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绪起考过了TOEFL和GRE,听说了这个消息,姜竟被他父母火速打包出国,一趟飞机送了过来。

  整个高三,谢致予没再和周绪起线下见过面。

  上学的日子规律而忙碌,除了高二两人分开之后的那个月考,谢致予考了个年级第九,之后的每一场考试都牢牢占据着年级第一的宝座,就像是拿胶水粘在上边了,死活没人能超过他。

  出高考成绩的那天,周绪起调了个闹铃,等了三个小时等来了他的好消息:正常发挥。

  松了口气,打电话说了声恭喜,又聊了几句,谢致予让他赶紧去睡觉。

  经过权衡填好了志愿,得知录取信息的那天谢致予并没有很激动,给周绪起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考上了。

  国外的人没回,应该是在睡觉。

  考上大学后,莫晚自知是管不了他了,又或者是相信了他当初只是一时走错了歪路,时间过去这么久没有重蹈覆辙的可能了,对于某些方面也没有那么精神紧张了。

  谢致予又上网站查了查机票,看到一长串的数字,个十百千万,摁熄手机屏叹了口气。

  高考结束后许孟几个攒了个局,一班大多数人都来了,吃完饭之后去唱歌。

  KTV包房内的空气不太流通,谢致予缩在角落里看着他们闹,可能是为了庆祝高考结束,证明他们脱离了学生的身份已经是大人了,点了好几打酒。

  弯腰抽出一罐,几根手指拎着食指用力一拉,咔的一声拉环开了。

  彭经延看到他这个动作:“予哥你把绪狗耍帅的姿势学来了。”

  谢致予神色一顿,垂下眼,什么也没说把手里的酒递给他,重新拿了一罐。

  歌声鬼哭狼嚎,光线昏暗的包厢内涌动着不知名的微妙情绪,男男女女怀着各种小心思偷偷互瞟,这个夏天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所有的心照不宣和隐秘心事会在这里结束。

  青春的心思往往随着学生时代的结束身死道消,最初的悸动和喜欢变成多年以后的遗憾、怀念与露着小尾巴的回忆。

  当然,不排除极个别运气好点的捅破那层窗户纸将这份心思延续到大学。

  秦萧萧坐在温芮旁边,许孟在附近大声嚷嚷着犯贱,她瞥了眼身旁被逗得又气又笑的人,嘴角微弯,弯起一道温和的弧度。

  捏着手里的易拉罐子小心翼翼地往对面瞟,目光在触及对面人蓝红色光线下修长曲起的手时又不好意思地收了回来,不过几秒钟,再次鼓起勇气看过去。

  这么多人,不会被发现的。她想。

  男生将手里的酒递给别人,低头又拿了一罐,动作熟练,毫无压力地单手拉开拉环,骨感明显的手背在力道的驱使下显得更惑人了。

  秦萧萧看不到这些细节的东西,她看到的只是一系列连贯流畅的帅气动作。

  男生的脸型很好,鼻梁很高,丹凤眼看人有时候会显得有点冷漠,从眉骨到嘴唇无一处不彰显着冷淡。

  但秦萧萧知道,他是个好人。

  高考前的几次模考她压力特别大,物理化越考越差,二模考出了三年以来最差的成绩,跌到八十名开外。

  看着大片空白答题卡上改正的红字答案她没忍住哭,一开始没想哭,眼泪却无声无息地掉了下来。

  体育课上到一半,谢致予回到教室拿落下的东西,开门就看到秦萧萧坐在座位上低着头,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流。

  女孩子听到动静回头看到他,受惊似的抹了两把脸,趴在桌子上将脸埋进臂弯,肩膀不停地抽动。

  谢致予愣了下,注意到被校服挡住的答题卡,心下了然,经过时放了包手帕纸在桌角,安静地关上门离开了。

  秦萧萧想起这件事还会脸红,手帕纸被她放在卧室的抽屉深处,一直留着。

  如果说,周绪起代表一中所有人肆意张扬的青春。

  那么谢致予则是她安静内敛青春岁月里的念念不忘。

  高考结束了,青春也结束了。

  这最后一次见面是她默默无声地向她的青春告别。

  再见,少年。

  六月是青春和遗憾的并行曲。

  .......

  谢致予情绪不高,喝了两罐酒起身去上了个厕所,从厕所出来看到手机上来电显示,转身朝KTV外边走去。

  电话拨通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妈。”

  莫晚朝身前的人比了个手势,走到茶水间接电话:“喂,致予。”

  “出去玩了?在哪儿?和谁一起啊?玩多久?”

  一连串的问句紧随而下,谢致予揉了揉眉心,压下那一丁点儿不耐烦,心平气和地:“和许孟他们,一班一帮子人,在唱歌。”

  莫晚挂断电话前说了句早点回来,顿了顿:“拍张照片给我看。”

  谢致予挂了电话。

  滚滚热浪袭来,在太阳底下站了两秒,眯起眼,耳边终于安静了。

  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躲太阳。

  手机显示时间是下午两点,他犹豫了下,咬了咬嘴唇,打了个语音过去。

  响了半分钟,正当他要主动挂断时,语音被接通了。

  周绪起脸往枕头里埋了埋,耳朵被压出了一个褶,电话铃声响个不停,皱着眉伸出条赤裸的手臂。

  “喂?”

  对面说:“哥。”

  周绪起轻哼了声:“宝贝儿。”

  安静了好一会儿,意识渐渐回笼,他揉了揉额角,睁开眼看了看屏幕:“怎么了?”

  鞋尖踢了踢沙子,谢致予说:“我们在聚餐。”

  周绪起应了声:“和谁啊?许孟他们?”

  谢致予点点头,意识到他看不到,嗯了声。

  周绪起不耐烦地甩开身旁人搭过来的手,将睡姿不安稳的人往边上推了推。

  谢致予竖起耳朵,一下攥紧了手机,话很快说出口:“你旁边有人啊?”

  周绪起半闭着眼,半张脸埋进枕头里,听到问话嗯了声。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睁开眼,连声说:“不是宝贝,哎草,这他妈是姜竟......”

  边说边推了推身旁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人,见推不醒,一个用力往他胸口哐哐拍了两下:“姜竟!给老子起来!”

  姜竟被他拍得差点去世:“有病吧狗儿,大半夜不睡——”

  周绪起:“说话。”

  姜竟懵了:“说什么?傻逼了吧你。”

  “看到了吗宝贝,”周绪起开了视频,手机朝姜竟脸上照了照,接着低声对对面解释,声音柔和得像个孙子,“这傻逼被知识虐到了,大晚上跑过来找我哭诉,然后一直赖着没走......”

  姜竟无语:“.......”死基佬。

  屏幕里的人脸上挂着点没睡醒的迷糊,谢致予看着那两道深陷的锁骨,不爽达到了极点:“把衣服穿上。”

  周绪起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低头看了眼,弓着腰拖过件短袖,乖乖套上。

  姜竟也有点不爽,扬声朝视频上的人说了句:“老子是直的,笔直,钢筋直。不可能弯的那种直,看不上绪狗啊,您别担心了。”

  周绪起看了他一眼,伸脚把他踹下床:“你他妈说话再大声点?!”

  “凶什么凶?把我宝贝吓到了。”

  姜竟摔得龇牙咧嘴,伸手朝他竖了个中指。

  周绪起懒得理他。

  拍了拍屁股,姜竟缓过来了,走过来凑到屏幕跟前:“予哥,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一下国外这些身材火辣长相又纯的女孩,哎,”顿了顿,欲言又止,“说起来,国外gay也不少......”

  拍了拍周绪起的肩膀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朝屏幕里的人抛了个媚眼:“这家伙在哪儿都很受欢迎,是不是啊予哥?”

  贱兮兮的语气令周绪起手臂爆出根筋,恨不得把这人打死:“滚。”

  “嗻——”姜竟躲过迎头而来的暴打。

  谢致予脸色越来越冷,几乎瘫成一块没有感情的白面。

  周绪起看他这样,甩了甩打人的手,哄:“小孤僻,别听他瞎说,这人张口就来,哪有什么跟什么,什么都没有。”

  说完,屏幕陷入一片漆黑。

  谢致予移开手机,将手机摁在胸前,冷静了一会儿,拿起来:“嗯。”

  神色寡淡的人脸重新出现在屏幕中,周绪起瞅了瞅,摸了摸鼻子表白:“小孤僻,我只喜欢你。”

  眼前人睫毛动了动,嗯了声。

  半晌,他想起来最初的目的:“唱首歌吧,哥。”

  “嗯?”

  刚刚在包房里,有人突然提起周绪起的大名,说绪哥不在了,一班没有唱歌好听的人了,拿麦的净是些鬼怪。

  周绪起想了想,揉了揉脖子,踹了姜竟一脚:“手机给我。”

  姜竟发出单身狗的冷笑,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大半夜打电话扰人清梦就为了让唱首歌?

  有没有天理啊?

  周绪起点开音乐软件,钢琴伴奏从容流畅地响了起来,像是河流流水缓缓淌过石子,缓缓向前推进。

  男孩子清亮中带着点低沉的嗓音随着琴音一声一声敲在心上,像是玩节奏游戏,一个个敲响琴键。

  谢致予看着眼前人垂下的睫毛,他面前是明晃晃的白天,艳阳高照,阳光强烈得让人睁不开眼。

  与国内相反,出租房外漆黑一片,寂静的街边仅剩路灯在发光,路灯下尘粒悬空飘荡,自成一片白茫茫的小世界。

  音乐寂静而幽深,缓缓铺开一条路,延展成旷大无垠的黑洞。

  “......”

  “不想错过每一刻。”

  “多希望我一直在你身旁。”

  “未来何去何从——”

  “你快乐我也就没关系......”

  谢致予看着他在灯下柔和的脸,知道对面是和青天白日格格不入的景象。

  歌曲来到高潮,鼓点离得很远,周绪起低垂着眉眼,指尖在桌上打着节奏:“我能习惯远距离——”

  “爱总是身不由己。”

  “宁愿换个方式至少还能遥远爱着你。”

  “爱能克服远距离——”

  “多远都要在一起。”

  谢致予睫毛扇了扇。

  “你已经不再存在我世界里。”

  “.......”

  鼓点消失,琴音渐渐低了下去,直至最后完全泯灭在黑洞中。

  姜竟啪啪鼓了两下掌。

  周绪起挂了视频,懒得理他往床上一倒,翻了个身。

  “别说,你俩还挺浪漫的,”他凑过来,“刚刚唱得我都感动了。”

  边说边哼着调子学了两句:“我能习惯远距离~爱总是身不由己~~”

  “宁愿换个方式至少还能遥远爱着你~”

  周绪起烦他:“把灯关了,赶紧睡,不睡就滚。”

  姜竟来劲儿了:“绪哥你跟我说说呗。”

  周绪起沉默了会儿,见他不消停,闭着眼睛无奈出声:“......说什么?”

  “你以后还能直回来吗?”

  其实早在出国之初,得知他俩之间那点事儿的时候,姜竟就问过这个问题。

  因为震惊、诧异而说出来的话包括但不限于:“卧槽,你他妈被掰弯了啊”“不是吧,你真弯了?”“你以前不直得很吗”“你那些前女友要是知道你弯了,哈哈”“哈哈哈想到就好笑”“哈哈哈哈笑到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了又问:“你图啥啊,为这事儿和你爸闹得.....”“你是彻底弯了,还是怎么样”“以后都不喜欢女的了?”

  “……”周绪起不想回答。

  姜竟是真的觉得神奇:“你俩这样都不掰?真爱啊?”

  “你以为我像你?”他说。

  “不像吗?”姜竟想了想,“咱俩不是双花吗?你谈的不比我少好吧。”

  周绪起:“……谁他妈跟你双花。”

  姜竟笑了两声,伸手捡回地上的枕头。

  “我有件事一直很好奇。”

  周绪起竟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犹豫,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放。”

  “就,”姜竟把枕头垫回去,“你俩谁上谁下?”

  “……”周绪起一口气堵在胸腔,拿起枕头抽他,“你他妈怎么不去死呢!”

  “卧槽卧槽,”姜竟连说了三个卧槽,挡住枕头攻击,“你害羞也不用害羞成这样子吧。”

  周绪起朝地下一指:“滚下我的床。”

  姜竟认怂:“绪哥我错了。”

  “……”

  房间重归寂静,黑暗中姜竟扯了下被子,又问了个问题:“你俩能在一起多久?”

  没人回答。

  他看着天花板,等了会儿才说:“我出国前分手了。”

  周绪起睫毛颤了颤,没出声。

  半晌,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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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大家

  歌曲:《多远都要在一起》邓紫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