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之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 便没再继这个话题问下去,轻拢着她的发丝,转而问:“你在那边生活了多久?”
“二十四年。”她的目光有一瞬空茫,“真的好久啊…”
“原来小淮已经这么大了。”秦姝之眉梢沾上一丝笑, 她好像已经不太熟悉这样的表情了, 肌肉牵动间透着一点生涩, 但足够温柔。
“这样算起来,小淮都比姐姐大了。”
兰景淮怔怔点了下头, 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她对时间没有太深的概念,二十四年她大多在思念中度过, 除了愈发厌倦生命以外, 并没有得到什么。
她的眼泪不知是在何时停止的, 糖霜似的柔情在她心头融化,令无休止的燃烧逐渐平缓下来。
“我是不是得成熟一点, 不能叫你总是哄我了。”
语气有些怅然, 她在秦姝之面前向来不乐意掩饰自身,神情表达总是近乎赤/裸。
秦姝之无奈地笑, “你还没长大呢。”
除去身体样貌的改变,如今的兰景淮在她眼里其实与从前并无太大改变,带给她的感觉是一样的,情绪简单,乖戾执拗,警惕心重, 漠视人命,热烈且疯狂。
像一只被驯化后的疯犬, 认定一个主人, 守护她, 再望向其他人类时仍满含警惕,如同注视异类。
所以她才能那么轻易在不知情时几次三番在这道灵魂中看到小淮的影子。她笃信这世间不会再有一个和她如此相似的人了。
兰景淮闻言却蹙起眉,“我长大了,你好好看看我,我已经是一个女人了。”
“嗯,是,你不是小孩了。”
秾艳大气的五官与她凌然的气质相合,若不细瞧,的确像个二十几岁的女人。
秦姝之顺着她,拍拍她的手臂,“松一松,被你勒得呼吸困难。”
兰景淮很勉强地松了一点力,嘀咕:“你莫不是在敷衍我,分明还是哄小孩的语气。”
“没有,我知道你成长了,能隐瞒我一个人面对危险,且选择用那般极端的手段炼制咒印。”
话语中带了那么几分谴责,但兰景淮不怕,秦姝之是个不会发脾气的人,根本奈何不了她。
“我觉得我做得很好,你应当表扬我。”
理直气壮的话才落,脸颊便挨了掐。
如妖似邪的女人,脸颊却受迫于几根纤细的指,被拉扯得稍稍变形,眼神苦兮兮求饶,气质从可怕变成了呆蠢。
丁小五悄悄打了个激灵,觉得故事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很魔幻。
若非事实摆在眼前,她怎么也不敢信这变态女人居然有如此乖顺的一面,简直和她那位师尊在外威风八面对内却是个怕老婆的怂蛋一样离奇。
但这些转变带来的刺激,还是比不上兰景淮灵魂未泯转世后仍保留着记忆这件事更令人难以置信。
重新投胎,记忆洗净,凭什么她却如此特殊?而且本身还能靠自身十八年修炼至金丹,实在太古怪了。她打算完成任务回去后立刻找师尊请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秘。
秦姝之心肠太软,本也未用多少力气,被她可怜兮兮一瞧,便准备收手。
但兰景淮得寸进尺得厉害,一偏头,张唇叼住了她的手指,贝齿轻轻磨了磨,像是牙痒了,借她的手磨牙。
“你何时才能改了这个习惯。”秦姝之轻叹。
她由着她闹,记忆被此举勾起,竟悄然浮出几分怀念来。
“改不了。”兰景淮含糊道,“我忍不住…想再亲近些,离得再近些…但我已经抱得这么紧,再近的话…只好如此。”
她的表达向来如此直白,令秦姝之能轻易理解她的心情。想来若是可以,她恨不得将人全部吞下去。
“贪欲甚重。”
秦姝之压指蹭了蹭她的下牙,话语责备,实则纵容。
小淮对她有极强的占有欲与贪婪之心,她心中一直明了。
兰景淮眼珠转了转,赤红的眸子剔透灵动,又打起鬼主意。
她们离得近,几乎鼻尖相抵,能感受到对方讲话间的吐息,比起手指,离她的唇舌更近的自然是秦姝之的双唇。
不动声色地松开牙齿,放她的手指自由,双眸却盯紧了那乌青色的唇瓣。
在秦姝之将目光放在自己手指上那轻浅的牙印上时,她突然袭击,猛地凑过去,像叼上一块肉一样含住她的下唇。
唇瓣被湿软的东西包裹住,秦姝之大脑空了一瞬,所有的感官都被集中于那一小处。
她感觉到那离得极近的吐息,带着火焰的热度拂在她鼻下,唇肉被坚硬的齿轻轻啃咬,奇秘的酥痒遍布全身,如波浪向上方涌动,聚集在头顶,一阵痒麻。
她好像脱离了对头部掌控,脖颈僵住,面部肌肉静止,无法言语,只是本能地抬手去推兰景淮的脸。
察觉到她的抗拒,兰景淮很不甘心地退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眼睛仍旧盯着。
“口感真好,以前怎么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呢。”
秦姝之怔了良久,勉强聚拢外散飘忽的思绪,望着她纯粹的赤瞳,似有千言万语要从喉间涌出。
但最后只是复杂地摇了摇头,叹道:“你什么都不懂…”
她用力掰开箍在她腰间的手,决意要起身,兰景淮没能拦住,看着她坐起,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衫,先下床到茶桌旁倒了杯水,大口灌下。
哪怕动作急切,落到秦姝之身上,也仍旧是优雅端静的。
兰景淮撑着手臂爬起,胸口闷痛,轻咳了两声,嘀咕:“我不懂什么?什么意思嘛。”
秦姝之没有解释,又倒了一杯水,走来递给她,“伤还没好,就不要乱动了。”
兰景淮懒得伸手接,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含糊道:“没事,我命硬得很。”
“说起来,西肃国这次损失极重,我昏迷的这几日,他们有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
“没有。”随手将茶杯放至床头矮柜,秦姝之转身去衣柜旁,将那身衣裳取了出来,拿给她看,“李丞相送来的贺礼,新的皇袍,你瞧瞧。”
兰景淮眉头蹙起,接过衣服嫌弃地抖了抖,瞥到半片凤凰绣纹,“谁乐意当这皇帝啊,他找错了人,应该按你的喜好做才对。”
秦姝之眉梢落了落,无奈:“我亦非是皇帝的好人选。”
“哼,真是烦人,都怪华凝光,乱篡什么皇位。”面目冷凝时,邪煞之气甚重。
虽然这生气的理由并不算常规。他人趋之若鹜之位,总有人弃之如敝屣。
“华凝光…”秦姝之迟疑地问:“是她吗?”
兰景淮也顿了一下,默默颔首。
先前漫无目的的闲谈时,她们仿佛遗忘了这个人,但一经提起,又如一根亘在血肉中的尖刺般鲜明地凸显出来。
“她是什么人?以往的轮回中,我问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但一直没能得到答案。”
她回忆起曾经,那些陌生的灵魂占据这具躯壳,使用着小淮的脸,对她作出谄媚讨好的表情,如此违和,令她满心悲凉厌愤,几欲作呕。
若非要探寻背后的秘密,她定会在第一时间将其杀死。
兰景淮低下头,摸了摸后颈,低声解释:“是灵气更充沛的高等世界的人,某个宗门的逃犯,肉/体陨灭灵魂出逃,跑到我们这来了。”
“夺舍是为了气运,你我都是高气运者,她夺舍我后由你杀死,就能用秘法越过天道截取本该归属你的气运。”
“而那个抓灵魂来这的幕后者,自称系统什么的,是为了历练来抓捕他们宗门逃犯的,但实力低微,只能在封印后靠时间消磨华凝光的灵魂。为了不让她成功截走气运,我这具身体必须在你手上活过十年。而我就是恰巧在死后被她带回来的。”
她讲述得笼统,并不愿多谈此事,便只讲清这是场无妄之灾。
秦姝之沉默片晌,没有询问她因何而亡,想来那不会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只问:“所以十年后,她将会彻底消失?”
兰景淮:“没错。”
十年听起来有些漫长,无法立即拆除的隐形炸弹着实令人不安。而那位追捕者,秦姝之也不自觉抱有警惕。
“为什么她没有选择直接杀死这具身体?按此来说,这样亦不会被夺取气运,不是吗?”
[不不不不行的!]丁小五立马冒头解释:[这具身体当然不能死,华凝光还留有余力,没了躯体的约束,封印也会失效,她要逃跑都不耗费什么力气,那家伙可能躲了,想再找到人,光靠我自己又得耗费很多时间。]
[细说起来,我其实绕了个大弯子,华凝光被我封印后,这具身体暂时无人驱使,会陷入昏迷状态。而因为信息差,我不知道你和秦恕关系那么亲密,默认时空回溯后,秦恕会立刻去杀死这具身体,所以才去找灵魂过来拖延……要是早知如此的话,大概我什么都不用做,秦恕也不会对昏迷的躯体出手的。]
好气啊!做了那么多无用功。但阴差阳错之下反而让两人重逢,也算做了件好事。
兰景淮复述了她的话,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看来废物到底也是有好处的。
秦姝之舒了口气,但心里仍有一块石头吊着,在“系统”和华凝光彻底消失之前,无法轻易落下。
“没事,我不信自己能在她身上栽第二次。”
兰景淮感受得到她的不安,将皇袍往床上一丢,伸手拉她过来,坐在自己身旁,双臂紧紧环上去,下巴抵在她肩头。
“多抱一会,我好想你的。之前都不敢随便抱,怕你认不出我,讨厌我。”
话说得怪可怜的,实际先前也没少贴人家。
不知思维借着这番话拐去了哪儿,秦姝之沉默一瞬,手掌贴上了她的腹部。
衣服的厚度阻隔了大部分触感,但仍能摸到隐隐的凸起,是一道至今未消的伤疤。
“我先前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