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天缘定君>第 21 章 过往5

高渝坐落中原西南,其间山川连连,山势壮阔,金以恒与凤华尹率领的人马自都城出发,需翻越崇山峻岭密集丛林才能到达,劳师远征补给漫长。

所以两人采用边行军边攻打的策略,入了高渝境内,并不急于推进,围绕一地一城,全力进攻,集合手中全部的人马优势进攻防守明显劣势的单个城池。

霓盛阳虽然人数众多,除却防守瑾晖琼楼的主力,剩余的人马分散各地要塞,金以恒选择的攻击之地毫无章法,守城之人不知哪一日会面临从天而降的中原大军全力攻打,高渝兵力多数的优势被逼迫转为薄弱防守各地。大军远征月余,逍遥京已收到数封捷报。而多数京中官员本就轻视霓盛阳是西南蛮夷,嗤笑他自不量力罪有应得,并不把门派喋血厮杀放在心头,一如既往沉沦在都城的风花雪月中。

唯有赵孞隐隐预感不安,虽然捷报频传,但被动挨打陷入孤立的局面绝不是霓盛阳的风格,他数十年前就能收服高渝诸多门派,且多年统治不倒,不仅是他麾下,连周围异族也被收拾得服帖不造次。

或许吧,赵孞心中感慨,夜半之时他望着华盖宫的檐角,正是滴漏报刻的子时,宫中平和宁静,四方血腥的战事丝毫不影响宫殿的肃穆沉和,但愿金以恒和凤华尹得胜归来,他在心中默念。


高渝多山多树,气候潮湿。

这日天下小雨,四周丛林山川升腾起雾蒙蒙的水汽氤氲。凤华尹进了中军帐,帐中素色帷幔垂地,没有点灯,仿佛要和帐外的雾气涟漪融合,他见金以恒正在竹制的坐榻中随意坐了,手中把玩了一块玉佩,玉佩以白玉雕成六片花瓣,每瓣以纯金镶边,又用各色宝石雕琢成花蕊,见凤华尹来了,他收起了玉佩,问道,“怎么样?”

凤华尹收到了下属自扶风传来的急信,“锁兰山南麓,漱玉教驻守的城池被袭,烧杀抢掠着实可恨。”凤华尹回信下属,严守白羽登仙阁同时尽全力绞杀兴风作浪者。

“不用等了。”金以恒无由来地说了一句。

凤华尹一时不明,疑惑道,“请公子明示。”

“凤教主刚刚发回漱玉教的书信,一定有提到等候逍遥京的援军吧,你我远在战线前端都知道了后方不安,逍遥京掌中原一切事,怎么会不知。昭王大半不会派出援军的,凤教主还是让漱玉教自保为上少受损失。”大军简行,金以恒只喝清水,用酒囊装了,喝出了豪饮千斤的姿态。

凤华尹默想了片刻,“力所能及保护边地百姓少受无妄灾难。”


战事一开,生死难料,此地的扶风大军只为一个还中原安定的信念而出征。

“凤教主觉得锁兰山下那些抢掠砍杀是何人所为?我总觉得不是漠狄旖兰。”金以恒说出了心中直觉。

凤华尹回想扶风来的书信上描述的边地种种,“是漠狄旖兰也不足为奇,我与那些门派交手多次,如果不是漠狄旖兰,那会是……”

“如果,”金以恒抢过了凤华尹的话,“如果是霓盛阳想分散你我兵力,故意派人迂回到后方,袭击漱玉教的城池,逼得你被迫回撤,命高渝大军以逸待劳正面出击攻打我们剩余兵力呢?”

金以恒刚巧说完,营地顿时鼓声大作,如惊雷炸响。

那不是己方的战鼓,而是敌方的,由远及近,愈发密集响彻,从高空平地四面而来!


立马有人飞奔进营帐,“金城主!有人偷袭!”

“来了多少人?”金以恒站起,一脚踩上坐榻整理披风,正色问道。

“不知道,反正都是高渝的人,天上地下都有,数也数不清。”报信的显然慌了神。

不用他夸张描述,单凭鼓声和此起彼伏的厮杀声,金以恒也听出了对方来势汹汹。

“知道了。”他随即下令,“营地驻扎自有章法,大军防守有序,他们一时攻不破的,不要自乱阵脚,外围人马结阵抵挡,本主稍后就来亲自参战!”

来人被他一通话鼓舞了士气,慌乱大减,离了营帐传令去了。

凤华尹正要掀帘出帐探查详情,却被金以恒拦住,“凤教主,你携漱玉教的人马后撤,离得越远越好,等今日此地大战结束,你等我命令后再来汇合,不能让昭王派来的人马全军覆没。”

凤华尹眼中的金以恒穿着双重斜襟绣金衣袍,两侧肩部点缀了红艳狭长,垂落及地的飘带,并无铠甲防身,宛如闲庭信步并非身在疆场,“你的用意我明白。”金以恒想保住漱玉教的力量,不能白白折损充当权力者的筹码。“统帅有命,必会遵从。还请千万小心,保重。”凤华尹说得有力。“嗯。”金以恒应了一声,这才一同出帐,目送他离开中军去后方清点漱玉教的人马。


山中绵绵细雨转为瓢泼大雨,金以恒有灵力护体,周身笼罩在金色的光晕中,衣衫不湿分毫,他环顾四周的拼杀,不以为意,提剑催发灵力,冲入云端,在高空将营地与战场的形势一览无余。

敌人有备而来,聚众出动,金以恒占尽高度优势,一眼就找到了数十里外山谷中寄居的敌军将领。他露出了一计冷笑,飞冲入山谷,手中长剑挽出数个剑花,将敌军搭建的帐篷休憩处直接临空挑飞,那些守在四周保护将领的人惊愕无比,抬头仰望从天而降掀起攻势的人,握紧了手中武器。

金以恒一人进攻,无人能挡,那些不知他身份的人,还未接近他身前,已经被剑锋划过了咽喉,气绝而亡。自血雨间一路飞行,劈开了多名半空劫杀的高渝人,如惊鸿降世落倒地面,他将剑身上的鲜血挥去,望着敌方的将领,一时辨别不出姓名身份。

对方弱冠年纪,生得还算儒雅,一袭锦衣铠甲,因为被挑了营帐,受了偷袭,出奇愤怒,脸色阴沉地望着金以恒。

金以恒不给那人说话的机会,剑尖已直接朝他喉咙刺去,这一道攻击使出了十成功力,誓将此人头颅取了扔到前方两军交战处,看那些偷袭的高渝叛徒还敢不敢再动一步。

那年轻人想要逃离杀招,无奈比不过金以恒的身手,他脚下步履虽然飞快,却逃不出长剑锋芒,金以恒胜券在握,游刃有余地扯出鄙夷的笑容赏给那人。

剑尖即将刺入咽喉时,平地起了一阵黑烟,金以恒视线不明,被迫收回了长剑疾速远离,强行止住攻伐损耗极大,他调息了片刻,手臂滞瑟感这才缓慢恢复。再度停留半空,这才看清是另有一人从远处前来支援这名年轻人,新来的一身黑衣黑发,脸颊凹陷,连脸色都是漆黑无比,金以恒认得,正是霓盛阳的心腹厉刃山,那他拼尽全力保护的就是霓盛阳的继承人——霓承岳。


来了正好,一起杀了,金以恒懒得和他们多话,他起了一个防身结界,隔开了与厉刃山的接触,免得被这黑衣人全身毒物腐蚀,他念动了咒语,剑锋光芒大盛,再次朝两人冲杀,定要挑落人头祭旗,直接挥师进攻霓盛阳的瑾晖琼楼。

厉刃山久经沙场,惯与和人搏斗,他看出了金以恒豁出命来“擒贼先擒王”的进攻意图,对着刚刚被自己推开数丈远的霓承岳吼道,“少主先走,我断后!”

霓承岳本想策划偷袭金以恒大军,好在父亲霓盛阳面前邀功一番,没想到偷袭之战只有一个开头,便被人反偷袭得逞,还差点送了命,他非常不甘,“不走!我去赵狗的营地,杀了凤华尹和金以恒!”

“哈哈哈,”金以恒正挥剑和厉刃山搏斗,他听见这句不怒反笑,“连对手都不认识,还扬言打打杀杀,滚回老巢喝奶去吧!”

厉刃山认得金以恒手中剑一定是上品,凡人难得,又凭借了他敢于独自前来,招招狠戾致命的招式,断定他必定是联军主将级的人物,凤华尹师从漱玉教,招数不是此类风格,这一句嘲弄摆明了承认自己就是金以恒。

“小子轻狂,今日就让你领教高渝战力!”霓承岳被嘲笑后怒而反击,抽出佩剑使出绝招由远及近而来,打算和厉刃山一起围攻。

金以恒快速转动剑柄,以长剑光影支起了一道圆形屏风,反弹了厉刃山带着黑气剧毒的烟幕,他以言语激将霓承岳,逼得高渝少主不服输破口叫嚣,来得自己近前,就是为了继续攻击,方才一击已探得了霓承岳的招术深浅,眼下他自来送死,正合心意,“来得正好!”金以恒大喝一声,长剑停止转动猛然划过了一个刁钻的角度,从厉刃山攻击的空隙中破开,再次刺向霓承岳的咽喉。

这致命一招来得太快,厉刃山来不及回转改变招式保护少主,情急之下他隔空使出一招袭击霓承岳的左腿,逼其吃痛身体一动,这才躲过一剑封喉,但金以恒的长剑锋利,霓承岳还是被划伤了右肩,相比被割破喉咙,这点伤已经是万幸。

霓承岳身受两重袭击,倒地不起痛苦□□,厉刃山趁金以恒一招结束,新招未起,在半空又连出数招,招招有毒,一时间黑烟和漫天暴雨激起的水汽混合聚拢,金以恒视线受阻,只得招术虚发,向四周挥剑肆意破坏。

待黑烟散尽,厉刃山已经带了霓承岳消失得无影无踪。金以恒戒备甚重,眼神扫过山谷每一个角落,并未发现异样,他大军被高渝偷袭,自己又偷袭霓承岳失败,一腔戾气无处发泄,提剑飞回了自己驻军处。


营地上两方人马仍在交战,战斗激酣,以死搏斗。漱玉教撤离后,战场只有燕齐明霞派的人马,除了为凤华尹保全实力,更有金以恒把不服管的燕齐残余旧部杀光的用意,不过他未向凤华尹表露这层心思,讨伐劲敌仇敌的大旗下杂糅了并不能明示的阴谋。

金以恒作壁上观,看着数千人交锋厮杀,喊声惨叫无处不在,血流漂杵尸骸遍野。

大雨不知不觉已经停歇,一缕阳光从云层后蓬勃而出,算算时辰已近黄昏,即使此刻光辉照耀,又能维持几时呢。金以恒看厌了脚下战争,他提剑落到地面,瞬间杀了几个高渝人,燕齐明霞的门众见主帅现身亲自杀敌,顿时士气大增,“城主威武!城主威武!”几个人手中挥舞了戈矛大声喊道。

金以恒这身衣袍在泥泞肮脏的战场上非常显眼,随着这数声叫喊,他又连杀十数人,所向无敌如同战神。

燕齐人或目睹了他的身手,或听闻了周遭连续不断的呼号,无不欢欣鼓舞,澎湃激昂。他们斗志奋起,战力爆发,不多时,由金以恒带领,将偷袭的高渝人全部斩杀。


此役过后,金以恒收编了燕齐残存的人马,又调兵遣将命拂夜通晓城中的守军清巢而出,限时到达高渝,再和凤华尹的大军合并一处,自命为先锋,一路斩杀所有阻抗的高渝人,自青色山川中辟出一条鲜血铺就之路,直达高渝锦绣派瑾晖琼楼下。


人马壮行,声势浩大。金以恒换乘了驷马车乘由亲兵护卫,踩碎了无数杜若花,来到霓盛阳的治所下。


号角齐鸣,战鼓不歇,以金以恒所在的战乘为中央,大军向四周八方摆出攻城阵型,以千人为一阵,分列铺展成有序齐整的庞大军阵,军阵之间又搭建了高大的望楼,负责监控方阵之间协同联系,眺望远处敌方琼楼报告异动。隆隆战鼓震天撼地,旌旗招展飘扬,所有人的兵器都瞄准了前方高渝。


青峰山崖之上修筑了富丽堂皇的宫殿,白云雾霭难掩辉煌,霓盛阳根植高渝数十年,瑾晖琼楼早已超过了门派之主能够享用的规制,与华盖宫不分上下。金以恒折了一丛杜若花在手,漫步军阵之间。他气定神闲犹如信步在拂夜通晓城中的明灯巷道,将己方进攻态势和敌人城上防守盘算心中。正穿梭在军阵兵戈丛,忽而直觉上空有人,金以恒眼神凌厉临空一瞥,并没有发现异样,只得收回了视线扔了花束。

他直觉没有错,此刻两军交战在即,野利蒙尘正在上空围观,更是绕有兴趣地审视这位中原主帅。漠狄来客将自己隐身在结界内,不露踪迹,自信不会为他人发现,金以恒杀意十足的眼神只是同为高手的默契。


同样居高临下俯视大军的还有瑾晖琼楼的霓盛阳,“哼,小子猖狂。”他朝着庞大的军阵,慢条斯理得鄙夷说道。

他始终以为金爰君赵怀殷去世,长子赵忞继位,世子赵念心早已被赵孞秘密杀了,无需自己动手把外甥赶尽杀绝。赵念心从此不见记载未有人提,他早已忘记了这位曾经承载父母希冀的继承人的模样。

当燕齐明霞派易主的消息传来,霓盛阳始终重复金以恒这个陌生的名字。刘海通是个墙头草废物,只顾享乐,不图前途,任凭赵怀殷和赵孞不断遏制门派势力只有服从。原来赵孞小子还留有后招,派无名小卒继承明霞派,让赵元旭继承玄尊,而后自己独享大权在握!赵孞,你可真会算计。

欺人太甚,居然还假惺惺的装作中了良辰。霓盛阳愤恨不平,他自认为赵怀殷去世后,中原无人能与抗衡。当年两大功臣,周知命隐居不理政事,只要尔朱菱默认,玄尊之位就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他绝不容忍赵孞夺了权力,更不能容忍赵孞处处打压剥夺自己的利益。他自知与玄尊政权势同水火,两者相斗只是时间早晚,偏偏漱玉教青含嘉亲自送死,便借用她的鲜血祭旗,点燃起兵的烽烟。

瑾晖琼楼城墙上布防三层人马守卫,各个手持弓箭,对准了金以恒身后的数万人。

大战一触即发,霓盛阳明白凭借金以恒原先快速狠戾的打法,早在到达瑾晖琼楼时就会率先进攻,这一次他却选择了重编人马结阵而后动。

“父亲!”霓承岳偷袭金以恒的大军未成,记恨在心,他请命道,“我要亲自出战!”

“出战?”霓盛阳打量着坚定出击勇气十足的爱子,“承岳,两方交战比拼的光是战力么?你以为高渝真的弱不禁风,任由他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威胁我琼楼?”

鼓声不止,黎明已过,东方霞光万道,确是发动进攻的好时机。

霓承岳恍然,“原来父亲派人去扶风去锁兰山是包抄他们后方,父亲是故意放弃那些城池,以退为进,骗金以恒中计,让他的大军踩入我们的合围圈!父亲真是好计谋!”

“呵呵,”霓盛阳轻笑着,“跟逐鹿中原那些大仗相比,这些都是小儿伎俩。你看凤华尹如今不在军中,他定是带着部分人马援救扶风去了。”

扶风地域守卫空虚,霓盛阳的人马偷袭无阻,除了扶风城白羽登仙阁和周围几处要害地,其余皆被霓盛阳所占。得知剧变的赵孞急命凤华尹回军,扶风若尽被霓盛阳所得,则玄尊将失中原半壁疆土,漠狄旖兰也会伺机而动,南下锁兰山。昭王不能将社稷当做豪赌的赌注,他派雷霆卫飞驰高渝,传命金以恒必先保扶风,再夺高渝。

野利蒙尘在赶赴高渝的途中,就派出石莫潇打探中原情报,他在昨日深夜知晓了扶风战事,也得知凤华尹分兵离开,如此情形下,他更想看看金以恒会如何与这位老谋深算的霓门主对战。不出所料,金以恒摆出阵型只是佯装声势,他与霓盛阳都知晓,真正决战的不在瑾晖琼楼下,而在扶风。今日只为造势,唯有千里之外的扶风之地上的胜者才是真正的战局决胜人。

若凤华尹胜,则金以恒全力进攻,剿灭霓盛阳。

若霓盛阳胜,夺了扶风,进可继续进攻中原夺了逍遥京,退可回守高渝,与扶风那处的兵力一起合围进攻金以恒,还可联络漠狄旖兰共同越过锁兰山,盘活了博弈棋局。


金城主可真是憋屈啊。野利蒙尘锁定金以恒的背影,无不感慨。

金以恒与凤华尹原先握有五万人,对外号称十万,此刻凤华尹回防带走三万有余,金以恒手中能战者只有一万。

金以恒就算了夺了此处于中原格局也增益甚微,他临战困而不打一定是受制于赵孞的命令。否则凭他先前不计损失后果的打法,怎么会甘心止步在敌方中枢。

中原两方势力火拼,野利蒙尘身负野利荣坚嘱咐,观战而后动,战场如棋盘,他迟迟没有摆明态度为哪方阵营落下关键一子。

鼓声不断,混合了两方人马的谩骂叫嚣。

金以恒在凌晨收到了来自逍遥京的急令,雷霆卫脚踏飞行符呈送都城信件,雪白的信纸上游龙摆尾,只对真正的收信人游走幻化出字迹,“围而不打,只等下一道命令。”

几个字让金以恒不得不中断数月以来的进攻,艳阳高照,他望着反射阳光刺目的瑾晖琼楼。


“掌门,”野利蒙尘派去扶风的石莫潇于深夜回来复命,“扶风与高渝的人马在扶风地界上多处交战,互有胜负,霓盛阳不断修书给主上恳求我们漠狄出兵,逍遥京似乎有传命尔朱颀,让他带领平江人马支援扶风。”

群山之间,野利蒙尘隐身在一处山洞,洞口可观夜色与山色浑然一体,自在无人时分舒展沟壑上方的星辰之美。

“战事到了胶着时,目前关键就是谁能破开僵局。”野利蒙尘本就是坐收鱼温之利而来,中原大战力量有损是他乐于见到的。

石莫潇除了亲自在扶风观战,更有派出逐鹰派诸人散落中原各地收集各路动态,“中原赌坊,高渝扶风七三开。”

“哦?赌坊?”野利蒙尘心中一动,“这位金城主真是战场失利,赌场盈利。”

“掌门是说,赌局是金城主操纵的?”

漠狄之主的左膀右臂自然对中原重臣了如指掌,“燕齐掌赌坊,私盐,哪一项都是一本万利。你想去赌一把吗?”逐鹰派掌门今天心情不错。

“嗯?”石莫潇一时没有明白野利蒙尘的意思,“漠狄赌坊赔率九一开。”

“呵,要赌就赌大的,霓盛阳真的这么强么?世人都看好他?”野利蒙尘心中一动,“那我就赌燕齐,在中原漠狄都要下注。”

“掌门赌多少?”石莫潇粗略算了算逐鹰派的老底。

“太多了惹人注目,太少了不如不赌。那就赌……”野利蒙尘眼前浮现出金以恒的背影,不知燕齐之主长相如何,但见他金玉珠链衣衫考究,“金城主,值得万金。”

石莫潇领命。

野利蒙尘至今为止都未出手,其实算做暗中相助金以恒。只要漠狄旖兰越过锁兰山,不管是否真正想要攻打中原,都对霓盛阳有利。事到如今,野利蒙尘在等战争对峙相持后的变数。


瑾晖琼楼下,僵持七日,毫无成果。

霓盛阳精于谋算,将两大门派合力倾剿的劣势转化为扶风和高渝两地势均力敌的争斗,只要他赢得一地胜利,扶风和燕齐就能被他灭去一门,进而有了和逍遥京分庭抗礼的筹码,还能独立与玄尊和漠狄之外,天下三分,着实可待。


天寒霜冻,已入冬季,天空中飄起了稀疏雪花,野利蒙尘置身在熠熠闪烁的星河之下,山川亦如心中丘壑。

石莫潇不解,掌门大可另找一处安乐之所落脚探听八方动态,何必披星戴月在简陋的荒郊野岭风餐露宿。当他看见这幅战场雪景,似乎又明白了些许。

“变数就要来了。”野利蒙尘说道。

“请问掌门是什么变数?”石莫潇请教道。

“天降大雪,天时将变。”野利蒙尘看向远方中原大军的军帐,“就看谁谋定而后动。”


高峰上的瑾晖琼楼,一道身影破开了结界,企图偷偷溜出,刚踏出了一步就被绊住了脚步,“少主!”厉刃山亲自防守城池,制止了霓承岳。

霓承岳一身黑衣恨不得把自己隐藏无形,他听出了对方声音,知道逃脱不能,才讪讪止步回头,“厉先生。”

“少主,非常时刻还是不要出城的好。”厉刃山日夜不离城墙,时刻紧盯战事。

“厉先生,我受父亲命令要去见金以恒。”霓承岳清了清嗓子。

厉刃山龇牙一笑,“少主有门主命令,还需这么偷偷摸摸的么?姓金的小子心狠手辣,少主不要单独去见他。”

霓承岳隐瞒不过,索性坦白,“厉先生,我有办法能杀了他,如果有你帮我胜算更大。他死了,这处战事我们就赢了!这样就能帮父亲分忧!”

“少主,没有那么简单,门主……”厉刃山拒绝的话说了一半,被霓承岳直接打断,“厉先生!你只知道父亲不知道有我吗?!”他抱着必去的决心,一定要立功博得父亲的赞许。

厉刃山不语,却出招封住了霓承岳的动作,霓承岳再不甘心也无法挣脱,只得被随从架着护送回了内室。他愤恨懊恼,如果不能替父亲分忧杀死敌方主帅,凭什么去和自大的父亲交换良辰解药,他恨不得战事立刻结束,可以去若黎,去雪晴柔身边替她抚平良辰引起的痛苦。

“少主,”一声称呼在门外响起。

“滚!”霓承岳吼道。

“是厉先生派属下助少主去杀金以恒。”门外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可以让里面人听得清清楚楚。

霓承岳毫无犹豫地打开了房门。


金以恒虽然初征,也知道战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远征到此,本就是率领一群燕齐乌合之众,如今粮草虚耗,毫无战果,就算霓盛阳不出战不摆弄奸计,大军也会自相拖累溃败。

大雪稍停,天寒地冻,他巡营而出,今晚满天星斗银河乍泄,天幕中闪烁一条星光玉带,这景象难得,金以恒不禁抬头注目许久。

“城主,”下属来报,“雷霆卫送来逍遥京急信。”

金以恒终于等来了昭王新的命令,他急切道,“快拿来给我。”

一名雷霆卫将信函双手奉上,放在逍遥京一贯使用的木雕信盒中,封泥完好,正是一个篆体的赵字,其中一道笔画符合不为人知的暗记,正是赵孞亲自封上的证明。

金以恒取过了木盒,随手一开,一股浓烈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

这香味太过浓烈,惹得金以恒额角抽痛,同时木盒中还飘出几缕轻烟,混合在浓烈的香味里,冲淡了原本刺鼻的味道。

这个味道……金以恒意识模糊了一瞬,当他记起这个味道正是之前与厉刃山对战时的毒烟时,那个呈送信函的雷霆卫突然从身后抽出一把匕首刺向金以恒的心口!

金以恒眼前鼻尖弥漫着厚厚的香味迷烟和剧毒烟雾,他五感受损意识不明,然而本能仍在,就在匕首将要刺中他心脏时,他奋力将后一跃,万分情急之下来不及拔剑,只得随手踩下一束杜若花枝,以花枝为利器,灌输了全部的灵力,刺向偷袭自己的雷霆卫。

伪装成雷霆卫的高渝人无力抵抗金以恒全力一击,咽喉被捅了一个窟窿气绝身亡。

远处观战的黑影见偷袭不成迅速离开,飞回瑾晖琼楼。金以恒强行运转周身灵力,视线意识都已恢复,没有漏看这一幕。他狂怒至极,几步跃上己方望楼,击响了战鼓。


军情紧急,营地全员聚集,未己所有人都结阵在他脚下,金以恒扔了鼓槌,抽出长剑,长眉倒竖,厉声道,“传我命令,全军进攻!我自当为先锋为全军开道,屠城瑾晖琼楼,城中所有珍宝都归你们瓜分!”

军卒们爆发出怒吼,为玄尊战死虚无缥缈,哪有屠城劫掠惹人快意!

金以恒吼完,已身先士卒朝瑾晖琼楼冲了过去,他剑锋划破手掌,以血为引,剑身迸发出白日一般的光芒,朝着半空中的结界大力挥剑,随后一剑扎入结界光晕。


血流不止,沿着长剑蜿蜒布满整个剑身,那光芒越来越亮,照得此地与白天一样。不止是燕齐的人,瑾晖琼楼中的人也被这刺目璀璨的光晃了眼,无人能抬头直视这强大到骇人的力量。

一阵巨响后,结界轰然化为碎片,而后如无数流星划过空中消失不见。

金以恒直接落在瑾晖琼楼的最高处,他手中剑横扫城楼如飓风降临,数十守卫之人全被一剑封喉。燕齐的人马被主帅傲人战绩鼓舞,纷纷叫嚣着冲上城楼,朝着高渝人挥动兵器,金以恒一人力战数千,身姿游转在万人之中,燕齐的火矢羽箭比雪花还要密集,尽数射向城中,无数人死去化为尸体,熊熊烈火燃起,宫殿屋舍每一处都有火光和惨叫。

金以恒如地狱修罗,剑锋一指,便杀百人,他为全军开辟了一道尸山鲜血之路,燕齐人马跟随他身后,虐杀高渝人马,□□城民,肆意抢夺。

听闻动静的野利蒙尘自不远处山谷间而来,他懒得再起隐身结界,直接停步云间看着脚下火海战场,他目睹惨烈而不为所动,真是毫无顾忌的打法,原来这位金城主就没打算活着回去。高渝人偷袭他,可真是将他强压多日的杀意彻底激起。


金以恒全身热血涌动,毒烟也在侵蚀他的周身血脉,高渝擅毒,不知这次使得是什么阴损之物,金以恒眼前皆是残肢血液,耳边惨叫呼号不断,他分不清现实与幻觉,喉间如火腥甜无比,脑中源源不断地有屠杀蹂虐的快意袭来,他像沙漠中濒死的人渴求甘泉一样嗜血,唯有杀尽每一个人才能获得救赎。


金以恒停在瑾晖琼楼的大殿中央,他揉了揉眼睛,抹去脸上鲜血,无数道身影在他四周逃窜,每一个都像霓盛阳和霓承岳父子,他冲向深处继续追杀。

宫殿重重,无尽绵延,越往里越发安静,灯火阑珊奢华糜斐,他穿过数座宫殿皆是空空如也,再无一人,耳边不时晃过阴冷瘆人如鬼魅的冷笑,如泣如诉,凄厉非常,“幻觉?”金以恒一时头痛难忍,跌坐在地,靠着墙壁,按着额头,把身体缩成一团,抵抗严重的心悸,他咬紧嘴唇,戒备得看着眼前一切,所处的宫殿突然间活色生香,舞女乐伎,官吏朝臣,觥筹交错,言笑欢乐,“世子生辰快乐!”

“恭祝世子生辰快乐!”男男女女的祝贺声音排山倒海如汹涌波浪推向金以恒,他头痛更甚,即使闭着眼睛也能看见明晃晃的刀刃,鲜红的丹蔻指甲嵌在自己肌肤中,无数白衣鬼魅萦绕在上方,面容皆为似是而非的故人。

金以恒咬破了下唇,颤抖的手捡起了剑,他默念了咒语,以强大的意念支撑着剑站起,周围仍在欢宴,他催动了全身的力量,挥剑将宫殿中的人全部杀光,幻觉比真实更加震撼,惨叫声血溅声被放大了数倍,每一个声音都有刺破耳膜的魔力。


“绝阵?”野利蒙尘瞥见战场不起眼处激起的灵力场。瑾晖琼楼四面着火,唯不见霓盛阳现身主持战局,连霓承岳也不见了,只有若干下属散落各处各自抵抗。燕齐的人马正奋勇作战,与其说是战场厮杀,不如更像是烧杀抢劫,但唯有靠近那处灵力场的人,顿时化为灰烬,看来这个绝阵的布置者非比寻常。

高渝擅毒布阵,霓盛阳凭借这两项在中原一统大战中于金爰君助益甚多,野利蒙尘接近那处气流漩涡,这才看清气旋中央是一座宫殿,宫殿精美却是死寂毫无生气,四周黑气缭绕阴风不止,如黄泉彼岸中突兀而来的阎罗殿一般,他一时也不能堪破其中玄机。


金以恒被困阵中,他挥剑滥杀毫无所顾,凄厉惨烈的嚎叫破耳后,是斧钺加身的痛楚,所有进攻都会反弹到自己身上,刚开始是切肤之痛,逐渐演变为抽筋断骨之感,那帮幻影里的人随着金以恒杀戮不少反增,载歌载舞得朝着他龇牙咧嘴长开血盆大口。

金以恒意识尚在,他痛苦的以剑撑地,吐出一口浊血,自我点了几处要穴,贯通了周身血脉,他十指染血,临空挥就了几道符纹,这符纹形状像古老文字,无人看得明白,却另布阵人心头一紧,那是传说中以自我为牺牲,血肉为引的天劫降临,待符纹全部画完,施咒人自剖灵元心脏,即可爆发出移山填海焚天灭地的力量,皆是不止是瑾晖琼楼,连高渝也会化为尘埃从版图上消失。这是传说中描述的极为可怕的禁忌招数,由乾坤派的暴君应振所创,无人见过,也无人能够承受。

姓金的小子何时知晓了这一禁忌?

布阵者心中犯疑,金以恒的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霓盛阳,滚出来见我!否则同归于尽!”


不止是布阵的霓盛阳,连野利蒙尘也觉察到了阵中异样。他听见了金以恒的威胁,目光不离那处宫殿,中原门派标榜的仁义礼信在这场门派厮杀被撕得粉碎。被一万人正面进攻,眼下老巢将毁,还不现身,霓盛阳真是够能忍的。

“看来,大战已有分晓,”野利蒙尘微微唏嘘,他凌空转身朝着身旁待命的石莫潇,“传我命令,逐鹰派越过……”

“掌门!天象有异!”石莫潇指着天地尽头交界处一缕殷红云朵,他还未说完,红色云朵霎时变得巨大无比,吞没了星空,整个苍穹天幕全部变为艳红。对战的万人也察觉有异,各个抬头仰望上空,红云压顶越来越低,带着诡异的猩红,裹挟着血腥味掀起阵阵飓风。

“掌门这是?”石莫潇也不知为何如此,只得等候下一道命令。

“不知……”野利蒙尘不曾经历过此种异象,他本以为这是幻觉,但身边的石莫潇还有那些拼杀的人并不是自己的臆想,真实无差,“先静观其变。”

“呵呵呵……”低沉浑厚的笑声响起,穿透了宴乐,无数幻境中的人被这笑声击碎,裂成尸骸,金以恒的五脏六腑都被这声音翻倒了过来,他不得不停止了手中的符画。

笑声逐渐放大,越发狂放。四周恢复了宫殿本有的模样,雕梁画栋极致辉煌,霓盛阳就坐在宝座上,看着阶下的金以恒。

“霓盛阳,你终于出现了。”金以恒原本依靠长剑支地才能站稳,此时强烈的仇恨驱使他使出全部的灵力,怒而提剑杀去。

霓盛阳一挥袖,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在金以恒面前,他打量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对长辈这么无礼?也配继承明霞派?”

“哼!”金以恒挥剑击碎了屏障,令霓盛阳一愣,这屏障鲜有人能破,居然被他如此轻松地就毁去了。惊讶于这位后生的战力的同时,金以恒剑尖已对准了他的咽喉,“长辈?我无父无母,孤魂野路,不知来处,你和我攀亲?”他声音本就华丽动听,这句更是说得狂傲而飞扬,手中剑飞速冲向霓盛阳,不再听他的废话。

这力量太过压迫,霓盛阳不得不离了座位应战,徒手接下了这计攻击。金以恒的力量都贯彻在长剑上,剑身灼热无比,霓盛阳两指抵住剑尖,两人纯粹消耗灵力拼个鱼死网破。

两团巨大的光晕激烈碰撞,势均力敌不相上下,两人的身形都包裹在各自的灵力光亮中,霓盛阳的脸在金以恒眼中扭曲模糊,只听他说道,“没有我,赵氏能坐拥江山?你只不过是赵孞的走狗!”

“哼,你马上就是孤魂野鬼了。”金以恒双手染血,他吸入的毒烟渗入肺腑,激烈的战斗他全靠意念强撑,他早已不惧生死,一手持剑,另一手继续用血再画那些未完成的符纹。

“你在我天罗地网阵中居然还能有意识和如此战力,也算头一个了。”霓盛阳重新审视金以恒,“不过,你以为就凭你这个血阵能赢得了我?”

“咳咳……”金以恒被血呛到,一时没有回答。

霓盛阳的力量渐渐压制了金以恒,“现在外间还有一层天罗地网阵,靠吸食你的灵力精血没想到那么快就布成了。待你一死,天罗地网阵爆裂,这里所有人都会没命,燕齐乌合之众就当给你陪葬,这是一个很好的安排,”霓盛阳哼笑着,“届时我就带着你的人头去逍遥京继位玄尊。”高渝的主力在扶风,霓承岳和厉刃山方才也已被他派往逍遥京去行刺杀,霓盛阳亲自留守瑾晖琼楼,为了取胜金以恒,他不惜以高渝和燕齐两方人马全军覆没,自己做为布阵人全身而退就可。

“呵,”金以恒听闻这些疯言疯语,轻蔑哼笑,他嘴角渗出一缕殷红,仍旧固执地说道,“你等不到,因为你一定先死。”


“石莫潇,”野利蒙尘朝着身旁人吩咐,“这红云必有诡异,金以恒攻破瑾晖琼楼结界后高渝有人溜出了战场,我猜是霓承岳。你传我命令,逐鹰派越过锁兰山,半数朝这里而来,半数在扶风地界上待命。”

“是!”石莫潇领命,刚要用疾行符飞出此间,天空响彻惊雷,地面上有几人被吸入云层中,再无踪迹,战斗的人群望着这恐怖一幕,无不胆寒。不多久,又有数十人惨叫着被吸入红云,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巨大力量在云端上拽住了这些活人,拖去地狱,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些人的血自空中落下,是名副其实的血雨。

“快走!”野利蒙尘催促石莫潇。

“掌门,此处危险,恳请你也一起离开。”石莫潇担忧地环顾这惨烈的景象。

野利蒙尘并不理会,双指点上了石莫潇后心,一计强力助他飞速离开。

野利蒙尘猜测此阵是吞噬万人血肉精魂的天罗地网阵,一层地网在内,截住金以恒,以吸噬他的灵力布成第二层天罗,天罗以生人为引,吸纳万人精血,再反哺给布阵人,获得巨大的力量从而摧毁此间一切。霓盛阳故意激怒金以恒,引诱他踏入阵中,再利用他强大的灵力布置完成了这一绝阵,就等金以恒灵力枯竭,霓盛阳操纵此阵吸收的全部力量,将所有人灭得一干二净。


野利蒙尘落到地面,周围只有寥寥数人苟活,他们早已不再拼杀,四处鼠窜逃避云层上随时都会降临的魔爪。

焦土四处,血染边地。

野利蒙尘能感受到上方一股强大的力量狂拽自己,每走一步都是背负千斤之重。如果此时离开,霓盛阳和金以恒谁会胜出?野利蒙尘已有了答案,既然有了答案,便下定了决心。


对战还未分胜负,金以恒要耗尽所有一切,誓将敌首剿灭。中了地网阵的幻觉还能如此清醒,连霓盛阳也不得不佩服了其战力。他感知外间天罗阵已将大半生人吞噬,自觉胜券在握,想给金以恒致命一击结束这场战事,刚念动了咒语,就感觉心脉被强力一击,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金以恒,但见阵中人意志无比坚定,即使命不久矣,仍旧竭尽全力的用染血的指尖临空绘制着禁忌的符纹,还差一点了,金以恒牙关紧咬,血已经咽不下去了,源源得渗出嘴角,视线越来越暗,额头留下的血更是模糊了眼前场景。

难道不是他?霓盛阳怀疑着,他只觉得心脏的悸动越发强烈,另外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牵制天罗地网阵。


为今只剩野利蒙尘一人身处在第二层阵中,所有被困在天罗阵的人都被天定的红云吸噬得尸骨无存。他一人对抗天罗阵的威力,掌心聚力抵御着强大的法阵力量。

野利蒙尘即刻派石莫潇传令漠狄旖兰的大军分两军越过锁兰山,一路牵制扶风,如果凤华尹胜了高渝,拦住扶风人马必全力来高渝救援金以恒;另一路大军来到高渝,不管霓盛阳和金以恒谁胜,尽数剿灭,坐收鱼温之利,高渝地界就此属于漠狄。

他本在金以恒到达高渝时就绸缪布定,此战中原四大派格局重定,漠狄旖兰定不会错过如此大好时机。

可是此刻战场僵局,自己也被霓盛阳的绝阵拖累,暂时不能脱身,头顶腥味红云越来越低,血雨不止,溅落在野利蒙尘周身的灵力光晕上。他同阵中的金以恒一样,亦是首次经历天罗地网阵,此阵在同时吞噬两人,如果再任由霓盛阳操控下去,只怕很难全身而退,他感觉掌心的力量渐渐不济,隐隐辨不出来源的啸叫声中,一束巨大的红光自红云中央直冲入天,野利蒙尘判断那是天罗的阵眼,由那处进攻可以直击霓盛阳所在,不能逼得他将天罗阵收回,也能让他受到重创。

“破!”野利蒙尘聚齐全身力量化在掌心,自空中垂直落下攻击阵眼,他衣裳在狂风中烈烈作响,额头和耳鬓发丝剧烈翻飞,整个人都披上了刺目的光晕,连双眼都泛出了闪耀红光。

逐鹰派掌门是漠狄百年难遇的修炼奇才,又有漠狄之主传授野利氏的修炼之法,他的全力一击,蕴有开山倾海的威力,世上难有人能抵御他这招“顽石可转”。


大殿中的霓盛阳被这一绝招隔空重击,他大叫一声,身体瞬时被打飞,一路从正殿的台阶滚落到角落。

原本是野利蒙尘在天罗阵,金以恒在地网阵,两人力量相互牵制霓盛阳。最终野利蒙尘破了天罗阵,金以恒濒死之际终于获得了灵力反哺,他已到极限,凭借强大的意志和必胜的信念,就着鲜血绘就血色的符纹,提剑冲破了地网阵,两阵同时被毁,剧烈罡风吹拂,席卷了一切冲向天空。


霓盛阳不仅被野利蒙尘一击重伤,还受到了天罗地网阵破解的反噬之苦,他经脉断了八成,成了血人,在地上痛苦扭动惨叫。金以恒凭借微弱的听力辨别出了他的所在,以剑支地,步伐凌乱得摸到了他面前。

“别杀我!别杀我!”霓盛阳见到明晃雪亮的剑刃,大吼着求生。

金以恒心中已没有血缘亲情,他双手发抖得举起了剑。

“别杀我,我告诉你应振隆的秘密!”霓盛阳口中喷出血沫,他花白头发蓬乱,衣衫褴褛,全身无一完好,就是一头濒死的狼狈猛兽,只等被人斩首。

金以恒听不进一个字,呼吸随时可能停止,趁自己还有一点力气,他心中告诫自己再坚持,再坚持些许。他长剑悬空,随即剑尖落地,血溅一声,霓盛阳人头落地,生在乱世,迎来一统,又企图重掀战事的一代枭雄终于死去。


天罗地网阵崩裂,强大的破坏力使火海中瑾晖琼楼渐渐崩塌,那些战乱中被燕齐大军屠杀的高渝人马还有那些无辜民众的尸体被掩埋在无数的瓦砾随石下,尘埃火焰将一切的生命仇恨吞噬。


野利蒙尘破了绝阵,天空献出了原本的颜色,拂晓时分将至,远处未被战火袭扰的山川宁静沉肃,万年来惯看了人世变迁,始终无声伫立。


瑾晖琼楼所在的山峰下,无数盛开绽放的杜若花已经枯萎成泥,化为战场上的飘屑随风而逝。

唯有一株繁盛却矮壮的花束还在风中瑟瑟,纯白的花瓣络绎不绝得被撕扯着离开花枝,纷纷扬扬零落在鲜血混合的黑泥中。


金以恒从瑾晖琼楼高处坠下,他意识飘忽,全身伤痕,金色的衣衫尽是血渍,双肩处点缀的狭长飘带被疾风吹离,在空中像蝶舞蹁跹,他无力维持身形,身体重重得落下山峰,砸在了那株杜若花上,他满脸血污,灵力枯竭,右侧的肋骨都断了,血从身体每一处里渗出,染红了白色的花朵。

野利蒙尘听到了响动,一计转身,目光不离看着血泊中人。

他跨出了一步,此处战事已了,高渝和燕齐两败俱伤,只需稍待片刻,逐鹰派的人马就会来到此处,漠狄旖兰就能夺占高渝。天罗地网已破,瑾晖琼楼起火,霓盛阳想必不死也残,而剩下的……

野利蒙尘步履未停,他踏过沙场被雨水血水浸染的泥泞,来到了金以恒处。

金以恒五感微弱,除却自己时断时续的呼吸声,他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伤痛麻木,何时流光最后一滴血就是死期。

这具血肉身躯还是还给你们吧,填补玄尊万里江山中毫不起眼的一抔沙土。


弥留时分,他莫名得想看一眼人世间的阳光,最好还有无垠的明霞花,烈焰灼灼,做为曾经活过的证明。明知下一刻堕入地府黄泉,还想眼中撷满光华。

金以恒费力得睁开眼睛,冰冷的血模糊了视线,隐约看见了漫天幽蓝,没有天亮啊……他心中默念着……

正在闭眼时,倏臾间,他看见了一个人,一张脸庞。

那人拭天拂云,将幽暗的天幕扫开,使晨曦的光亮毫无遮挡得照在金以恒身上。

那人蹈火燃川,红衣裹身,点亮了金以恒眼中灰败冷漠的世间。

那人容貌奇美,全身都闪烁着灼目光华,金以恒以为遇见了从天而降的神名,生命为他静止,停止了流逝。

你,是为我而来吗?

金以恒瑟瑟发抖地伸出了手,指尖犹在滴血,他匍匐着想向前爬动,离这个人近一点,可是全身毫无力气,再也动不了……再也……


野利蒙尘停步在金以恒身边,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将死之人,燕齐明霞的主人浑身是伤,血浸衣袍,满脸血污看不清五官,犹倔犟得伸手,那双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沾满了硝烟泥泞,终于碰触到了皂靴。

“我……”野利蒙尘听到了微弱的声音。

深明大义,信善纵横。这一刻野利蒙尘尘封的记忆被撕开了一道深痕,添虹派,家族先人们烙印血脉中的忠言行则涌现脑海。添虹派钟氏的信念永远不堕不毀。

“金以恒……”他念着这个名字,蹲下身来。


“掌门!掌门!军情紧急!”石莫潇从北方高空一路飞行而来,终于在疮痍遍地的废墟上找到了野利蒙尘,急忙落地行礼。他这才见野利蒙尘并非一人,手中还抱着一人,正盘腿而坐凝心聚力得为那人输送灵力,此刻正是为手中人护住心脉的关键时,野利蒙尘并没有理会石莫潇。

石莫潇关切得注视,确认掌门在战场并无受伤,这才打量起另一人,纵使狼狈战损,金以恒那身名贵衣袍的边角和腰带上尚存的珠玉金链仍能一眼看出他身份。

这……石莫潇不知野利蒙尘为何要救中原玄尊麾下的重臣,但掌门行事自己无权揣度,他退守一旁静候。


“说。”野利蒙尘并未让下属多等,他手中光芒隐隐不歇,仍在金以恒胸口输力。

石莫潇能看出金以恒死灰般的脸上慢慢浮现了生人的气色,他连忙正身道,“禀告掌门,扶风地界上,漱玉教胜了高渝人马。我们的大军谨遵掌门命令,一路已在锁兰山南麓集结前往扶风,另一路正在朝高渝而来。此处……”

野利蒙尘眼神不离金以恒的脸,他心脉已固没有性命之忧,但浑身外伤众多,血才刚刚止住,脸颊嘴角皆是干涸暗红的血迹。“此处高渝和燕齐两败俱伤,霓盛阳大半是死了。”野利蒙尘一贯镇定沉稳,有着让人臣服的气势。

已过日出时分,厮杀了整晚的战场只有他们三人,其余皆是尸骸。瑾晖琼楼仍在燃烧,爆裂声不绝。

“那高渝已属于掌门了!”石莫潇兴奋道。

“扶风是如何得胜的?”野利蒙尘并无欣喜,他仿佛不在乎高渝得失,另向石莫潇问道。

“凤华尹并没有撤走锁兰山边境上我们逐鹰派对峙的人马,是中原昭王派出了雷霆卫,还有平江乘龙的人马驰援,在扶风由凤华尹率众,与高渝人马死战不休,才将他们战胜。”石莫潇简而言之将关键处禀报。

“呵,”野利蒙尘轻声哼笑一,“倒也不出所料,昭王选出的中原玄尊坐下三大门派之主都是后起之秀。”他垂眸望着咫尺处的金以恒。

“掌门,”石莫潇望着山峰之上盛大火焰,请示道,“我们的人马不久就会到来,要不要属下先去瑾晖琼楼中清理一番?顺便寻找霓盛阳的尸体。”

“不用!”野利蒙尘灵力有损,脸色有些发白,他点中了金以恒全身要穴,手心蓄力不停,继续说道,“你去追上赶往逍遥京的霓承岳和厉刃山,顺便放出高渝覆灭,霓盛阳已死的消息,看他们回不回来。”

“啊?”石莫潇不解,“他们已经是中原通缉的罪臣,两人或是刺杀昭王报仇或是隐藏行踪,都不足为惧,为何要他们回来?况且我们的人马占领高渝,他们回来对我们不利。”

野利蒙尘闭眼调息,一招“呵风乘行”承习漠狄之主野利荣坚,此招数宛转平和,最适宜帮助金以恒疗治重伤,“高渝,暂时不取。”他心中有了新的决断。

石莫潇疑惑不减,就听野利蒙尘下令道,“兵随势动。命人马暂退回锁兰山,不必出兵了。只需百人轻装悄然而来,随我去寻若黎鬼苦城,另留十人在这里打探战场动向,等这位金城主伤治醒来后,就离开。”

“这……”石莫潇一时不能明白野利的用意。

“我逐鹰派越过锁兰山,表明漠狄旖兰与玄尊公然为敌,此战凤华尹和金以恒都得胜,昭王气势大增,必定派重兵与我对战,即使夺了高渝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再有在中原人眼中是我漠狄趁虚而入,即使胜了也不利人心,不如让霓承岳流亡在此,凭借他多年在此地的经营,仍有余威,他继承不了高渝门派之主,昭王也不能尽收此地,让这里成为玄尊坐下的棘手处,他们两方力量内斗,我不需再废一兵一卒,就能让中原力量有损,届时在边境继续培植势力,相机而动。如此于我漠狄旖兰才最有利。”野利蒙尘娓娓道来,将石莫潇心中疑惑完全解开,“掌门英明!”他崇拜一礼,准备出发再去传令,临走不忘关心野利蒙尘的去向,“那掌门您?属下届时去哪里与您汇合?”

大战已有数日,野利蒙尘同金以恒一样在战场不眠不休,尤其经历昨晚的厮杀,此刻仍在为其续命,石莫潇实则委婉提示适时休整。

“仍在此处。”野利蒙尘握住了金以恒的脉搏,终于感受到了平稳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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