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太上敕令【完结番外】>第161章 小道士的闯荡日记

  听到程澈说出:“道长,明日我便要离开道观,去闯荡江湖了。”

  无端直接把他丢进床里让他重新组织语言。

  程澈一边深喘一边组织语言,“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唔...我行李都收拾好了…”

  无端将他翻了个身,狠狠掐住下巴,“怎么,是上面的嘴吃腻了还是下面的嘴养叼了。”

  “才不是。”程澈捧起身上人的脸,真诚看他,“我如今终于学会了九宫六合,也掌握了算卦风水超度...是时候行遍天下,将我的本领拿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也是时候……”

  他一口气和演讲似的宣布了许多,且语气越说越坚定,最后用一句来总结:“道长,你当年收我为徒,为的不就是让我将来扶危济困吗。”

  无端哑然,只得说道:“...是如此。”他说不出什么去劝阻程澈别走,他毕竟知道,想在公义与私利上劝服程澈选择后者,根本是无用功。

  “你准备去哪?”

  “我准备从洛阳出发,先去岭南。我以前结识过岭南七令观的一个道士,请他带我熟悉风土人情,有他在我也不至于人生地不熟。”

  “何时结识的。”

  “唔...在三五年前的赐福斋醮。当时我们聊得可开心了。”

  无端忽然觉得头痛,这家伙怎么会天真觉得三五年前交换过名字的人还会记得自己。真以为人人都像成阿澈对无端啊。

  程澈右手比了个“三”,“然后...道长,等我超度满三百个恶鬼,就回来看你。”

  三百?!无端的头更痛了,默默把他的手指按回去,按成一个拳头。他不忍心点破他的天真,毕竟看得出程澈考虑许久了,“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有道长带我双修,我功力大涨,一般的孤魂野鬼,早就不在话下了。”

  “那若是不一般呢。”无端侧额越来越痛。

  “若是不一般...我就找人帮忙,绝不单打独斗呈威风。”

  “可你不知,人心比鬼怪还要险恶。”无端头痛欲裂。

  “是、是吗...?师父你就放心吧。”程澈拍拍胸脯,“最多就是上当受骗,都是人,难道还能吃了我不成。”

  无端叹了一声,“也罢。若是你真的下定决心,我自然支持。”他心里五味杂陈:好不容易养大,结果竟是徒儿近乎毫不犹豫要抛下他。

  可阿澈毕竟就是这样的人儿,只要他能,便不会吝啬所有余力去保护他人。

  程澈看出他的纠结,小心问道:“要不师父...我们一起隐姓埋名,隐匿江湖。”

  无端把徒儿揽进怀里揉了一把。他想,他自然想。

  只可惜如今无法抽身的,换作是他了。

  “我走不了。”

  且不论当今皇帝全靠他的丹药续命。若他就这样一走了之,那么这么多年耗费千辛万苦建立起的人们对净明真君的信仰,以及最重要的成澈的清白,都将付之一炬。

  程澈露出了“理解”的笑意,“我懂,道长是国师。自然不能说走就走。所以,我本就打算一个人去。”

  无端摘下发上木簪,别在程澈的盘桓髻上,“这支木簪你带着。不论用它施法还是斩鬼都事半功倍。”

  程澈摸了摸,大惊,“这不是师父最珍爱的木簪吗?”这么多年从不离身的。

  “最珍爱的木簪,赠给最珍爱之人。”

  程澈忽然不舍得走了,埋进无端怀里蹭了好久,“师父...师父...”

  无端把他搂住,“每日都要写信给我,知道吗。”

  后来道长站在无所观门下,目送小道士背着行囊、带着干粮往山下走去,影子越来越小,越来越薄。

  转眼程澈已是十八,也是时候离开他的羽翼,到外一番历练。毕竟有些事他教不了,也只有他适时放手,徒儿才能真正成年成人。

  不过道长还是叹了一声,朝前抬起手去,“跟着他。”

  黑蛇便从他指尖滑走,跟上了程澈的步伐。

  *

  风餐露宿,生活不易,离开道长之后,处处艰辛。

  从小被养在道观深处,程澈不谙人心险恶、不懂江湖风波。身无分文,只有一支木簪,一股脑向岭南去,全靠给人算命赚钱。

  ——明明出观时带了一大笔足够从洛阳到岭南五个来回的盘缠的...

  然而一路被马车夫绕远路坑车钱,被客栈老板蒙着订了高价客房,被拐到山沟沟里放生,被假乞丐骗走了全身家当...小道士才第一回领教了仗势欺人,第一回懂得了见钱眼开,加之运气本来就不好...很快一贫如洗。

  不过每当他山穷水复,都会发生“天上掉馅饼”的事,也不知怎么回事了。

  出世易,入世难。

  花了足足半年,临近中元节,小道士终于翻过了南方五岭,来到岭南。

  “岭南真是好热啊...。”

  不仅仅气候,岭南与中原从风土到人情都截然不同,小道士左看右看,不论哪个小摊上摆放的零嘴他都格外想吃。

  可惜盘缠已经所剩无几了。

  还是先打听打听七令观的下落吧。

  程澈咽了口水,寻住一个路人便问:“道友好,可知七令观在何处?”

  本以为还得多问几人,没想到一问便知,路人说:“自然知道,七令观可是岭南最大的道观。”

  程澈好开心,只又花了小半日,终于赶到了七令观。

  或许是时近中元节,七令观里香火袅袅,正在筹备一场中元超度斋教。前来的香客络绎不绝,几乎把门槛都要踏破。再随着人流走进道观一看,里边更是人山人海,而七令观本身的体量虽然与无所观无法比,可也是一座顶大气的道观了。

  程澈左看右看,拉住一个面善的道士问道:“道长好!本道来自洛阳无所观,道号单字‘澈’,前来拜访觉明道长。可否替我知会一声?”

  那道士闻言一愣,“道友您稍等。”立即丢下扫把奔进道观深处去。

  程澈目送他跑远,“怎么走得这么急啊。”

  他站在原地等候,忽然从道观深处响起悠悠钟鼓声。

  程澈只听原本吵嚷的道观猛地消声,他回头一看,香客仍然熙熙攘攘,只是忽然闭口不言,他们左右对视,不约而同走出道观去。

  “怎么回事..?”

  清场速度之快,程澈还没想明白,七令观大门就被“哐”一声从外面关上。

  “你真是无所观的道士?”

  程澈循声望去,只见数百小道士簇拥着一位老道长,从大殿中缓缓走下。

  程澈向前一步,自报家门,“晚辈乃无所观无端道长座下弟子,前来拜访七令观觉明道长...”

  当他自我介绍时,老道长端详着他的面孔,“怎会如此...!竟与净明真君...?!”

  “嗯?”

  “道友,你可知无所观有三罪,件件罪不容诛!”

  程澈一怔,“您这是...?”他连忙为无所观找回场子,“您怎敢对国观不敬!”

  七令观老道长闻言更是勃然大怒:“祸乱整道北方龙脉!迷惑皇帝祸乱朝纲!更罔论堂堂国师,竟以赐福为名,实则散灾,由你这煞星踏罡步斗!”

  “啊...?”程澈听不懂,“散灾?我...我?煞星?”

  七令观弟子怒道:“那日从无所观回来,竟人人皆卦象犯煞,”

  “你们一对师徒在无所观天高皇帝远,无人理会!”

  “可今日你竟还敢自己找上门来!”

  “我等必定为觉明师弟报仇!”

  “无所观祸害无数,早该斩尽杀绝!”老道长一挥手,“众弟子将道拿下!”

  眼见七令观众人步步紧逼,程澈连忙后退到门边,“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觉明在哪?让我见他!”

  “觉明师弟本就命薄!几年前与你相识,便沾了你的煞气,回来便染上热病,一命呜呼!”

  程澈霎时面如死灰,“怎、怎么会?”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煞气,师父他、他早年已经帮我除过了。”

  而眼前众人早已不听他的诡辩,毕竟七令观一派便是与煞气打交道。

  明晃晃的事实摆在眼前,他们怒吼:“道,纳命来!”

  程澈惊慌失措靠着大门,抬起臂弯护住脑袋。只见眼前闪过一道黑影,那些拳打脚踢便没有落在他身上。

  他懵了,“蛇?”

  黑蛇化作巨蟒,蛇首仰起,朝眼前七令观众弟子吐青蓝色的蛇信。

  蛇的突然出现让在场众人皆大惊失色。

  “这煞星竟还带了物!”

  “打七寸!”

  “去抬雄黄酒!”

  然而黑蛇转眼已紧紧缠住最近两人,扫过其余人脚下,顿时人仰马翻。

  眼看蛇身收紧,程澈连忙喊:“蛇!别伤害他们!”

  他哽咽求道:“能不能带我回家…”

  黑蛇只听命令,立即张口吞下程澈。

  .....

  不知在蛇口里含了多久,程澈被整个吐出来时,已将要入夜。

  本以为蛇会带他回家,可眼前这座小镇不是洛阳也不是程家屯,他从没来过。

  可他却立即反应出这座位于中原与漠北交界要道的小镇名字,“岔流镇...?”

  “我怎么知道这是哪儿...我从没来过啊...”

  程澈问怀里的小蛇,“你怎么带我来这里?”

  然而蛇却失去反应,仿佛变成一条玉雕蛇像了。

  蛇只听道长命令,而道长最后一次对他下令:程澈遇险时你要任他差遣。

  其余时候,绝不加班。

  而“家”这个字,也是道长潜意识概念中阿澈的

  程澈一路孤零零走来,忽然有“人”说说话,便开启了话匣子,“蛇,是不是道长派你来保护我的?难道你一直跟着我吗...?怎么会,觉明竟然早几年就去世了……”

  “他们说怪我...可是为什么...又凭什么...”

  “蛇...我好想回观…可我离观大半年,只超度了一百一十六个恶鬼,我回去该如何向师父交代…”

  程澈掂量一把怀里的盘缠,“所剩的盘缠也不足以支持我继续游历了,只能想办法在这里暂住几日,想办法赚点车马钱。”

  临近中元节的那几天,街道上多了个做算卦生意的道士。

  道士很年轻,照理来说做这行的多少都要有点年岁才能服众,然而比起其他如疯癫一般拉人算卦抢客的算命人,这个小道士温温和和,不争不抢,每日就安安静静站在街角,等人上去问卦。又生了一副清秀乖巧的面孔,反而讨人喜欢。

  道士行当齐全,倒也什么都能算,甚至还卖点简单的手工木刻玩意,木簪、木扣之类。可问他流派、道号,他都闭口不谈,不知来处,也不知他将去往何处。

  仅有一点显而易见,他很需要钱。

  小道士每日算卦来攒的车马钱,回洛阳的车马钱,可中元节到了,他想给觉明买一点纸钱。

  中元节的冥具摊位人流如织,程澈刚刚买了一打纸钱,就被猛抓出来:“可算找到你了!”

  他回头看去,“你是...”好像是前几天算过卦的客人。

  “你这假道士,算得一点不准!你说我赌运小吉,可爷爷把钱全输光了!”

  程澈愣了神,不该啊,明明算过是小吉...可抬眼看大汉,身上相比前几日竟凭空多了一抹煞气。

  要么撞邪,要么遭了扫把星。

  该不会,这扫把星就是我吧。

  程澈下意识道歉:“抱歉,是我算错了。要不...我给你退钱?”

  “退钱?爷爷我赌输大把,你赔得起吗?”大汉往程澈肩上猛得一推,手劲很大,程澈被推出三步远。

  “没事...”程澈按住怀里的巴蛇,他眯起眼,试图继续聚焦男人身上的煞气,找寻它的根源。

  反而激怒了男人,“你这道士什么眼神啊!”

  而左右路人闻声渐渐聚了上来,看来这大汉平时就风评不佳,此时竟不少人帮程澈说话。

  “嘿董二,怎么又是你。居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欺负?”

  “就是就是。算命不就讨个心里放心吗!”

  “中元节给自己攒点阴德吧。”

  “命里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你懂不懂这个道理?”

  还有大娘把程澈往身边护,“小兄弟你没事吧。”

  “谢谢大娘。我没事。”

  程澈转头看大娘,倒吸一口凉气,“嘶——”只见大娘身上似乎也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煞气,这煞气仍然不知从何而来,但与大汉同根同源。

  程澈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难道...真的怪我。”

  毕竟灾星即使如此,但凡不纠缠,都可无事发生。可一旦沾上关系,噩运难免。

  难道...真的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