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天缘定君>第 20 章 过往4

乾佑十年,高渝锦绣霓盛阳门人剧增实力煊赫。

昭王以玄尊名义命扶风漱玉教教主青含嘉前往游说,意在迫使霓盛阳入逍遥京朝觐,实则派她将霓盛阳麾下僭越实情尽数所掌,另将若黎等异族现状打探完全。

自从乾佑元年赵元旭继位,霓盛阳与逍遥京决裂,他再无尊卑君臣顾忌,大兴土木扩建治所,招募流民培植人马,又暗中相助各地私自修炼的修士,不时骚扰各地官署和其余三派散落在边疆各处的据点,不遗余力为祸政权。

霓盛阳数年不入逍遥京,藐视玄尊召命,被同样分庭抗礼的漠狄旖兰继续冷笑围观中原君臣不和的闹剧。

昭王派吕风林率雷霆卫不时剿灭各地私斗,又须命漱玉教和明霞派严守要塞,自己处处施衡都城官员,颁布政令治理四方,力争四方安乐中原强大,不时震慑漠狄旖兰。他明白西南威胁不在高渝锦绣门派,而在霓盛阳本人。

霓盛阳本就是高渝之地的人,根植十数年,门人数万,又是金爰君夺取中原的功臣,论威望资历实力,除却尔朱菱,无人能够抗衡,他本人野心赫然,意在取代玄尊,起兵夺权只在时候早晚,这等逆臣比漠狄外敌更为致命。

高渝是昭王由来已久的心头大患,这一年,霓盛阳不仅在自己治所内横行无忌,更将西南各族尽数收服吞并,控制若黎,统治地域占玄尊名义上所辖二分之一。

高渝锦绣与扶风漱玉所辖地域互有接壤,霓盛阳派出人马将与扶风漱玉教的一处山川要塞据为己有,扼制了扶风与高渝之间通行要道。所以昭王借此契机,命青含嘉亲自前往高渝,既是谈和又是施压,棋已落子出招,就看霓盛阳会如何对抗。


青含嘉奉命而来,无人迎接。她原本是漱玉教前任之主霓夫人的得力下属,霓夫人身陨高渝,霓盛阳难逃其咎,她故地重来,身负旧恨与召命两重要务,却被冷落。

霓盛阳的治所名为瑾晖琼楼,坐落青峰崖巅,气势恢宏,其间宫阙华美,早已超出了玄尊臣子享有的规制。

青含嘉在不远处的飘渺山峰上停留,思索如何才能破开严密防守进入琼楼面见霓盛阳。但见杜若花掩映的重重宫阙之上忽然临空出现数百人,他们显然早就知道贵客来访,展开了一字阵型,一副凌人姿态。

青含嘉樱色华服,手持长剑,柳眉微簇,手中攻势随时待发,面色无惧,盛气回应,“霓门主,玄尊传召,何不迎接?”

百人阵型不变,无人应答。

青含嘉发鬓钗环轻摇,她手中忽然现出一张符纸,飞向百人中的一员,那人逃离无能被迫正面相迎已经由符纸幻化成百支利箭的攻击。“青教主,既然来了,何必动武!”那人正是霓盛阳,拂袖间,打落了虚幻的箭矢,捏住了那张半化为灰烬的符纸。

“区区一张纸,霓门主见笑了。”青含嘉想过百般刁难亦或是一场硬仗,才能入得瑾晖琼楼,没想到霓盛阳本人已亲自来到,她提起万分警觉。

“哈哈哈,”霓盛阳开怀大笑,“青教主是十几年来,最贵重的客人,当然要诚心欢迎。”

“都是玄尊之臣,没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青含嘉回答道,“霓门主既然现身了,虽事务繁忙,也请和我一起去逍遥京。”说完她取出袖中一道请帖。

霓盛阳眼神不掩凶戾,“呵呵呵,青教主说笑了,既然是事务繁忙,一定是不去了!”

百人的一字阵型合围成圆,将青含嘉独自困在中央。

“也好。既然霓门主没有空,那就让我代劳你派中事务,得了闲暇的霓门主自然能去逍遥京了。”青含嘉姣唇轻启,动听的声音尤像讲述诗歌戏文,不由得让人忽略了话中的威胁。

“是么?那就请。”霓盛阳蔑笑着,作出一个邀请入内的手势。

青含嘉无惧未知艰险,从容优雅道,“请。”她手中剑不入鞘,跟着霓盛阳入了结界,进入瑾晖琼楼。


逍遥京已下了三天三夜的雨。

坐享中原中心之地,没有江南的梅雨季,也没有朔北的寒冬,气温总如春风般和煦怡人,而今却浸淫在没有尽头的秋雨中,连宫阙雕梁画栋的颜色都灰败了几分。

金以恒破开逍遥京结界,闯入城中。都城的戍卫拦不住他的脚步,今日也不见雷霆卫前来阻拦,金以恒在城中一路所行十分顺利,然而止步在了华盖宫前。他看了都城和平江急信后毫无耽搁立刻赶来,到了目的地却犹豫了。

眼前的宫阙没身在雨水汽氲中,华彩斑斓化为一片模糊朦胧,像天边不可触碰的霓虹,这座宫殿陌生得恍如前世,没有留下一丝记忆。

“金城主!昭王殿下召见,在十里徘徊。”华盖宫前,一人在雨中等候已久,他通身湿透,刘海长发贴在脸颊,从百级台阶而下,到了近前,对着金以恒说道。

一身黑衣金甲,任凭雨水浇淋,也不会失色半分,这就是雷霆卫的傲骨风采。

“吕统领。”金以恒称呼道,算是见面礼。他的声音被雨水掩盖,似乎有些不稳,目光直直锁定吕风林的铠甲,透过这身雷霆卫的甲衣眼神深远。

吕风林不明这些,他传命道,“昭王殿下命我在此等候,见了金城主到来,就传话请你去十里徘徊。”

金以恒旋踵而走,华盖宫半分都没有入他眼中。


十里徘徊,取名为此,意为流连忘返。它表面是逍遥京歌舞曼妙之地,宾客云集,豪掷千金不愿离去者众多,实则是漱玉教在都城的重要据点。其中美人花魁都是教中得力干将,掌各方讯息,为教主和玄尊呈献各路情报。

如今雨中高楼,门窗紧闭,谢绝迎客,喧嚣与落寞转换只在一瞬间。

金以恒踏水而来,轻扣门扉。

雕花木门轻启一缝,门后的女子已认出了金以恒,她朝着来人行了一礼,“金城主,请。”

金以恒侧身入内,木门随之关闭。

十里徘徊内白幡幢幢。

昭王赵孞正沉首坐在大厅中央,一手扶额,似是极为倦怠,他听见了脚步声姿势不变,开口道,“来了。这次倒是快。”

金以恒走近,“见过昭王。”

“不必了,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赵孞脸色不佳,应是多日劳累的缘故。

“我……”金以恒不知道如何开口,愤懑之情无处宣泄,他想了想,才对赵孞说,“昭王殿下,我请求去高渝杀了霓盛阳。”

赵孞抬头怔怔望着眼前人,几日来终于舒展了眉眼,轻笑道,“这次你一定是真心的。”他站起身,空洞地看着十里徘徊内的装饰,长吁了一口气,“霓盛阳为患时久,这一天终于来了。好!就派你出征剿灭霓盛阳和他麾下人马,不灭霓氏誓不退兵。”

金以恒对赵孞庄重行礼,“属下领命!”


乾佑十年,扶风漱玉教教主青含嘉奉昭王之命前往高渝锦绣,邀请霓盛阳入逍遥京朝觐玄尊,霓盛阳将青含嘉扣留瑾辉琼楼,拒不奉命。青含嘉寻机逃脱,又被霓盛阳以千人合围,迫使其倒戈效命高渝。青含嘉抵死不从,一人对战千人。


劲风呼啸,青含嘉以剑撑地,高渝锋利的山石棱角,被众人进攻掀起的罡风带入空中而后坠落,尽数砸在她身上,她浑然未觉,全身的血液都快流光,寒冷非常。生气攸关时,记忆深处的人更加鲜明,“教主……”她嘴唇动了动,呼唤的是霓夫人,一生效命之人。霓夫人是霓盛阳的妹妹,青含嘉与她一同长大,一同创立漱玉教,她也是高渝人,重回故土家乡,与霓夫人一样再不能离开。

青含嘉用仅存的力气拿起了剑。

她知道霓盛阳意图谋逆,野心不改,早晚起兵与玄尊对战,如今局势敌强己弱,愈加不利于玄尊,自己被困于此,与其做个人质,不如逼霓盛阳坐实反贼身份。

无数的进攻对准青含嘉,包括她自己的剑尖。她周身迸发出灵力强光,刺目一现后消失不见,随之一起消失的是青含嘉的生命之火。

漱玉教第二代教主命丧高渝霓盛阳之手。

中原四大派之主奉命前来,在高渝被逼迫致死,自此霓盛阳彻底与中原政权决裂,起兵反叛。

青含嘉以自身鲜血性命为引,将霓盛阳反心明示世间。


守在高渝与扶风地域边界的凤华尹望着手中的“传音寻踪”符纸瞬时化为灰烬。

“传音寻踪”分为两枚,一枚青含嘉随身携带,一枚在凤华尹手中,如果青含嘉遇袭有需,可以凭借符纸传音召唤教众。而她只身前往高渝瑾晖琼楼,既明知赴的是一场死局,再不想漱玉教的下属陪同涉险。

凤华尹手持符纸,听从命令守在两地边界,就在刹那间,符纸被烈火吞噬消失不见,凤华尹一时恍然不知缘由,待他下一时刻反应过后,高渝的人马已经来到了面前。

手中符纸燃烧湮灭是因另一枚符纸被毁,可是有谁能伤得了师父?

高渝人马漫天而来,叫嚣道,“青含嘉已经死了!我等奉霓门主之命来取扶风,乖乖地让开,以后扶风就是我们门主的!”凤华尹心中仅存的希望被这些放肆的声音搅得一丝不剩。

袖中剑已然在手,誓将这些贼寇全部扫回地府。


赵孞扶起了单膝跪地的金以恒,今日再见,他已是风姿耀眼的金城主,执掌燕齐明霞,堪当一方重任。

终是血脉相连的,赵孞心中想着,话语却是言及其他,“我已经下令凤华尹率扶风漱玉众人前往高渝,剿灭霓盛阳。他将漱玉教内部之事理完就会出征,有你与他一起并肩作战,胜算更大。”

“嗯……”金以恒欲言又止,他匆匆从燕齐赶来,不休不睡,除了扶风漱玉教教主之死,还有平江乘龙的剧变。金以恒心虚得看了几眼周围,终于鼓起勇气,“昭王殿下,我有一事请你准许。”

诺大的十里徘徊中,空荡寂静,平日里笙歌燕舞恍如梦境之花,了无痕迹,只有两人相对而立,赵孞眼中泛着血丝,他问道,“什么事?”

“我想去平江,我想去碧波烟云庄。”金以恒说得很快,显示了心中焦急。

不日前,尔朱颀已继位碧波烟云庄庄主,成为新一代的四大派之主。

尔朱菱已悄然消失了踪迹。

茫茫人海中应是不再有他。

赵孞坐回了椅子,苦笑道,“你不是已经去过了么。”

诚然,在来逍遥京前,金以恒已独自去了平江,碧波烟云庄新置了三层结界,尔朱颀在远地剿灭私立门派并不在内,他犹豫再三,放弃了闯入,转道来到逍遥京。

门派之主私下不得擅自见面,这一陈规金以恒还算知晓,在燕齐所作所为远比这破格,他也早就不在意了,唯独今天,他郑重地向昭王请示,想堂堂正正的去见师父。

金以恒实话相告,“我没有进去。”

四方镇守,一时失去了平江和扶风两大重臣,高渝反叛,中原形势异常危急。赵孞千头万绪,夜不能寐,选择在十里徘徊见面也有暂时抛开政事,与金以恒叙旧权当休憩的用意。

一名女子上前为两人换上了温热的茶水,赵孞喝了一口,才温暖了冰凉的血液,他缓缓道来,“尔朱庄主一月前留了一封信,就没有了踪迹。他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

金以恒眼神黯淡,迄今人生所有的离别都不由自己,不知哪一天睁开双眼,迎来的又是失去,他学赵孞品茶,喝了一口,“那封信,我能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赵孞安慰道,大雨不停,雨声潺潺在耳,“就写了一句话,‘自此别离’。尔朱庄主通透了世间,他知晓大限将至,说了离开就是诀别。”

金以恒沉默,“死”之一字他说不出口也不想说了。

赵孞没有再多闲暇,他拍了拍金以恒的肩膀,“我已决定让凤华尹来继承漱玉教。如今门派都是新的掌门人,金城主,高渝一战事关政权危亡,如果败了天下又是战乱不止,生灵涂炭。人这一生哪,能选择的次数不多,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次数就更少了,如今中原所有人日后的命运全在你们手中,包括我的,这一战全靠你们。”说完他大步离开了十里徘徊,由雷霆卫簇拥保护着回华盖宫。


“金城主,茶凉了,帮你再换一杯吧。”一声女子的称呼将金以恒思绪拉回。他白色衣衫,肩上沾染的雨水已经干透,也不知独坐了多久,杯中茶水涩得发苦。

“唔。”金以恒随意应道,女子递来一方巾帕,“金城主,擦擦脸。”

金以恒迷糊地问,“什么?”

“你脸上……”女子指了指他的脸颊。

风尘仆仆赶来,脸上一定脏了,金以恒心里想着,接过了帕子胡乱一揉,将眼角的珍珠也一同抹去,露出了不为人看见的疤痕。三颗珍珠掉落在地,发出杂乱的脆响。金以恒想要把这发出碍人声音的珠子一脚踩碎,就听见一声称呼,“公子。”

一名男子孝衣满身,来到十里徘徊,他十分年轻,姣好眉目,素色单衣难掩风姿,正是多年不见的凤华尹。

“是阿尹?”金以恒走近了,看着眼前人,眼神中终于恢复了光亮。

“是。”凤华尹同样看着金以恒,眼中流过动容之光。

自年少在平江碧波烟云庄前分别,如今已有十余年,孩童模样不再,仍旧一眼认出彼此,情谊不减半分。

两厢如璧玉与明华,相立重逢。

“阿尹你怎么能和我长得一样高,我应该比你高。”金以恒全然忘了伤疤未遮,他用自己的肩膀蹭了蹭凤华尹的,“不能叫阿尹了,现在是凤教主了。”

金以恒这声称呼出口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青含嘉的死一定是凤华尹心中之恸,他愧疚道,“对不起,我不该说。”

凤华尹也知晓了平江易主,他明白尔朱菱之于金以恒的意义,他自知不擅长安慰,只得平实道,“公子没有错,公子不必在意,想如何称呼都可以。”

金以恒脑中无端晃过了赵孞的脸,四大门派之主,虽然贵重,不也是昭王自行废立么,自己与凤华尹从小之谊,如今身份各为一派,自是先为臣子同僚再论友谊,这是赵孞的未尽之言。

“刚刚昭王在这里,”金以恒硬生生换了所讲,“他同意我与你一起攻打高渝。”

来人捧上了干净的帕子,金以恒重新擦干净了脸颊,凤华尹接着说道,“我都听见了,我来逍遥京,一是为了重编十里徘徊,二是为了朝觐玄尊与昭王,与公子汇合后一同征战。公子不必在意你刚刚的话,眼下教中危难,太过沉湎哀事没有益处,我会继承漱玉教,这也一定是师父心愿。”

金以恒默念凤华尹最后一句,稍有释怀,“阿尹说的对。”


第二日,十里徘徊内里撤去了白幡,对外称先前重编歌舞重新布置,又恢复了客流喧闹。

凤华尹去了华盖宫,亲自接下漱玉教新一任教主的印绶。

金以恒在十里徘徊的雅室里蹭吃蹭住,午膳刚过,他正在房中浏览这几年逍遥京掌握的有关高渝的讯息,门外传来玲珑般的声音,“金城主,你的茶来了。”

“进来吧。”金以恒应道。

缘忆端了茶具推门入内,大雨那日开门迎接金以恒,替他和昭王斟茶的女子也是她。缘忆帮金以恒煮好了茶,倒了一杯准备离开,“慢饮。”

“多谢缘忆姑娘。”金以恒放下了卷轴,“这些情报都是十里徘徊和漱玉教多年所得,也辛苦缘忆姑娘帮我一一整理出来。”

缘忆自然知道金以恒的身份,也知道凤华尹和他即将出征,欠身说道,“金城主不必客气,都是为教主和漱玉教略尽绵薄之力。

金以恒嬉笑道,“自然不会客气,不过酒钱和饭钱我还是会给的。”

缘忆嫣然回笑。

金以恒目光不移,他偏过头,“缘忆姑娘,你鬓角旁的花钿真漂亮,帮我也贴一个。”

“金城主想要,十个百个皆可。”缘忆摘下了鬓角旁的花钿,“公子稍等我片刻,”说完她出了雅室,片刻后抱着妆奁盒回来。她取出了盒中几枚花钿,对照了取下的那一枚,将那些花钿上最名贵的一簇宝石和金珠取下,“我帮你贴上。”

未己,金以恒在镜中看着自己眼角下的花钿。

缘忆蕙质兰心,她明白金以恒的意思,将他眼下不想示人的伤痕掩盖于金玉珠花之下,又用笔尖就着那些精美的珠子描绘周围,与金以恒明媚的容貌完美映衬,比原先他自己贴的珍珠好看百倍。

“缘忆姑娘真是妙笔啊!”金以恒赞叹,“明日在城下,和凤教主一起出征会不会抢了他的风头?”

缘忆笑着说,“教主他才不会和你抢。”

“就是,他啊才不会理会那些围观的人。”金以恒点点头,拂了衣袖,“那我这衣服颜色也太素了,缘忆姑娘知道哪里有好看的料子和衣服买?”

缘忆听着金以恒故作疑问,连忙接住话茬,“真是见外,十里徘徊冰蚕绣锦丝随你取用。”

缘忆的衣衫织绣巧夺天工,金以恒称赞道,“天下都知道冰蚕绣锦丝稀有难得,其实最难得的是漱玉教姑娘们的绣工。”

“知道了,金城主,”缘忆心领神会,“你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样式告诉小女子,我们连日连夜都为你赶制出来。”

“颜色么?”金以恒托住下巴,“就来最金贵的,没人抢得过我风头,样式就交给你们,姑娘们不用有顾虑,裁衣服的钱也会给的。”

缘忆眼波一横,“不怕不付,都听金城主的。”


乾佑十年

高渝锦绣霓盛阳公然反叛玄尊。

燕齐明霞新任城主金以恒与扶风漱玉新任教主凤华尹奉玄尊之命前往高渝讨伐逆臣霓盛阳。

逍遥京城墙下,昭王赵孞扶着十二岁的玄尊赵元旭,他们二人一人深紫色衣袍,一人五色华服,立在高台之上,台阶下是金以恒和凤华尹,以及数万大军。

西侧城门外旌旗迎风飘展,人马整肃列阵,自高台望去,军阵整齐,壮阔恢宏,皆是动静合一的威武之师。

这是金以恒第一次看见继位后的赵元旭,他自远处一步步走到高台下,始终望着那个少年,少年已经长高到了昭王的肩膀,眉清目秀气质非凡,第一次在都城,在万人景仰现身。

鼓乐震耳,金以恒却清晰得听见了自己呼吸声,亲迎玄尊的礼乐结束,华盖宫中的侍从高声唱诵着点将出征的长篇骈文,抑扬顿挫文采斐然。

赵孞也看着阶下的两人,离得太远,他望不清金以恒的脸,只有一朵金衣的影子,站立沉默,他不准痕迹地叹了口气,面上不显。

讨伐逆臣的长文结束,本应有侍从下了台阶,将玄尊的召命交予将兵的两人。而赵孞一把从侍从的手中取得卷轴,对着身前的赵元旭亲切说道,“尊上,我亲自去给他们,顺便叮嘱他们好好破敌。”

“是和我每天好好读书一样用功吗,叔父?”赵元旭抬头望着赵孞。

“是啊。”赵孞眼神往下,点头,“往后别偷懒。”

“那叔父教我修炼吧,我想做高手,我一定不偷懒。”赵元旭趁着这个机会顺势提出了心愿。

“我可教不了你。”赵孞目光看着阶下的人。

“那请金城主和凤教主教我!”赵元旭顺着赵孞的目光,面有兴奋地指着两人

“他们都要去打仗,没空。”赵孞断然拒绝道。

“那请尔朱庄主教我,他一定最厉害。”赵元旭眼中,门派之主都是当世高手,而尔朱颀师从开国重臣尔朱菱,自年少起就传言是世间罕有的奇才。

“哦?”赵孞心中感慨,大敌当前,赵元旭尚且不能全然明白社稷危难。高渝已反,剩余三大派中,平江乘龙实力最强,如果将玄尊与尔朱颀捆于师徒名衔,授之武艺,日后赵元旭亲政会不会是巨大的政治收益。

“如尊上所愿,请他教你。”

因两人在高位,对话无人听见,远观只知他们叔侄两人对话甚欢,尤其是赵元旭笑对赵孞,诚如至亲。

赵孞允诺了赵元旭,下了高台,抬手将卷轴交予两人,凤华尹单膝点地,金以恒这才跟着一道向昭王行礼,他们一人金色衣衫,上缀宝石璎珞,一人烟紫流烟广袖,身披云肩绣带,一人明艳一人高洁,有此后起之秀坐镇中原两大门派,也可告慰逝去之人。

赵孞坚定有力道,“金城主为帅,凤教主为将,你二人统率燕齐扶风五万人马,即日起出征高渝,剿灭霓氏!”

鼓声再次响彻云霄,平日里熙攘繁盛风雅满花的都城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震耳发聩的鼓声,逍遥京中的臣民都聚集在西城门两侧,人群由城下蜿蜒数里直到城外官道,所有人目送两人踏上征程。


漠狄旖兰

逐鹰派所在逐邪山

野利蒙尘苍鹰在手,他解下鹰爪上紧系的小巧铅筒,铅筒里装载特制的帛书,折叠后只有方寸大小,而展开能有三尺见方,野利蒙尘将帛书通篇阅览,中原四大派,三派易主,高渝已反,除了平江之主镇守中原南方,燕齐和扶风新主已经奉命出征高渝。

他墨色的眼眸随着浏览字里行间上下微动,看完后他五指一拢,帛书消失不见。

借力打力,坐收渔翁之利。野利蒙尘对赵孞的意图心中一嘲,连带嘴角也染上笑意。中原四大派尾大不掉,玄尊年幼,保留平江乘龙,将高渝燕齐扶风三派内斗绞杀,高渝惨败,其他两派也会重伤,又或待到战局僵持,他赵孞就是最有实力之人,想要谁死轻而易举。霓盛阳活了半辈子,风光够了,死不足惜,只是可怜这燕齐和扶风之主,名义上是继承门派,实则就是赵孞的挡箭牌,野利蒙尘有些惋惜。他知晓凤华尹,却对凭空现世的金以恒知之甚少。

只听闻这位金城主在燕齐大开杀戒,恣意为乐,将燕齐旧主的部下非死既囚,又广开财路搜刮钱财。他不知师承何处,也不知身后家世,而他在燕齐的所作所为,赵孞都容忍了,所以有传言金以恒就是赵孞的私交心腹。

野利蒙尘心生兴趣,金城主究竟是何人?不管他身份来路,高渝之战事关重大,无论胜败是谁,中原势力秩序都会重建,最大的赢家无疑就是赵孞,对于漠狄旖兰,玄尊昭王集权可不是善事,此战关乎天下时局。

逐邪日暮,苍山悠远,野利蒙尘动身前往妙京。

辰极宫千秋长生居内,野利荣坚将霓盛阳使者送来的书信交给野利蒙尘,信上通篇都是歌颂礼赞漠狄之主,并言辞真挚诚恳地请求漠狄出兵相助一同抵御玄尊大军,亦或是越过锁兰山袭扰边境,使扶风漱玉的人马回撤防守,减轻高渝直面大军进攻的压力,事成之后,愿封疆裂土以报。

“如何?”野利荣坚问道,他不关心霓盛阳的胜败,只是问野利蒙尘如何在中原内乱中得利。

“属下猜测,赵孞的书信不日也会送达主上手中。”野利蒙尘话音刚落,果真就有书信传到,正是来自逍遥京。书信以昭王名义写成,大致言及所辖有动乱,让漠狄之主见笑,待处理完内部琐事,不知是否有意前来锁兰山边境,一同会猎。

野利荣坚盘腿而坐,吐纳气息,他闭眼说道,“当年赵怀殷进攻我漠狄,全军覆没而返,换了两方十余年的表面平和,如今明争少有,暗斗不停,霓盛阳和赵孞两人大战已开,居然妄想利用本君,真是可笑。”

相比霓盛阳的直白求助,赵怀殷的后人赵孞绵里藏针的暧昧威胁确实更令野利荣坚不屑。他从座榻上缓缓起身,摘了一朵桌案旁的菁蘭花,把玩着花瓣,“蒙尘,本君命你去高渝,旁观大战或者出手相助,全凭你相机行事。本君很是期待,霓盛阳和赵孞到底玩什么花样。”

野利蒙尘领命道,“一定使主上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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