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天缘定君>第 28 章

漠狄北部

固守山为琢珊派旧地,几年前逐鹰派的征伐,漫山火起,俱为焦土,如今寸草不生,荒凉败落。

当年杀死了琢珊派的掌门,坑杀了所有门人,居然还有残存余孽挑衅野利氏,那就一并除之。野利蒙尘知道固守山那处死灰复燃,多年来暗地里监视着他们一举一动,冷眼旁观这群鼠辈到底能利用撺掇多少门派反抗逐鹰派反抗野利氏,会有多少门派不知好歹受其蛊惑,不自量力以卵击石。

离开漠狄以夺纯钧剑为诱饵,果然就有门派蠢蠢欲动,这些狂妄之徒真是得来不费工夫,省去了逐一找出的麻烦,一举扫平。

野利蒙尘在妙京府亲自审讯那些望风而动的门派之主,所有皆指向固守山废墟之中有人联络主张行事,他手上剿灭叛徒的鲜血未干,已然来到了旧地。

山中百里都是嶙峋黑石,飘荡着火灼腐烂的气味,偶有乌鸦啼叫掠过低空,绿色幽光的眼睛盯着来人。

野利蒙尘鹿皮皂靴踩在枯枝焦土之上,发出碾碎成齑的声响,百里之内都是逐鹰派人马,将固守山严密包围,掘地三尺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人驻守过的蛛丝马迹,是谁冒用琢珊派余孽的名义在此觊觎漠狄,野利蒙尘遍寻无果,心中恼恨,他两指抚过嘴唇默念了两句咒语,四周瞬间蒸腾起红色的稀薄烟雾,“离魂索命”能驱活人,发挥了十成灵力的招术可以操控亡魂。“破!”他大喝一声,焦土之下散落的森森白骨顿时被掀出地面,化为一道道白烟蒸腾消失在空中,那是被屠杀的琢珊派罪人,腐烂成泥,任凭践踏。

猛然间,野利蒙尘察觉到了这些尸骸里的异样!他亲手杀死了陈思暮,鹰隼撕咬啄空了他的血肉,死后白骨必定如斧钺凿身,布满沟痕,本想将这孽畜挫骨扬灰,而今唯独不见了他的尸骨!

是哪个门派有炼化白骨驯尸傀儡如此阴毒的招术?野利蒙尘思索不得,漠狄旖兰境内从未听闻有门派掌握这种邪术,难道不在漠狄,是中原?是若黎?

这时苍鹰自青云之巅翱翔而来,是留守逐邪山的徐丛送来十万火急的书信。

野利蒙尘看完后抛下此地未解谜团,立时赶回逐鹰派。


野利荣坚不日前从妙京只身来到逐邪山,鸟鸣山涧清泉淙流,虽然晚归,却没有爽约。他沿着山间小径走走停停,哪一处树上果子香甜,哪一处视线极好,可以眺望朝阳落日,居然都还记得,回看自己一步步经过的苍山,他边走边微笑,越发觉得累了,便靠着一块石头休息,高山流水怎么能不配乐音,他想折回穹苍殿去寻琴,然而倦意袭来,视线有些模糊,于是闭上了眼睛,风吹过,金色的流苏耳环发出玲珑声音,还听见耳畔琴声微弱响起,仿佛就是自己所弹,“好听吗?就是为你弹的,世上唯一的曲子。”

野利荣坚背靠石头,手指微动,清风落叶你们知道他在哪里,我也知道,就在我身边。

这次不会曲终人散了,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终我一生,也倾你一生。


逐鹰派的掌门换了又换,漠狄的主人更迭不断,天下有谁人能遂愿。

野利蒙尘在诺大的辰极宫中,抬头仰看着一幅幅巨大的画像,历代漠狄先主的面孔描绘在绢纸上,栩栩如生又无比陌生,宽敞的大殿中,他一人对着数人。

他们都已远去,留下宝座和权力与时光一同荏苒,如今又只有自己一人了,添虹派,逐鹰派,漠狄旖兰,执掌的越来越多,身份越发尊贵,身披浓华的锗红大氅,无人再敢直视,五色斑斓的宫殿落在眼中,野利蒙尘视线向南,将拂遍天地驰骋万里的长风灌入胸怀,逐鹰派的苍鹰振翅翱翔,天下都在它的羽翼之下,正是从遥远的逍遥京而来。野利蒙尘走出利元泰成殿,走下台阶,殿前的石莫潇得了他的默许,展开苍鹰带来的书信,他大吃一惊随即将信举过头顶呈送,“主上,大事!”

野利蒙尘倨傲的眼神投向石莫潇手中轻飘的信纸。


“都好了?”金以恒在望悠山山脚等来了金山儿。

金山儿从拂夜通晓城赶来,将金以恒嘱咐的扇子递给他,“与金窝儿联络好了,随时等候盟主过去。城中我也派了几个厉害的守着,有异动时刻报给盟主知晓。”

“好。”金以恒将装饰璎珞的折扇收入袖中,只说了一个字便默然。暂退南疆利于掩藏,等灵力恢复些许就率人马杀回燕齐,据守一方。

“盟主?”金山儿看着金以恒若有所思不辨情绪的脸。山中风大,吹得他长发飘逸,衣衫向身后翻飞,空落落的锦衣下更显得身形单薄。

“嗯?”金以恒抽出了衣襟中的符纸“一日千里”,另一手握住腰间的心铭剑,出发在即,照旧不问归期。

“你今天的衣服真好看。”金山儿说道。

“呵,”金以恒噗嗤一笑,今日砾金圆领大袖袍,露出红色衣领,珍珠玉链佩在胸前,配上红玉金珠穿就的繁复耳环,自己也觉得不错,“想问什么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金山儿早就看见了他眼下淡淡的乌青,担心得问道,“你的伤好点没?”

这几日熬夜修炼灵力,终于觉得力量稍有恢复,不过头痛之症愈加频繁,虽没有年幼“良辰”发作时那样锥心刺骨疼痛,但不时侵扰,毫无征兆。原来“良辰”真的无解,如今自己灵力耗尽,性命又重受威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有受伤么?”金以恒若无其事得瞟了一眼金山儿,“我这是谋定而后动,靠我单打独斗一定不能攻入华盖宫,我要……”

他后半句刚要出口,金山儿便飞向空中,徒手抓住一物回到地面,手中截到正是一朵昙花,这是中原雷霆卫专门用来传递绝密消息的秘术,灵力化成的昙花无影无踪,略过空中时会发出只有雷霆卫才能听闻的声音,五里之外都能听闻,不会错过,只有特定的咒语才能令它显出实物,金以恒见过师父用它传递消息,猜测是不是华盖宫里雷霆卫的主人又在四境排兵布局了。他对着金山儿问道,“是逍遥京来的?说什么了?”

金山儿将昙花贴在耳旁,短短几个字令他目瞪口呆。

见了这副神情,金以恒预感不佳,沉声追问道,“到底说什么了?”

“昭王遇不测,速回都城。”

金山儿向金以恒重复道。

金以恒惊遽,向后退了两步,呆立不动。劲风呼啸中,他缓缓摇头,不愿相信,声音不稳,“昭王怎么会死……”

是诱饵,对,一定是,之前说被软禁,现在又是暗害,一定是为了引出自己。

昭王遇不测,中原谁能对他不测!是赵元旭?是他要铲除自己!

怎么能让他算计了自己!

“盟主,盟主?”金山儿见金以恒脸色白孱,担忧加重,连忙唤他。

金以恒被他摇着手臂,木然不理。

“盟主?!”金山儿再次呼唤,也是安慰,“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金以恒随意应和,根本没有看金山儿。

“昭王他死了,你少了个对手,要不我现在就去逍遥京替你杀了玄尊?”金山儿想要唤回他的注意力。

“你,你说的对。要去华盖宫……”金以恒眼神终于聚焦,他看着金山儿手中的昙花,此花只在宫中载种,还记得那晚,与赵元旭大大出手,昭王扶起了自己,靠在他胸口,身上有股昙花的味道,日日在宫中打理朝政,都沾染了花香味道。

“那我这就出发?”金山儿知道这是个难有的机会,他要利用这个机会为主人扫灭夺权的障碍。

“不,我要亲自去!”金以恒大力扯住了金山儿的手臂,拦住他的动向。

金山儿吃了他的蛮力,差点跌倒,他知道拦不住金以恒,便直接说道,“盟主,我陪你去!”

“不,我一个人去。”不管是真是假,要和赵元旭有一个了结!金以恒以剑支地,有了决定。

“盟主,”金山儿再不强装镇静,带了哭腔,“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那是都城!都是他们的人,万一有什么意外……”

“意外?”金以恒挑眉一笑,神采飞扬,“我倒要看看玄尊布了什么‘意外’等我?他能对付了昭王,对付了我,他能对付中原四境么?如果真能如此,那个位置他倒也能配坐得!”

金山儿十分担忧,还想再劝,却被金以恒耀眼的笑容怔住了,他临风而立,长剑在手,一人面对锦绣河山,仿佛身后有千军万马听候命令,又有无数黎民黔首跟随称颂,他用力眨了眨眼,睁眼再看时,金以恒弯腰俯身,与他四目相对,“小山儿听我的,金窝儿藏在南疆,你替我守着拂夜通晓城,如果守不住你也去南疆,那里地势复杂,凭借你们的身手,一定可以好好活下去,啊?”

“那你呢?”金山儿望着他金珀的眼睛,早就知道这双眼睛明媚好看,而此刻不忍再看,却不舍移开视线。

“当然是等我来召你们啊,”金以恒眼神来回流转,看着几欲泪下的金山儿,真心得笑了,哄道,“怎么?不听我话了?不就是逍遥京么,天下之大,哪里我都能去得。”

金山儿狠狠得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起誓般说道,“听!盟主早日完成心愿!”

金以恒笑靥灿烂,拍了拍金山儿的肩膀,“说到做到,你我都一祥。”

“嗯!”金山儿咬住了下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得眼睁睁看着金以恒用一张符纸化成游龙,抱以执着之心飞速远去,消失在天幕。


平江碧波烟云庄

尔朱颀望见几朵昙花如流星划过空中,手中还拈碎了一朵,难得露出了阴沉不善的神情,苦思无言。

细雨不停,大江之濒的疆域都浸润在水汽氤氲里,柔美如同春雨绵绵中的诗句,令世人淡忘了远方的战火。

凤华尹不识雷霆卫传信的秘术,单看他手中残花一片,便猜事出有异,尔朱颀转身便见了凤华尹,岛渚江面烟灰寡淡的颜色因为他一人而生动,“凤……”

“尔朱庄主,我来辞行。”凤华尹即将离开平江。

尔朱颀今日穿着考究的白色银练濯清纹样衣袍,玉带玉佩玲珑清脆,正是平江乘龙派之主才有的装束,与凤华尹的衣衫正好同色。

“凤教主要去哪里?”

“燕齐。”

尔朱颀抿唇自嘲,原来凤教主在自己治所找寻师弟下落从没有停止,想来燕齐一定有了线索。

“师弟不会自投罗网,”尔朱颀察觉到他的目光从自己手中昙花上扫过,“逍遥京传各地雷霆卫回逍遥京。”

“意料之中,”凤华尹是一贯的清冷之态,几日来他也有了决定,“若燕齐不见踪迹,我便去逍遥京。”

“去逍遥京见昭王?那和去领罚有什么不同,去不得!”尔朱颀声音忽而抬高,令凤华尹不解,但他并不深究,既已道别便要转身,尔朱颀身影瞬时就到了面前,“不要走。”

“尔朱庄主是拦不住我的。”凤华尹指间已擒了飘荡空中的几片花瓣,招术在手。

尔朱颀将昙花一扔,将其中所传消息一字一句念在眼前人耳畔,“昭王遇不测,速回都城。”

凤华尹听完脸色大变,还没有开口,就被尔朱颀偷袭施了定身术,“逍遥京有异,你去便是自投罗网。我不准你去。”


都城和之前并无不同,壮阔熙攘,喧嚣繁华,城墙上旌旗高飘,戍卫军甲衣鲜亮,金以恒借着“青龙腾飞”疾行如风,立时跨过了千里之遥,来到逍遥京。

他在城墙上方抽出心铭剑,食指划过剑刃,以鲜血为引,念动咒语,长剑光芒大盛,轻松破开了都城禁制入了城中,待戍卫和雷霆卫反应过来有人入侵,已经追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道矍然的背影往华盖宫而去。

金以恒收了符纸,踏在门前,巨石流水寓意江山永固,江山万里延绵无期是执权者亘古不变的追求,他指尖流血未干,几滴落入身侧潺潺不停的水流中,泯然不见。

华盖宫平静肃穆一切如故,宫门前的雷霆卫认出了他的身份,朝着他聚拢而来,与后方一路追来的雷霆卫一起,将他围绕,亮出了特有的短刀。

金以恒长剑在手,英姿傲立,他并不理会众人,径直走上白玉铺就的台阶,雷霆卫的刀刃已经逼近眉睫,他全然不在意,气焰嚣张道,“我要去玄尊,你们胆敢阻拦?”

雷霆卫无人敢回答,只是兵器不撤不退半步,依旧僵持。

“哼!”金以恒手腕一转,心铭剑闪过光亮横陈在手,他正想大开杀戒,在华盖宫前放纵恣意过一把血溅宫殿的瘾。此时前方两扇宫门缓缓打开,伴随着沉重的开启声音,有一人从里走出,年轻的脸上朝气褪去,深色的眼眸里蕴藏道不明的心绪,所有人都跪下行礼,“参见尊上。”

来人站在百级台阶之上,全然无视这些雷霆卫,只看着远处的金以恒,织金的华服上一条白麻束腰,直刺金以恒眼中。

赵元旭忽而就像换了一副面孔,展开一个友好盛意的笑容,声音朗朗,“金盟主要见本尊,本尊定当亲自相迎。”他走下几级台阶,视线紧盯着金以恒,又不忘对着雷霆卫呵斥,“你们居然敢阻拦?!”

跪地的雷霆卫头压得更低,没有人出声。

金以恒扬头迎向赵元旭的目光,早就揭开了虚伪的君臣相佐,还需什么假意迎合遮掩。他想象过率兵攻破宫殿,将赵元旭押在脚下,也想象过据守燕齐,不遵命令,做个分庭抗礼的一方雄主,任他赵元旭有多少兵马,只要自己在战场上挥剑大开杀戮,又有谁能敌得过!

他从没有想过,灵力耗尽残毒发作自投罗网来到宫中,只凭一人面对权力在握的玄尊,这真是下下之策,输得一无所有。

不,这不是输,只要还有所想,就不会输。金以恒持剑在手,几步走出跪地不动的雷霆卫包围圈,似有笑意得踏上玉阶,中央的台阶只有玄尊才能行走,脚下玉石光亮莹润,多年来从未有他人走过,如今踩在上面也不过如此。

赵元旭慢慢收敛了微笑嘴角,看着金以恒一步一步走近,目光怔怔不知在想什么。

厚云遮住了日头,烈风乍起,吹乱了金以恒的长发,吹动了宫中旌旗招展,重檐下的风铃发出密集凌乱的清音,赵元旭眯起眼睛,不愿移开视线,风势稍微,他忽然抚掌欣喜说道,“金盟主你总算来了!我等你了好多天。”说完从上方一步跃下,来到金以恒近前,凑近了他的脸,恨不得每一睫毛都仔细端详。

金以恒的手臂被他“热情”地钳住,本能想退后两步,但台阶之上没有退路,他斜视赵元旭,假意盈盈问道,“尊上想见我,为什么自己不来呢?”

赵元旭被这副姣好眼眸中折射的犀利缭乱了眼,他侧过头躲闪金以恒的视线,随即又正视对方,似有委屈的说道,“我不知道金盟主在哪里。”

“尊上……”

“金盟主!”赵元旭不给金以恒开口的机会,他手上力道不松,“既然来了,我好好款待。”

金以恒本想挣脱,还未施展招术就被他大力一扣,赵元旭自台阶上再次一跃而起,带着金以恒穿过宫门,飞过数重殿宇,来到了披花殿。

两人几乎是贴合又是扭打着滚落到殿中,心铭剑没有剑鞘,只随主人意志,金以恒一剑朝着赵元旭的脖子横扫,赵元旭以手撑地一个后仰腾空翻,用金以恒曾经展露过的招式避开了割喉血溅的威胁,极怒反笑,“金盟主,你大胆!”

“哼,”金以恒知道这些招术取不了赵元旭性命,他只想要一个求证,心铭剑又挥向对方,在殿中击起一阵罡风,惹得头顶花灯乱颤,装饰的昙花四散飞舞,花瓣簌簌纷落中他的脸隐隐约约,看不清全貌,只有身上的珠玉金链折射了光泽,“就是放肆了又如何?你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

“啊!”赵元旭近身招式不敌,被踢中了膝弯,跪在地上,金以恒的剑刃已经抵在他脖子旁,脸上煞气森森又故意带着聊慰般的口吻逼问道,“昭王呢?”

赵元旭脸色大变,他瞥见了自己腰间的白麻,又想到了近日所作所为,惊慌的神色褪去,立刻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不愧是门派共尊的金盟主,果然不能小瞧了你!”他笑得太过,身体颤动,脖颈擦过剑刃而不自知,他急速转头,瞪着身旁的金以恒,字字咬重,“昭王?昭王是我中原功臣,配享千秋万载太庙飨食。”

“你!”金以恒偏过长剑,避免失手弑杀了玄尊,他心中焦急,被赵元旭暧昧不明的话和故做放肆的笑声搅得更加烦乱,“我再问你一遍,昭王呢?”

“昭王?”赵元旭笑声停止,不慌不忙的重复着这个称谓,好整以暇的说道,“我叔父当然是……”

金以恒还在等他答话,下一瞬瞳孔骤缩,赵元旭被迫跌在地上是假,借机偷袭是真,他明明不舍得远离金以恒的气息,还是用刁钻的一掌拍向那单薄起伏的胸口,如此才能令跋扈恣意的金盟主做个顺从下属,哪怕只有须臾时间。

金以恒虽已发现但身手远没有之前敏捷,猝不及防间只得抬手横剑一挡,赵元旭的掌力蕴含十成灵力,即使心铭剑剑刃朔光也没有令他忌惮,金盟主是一等一的高手,这一掌想来也讨不到好处,赵元旭闪过这个念头,毫无犹豫得将重击攻势朝金以恒心口而去。

金以恒来不及出剑更来不及抽出符纸抵挡,他勉力转身避开攻击,但赵元旭的掌力蛮横又快速,只得生生受了这一掌,整个人立时飞了出去,摔在了殿中宝座前的丹陛上,狼狈得滚落在地,要不是剑身护住了心口抵挡了攻势,只怕已经气绝身亡。

殿中的巨响掩盖了金以恒的痛楚□□,赵元旭错愕,没料到金盟主能被自己一招重创,他借此机会跃到还未起身的金以恒面前,生怕这位“罪臣”还有后招连发,赵元旭扯断了他胸前的金链,快速念了咒语,缠绕手腕,封住了他行动。

精美的装饰成了枷锁,本就脱力的身体现在一点灵力都感受不到了,彻底沦为束手就擒的羔羊任赵元旭宰割,金以恒恼怒愤恨,仇视道,“你放开我!”

赵元旭猜到了金以恒为何而来,不能做君臣相合,那就只能用权力挟持,嬉笑的样子又浮现脸上,“能命令本尊的,你是头一个!”

“哈哈,”金以恒劣势之中,气度不减,拼上性命也为昭王报仇,就当还了之前数次的相救,他想不出任何脱困和擒住赵元旭的办法,嘴上却执拗道,“我还要做拨乱反正,为民除害的第一个。”

“哦?”赵元旭捏过了他的手腕,不放心得探了探这“封灵卸御”术是否管用,不止灵力,连脉搏都是微弱的,赵元旭这才发现金以恒的嘴角渗出一点落红颜色,拂在嘴唇边,只有一滴,也比他衣襟的红色艳丽得多,叫人忘了刚刚那些属于乱臣贼子的狂言。

“金盟主就这么恨我?”赵元旭只要再出一招,金以恒的性命就会了结,天地间再也没有这般让自己目光紧锁的人了,他有些失落,又非常自恼,“金盟主为什么就不能……”不能好好为我效命,好好和我结伴相行呢?一个人真的好寂寞好无聊……你要权力要玄尊这个位置,尽管拿去,可你也会要了我的命吧?

“恨?”金以恒觉得肋骨裂开,胸口生疼。受制于人性命无我,这种感觉才叫恨。

赵元旭也不指望会有回答,指腹替他抹去了嘴角边的血渍,摩挲过下颌,摸过脖颈,对着满是恨意不甘的眼睛,“阿恒……”


殿外传来数声惨叫,几名雷霆卫冒死闯到殿前,对着赵元旭远远的背影,“尊上,大事不好!”

赵元旭听后并不急切,慢条斯理得问金以恒,“金盟主果然是有备而来的么?你带来了多少人马来逼宫?”

金以恒想挣扎着坐起却是徒劳,哆嗦着右手去够及掉落在地的长剑,手腕上链子悦耳的声音听得他心中更恨,赵元旭轻轻得抓起他那只不安分手腕,“告诉我,嗯?”

是金山儿违逆自己安排,带了人马来攻华盖宫么,金以恒兀自想着,“本主当然有雄兵百万,一呼百应,何须逼宫?只要你乖乖逊位……”

“呵,”赵元旭看着那双淡色嘴唇被鲜血染成了赏心悦目的好看颜色,却仍旧说着凉薄犯上的话,多么不甘又多么令人沉沦,“你就这么想要玄尊这个位置?”

这只是一个虚无的头衔而已。

“尊上!扶风漱玉凤教主执意见您,属下们拦不住,现在正与他交战!”又有两个雷霆卫前来禀告。

金以恒血气翻涌,耳鸣不断,并没有听清殿外传话。赵元旭听后脸色阴沉抑郁,手中力道足可以捏碎金以恒的腕骨,拿金盟主的性命要挟凤教主束手被擒,如此一招可除两个门派之主。

赵元旭犹豫不定,金以恒却趁机念动了咒语,心铭剑回应了他的召唤,飞回他手中,剑尖下一刻就能只抵赵元旭咽喉。


“阿恒!”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令金以恒手腕一松,动作滞停。

那是昭王的声音。


赵孞如同诗句里描绘的如琢如磨的君子,沉静温和,风骨斐然,他的声音如吟诗赋词般明朗涤清,可平日里压低了语调,显得闷闷沙哑,总令人忌惮他的权力和地位。

金以恒僵直得转头,看向殿门。

目若辰星,身如玉树,衣袍无一丝褶痕,正是中原昭王殿下。

他又艰难得看向赵元旭,不可置信而后恍然大悟,只得虚看着殿宇穹顶喃喃自语,“你们两个,都骗我……”

昭王没有死,赵元旭也没有杀昭王。

金以恒的那一剑是杀不死赵元旭的,因为被封住了力量,长剑被赵元旭徒手夺过,扔在一边。

“叔父,”赵元旭被赵孞撞破,只有一句问候,“你怎么来了,父亲忌日的法事结束了?”

今天是上一代玄尊赵忞的忌日,那个只在位一年的玄尊,赵元旭的父亲,还有谁记得?连赵元旭自己都忘了父亲的样貌,那时自己太小了,咿呀学语走路蹒跚,继位的时候是叔父赵孞抱自己坐上了那张宝座。

白麻束腰正是在忌日佩戴,而金盟主错认为是昭王遇害。

散步谣言软禁昭王是自己,想看看中原到底是尊昭王还是尊自己,人们背后如何议论;传令雷霆卫昭王遇害火速回京的也是自己,想看看雷霆卫到底对自己忠心还是对昭王忠心。世间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他就是一个好奇的孩童,某一天顽劣了,向水潭投入一颗颗石子,乐得看水花四溅,即使自己浑身湿透也不会在意。

而等来的是不见踪迹不甘臣下的金以恒,赵元旭还未来得及品味心境,金以恒就挥剑杀来,而后昭王也来了。

“不是叫你好好保护昭王么!”赵元旭看见了殿门外跪着的吕风林,放声大吼。

吕风林低头不答。

雷霆卫从普通百姓家选出年幼的孩童苦练,佼佼者才能胜任,无能者就此消失世间。

那一年,力斗数个入选雷霆卫少年而不敌,将要被处理干净的吕风林侥幸逃出了逍遥京城墙地底深处,与偷溜出宫的赵元旭偶遇,身上的黑衣虽然脏乱,也能看出雷电云纹,“你是雷霆卫?我可是你的主人,你和我差不多大,你跟我走吧,每天陪我练练身手。”

赵元旭是他的救命恩人。

守卫华盖宫中,又受昭王“青睐”,任命为雷霆卫首领。雷霆卫守护玄尊安危,是玄尊的一把利剑,这个首领的位置便顺从侄儿的心愿,选一个他的玩伴。


赵元旭邀请昭王入宫长住,便在安政殿周围安排了雷霆卫,名为保护实则禁足,昭王不是不察,只是顺水推舟交出朝政大权,他日惟愿在花前月下重翻名书古籍。中原只有玄尊一个主人,就是赵元旭。


昭王在安政殿里听见了宫中吵嚷,那动静绝不是寻常宵小刺客,从披花殿传来,又有从宫门传来,他看着守在安政殿外的吕风林,“什么人入宫?”

吕风林感念昭王的提携,多年来亦为他效命,昭王与玄尊在心中都是效忠之主,如今他才知道,听命玄尊与为昭王驱策,两者截然不同。“是金盟主和凤教主。”吕风林麾下的雷霆卫掌管宫禁安全,下属夏劲安一有异动就报给他知晓,面对昭王询问,他没有隐瞒。

昭王大惊,急切问道,“带了多少人马?!”他们两个要逼宫行刺要做乱臣贼子吗?!

吕风林也十分担心赵元旭的安全,但没有命令,不能随意离开昭王身侧,“金盟主一人前来,不见有人马跟随,凤教主尚在宫门前,具体不知。”

终于还是有这一天了,他们两个为了这个尊位,都是无辜的,昭王无暇唏嘘感慨,踏出了披花殿,走出了软禁之处,吕风林没有阻拦,也不说一字,只是默默得跟随在身后,若是尊上怪罪,自己甘愿领受一切责罚。

昭王刚踏入披花殿的门槛,就见金以恒的剑尖对准了赵元旭,他不想再见宫廷染血,本能得喊出了“阿恒”!

赵元旭利用了这个空隙,也不管殿外的人,一招反制,扣紧了金以恒的咽喉。

“尊上!”昭王跨过了门槛,抢步冲了进来。

赵元旭依旧只看着金以恒的脸,还有他桀骜不驯的眼神,“你刚才阻止他杀我,现在是想要我住手么?昭王殿下?”

赵孞听完后立在十步开外,这两人一个对旧事一无所知,一个被旧事羁绊,睿智如他也不知道如何向他们解释细说,又或许他们要的从来就不是释怀与妥协。

“金盟主他在白麟苑救过你。”赵孞虽有微笑犹带怆然,他说得很慢,但没有人能体会其中的情真意切。

亲情早就不在了。

“好,”赵元旭甩开了手,“今天金盟主亲自进宫,我说过款待便一定做到,”他伸手咬破食指,念了咒语,金以恒手腕上的金链断裂没有了束缚,他朝着慢慢坐起的金以恒道,“金盟主想要我的命,就尽管拿去,今日当着昭王的面动手吧!”

金以恒与赵孞皆看向赵元旭,这些话太过意外。

赵元旭哼笑了一声,又说道,“如果金盟主今时今日不动手,那就不要怨我对你手下无情。”

金以恒眉头一拧,目中都是阴霾之色,他咬紧了下唇强忍伤痛,赵元旭的退让在他看来都是轻佻的威胁。

“尊上!”赵孞觉得自己旁观闹剧又步步深陷在这出无奈的“戏剧”中,每每想着大局为上,可是这“大局”都是谁的“大局”,成就了谁?

金以恒捡起了心铭剑,余光瞥到了赵元旭自腰间垂地的白麻,他蓦然想起了赵忞,大哥……是这个称呼么,还有……三哥……

“启禀尊上!启禀昭王殿下!”雷霆卫在殿外,声音嘶哑而凄厉。

没有等这两人容禀,雷霆卫已经以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漠狄旖兰越过锁兰山进攻北部边境,人马不计其数!边境戍军不敌连连败退,漠狄前军目前已逼近扶风!”

狼藉的披花殿内霎时寂静。

这时凤华尹破开宫门前雷霆卫的阻拦到达此间,宫殿屋檐下美玉风铃在风中摇摆作响,衣袖轻纱随主上动作缓缓飘落静止,他正好听全了这烽火燃境的泣血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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