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快跑!别和偏执狂谈恋爱!>第35章 破冰(下)

在王耀拖着间歇性半身不遂的阿尔弗雷德离开之后,吵闹的书房里终于落下一份清净。陈稳稳笑着摇摇头,心想到底还是年轻好,还有精气神在一起打打闹闹。他从沙发里站起来,走到床前的木制饮料台边给自己再续了一杯茶,“你来一杯吗?”他转头问坐在身后的亚瑟。

“谢谢,不了。”

“人老了就是容易口渴。”

陈稳稳端着茶杯又重新坐回沙发上,呷了一口茶。

“你女儿最近还好吗?我听说她要上大学了。”亚瑟问。

“嗯是的。她打算和她男朋友去美国上学,也不告诉我是哪所大学,现在还在申请offer的阶段,估计快有消息了。说起来我还真有些不放心,怎么就便宜那个臭小子了。”

“我相信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陈稳稳长叹一口气,嘴里一边念叨着“女大不中留”,眼睛一边复杂地打量了亚瑟一阵子,一时间,房间里静得只剩彼此的呼吸。过了许久,他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从身后的皮包里抽出一个牛皮纸的档案放在茶桌上,推到他面前,“该拆你的礼物了。”

亚瑟的目光扫过面前的档案,正要伸手解开的时候,忽然一只长茧的手盖在自己的手背上。亚瑟愣了一下,一抬头就和那双严肃又含着几分警告的黑眼睛对上——

“这不仅仅是礼物,也是炸弹。你懂我意思吗?”

“我明白。”

在那只手收回去的同时,亚瑟低头一圈一圈解开了档案袋,里面的资料足足有五六十页,详细标注了他们接下来行动的各个目标的个人信息、不良嗜好、人际圈以及他们的亲朋好友的信息。

“这是能查到的所有和斯科特合作的人的信息。我已经从头到尾看过一遍,有的人非法倒卖,有的人杀人放火,还有的人有深度毒瘾,个别履历干净的人,也可以从他们的亲朋好友下手,总之大部分人都有漏洞可以攻击。现在我们在暗他在明,始终可以先他一步,出其不意,以快制胜,而且他也不可能保得住他每个合作伙伴。更重要的是,”陈稳稳拿起档案袋,抽出最后装订好的十张厚的资料,“斯科特自己都自身难保。”

亚瑟拿起资料翻开第一页,照片里的内容就是斯科特进入一家会所的照片,随着他页数越翻越多,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让见惯了世面的亚瑟都不免感到吃惊。

“这是什么?”他问。

“这是他一年前参加一个美国富商举办的特殊派对的证据。除了这些照片,还有一个长达十分钟的视频。另外,我还查到这张照片上的女人名叫‘奥柯萨娜’的女人现在就在B市,只要我们能劝说她出庭指控斯科特曾对她实施了性侵和性暴力,人证物证俱全,不论斯科特背后的人是谁,为了平息舆论的怒火,他都必须坐几年牢。而一旦他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他的利益集团立刻会因为群龙无首而陷入惶惶不安以至于半瘫痪的状态,我们就可以借这个机会,要求全面审查柯克兰集团的公司财务,很快更大的丑闻就会暴露在公众面前。我想,如果这件事利用得当,完全可以让斯科特的事业就此画下句号。”

“是个很好的计划,”亚瑟攥着那份资料,说道,“我需要知道这个女人的信息。”

陈稳稳把文件里的一张抽出来,交给他:“她是一个平面模特,毕业于俄罗斯远东地区的一所模特学校,家境一般,还有个患痴呆症的妹妹。她当时参加那个特殊聚会就是为了给妹妹治病筹钱。”

“那她妹妹现在的情况呢?”

“还是不容乐观。”

疾病就是如此,是个填不完的无底洞,可以轻易摧毁一个中产家庭,亚瑟的目光在奥克萨娜和她妹妹的诸多照片上逡巡了一阵,心里逐渐有了主意。

这时,陈稳稳说:“你知道凯特的父亲上个月已经成功竞选成为下议院议员了吗?”

“知道。”

“局势并不乐观。”陈稳稳沉吟半晌,脸色逐渐沉肃起来,“你要面对的不止斯科特一个人,而是以他为首的一整个利益集团。亚蒂,你必须想清楚,这样做的代价到底你能不能够负担得起,再下决定,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

“唐宁街那边的意思呢?”

“他们态度还和原来一样,只从你的口袋里取钱,但不会帮你承担风险。我甚至可以说,如果有一天你和斯科特闹到不可开交而不得不让他们做出选择的时候,你会被他们第一个放弃。”

亚瑟冷笑了一声,“他们应该为此感到羞耻。”

陈稳稳无奈地摊开双手,然后翻腕看了一眼表,说道:“其他的琐事我都已经和莱维交代好了,以后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直接找他,或者再打电话联系我。”


“凯文,真的没有什么数字能让你留下来吗?”亚瑟收起资料,装进档案袋里。明知道金钱打动不了这位在商界摸爬滚打将近三十年的男人,但此刻还是忍不住斜着头带着几分恳求地望着他。

“亚蒂,你也已经组成了自己的家庭,我想也不需要我再出什么力了。为了我将来不至于沦落成为一个空巢老人,当务之急还是在我女儿和她未来的丈夫把我扫地出门之前,再多陪她一段时间补偿遗憾吧。”

“但是我也很需要你,凯文。”

“不,你已经独当一面不再需要我了。只是有一点……亚蒂,不要让仇恨蒙蔽你的眼睛,丧失判断力是你溃败的开始。”陈稳稳一边说一边目光锁着那双雾绿色的眼睛;亚瑟反射性地皱起眉头,他感觉自己的眼眶此刻就像是两扇透明的玻璃窗,而他冷厉的目光就像两道强光手电,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那颗悬挂在房间上空鼓动的心脏,一颗又肿又痛的心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蠕动的毒虫以及它们啃咬留下的脓包,每挑开一颗,就会有白色的脓液代替鲜血从被感染的细密伤口里汨汨流出……亚瑟不自觉垂下眼帘,他不喜欢被别人看穿的感觉,那意味着危险。

“寒冬之际,孤狼难存,群狼必胜,颠扑不破的道理。阿尔弗的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有他在,王耀也能更安全一些,不是吗?”一翻腕,时间差不多了,陈稳稳从沙发上站起来,开始不紧不慢地从上往下系纽扣,忽然脑海里又想起一件事,“哦对了,刚才临走前我问了王耀一个问题,我问他‘既然你也这么关心亚蒂,那你是怎么分辨你没有喜欢上他的’,你猜他是怎么回答我的。”陈稳稳的眼底随之浮起笑意。

亚瑟立刻抬起头,“他怎么说?”

“他说,他不想和你上床,你对他没有性吸引力。”

“他……他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

陈稳稳注视着自己这个城府极深,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侄子先是错愕一愣,随即尬然吃瘪,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黑,简直像调色盘打翻一样精彩纷呈,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快乐,连连感叹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啊,不对,准确说是一物降两物,一开始他还担心王耀会被他俩合起伙来欺负,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别看他这两个侄子在外面张牙舞爪,耀武扬威,回到家就像小猫小狗似的,可乖着呢。

强忍着嘴角向上翘起,陈稳稳同情地拍了拍亚瑟的肩膀,安慰道:“也不用太勉强自己,顺其自然。”

然而听完他的安慰,亚瑟的脸色又黑了几分。开玩笑,这世上还有比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没有性吸引力更让一个男人难堪的吗?所以这份阴沉一直到送凯文出门都还一直飘荡在他的脸上,就连王耀也注意到了他的异样,问他是和陈叔聊得不顺利吗?

王耀一边说一边还要和性致勃勃的金毛斗智斗勇,极限拉扯。当然这一切在没有性吸引力的外人看来,就是恩恩爱爱的打情骂俏,亚瑟深吸一口气,在自己的一口银牙没被咬碎之前,撂下一句“没事,我先回去休息了”,然后转身上了楼。

王耀注视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虚了起来。不会吧,难道陈叔告诉他了?陈叔这么不地道的吗?这可是他侄子诶。

“你看着他干什么?”阿尔弗雷德从后面抱着他的腰,不满地质问。

“就是觉得,他情绪不太好。”

阿尔弗雷德冷嘲一哼,“只有他让别人难受的份,谁还能让他难受。不许再想他!接下来的时间你都属于我一个人!”说完,恶狠狠地咬了一下他肉嘟嘟的耳垂。

王耀吃痛,一拳报复性地砸在他的胸口,但薄薄的衣料下那弹性结实的肌肉,还是让他流连忘返,紧攥的拳头化成了紧贴的掌心,对着他的□□爱不释手,引得阿尔弗雷德在他耳边留下一串邪里邪气又暧昧不已的笑声。

在倒在双人床,身上压下来一个巨大又性感的阴影时,王耀心里仅存的一点点愧疚之心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一大早,餍足了一整晚的阿尔弗雷德,神清气爽地打开卧室房门。走到餐厅时,发现餐桌旁早早坐着一个人,一手翻着手机上的资讯,桌上还摆着一只吃完早饭的空碗和一杯热气腾腾的拿铁咖啡。

“早上好。”今天阿尔弗雷德兴致不错,于是主动和他打了招呼。

亚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早上好。他还没有起来吗?”

“没有,昨晚做的时间有点长,才刚睡着没多久。”阿尔弗雷德一边回答,一边从冰箱里取出牛奶倒进装着麦片的碗里,拿着自己的早饭回到了餐厅。

亚瑟看他全身只穿着一条休闲裤,皱起眉:“以后在家把衣服穿好,至少穿好上衣。我不希望外面流传我家住着一个暴露狂。”

“你是打算当我妈吗?”阿尔弗雷德一脸“你管不着”的表情,放下自己的麦片牛奶粥,从桌上装着面包的碟子里取了一片,“昨天你和凯文叔聊得怎么样,我看你昨天脸色不好。”

“还好。”

狗嘴吐不出象牙。阿尔弗雷德默默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再和他搭话,开始埋头苦吃,补充昨晚消耗的能量。但是吃着吃着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阴风习习的,抬头一瞧,原来是亚瑟那双阴恻恻的绿眼睛正盯着自己看。

舀了半勺麦片粥的手停在半空,他歪头戏谑道:“你是爱上我了还是打算谋杀我?”

其实他并没指望对方能回答,但没想到憋了一整夜暗火的亚瑟,这次竟然还真和他杠上了,“我在看你到底比我哪里好。”他回答。

“什么?”

“冲动莽撞,幼稚无礼,任性霸道,不如我有钱有地位,不如我聪明,也不如我温柔体贴,阿尔弗雷德,你到底有哪点好。”

“你有病吗,亚瑟·柯克兰?!”

“我说的是事实。”亚瑟鼻子里哼了一声,举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大清早莫名其妙被贬损了一顿的阿尔弗雷德火冒三丈,要不是家里有王耀在,只怕此刻已经扔下早餐,揪着他的衣领去决一死战了。“我知道了,你又想把我惹火然后再在王耀面前装可怜。呵,你这次是白费心机,我已经看穿你了。”捡起刚扔在盘子里的吃到一半的面包,阿尔弗雷德自以为看穿他的目的而得意地笑起来,“你不是想知道我哪里比你好吗?好,我可以告诉你。第一,我身材比你好,长得比你帅,你知道这几年我走在路上,碰到多少星探要签我做巴黎和米兰A+级的时装模特吗?不妨大胆猜,两只手肯定是数不完的。第二,我活比你好,亚瑟,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是一个处男,哈,我猜对了?哈哈哈……不过更重要的一点是,我比你年轻,比你更能给他带来激情,而你只是一个,嗯,请恕我冒犯,一个一身铜臭味且沉闷无聊的老男人。”

“……我只比你大四岁。”

“但你已经三十了,而且已婚。三十已婚,这四个字听起来就足够无聊了。”

一向舌灿莲花的亚瑟还是头一次吃这种哑巴亏。为了平息快顶上天灵盖的怒火,他深吸一口气,把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当做凉水,一饮而尽,“你在健身?”放下杯子,他问。

“当然。”

“把你的健身教练的电话给我。”

“不行。”阿尔弗雷德回答,“不是我不给你电话,而是我向来都自己健身。”说完,他忽然脑袋里闪过一个主意,于是他把空碗往旁边一推,朝他不怀好意地挑了一下眉,“或者我教你啊?”

“不可能。”


十分钟之后,亚瑟和阿尔弗雷德两个人出现在二楼的健身室门前。这里面原本是一间娱乐室,但却在半年前被鸠占鹊巢的阿尔弗雷德改成了健身室。

阿尔弗雷德靠在门边,抱着手臂说:“你想好了,我这次可没逼你。男人和男人的约定,别最后又跑去装可怜。”

“嗯。”说完,亚瑟迈开长腿走进了健身室。

被“性吸引力”迷了心窍以至于乱投医的亚瑟,在接下来漫长的半个小时,全程皱着眉头,在半信半疑中跟着阿尔弗雷德的口令摆了不少古怪的姿势。而让他大汗淋漓坚持到最后的唯一理由是,这些动作在阿尔弗雷德做示范的时候看起来还算正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自己身上总是有几分肢体不协调的滑稽……

难道真的是我的问题吗?亚瑟一会儿看看立地镜子里的自己,一会儿看看旁边教得格外认真的阿尔弗雷德,感到十分困惑,全然不知道在自己背后有一个摄像头正闪着红灯,忠实地记录了这一切。

等亚瑟去隔间冲凉的功夫,阿尔弗雷德坏笑着把视频导入自己的手机。他可不是什么变态偷窥狂,这个摄像头摆在这里的最初目的,是为了帮助他回顾自己健身过程中有没有哪个姿势不到位,当然也不排除他留着几个帅气的镜头在睡前回顾一遍自己的英姿,然后po到网上,供他的粉丝在评论区里鸡叫“我可以!”。没想到今天托这个摄像头的福,还有意外收获。

阿尔弗雷德抱着手机去一楼客厅里把刚刚亚瑟的“健身”视频做了一番剪辑,具体来说就是刻意挑出他最滑稽的几个镜头,拼装在一起,附上一首自带笑点的流行音乐,然后po上了他的账号,标题是——“请转发给你身边初次健身的朋友,并安慰他(她)你不是最糟糕的”。

发完之后,短短十分钟就已经有上百转载,评论更是每秒三四条快速增长。阿尔弗雷德躺在沙发里,兴奋地刷新着他的账号,开始评论区里是一片和谐的”LOL”和”Lmao”,直到一个头像是自拍的八块腹肌的用户,发了一条“他好性感!快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什么鬼?这人什么眼神?阿尔弗雷德点开他的关注,果然没关注自己,刚想发一句“你是认真的?”,这时八块腹肌的评论下面蹭蹭刷出几条赞同的声音——

“我的老天鹅啊,我以为就我这么觉得!”

“我正在查他是不是接过哪条商务广告,我觉得是GUCCI或者是Hermès,因为他看起来很贵。”

“Bro,很抱歉我现在没办法用语言表达我的心情,因为我正看着他的脸在……”

“我的理想型!!!”

在这帮不知道哪里来的眼瞎心盲的“异教徒”彻底搅乱他的评论区之前,阿尔弗雷德果断删除了八块腹肌的评论,把这股歪风邪火从根源处掐灭。


“阿尔,你干什么呢?”

王耀刚从卧室出来走到客厅,就被沙发上抱着手机一阵傻笑的阿尔弗雷德所吸引,于是站在原地欣赏着他一会儿眉飞色舞,一会儿倒吸一口气,一会儿又冷哼一声,简直是一个人演了一出大戏。在这位病人病情恶化之前,王耀及时出声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听到王耀的声音的那一刻,阿尔弗雷德先是一惊,随即坏笑着招手让他过来。

“干什么?你这么笑准没好事。”

“你看,点开看你就知道了。”

王耀坐在他怀里,接过手机,点开视频的播放键,起初他也没在意,只觉得视频里的人肢体不协调的样子怪搞笑的,直到视频的最后几秒,他才从视频的镜子里看到了主人公的脸,他瞪大了眼睛,又把视频的进度条拖回开始,然后在震惊中又看了一遍——

“亚瑟?”

阿尔弗雷德点头。

“怎么,他怎么……”王耀半天没说出下半句,因为他的眼睛盯着一遍又一遍循环播放的短视频,分散了注意力,而且每次画面播到亚瑟皱起眉头一歪头的那一幕,王耀都会止不住倒在阿尔弗雷德怀里大笑。最后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才依依不舍地按了停止键,转身用手肘捣了一下阿尔弗雷德胸口,“是不是你逼他这么干的?”

阿尔弗雷德大呼冤枉,“是他大清早求我教他健身,我不教都跟我急眼。天地良心,我说的句句属实!要不你去问他。”一边说,他一边伸出三根手指发誓。

“我才不信你。”

然而,等亚瑟从楼上冲完凉换了衣服下来,王耀好奇地向他求证的时候,得到的竟然真的是肯定的答复。于是王耀憋着笑,问他:“亚蒂,这是你第一天驯服你的四肢吗?”

看见亚瑟歪着头一脸疑惑,王耀贴心地打开手机,点开那段恶搞视频为他答疑。接下来的十秒,亚瑟都是在瞠目结舌中度过的,视频里的主人公就像是个刚学会直立行走的类猿人,而恰好这位类猿人的脸和他分毫不差。

就在他要先下手为强,毁尸灭迹的那一刻,阿尔弗雷德率先伸出胳膊,一把将手机夺了回来。

“阿尔弗雷德,把视频给我删了。”亚瑟的口吻虽然强硬,但仔细听又有些色厉内荏。

“不可能,我的粉丝正看得高兴呢。让我看看,现在转载已经有两千多,评论将近五百了,点赞最多的评论是这么说的,‘这是我今年看过的最励志的视频,现在我已经重新联系我的健身教练,在去健身房的路上了’。”

“删了。”

“不。”

两个人的目光如果能化为实体打一架的话,恐怕此刻已经伏尸百万,血染江河了。而在这楚河汉界的夹缝中生存的王耀此刻挠了挠头,心里默默祈祷这种“兄友弟恭”的情况不要常态化。“你们,要不等我吃饱了再打?至少让我有力气劝架。”王耀冲两个人露出一个“我也很为难,求你们体谅体谅我”的表情,终于将两块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纷纷鸣金收兵,偃旗息鼓,房子两端各干各的事去了。


王耀在厨房里给自己做早午饭的功夫,比较有眼色的亚瑟趁阿尔弗雷德沉迷网络世界的空隙,钻进了厨房。“需要我帮忙做些什么吗?”他问。

王耀瞥了他一眼,指了一下旁边的牛油果,“帮我处理一下,好吗?”

“好。”

亚瑟拿起一颗牛油果,从中间切了一刀,先是将中间的核挖出来,然后又耐心地开始舀绿色的果肉。

“亚蒂,我想问你,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上班啊?”王耀一边切菜一边问。

亚瑟手底下的动作顿了一秒,“你还想回去吗?”

“当然啊,我要工作赚钱的嘛。”

“其实,嗯……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辛苦。”

王耀从不锈钢的岛台上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

亚瑟低头继续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和他,我们可以去赚钱养家,以后你完全不用再有物质层面的担忧。我希望你能生活得快乐。”

“不,这不一样,并不只是因为钱。”而且就算被人养着也不见得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他的母亲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实例吗?王耀坚定地摇头,神情显得有些纠结和复杂,“总之我还是希望回去工作。”

“好,那晚点儿我去安排。”说完,亚瑟把手里切好的牛油果都装进盘子里端到他面前,笑着问,“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了,谢谢你。”

目送着亚瑟离开,王耀这几天来心里悬着的一颗石头总算落地。还在伦敦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就嚷着要带他去他曼哈顿的空中别墅里住一阵子,但王耀因为挂念工作的事,一直模棱两可的没直接答应,昨晚他又旧事重提,王耀这才不得已向亚瑟求援。这件事如果他先和霸道惯了的阿尔弗雷德讲,肯定又要闹得鸡犬不宁,还不如先和亚瑟敲定好,等生米煮成熟饭,阿尔弗雷德再不甘心也只能悻悻让步。

他是很享受和爱人一整天腻在一起的感觉不错,但再波澜壮阔的爱情最后终归要回到锅碗瓢盆的点点滴滴,人的一生真的是有太多事大过爱情了,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经济独立带来的话语权。即便他每个月那点工资对于这两位柯克兰家的少爷而言,说句杯水车薪,九牛一毛也不为过,但有总比没有好。


而被蒙在鼓里的阿尔弗雷德,一直到晚上吃完晚饭还在时不时回顾自己白天的“杰作”,唯一可恨的就是那个八块腹肌在第N次被他删除评论之后又锲而不舍地把原话发了出来,终于阿尔弗雷德妥协了,因为类似的评论如雨后春笋一样遍地冒出来,他堵都堵不过来。

现在的人是不是都疯了?阿尔弗雷德感到气闷,于是起身打开阳台的门,腰靠着花丝栏杆,呼吸着秋季肃杀清冷的空气,寂静的夜空中时不时传来野猫的嚎叫。他又一次掏出手机,亲眼见证一条又一条夸赞亚瑟外貌姣好的评论被顶到了前列,甚至有人已经在一本金融杂志的专栏里找到了亚瑟本人的照片。

“删了吧,阿尔。”王耀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阿尔弗雷德回过头时,见他一手提着两瓶可乐,一手拿着一件轻薄的运动外衣,站在阳台门口正偏头注视着自己,“有人已经查出他的身份了,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我没有和他开玩笑。”

“那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删了吧,好吗?”

“哼,你总是护着他。”

虽然嘴上这么嘟囔,但阿尔弗雷德还是老老实实点开视频,按下了删除键。

王耀把手里的可乐当做奖励,塞进他的怀里,然后又让他弯腰,自己垫着脚把外衣披在他身上,“别着凉感冒了。”

“没到十二月,也不是很冷。”

从小吃牛肉长大的就是不一样,王耀这两天已经开始穿毛衣,但见这两个兄弟竟然还穿着衬衫跟个没事人似的,不得不感叹一句体质好。

“为什么你总和他过不去啊?是他对你做了什么吗?”王耀试探性地问。

做了什么……做的事可太多了,阿尔弗雷德扭开瓶盖,寂静的夜空中发出“滋”的一声,然后瓶口对着嘴顿顿顿喝下去三分之一。其实昨晚也是他生平第一次知道上一辈的故事,也是第一次知道亚瑟为什么对他总是抱着极其复杂尖锐甚至可以说是仇恨的感情,虽然他并不想接自己母亲的烂摊子,但是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前半生的确无形中都受到了她的影响,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子”。

“不,是我和我自己过不去。”阿尔弗雷德回答,“你知道吗,我记忆中收到的最好的圣诞礼物是一本名叫《最后的莫西干人》的小说。我花了五天的时间,把那本书读完还通宵看了电影,从那时起我就想成为像霍克依一样的人,或者说,一个英雄吧。后来在饭桌上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的‘家人们’,我的继母说我根本没有这种基因,我的哥哥说小说里都是骗人的鬼话,别说是霍克依,就连罗宾汉都不见得是真的,而我的父亲……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瞥了我一下。那个时候我隐隐约约知道,这一切似乎都和我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有关,而且不仅是他们,几乎我的每个亲戚在得知我母亲的姓名时,都会以一种我忘不掉的怪异的眼神打量我。不论我做什么,他们都会给我贴上浪荡的标签,警惕我的一言一行,任何出格的举动都会被判为有其母必有其子的先兆。”

顿了顿,他低头看着王耀,问道:“你是不是也对我失望过?因为我不像斯科特和亚瑟那样富有,有地位,也不像他们那样聪明懂得掌握人心,我脾气暴躁又幼稚,甚至还……还很脆弱。没关系,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这听起来像个检讨大会。”王耀轻轻一笑,伸手揉了揉金毛沮丧泄气的脸,“既然你从来没觉得自己属于柯克兰家,为什么要用柯克兰的标准来要求你,你也可以用你自己的标准啊。你是阿尔弗雷德·f·琼斯,不是阿尔弗雷德·f·柯克兰,你可以不完美,可以无法让身边每个人都对你满意,甚至可以脆弱到被困难完全击溃。超级英雄的故事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是英雄也是普通人,蜘蛛侠每天醒来的时候是彼得·帕克而不是蜘蛛侠,做英雄的前提是先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经历痛苦但不会沉迷痛苦,更何况你能直面自己的脆弱,这已经比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勇敢了。”

阿尔弗雷德注视着他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跃动着月亮的光芒,埋在肋骨下的心脏忽然有一种仿佛第一次见面的悸动,“我……从没想过你会对我说这些。”他说。

“巧了,我也没想过你会对我说这些。”王耀眨了眨眼睛,“我觉得陈叔说的有道理,或许我们都需要重新认识一下,大英雄琼斯先生和人生导师王先生。”

“你还从没和我讲过你小时候的事。”

“我以为你没有兴趣呢,”王耀扭开自己的可乐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望着远方星星点点的城市灯火,记忆翻回从前那段泛黄残页,“我小时候的事好像没什么值得说道的。我的生父是一个货车司机,在工友的介绍下认识了我的母亲,两个人结婚之后生活很拮据,经常为了钱争吵,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母亲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于是带着我改嫁给了一个工程师,也就是我现在的继父,而后来没多久,我的生父为了帮他的一个工友顶班,疲劳驾驶出车祸去世了。从那时起,我母亲身体就一落千丈,也没办法长时间在外面工作,所以小时候都是我继父在养家,他喜欢抽烟喝酒,经常对家里人发火,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之间关系闹得很僵,但后来你也知道,为了租房的事我又不得不跟他妥协了。再然后我拿到了一家中外合资的公司,没过多久又正好有一个外派的机会,于是就来到英国工作,没啦。”

“我应该早一点问的。对不起。”阿尔弗雷德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轻轻摩挲。

虽然他嘴上讲的平平淡淡,但因为阿尔弗雷德很清楚这些过往曾经给他带来过怎样的挣扎和痛苦,看着他现在仿佛置之度外的模样,心里反而因为自责而五味杂陈。

“那我们两两抵消。”王耀嘿嘿一笑,揽着他的脖颈,踮起脚亲了亲他的下颌,“我跟你再说一件事,你不许生气。”

“嗯,你说。”

“我要回公司工作了。”

阿尔弗雷德皱起眉头,把他两条胳膊从自己脖子两侧拆下来,抓在手里:“你不是答应我要和我去曼哈顿吗?我都打算订下周的机票了。”

“那——幸好你没订喽,”王耀的眼珠在眼眶里提溜打转,“而且我也没有答应过你。在我心里呢,挣钱才是第一位的。反对无效,反对无效,我去睡觉了。”说完,他扭开他的桎梏,捂着自己的耳朵,蹭一下窜出了阳台,来了个先斩后奏,盖棺定论。而身后本来盘算着要开上自己法拉利f50带自己心爱的人去兜风,顺便在自己空中别墅里一起欣赏曼哈顿天际线的阿尔弗雷德,只能干眨眼,无奈接受自己梦碎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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