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天缘定君>第 19 章 过往3

乾佑九年,燕齐明霞之主刘海通病死,门派之主空缺。彼时扶风漱玉教人数壮大,在中原北部疆域建立完整的防守屏障,漠狄旖兰虽有攻势,但对中原暂无致命威胁。为了平衡各派势力,复立玄尊权威,将四方治权逐步缓归逍遥京,玄尊召金以恒回都城。

金以恒腰配长剑,面覆薄纱,御风千里之后,在逍遥京上空自云端一跃而下直落地面。都城戍卫见此异状阻拦无能,尽数从城墙上跳下聚拢到金以恒身侧,将他围困阵中。

“什么人胆敢擅闯逍遥京结界?!”百幅横槊勾戢横陈在前。

金以恒一袭白衣澜肩飞袖,潇洒遒劲,一望便知是出自平江乘龙碧波烟云庄。他无畏一笑,眼里尽是少年人的轻狂,还带了一点不可一世的蔑视意味,“应邀而来,怎会是擅闯?”他根本没有把锋利的长戢放在眼里,朝着尖端走了几步,然后徒手抓住了锋刃,捏成了两段,把断裂的锋刃随手一扔,拍了拍毫发无伤的手掌,抽出了袖中折扇一摇。

那扇子纯金为骨,朱红为面,每一根扇骨上都垂落了细链流苏,在他手中如同灿花,衬得他肆意明艳。

戍卫清巢出动惊动了城门外无数的行人,引得人人探头张望。金以恒好整以暇得打量着戍卫们担忧的脸色,“你们不知我来,是传令人的疏忽呢,还是你们渎职?若是传令人的疏忽,昭王严刑峻法出名,他会怎么处置呢?”他说得抑扬顿挫,旁人都听出了其中得意。

“你就是昭王殿下的客人?金以恒?”城墙之上,一声疑问贯彻了灵力传来,如同在耳。

以金以恒为首,众人齐齐看向城楼,他哼笑了一声,“是又如何?”

“既然是了,随我来。”那人从城头飞跃而下,来到了面前,“昭王殿下嘱咐我前来接你。”那人年龄和金以恒相仿,长发束起,只系了一跟简单发带,一身雷霆卫的装束穿着英气,正是吕风林。

金以恒吹了吹面纱,算是默认。

吕风林将戍卫们驱散,安排他们各司其职,继续值守,带着金以恒进了逍遥京。


都城中央大道直通华盖宫,两旁皆是高大华美的建筑屋舍,吕风林在前,金以恒跟在身后几步距离,进了一处五层高楼——十里徘徊。

楼中莺歌燕语,美人众多,吕风林直接无视。美女们见了他也不意外,自觉让出了上楼的台阶让他们两人通过。

来到十里徘徊顶楼,吕风林敲了敲雅室雕花木门,得了一声许可后才推门而入。

精巧室中,独自案前品茶的正是赵孞。

“参见昭王殿下。”吕风林恭敬行礼。

金以恒只是站立,并不开口。

赵孞朝着吕风林一挥袖,其人立刻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赵孞已经按茶礼,将稀有名贵的茶叶煮了好茶,专门等候金以恒。

不在华盖宫中,只在漱玉教的据点。

赵孞目光从茶杯移到了金以恒身上,随意一瞥,似是无意更甚有意的笑道,“阿恒来了。”他边说边离了座位,来到面前,双手轻按在金以恒双肩,欣慰道,“快来,茶都为你烹好了。”

金以恒回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昭王客气了。”

两人分别落座,金以恒捧起了茶杯喝了见底,赵孞帮他多倒了一杯,“阿恒,多年不见了。”

“还好还好,日子不难熬。”金以恒扯下了面纱,露出了一张好看的脸,只眼下一道疤痕显得突兀,他手中折扇不离,看着窗外繁华街景。

“阿恒,从明日起就要称呼你金城主了。”赵孞将茶杯递到了他手中。

金以恒想过赵孞召自己来的种种原因,却参不透这句话的用意。

昭王抬了抬手,示意茶杯。金以恒接了过来放置在桌案上,看着心思难测一派长者风度之人,傲气不由得收敛些许,“昭王殿下,此话何意?还请告知。”

赵孞说话的口气始终是平和无波澜的,他品了品手中温度恰好的茶,“刘海通去世了,玄尊有令,他的燕齐明霞门主之位由你继承。”

金以恒吃了一惊,又反应迅速得将折扇收拢,对着赵孞,紧紧盯着他眼睛,问道,“呵,是玄尊有令?还是昭王有令?”

赵孞的脸色陡然阴沉,“阿恒!”

这声音虽然不高,倒蕴含了绝对的威吓,叫金以恒内心一紧。

“不得无礼!不得藐视尊上!”赵孞回视道,眼神能够洞穿一切。

金以恒不再看他,低头默想。

“诏书三日后昭告天下,发往燕齐。我在都城为你另修了一处府邸,就在朱门街上,府中都是以前服侍霓夫人的故人。”赵孞语气恢复,“从此你就是玄尊亲封的明霞派之主,统领燕齐,戍卫东北,奉令斩杀一切私立门派之人。”赵孞指了指桌案上的牙雕珠匣,那里面放置了一门之主的印绶。

金以恒明白昭王用君臣之礼把自己束缚,绊住在政权之下,其余的他无瑕多想。

赵孞取出了匣中的玺印,放在桌上,“金城主,这几日你就留在逍遥京,看一看你的府邸,三日后,动身去燕齐。”


金以恒独自晃荡在逍遥京街头,华灯初上,行人如织。当年离开这里不由自己,如今到来也是如此。

入逍遥京的玄尊命令送达碧波烟云庄,是尔朱菱亲自把诏书递给了金以恒,“阿恒……”,只一声称呼后,便没有多言。

金以恒看着师父,尔朱菱他是开疆功臣,门派之主,雷霆卫统帅,唯独不做自己,金以恒知道师父最大的希冀就是四方安定,这一瞬间,他只想做一件令他开心的事,“我去逍遥京。”

尔朱菱将长剑交到金以恒手中,“阿恒,来去由你。”所有羁绊大可斩断,“这把剑没有取名,送给你,就由你取吧。”

来去由我?金以恒品味着师父的话,接过了剑。

来去由我么?金以恒自嘲得想着,街头人群欢笑,簇拥着赶往十里徘徊,更显得他逆行突兀。

庆花大节,全城欢庆,十里徘徊的歌舞是逍遥京一绝。

烟花升空,流光溢彩。

金以恒是城中唯有的未抬头欣赏烟花的人,他逆着人流如流浪者踽踽独行。前日中秋,明明头已经不疼了,指尖还是会渗出鲜血,他专注得摆弄手指,对街景毫无兴趣。

朱门街并不难找,新建的府邸一眼就能认出,金以恒为自己划了一个隐身结界浮在半空,浏览脚下亭台楼阁。他看见了舒婆婆,那是昔日母亲的侍女,在华盖宫照顾自己起居。久别重逢,除了哭泣和念叨旧事还能有什么呢?金以恒逃避得想着,不愿现身。

他靠着结界壁飘飘荡荡,在都城中四处摇晃,僻静角落里卖酒的老汉也如他一样姿势靠在破旧的摇椅上吹着烟圈。他落到地面,抱了一坛陈酒,边走边喝,酒香闻着绵长,入口却了无滋味。随意找了家客栈落脚,窗下街道孩童们赏完烟花归来,笑声阵阵,嘻笑打闹。

金以恒靠在窗前,托腮空洞得看着那些人走过,他伸手去够一旁桌上的酒坛,酒坛没有拿稳砸在地上,哐啷一声,裂成诸多碎片。他捡起一片碎瓷,用力捏紧,手心被尖角扎破,渗出了血,他挥了挥手,用灵力将伤口愈合,而手掌上血腥残留。金以恒不愿再闻房中弥漫的酒气,出了客栈再次游走街头,都城中有显贵豪强也有落魄贫民,他走过烟花街柳,路过拥挤闭塞的矮房巷道,因为庆花节的缘故,城中欢乐,走到哪里都流动着隐约可闻的鼓声和歌声。

城中央今日搭建了戏台,正上演花前月下一对璧人互许终生,台上的男子帮女子画眉,唱词尽是白头偕老海誓山盟,引得台下的众多女子看得如痴如醉。

金以恒混在人群中看戏,他懒得深究画眉的含义,只是单纯觉得画笔在手,描摹于脸上非常有趣。戏台上继续唱着,上演生离死别,黄泉相见,无趣得很,他另换了一间青楼的雅室,随意找了眠花宿柳处,他点齐一桌好菜,数个美人相伴,玩乐行酒令。

金以恒曲起一腿,斜靠在美人榻上,沉醉在美色熏香中。他一手揣了酒壶,一手握拳捏着代表燕齐之主的纯金玺印,脸上笑得开怀。

一个美人喝得熏醉,倚坐在他榻边,“公子,你为什么要蒙着薄纱?”

“因为我脸上长了好大一个疤!”金以恒故作夸张地说,手指比划道。

“公子,那你脸上的疤还疼不疼?”

“疼!”金以恒灌着酒壶回答,几滴酒溅在衣襟上,“今天还被人揭开了疤。”

美人们不知他身份,只当是他买醉的阔绰公子哥,在逍遥京显贵云集之地极是平常,纷纷由远及近靠上身来,“疼就让我们帮你吹一吹。”

金以恒因童年旧事,最不喜浓妆艳抹的女子近身,他掏出了银票拍在美人正脸止住了她的动作,玩味问道,“就只是吹一吹?”

“那公子想要什么?”女子不约而同的放下了酒杯,围绕在他座位。

金以恒扔了酒壶,掏出了钱袋,环视道,“你们之中,谁的手艺最好,我就点谁伺候!”

美人们见钱眼开,心照不宣含羞一笑,殷情道,“当然是我。”

“哈哈哈,”金以恒大笑着,持扇点了一个妆容最清淡的女子,“就是你了!其他美人就回避吧。”

几位女子哼哼唧唧陆续走了。

室内只留两人,留下的女子有些迟疑问道,“公子是想听曲伺候,还是观舞?如果是,是……”

“都不是。”金以恒靠着美人榻半坐半躺,揭开了面纱,露出了面容全貌,“你额头的珍珠不错,替我贴脸上。”


三日已过,金以恒出发前往燕齐明霞。

燕齐据守中原东部及北部疆域,东临大海,南连平江。它不如扶风战略地位险要,也不如平江所辖面积甚广,更不如当今高渝锦绣实力雄厚,在四大派中最不瞩目。尽管如此,燕齐明霞派之主也是玄尊重臣,据守一方,在中原地位显赫。

第一代门派之主刘海通去世,想要继任者芸芸众多,赵孞这道任命定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金以恒一人御风,半日便到了燕齐明霞治所——路远城。

城中丧事未完,仍挂白幡,自高处望去,他嫌弃得连连摇头,于是挥剑将路远城的结界直接劈开,来到了城中主殿。

正巧,玄尊的使者今日到达城中向传达新任门主之命,主殿中尚未知晓这一位新主的来路,金以恒已经径直而入,在众目睽睽,瞠目结舌中坐上了主位。他瞥了一眼赵孞派来的使者,正是那日在逍遥京迎接自己打过照面的吕风林。

主位阶下,明霞派百人看着这位从天而降的新任之主,金以恒脱下了平江乘龙那身踏浪濯清的白衣,换上了一身赤色鲜衣,腰带织金,缀满玉佩,衣衫拖尾曳曳,自座位而下,铺陈在脚边。他未过弱冠,长发披肩,眼下明珠点缀了出众的容貌。

金以恒坐姿随意,眼神狂狷得看着阶下人,“旧主已去,新主继任,还不撤了白幡,奏乐庆贺!一个时辰内将这里的丧事换个模样,本主恕你们怠慢不力之罪。”

众人噤声,一时无人回应。

“怎么?”金以恒沉首一问,“没人管事了?”,他转而问向吕风林,“这位雷霆卫仁兄如何称呼?”吕风林身着的黑衣劲装,暗纹考究,金以恒认得,不仅认得,他还见尔朱菱穿过,雷霆卫创建者第一代首领,一改仙衣无染,身着黑衣,以己身扛鼎社稷。

“吕风林。”吕风林就在主位旁边,他也打量着金以恒。

“哦,吕兄弟,你既然是昭王与玄尊的使者,向这帮新下属传达了本主继任的命令,如果他们拒不奉命,劳烦你回了逍遥京,也替本主禀告一二。”金以恒坐正了目光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

“既然新城主来了,还请祭拜老城主后才行继任之事。”终于有声音回应道。金以恒眼神转向阶下站立在首位的人,他头发花白,一看就是年长威望之人。

金以恒忍不住笑出来声,“祭拜?刘海通与我非亲非故,他是玄尊亲封,我也是玄尊亲封。如果他死了,我要去祭拜,那么我继任了,是不是你要拿着他的排位朝我磕头呢!?”他咄咄逼人,就是要拿这些燕齐明霞派的老人们开刀立威。

“你?!”老者气得语塞,还没有说出下一句,已经被金以恒呵道,“叫我城主!不得无礼!”他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极力彰显自己的尊位。

老者心中憋闷,碍于形势忍住了没有发泄怒意。

“哼。”金以恒轻笑,将所有人的模样看在眼里,不服者有,轻视者有,看好戏者有,蠢蠢欲动想要巴结者也有。他站起身,抽出了佩剑,朝着刚才的老者将剑掷出,剑尖就要刺入老者胸膛之际,又疾速地拐了弧度,直插入地板,长剑应声而立,剑刃还闪烁着金黄光芒。

“城主威武,拜见城主。”人群后排,有人献上了诚意,边说边下跪。

三三两两的人跟随着应和道,“拜见城主。”

金以恒低头只看衣袖,等着这些声音更为密集后,才抬眼问向四周,“还有谁不服?”

“拜见城主。”除了前排几人,大殿之中众人已经俯首。

金以恒看着那个老者,嘴角毫不掩饰嘲弄之意,余光也没有放过其余几人。

老者身边另一人文士装束,八字胡须,开口便是婉言相劝的语气,“新主好剑法。治理虽要立威,也要追寻长治久安,城主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主人来到燕齐是玄尊亲封,我等是燕齐之臣,也是玄尊之臣,还请主上给我等一点时间,好让我等……”他话音未落,金以恒以从主位瞬间移步到他面前,被揪住了衣襟。

“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给本主绕弯子。”金以恒毫无敬重旧臣之意,眼神凶戾,“本主剑法好,杀人手法也多。不要拿玄尊来压本主,也不要找借口推脱。本主命令已下,听明白就赶紧去办!”

这老者和文士就是刘海通座下两大重臣,也是明霞派最得力之人。金以恒知道两人,意在打压。他抓着文士的衣襟不放,另一手隔空点了哑穴,令其不能说话,欣赏够了其人愤懑的样子,才松开了手,然后慢悠悠的回到了主位,所有人已然跪在阶前。

甩了衣摆重新入坐,金以恒继续说道,“既然认了新主,除了刚才吩咐的,还有几件事交给你们去办。路远城太素了,今日起替本主在城内外种满明霞花。还有这个名字也不好听,搞得像天涯海角犄角旮旯一样,本主就喜欢热闹繁华,今天晚上起,城中把灯都点上,商户瓦肆彻夜营业,做中原第一闹市,此地改名,拂夜通晓城!”


待吕风林回到逍遥京,禀明了昭王已是三日后。

华盖宫一切如旧,四方风云只在纸间,日日传递给中枢要地的掌权人。

吕风林俯首在座下,“昭王殿下,那日金城主在主殿中挑衅的明霞派两人已死在家中,凶手不明。他们家人去金城主处哭诉,被他一并下狱,此后再无消息。”

赵孞微然一笑,“好一个金城主。明霞派的文和,靖武两大重臣之位上的人就这么死了。他还干了什么?”

“他将路远城改名拂夜通晓城,命城中昼夜不歇,建赌坊,贩盐业,意在拓展商路。”吕风林一一回禀。

“这是我让他做的,广开财路,聚众财富。假以时日,燕齐就是中原的赋税重地。”赵孞书案上始终铺展着一幅地图,中原四方地形城池标记得十分详细。他目光聚焦在燕齐,明霞派前任城主刘海通是昔日金爰君的旧臣且年事已高,自己做为后生不便出手过激,如今他死了,正是重新布衡四大派的时机。

吕风林不明这些,他接着说道,“前一日,明霞派多名旧臣不满金城主的跋扈,联合起来攻入了他的起居处,企图……”,吕风林想了一会儿,才将造反两字换成了,“背主。”

赵孞朗声一笑,“看来金城主扬威立万急切了点,惹得有人不满了。也许这就是他想要的,与其与那些旧人虚耗下去,不如直接逼他们狗急跳墙,给金城主一个借口把他们都清理掉。”

吕风林恍然,“原来如此。昭王殿下英明。”

赵孞听见了这声由衷的钦佩和敬意,“没什么好英明的,自古英雄出少年,代有人才出……”吕风林身穿的黑衣,让他想起了另一事,“风林,你今年多大了?”

“回昭王殿下,卑职十七。”

“也好,你看金城主比你大了两岁,在燕齐明霞斗心斗力,要不要也跟他一样历练自己?”

吕风林不明所以,“昭王殿下有什么命令?卑职一定尽力去办!”

“好,有诚意!”赵孞称赞道,“雷霆卫统领自尔朱庄主卸任后便空缺,今日起就由你担任吧。”

吕风林大吃一惊,雷霆卫守护玄尊,戍卫逍遥京,足迹遍布中原,是人人尽知的显要之职,自己人微年轻,何德何能担当。

“犹豫了?”赵孞声音不高,无端给人非常压迫,辅政为王至高权位不需要温度,自从父亲去世算起,时间长了,伪装也变成了真性,“没有拒绝,而是犹豫,说明你还是想要的,那就去做吧。”

吕风林知道身为雷霆卫,性命不由自己,能出入昭王身侧已是莫大的殊荣,如今,昭王又把统领一职给了自己,定是看中了自己抵死效忠,吕风林长跪不起,“卑职不知如何报答昭王殿下的恩德。”

赵孞扶起吕风林,“不用报答,当初一句话救你的不是我,是尊上。如果深怀感恩之心,就为社稷尽忠吧。”

吕风林一腔热血涌动,“卑职谨记。卑职叩谢昭王殿下!”

“嗯,这是雷霆卫统领的名牒。”赵孞也有多年未见少年热血,童年时依稀见过父亲沙场点兵,出征将士的一腔豪情仿佛和今日的吕风林一样,他把白玉名牒放入吕风林的掌心,“继任的新统领有很多事要打理,去吧。记得第一件要务就是盯紧四大派。”


拂夜通晓城往东百里,一处山地走势延绵,群峰叠翠,命为望悠山。山中依势而建几座殿宇,供先前燕齐明霞派之主打猎休憩所用,现任主人耽溺风花,不日前将此处扩建修葺,逗留赏景,听曲观舞。

殿中奢华秀丽,饰以金纱帷幔,白裘铺地,又有珊瑚金珠碧玺等名贵之物妆点四周。十余名服色各异,穿戴清丽,容色绝佳女子置身其中,弹拨琴弦,吹奏玉管,轻启歌喉。歌声曼妙,乐音动人,缓缓演绎尘世中一曲悦耳佳音。


莫说逍遥为谁折腰情思与谁绕


殿中主人金衣为里,外罩红色,侧身埋在座榻之中,一手撑额,一手端起侍女精心烹制的绿茶。


画得花红饮得春晓醉在回眸笑


他面前桌案上散乱了诸多书笺,每张书笺上面都写明了明霞派要员的履历和亲朋故友的名字,大部分书笺上的人名已被朱笔勾划,剩余一些被金以恒捏在手中,颠来复去把玩。


轮回不念今生所愿唯不与君绝


一曲歌谣唱完,茶也品完,金以恒放下了茶杯,矫正坐姿,“唱得很好,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回城主,是尘世中的爱而不得,故名‘尘缘红消’。”琴筝技艺绝佳的女子朝着他聘婷一礼。

“这个名字不好,我所钟爱,不论有得,皆是我愿。改成‘无悔’。”金以恒身旁的香炉蒸腾了一丝袅娜轻烟熏香,在女子看来,他的面容缭绕在氤氲轻雾中,窥见不清。“金城主改的一定是最好。您还想听什么,我等最近了排练不少新的曲子。”

金以恒又添了半杯茶,倒了牛乳,继续品尝,“那首,逍遥京中庆花节上唱的,叫什么?”

庆花节上,十里徘徊的歌曲中原闻名,女子回答道,“回城主,是‘良辰美眷’。”

“啊,对,就是这个名字。”金以恒终于下了坐榻,来到美人们面前,她们也看清了他的容貌,“不要在我这里唱,你们去这些人的府邸上唱,”他拿起勾划了朱笔的书笺晃了晃,“让全城一起同乐。”

美人们接过了一张张书笺,看清了上面的人名后,吓得一言不发,连胭脂都淡了几分。

上面的人名正是之前聚众一起公然反叛金以恒的明霞派旧臣,他们不满金以恒暗杀多位长老,日日飞扬跋扈的凌虐治理,誓要将他千刀万剐泄恨。

五日前众人深夜包围了他的寝殿,杀气腾腾闯入,四处找寻金以恒的身影,吵吵嚷嚷嘈杂不断。

“谁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来头?!”

“就没听说过有什么姓金的是高手。”

“杀了他再向逍遥京请罪,我看玄尊和昭王敢不敢动四大派的人。”

一声嘲笑后,四周的灯盏熄灭了,“这话听着有趣,不过还是告诉你们,就算你们都死光了,昭王也不会怪罪我。”金以恒撤了隐身结界,手中捏了一团灵力火焰现身在百人合围中。黑暗的室内只有他手中一点光亮,照得他的脸阴森可怖。

众人看着身穿寝衣淡定自若的年轻人,一时都闭了嘴。

“跟他废什么话!动手!”终于有人打破了诡异的安静,吼了一句。

多人朝着金以恒出击,招招致命。

金以恒手腕一转,长剑在手。

守在寝殿外的人犹在观望侧听动静,忽然一道光芒从室内劈出,伴随众多惨叫和呼救声,寝殿墙壁屋檐被强力破开,尸体和侥幸活着的人都四散而飞。

金以恒手中剑锋所过,无人生还。那些把手在外的人震惊于同伙的死状,还未来得及下跪求饶,已被剑刃割喉索命。他长发未束,白色的寝衣滴血未沾,持剑独自站立在明霞派的高门前,向着全城应声而来的麾下众人,“还有谁不服?尽管来取本主性命!若今日不取,那便跟着本主好好卖命,自有荣华富贵。”

拂夜通晓城彻夜不息,他的声音全城可闻,除了明霞派还有城中百姓,一同被这些豪言灌耳,金以恒所处之地,华灯万盏,明亮刺目,无人敢直视他的身形容貌。那些观望的看戏的摇摆不定的再不敢有侥幸,全部匍匐在脚下,跪地喊道,“为城主之命是从。”


此事疯传燕齐各地,连其余各派都有耳闻,金以恒不仅将犯上之人斩杀,连其亲眷故友也没有放过,连坐诸多人将他们下狱治罪,交由那些墙头草,冷眼观赏那帮幸存的下属如何“尽忠”处理这众多罪人亲友。拂夜通晓城中有关金以恒杀人不眨眼的凶恶无情更是描述得生动夸张。这些美人们看着鲜红朱笔下造反已死人的名字又联想到流言,方才唱歌弹曲的殷情切切变成了扭捏忌惮。

“怎么了?害怕了?”金以恒明知故问,他解下了腰带上的玉佩,“这和田白玉价值黄金百两,今夜谁在那些府邸废墟上唱得最好听,这块就送给她,”他另取出贴身的荷包,从里头抽出了全部银票,“这些都是你们的。”

美人们看着金以恒左右手掌中的玉佩与银票,已经动了心。

“你们不想去就算了,”金以恒将玉佩和银票慷慨得分发众人,“本主不勉强你们,不过呢,本主倒要看看出了这里,谁人还敢听你们弹琴唱曲?”金以恒摆手挥去了鼻尖下的水粉香味,坐回了舒适软垫包裹中,抬眸毫无怜悯看向她们,将顺手从美人云鬓上摘下的芙蓉花放在嘴边,舌尖一卷放入口中嚼碎。

知道他断无怜香惜玉之心的女子们迫于求生,怯怯拜倒,“都听城主……”

“哈哈哈,还是美人甚得我心。”金以恒大笑地赞扬道。


拂夜通晓昼夜无差,城中歌舞通宵达旦,死去的反叛者鲜血已干,被活着的人遗忘,自此,燕齐明霞派人马虽减少半数,剩余的唯金以恒之命是从。金城主在半空端着酒杯低头俯视鳞次栉比的街巷楼宇,诸多事务了结,他心中顿感空落,酒也喝得十分不尽兴。

“城主!城主!”有人从远处感慨,大声疾呼,“逍遥京急信!平江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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