,骆敬辰就一定跟随。

  永远无法忘记,当他刚从“狼群”逃出茫然自失时是谁接应了他,当他无数次与“狼群”周旋时是谁一直强忍着心头恐惧留下帮他,当他决定孤注一掷与“狼群”决战时又是谁压下所有不舍也依旧协助完成了计划……而且,若不是骆敬辰察觉到苗头将沈潜安排进尹府,也许柏非瑾最终都走不出那幢房子。

  太多次,柏非瑾早想说出“谢谢”这两个字,却又总觉得他们之间无需这些。

  但现在是时候说了。

  一滴眼泪直直坠到柏非瑾手背上,柏非瑾动作一顿,极轻地叹了口气:“……当时父后跟你约定的只有三年,你一直没提,我也只作不知。转眼十余年过去了,我有私心不愿放你走,连累你也跟着受苦,终是我负你良多。”

  骆敬辰连连摇头,哽咽着道:“不,不是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敬辰,我希望你能做自己。”柏非瑾认真道,“以前说这话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现在可以说了。以后你可以不用畏惧‘狼群’,不用费心隐藏身份,也不用再考虑我,只是去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我不走!”骆敬辰惶然抓住柏非瑾的手,“先生,我就想陪着您,求您别赶我走……”

  “我并非要赶你走,我也……舍不得这样做。”柏非瑾温声说着,他以前绝说不出这样感情外露的话,是沈潜慢慢教会了他体验情感,乃至表达情感。曾经在骆岑口中冷冰冰的“感情”二字,因为沈潜的出现而变得鲜活起来,潜移默化中融入到血肉里。

  骆敬辰的手指下意识缩紧,指甲刺得柏非瑾生疼。

  “我只是想说,我们都可以放下了。无论我最后结果如何,‘狼群’都已经消失了。”柏非瑾道,“以后你可以完全自由地活着,去画画、去旅游、或者去爱一个人。”

  骆敬辰身子一僵,带点婴儿肥的脸上悄悄爬上红晕:“先生,我和阿秒,我们……”

  柏非瑾一笑:“这么多年,不是‘缘分’两个字能轻易概括的。”

  这两人,骆敬辰一心跟着柏非瑾又担忧会因此连累骆秒,所以一直闭口不谈;而骆秒又是个一根筋,死撑着不愿意主动挑明。明明纠缠了大半辈子,却始终没迈过最后那条线。

  骆敬辰避开眼神不愿多谈,柏非瑾也不逼他,只是伸手用纸巾仔细将泪痕拭去:“敬辰,我希望你能幸福。”

  泪珠大颗大颗砸下来,骆敬辰记忆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他明知不该如此失态,但却怎么也忍不住,浑身都止不住发着颤,几度失声。

  他想他的先生从头到尾都是那么好的人,不应当落到如此境地。

  可是他又清楚,自家先生从未这样幸福过。身边有执着相守的爱人,有不离不弃的同伴,还有那么多愿意相信帮助他的人……无论旁人如何看待,柏非瑾其实已然满足,放在从前,这些可是连梦里都不敢奢望的东西。

  “别哭……”柏非瑾有些无措,骆敬辰的眼泪好像越擦越多,“别担心,相信我。”

  “我相信您,”骆敬辰含着泪认真道,“相信您值得幸福。”

  柏非瑾也在看骆敬辰,闻言颔首道:“谢谢,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