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天缘定君>第 46 章

耳边大风呼呼作响,穿行速度快得惊人,周知命还没有来得及问“去哪里啊”,野利蒙尘短时间内跨越几百里,从层层云曦朝霞中俯冲到地面。四周的建筑景致同水中倒影一样,透明扭曲不时摇晃,周知命知道这是布了迷阵,挡住身后来人。

野利蒙尘手中破敌剑随时会刺破周知命的咽喉,他端起最后的耐性,“金以恒在哪里!”

周知命眼珠朝斜下方一转,盯着剑刃,惨兮兮说道,“我不知道。”又补充一句,“让我想想。”不知眼前亏可是他最擅长的。

野利蒙尘心中燃烧盛大的火焰,纯钧剑的真相,金以恒的下落,漠狄旖兰的国运,以及从没有正视过的人之感情,种种杂糅混合,越烧越旺,蒸腾煎熬血脉里每一滴血,他不得发泄不能大开杀戒,却能把自己逼疯。

周知命眼神一飘,看见野利蒙尘手中还有另一把剑,缺口裂痕颇有折损,第一次见到这把剑时,它在另一个人手中,千万敌人都抵挡不了它的锋芒,于乱世中辟开一条血路,还百姓和平安宁。“唉。”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怎么老想到旧时旧事,真的老了?察觉出野利蒙尘呼吸不稳,周知命连忙收住感慨,保命要紧,飞速补了一句,“但我知道那小鬼的来头!”

“说!”野利蒙尘胸膛起伏,手中力道不松,周知命觉得喉咙那处都被割破了皮,漠狄之主的破敌剑朴实无华,但此剑威名他还是知道的。

周知命喉头一动,把“先别急”“稍安勿躁”之类的话连同口水一起咽下肚子,“他的父亲是野利同沙,是你之前之前再之前的漠狄之主野利卿欣的叔叔,野利卿欣在位时,致胜派野利员河和红流派派野利同沙合起来刺杀他,想夺取他的宝座,但失败了。野利卿欣派继承人野利闻夔讨伐野利员河和野利同沙。”

“周知命,你觉得这些本君会不知道?!”野利蒙尘声音嘶哑,眼中不可抑制的红光令整个人看来都非常危险,随时会把浪费时间的周知命枭首。

“你你你当然知道,下面的你就不一定知道了!”周知命脖子扭得不能再扭才避开破敌剑的锋芒,“致胜派和红流派虽然被野利闻夔铲除,但野利神弋没死逃了出来,流落到獠牙山,把山里真正的无咎派灭了,占了獠牙山顶替了无咎派,从此在漠狄最北面扎根。”

“无咎派?”野利蒙尘重复,野利荣坚曾向他提过要提防这个门派,此门派传言生吞活人驱使鬼魅,行事残忍,可多年来毫无动静,野利蒙尘继任后派人打探过獠牙山,但一点踪迹都没有获得,仿佛湮没山中自我覆灭。

见对方沉思,周知命也不隐瞒,借由今日机会坦言道,“我就是原先无咎派的人,野利神弋杀光了我的门派,占据了我的家园!”

破敌剑归入剑鞘,徒手发动的夺命招术眼看又要袭来,野利蒙尘已经没有耐性了,他想手刃所有人。“你先别急!”周知命抱头护住要害,“知道了假无咎派干过的‘好事’,才能分析出这小子究竟想干什么,才有希望找到阿恒。”

“力拓千钧”停在半程,野利蒙尘大力甩手,在地面上砸出几道深刻裂痕,他就地打坐,运转灵力调息,“你为何去中原,还有那个冒名顶替的无咎派做过什么好事,你一一说来!昨夜灵力枷锁困不住你,被你挣脱了,但你此时想溜走,也大可以试试。”

周知命知道这道威胁绝不是夸口,于是乖乖在旁边陪坐,长吁一口气说道,“野利神弋在獠牙山修炼邪术,研制毒药,操纵活人。他在野利闻夔统治下的漠狄翻不出巨浪,就在彼时内乱的中原大肆培养实力。”

“乾坤派?”野利蒙尘联想到臭名昭著的施暴者,睁眼看向周知命,他还想到了另一个门派——琢珊派。

“是的!不愧是当世英主,我一提你就明白了。我在中原很多年,目睹他们诸多罪行,灌以迷药荼毒生灵,乾坤派等同野利神弋在中原的扶植红流派。他们实力强大,无处不在。”

“他想控制中原,然后利用中原夺回漠狄统治权力?痴心妄想。”

“我帮助金爰君打败乾坤派,也是为了拔除他在中原渗透的势力。”那么多年过去,周知命终于对人讲起往昔那段波澜壮阔的峥嵘战事,即使只有一星半点。“我还想促使中原和漠狄结盟,共同讨伐獠牙山,这样才有希望彻底消灭野利神弋。可惜,天不遂我愿,金爰君和野利荣坚,两位当时政权之主都是雄心壮志,不能容忍对方做大,终是爆发了战争,两败俱伤,反而有利于那小鬼的势力死灰复燃。从那次锁兰山大战后,我便离开金爰君,不再参与中原政事,窝在山脚下,尽力寻找那小鬼的踪迹。”

“周知命,你说得足够精彩,但你的这些所作所为有一个致命破绽。”野利蒙尘白玉一般的脸上,血痕一直未有清理,锐利的眼神不掩饰傲人的力量,“凭借你的战力和胆识,你自己为何不自立门派一统中原,然后结盟漠狄攻打獠牙山?为何非要是赵怀殷!”

周知命先是一愣,然释怀大笑,叹息道,“唉,我等终是老去了,老头子战力不行能自保就不错了,不过还略微懂得观察天象,窥探一点天机。”

“还不说么?”野利蒙尘逼问,随他话音落下,四周景致山崩地裂般晃动,有人破除了迷阵,野利蒙尘搭建的空间崩塌。

“师父啊,救命啊!”熟悉的声音哀嚎道,“你不能见死不救。”是被抓来的霍运星。

景致碎裂的同时,野利蒙尘招术已发,两道力量对击,掀起飓风,把上空的浮云都吹散了。周知命这才看清,原来他们是在逍遥京城下。

野利蒙尘背手而立,算做是对来人灵力高强的认可,而来人掸了掸衣襟,动作洒脱风流。

“尔朱庄主,来得正好,一起听一听你中原重臣的旧事。”野利蒙尘招术不收,顷刻之间能移平此地,但他隐而不发,“周知命,你继续。”

“额……”周知命有种被卖得里外不是人的苦闷。

“哦?”尔朱颀腰间不止有杼纾剑,还有一把折扇,也不知道战场上要扇子何用,他持着牡丹扇面,“周先生,又在提营造逍遥京的旧事了?三岁幼童都知道的,你还拿来同漠狄之主解说。”

“不不,我在说那个野利神弋干的好事。”周知命双手摆动不停,纠正这个更不怀好意的后生,“近点的,偷袭妙京,还有一直以来扶植焚花义军,给中原和漠狄背后捣鬼。”

野利蒙尘和尔朱颀同时投来目光,周知命有被双剑刺胸的错觉,两大高手没说一个字,眼神清晰表达出不屑——这些还用你说?!野利神弋一朝现身,长久以来的纷乱立刻找到了头绪祸源,中原和漠狄正面交战,所有阴损的背后捅刀除了各自的几出离间计外,想必多半是他的手笔。

“呵呵,”尔朱颀摇扇,“周先生,你说得不全对,那焚花义军,怕是被眼前这位利用得最多!”他以扇为武器,扇面横扫,罡风里裹挟无数尖冰,汇成箭矢朝野利蒙尘飞去。

野利蒙尘眉头一簇,一个旋踵,避开当先的箭矢,再振臂一挥打散剩余冰刃。尔朱颀已经杀到他面前,折扇换成杼纾剑,左右围杀全身要害。野利蒙尘在数百道虚影中,徒手精准捏住真实的剑刃,尔朱颀招术滞瑟,他剑柄一转,就要削断对方手指,野利蒙尘冷哼一声,杼纾剑像一根缎带扭成几段,接下了漠狄之主的力量,然后秉承主人的意志,爆发强光,一时之间分不清与头顶太阳的光芒孰是刺目。

霍运星啧啧赞叹,这等天下最强两人的对战,只演绎给自己看实在三生有幸。光芒淡去,不见两人,原来他们已杀到云层间,招术更迭更加激烈,委实精彩无比。

一会儿昏暗无光,一会儿又晴空万里,地上的师徒两人听着破空声,阴影和阳光飞速交替扫过他们的脸,“师父,你说谁会赢啊?”霍运星就差喝彩了,围观一场足够吹嘘半辈子的了。

“赢个*!”周知命比霍运星眼力强得多得多,昨夜在白鹤矶,野利蒙尘为给金以恒续命输了数不清的灵力,后来不知道在法阵里与野利神弋经历了什么样的恶斗,他本就有剑伤,总之现在能站得起来就算是神人了,偏偏还在应战尔朱颀,周知命真担心他随时断气,断气后大不了换个漠狄之主,可按照如今的局势,野利蒙尘在天下尚且能维持安分,如果不在,大半又会沦为动荡不安的乱世。

“啊?我看尔朱庄主像能赢的样子。”霍运星依旧看得有滋有味,“不过,师父你说赢了会怎样?中原人马的实力和漠狄相比,我看还是差了点的,单人赢了这一局,对大军决战也没什么实质优势啊?哎,不对啊,野利蒙尘为什么有心情和尔朱颀过招啊?他那些下属呢?威风凛凛非要摆排场的大军呢?人呢?”霍运星聒噪说话时,两人又过了上百回合,彼此不留余地,处处致对方于死地,连逍遥京城墙的望楼和东面一半城墙都被削平坍塌。“师父,我再告诉你个秘密,你看看昨晚野利蒙尘对金以恒喊打喊杀,以前他们可是……”

“行了,别打了!”周知命中气十足吼了一句,方圆十里都能听见他的声音,这一声威力太大,连尔朱颀都捂住耳朵想封闭听力,“你们双双阵亡了,谁救金以恒?!”

野利蒙尘退守到城墙根,吐出一口胸口瘀血,破敌剑出鞘迎向头顶飞速刺来的利剑,两人依旧打得难解难分。

“哎师父,你省点力气吧,他们怎么会听你的?”霍运星目不暇接,脖子仰得酸疼,两夜不睡眼皮耷拉,“你说说他们在这浪费力气,图什么呢?”

“心情!”

“哈?”霍运星指指身后高大而孤立的逍遥京城墙,两大政权耗费所有家底,打到今天就为了这个?

“他们真是为了发泄心中不爽,不拿我老头当回事啊!”周知命挺胸而立,走了两步迎上两股气旋罡风,轻说一句,“我大概知道了阿恒在哪里了。”

“什么?”

“嗯?”

如雷贯耳的音量只当没听见,随意说的倒是耳尖得很。

野利蒙尘和尔朱颀的招术立时停止,可平江乘龙之主反应更迅,空中飞舞的杼纾剑转向来攻野利蒙尘右臂,数百回合来尔朱颀已经发现,野利蒙尘耳旁有伤,听力有损,那一侧进攻更有胜算得手,地上之人及时屈指一弹,薄如蝉翼的刃片与剑尖对击,杼纾剑失了准头飞回主人手中,尔朱颀还以为是被野利蒙尘耍招躲过,下一刻率先跳到装作什么都没出手的老头儿面前,一把揪住胳膊,“师弟灵元都散了,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你快带我去!”

原来尔朱庄主和金以恒出自同一师门啊,怪不得对漠狄之主下狠手,为师弟出气,嗯,总比老情人反目成仇靠谱。霍运星解除心里一大疑惑,顺势看向野利蒙尘,没成想被吓得跳开一大步。

周身还在迸发灵力光芒的野利蒙尘瞠目惊愕,平日霸道自负的做派消失得一干二净,眼神幽幽比昨晚的癫狂野利神弋更加瘆人,“师弟?他散了灵元?”

“你居然不知道?”霍运星实在没憋住,对着野利蒙尘嚷嚷,同时他发现自己声音有重叠,原来是师父也附和了同一句。

灵元,修炼之人最重要的本源,从修炼的第一天起,就是为了聚拢灵元练成最高的灵力,灵力练成有助于灵元巩固。散尽灵元等同把一身修为剥离,从此体弱多病必定早夭。

他不是受伤?不是中了迷毒?!野利蒙尘呆立出神,一颗心被人狠狠扼住抠挖,疼痛窒息感官无限放大。

早该发现的,为什么偏偏忽视判错?!

是什么时候?小金是什么时候受的伤,而后再没有和自己势均力敌切磋对峙过?破敌剑“哐啷”一声坠地,野利蒙尘动作僵硬得得展开一双手,眼神在左右掌心里来回逡巡,和金以恒的往昔经历在脑海中涌现翻腾,“蒙尘哥哥他快要死了,他全身冷得像冰,脸上都是黑血……”华丽好听的声线只剩哀求,是他洛阳城外的画舫上说过的话,难道不是他病中的胡言梦语?再往前回想,是……

气氛陷入诡异的死静,尔朱颀听了那师徒两人的话,料想他们一定知道金以恒失去灵元的原因与野利蒙尘有关,暂时收住招式,一齐看向一瞬间内失魂落魄的漠狄之主。

“嗯,你带他闯入若黎时,他就只剩半口气了,你当时中毒了……”霍运星适时打破沉默,又被野利蒙尘的眼神吓得心跳漏一拍,这次不是他能压死人的气势,而是惊讶呆滞,野利蒙尘什么时候有这副模样了?霍运星胆子突然就大了,“你的毒一看就是厉刃山的毒血,我在高渝霓氏那里待过,不会看错的,这种毒根本没有解药,你能活命,要问毒发时唯一在你身边的人,就是金以恒。”

“呵呵,”尔朱颀才没有兴趣指引野利蒙尘想通旧事,此刻看他心思不在进攻平江,中原压力大减,目的达成了大半,那接下来就要把师弟找到好好疗养,再把周知命套回平江城,省得他在外撺掇。“不是去找师弟么?管他做什么?”尔朱颀一路追来,把沿途的漠狄兵力布排都探查了清楚,从锁兰山由北往南长驱直入,除了重镇关卡有兵力把手外,广大平原上碍于逐鹰派和其他门派的人数有限,防守不算严密,只要寻找几个城池突破,把漠狄大军扫回北面指日可待,“或者,你我三人联手,今日杀了他?”

霍运星听后倒吸一口,尔朱颀趁机拉上周知命腾空,“快带我去!”眼看越升越高,锗红身影变做一个圆点,尔朱颀又催促道,“师弟到底在哪里?”

周知命睁大眼睛,看清方向,“昨夜的法阵与过去一个地方的非常相似,你还记得,漠狄第一次进攻逍遥京前,扶风地界上那个吗?”

“当然!”尔朱颀不会忘记,诡谲血腥空无一人的白羽登仙阁,扶风之地上的守军一夜之间消失,若不是杼纾剑和丰光剑相互辅成,才能搭救凤华尹,否则两人都差点殒命在那个该死的法阵里。原先以为是漠狄旖兰的哪个门派干得见不光的肮脏勾当,现在看来是野利神弋的手笔。

“你是说一前一后,两地的法阵有关联?那人极有可能在白玉登仙阁?”

“那是天罗地网阵。”周知命同样心急,不用尔朱颀助力,他也直飞扶风。

“略耳熟,那不是霓盛阳的绝学么?当年靠这个法阵为金爰君扫平西南,周先生是亲历者,最熟悉不过。”尔朱颀说完就想通了,“原来霓盛阳和野利神弋也有勾结!天罗地网阵不是出自高渝锦绣,是无咎派!”

“不,”周知命捋捋胡须,“我才是无咎派。确切说,是野利神弋顶替的‘无咎派’,‘良辰’也是他们练成的,通过霓盛阳的手传到了华盖宫里。”

“良辰?”尔朱颀重复,野利神弋尤其对野利蒙尘神神叨叨念过的两个字,“你是说师弟被他喂下的就是‘良辰’?变成傀儡,被他利用?”

周知命胡须不离手,“我那尔朱大兄弟居然没告诉你?‘良辰’是他亲自从霓盛阳嘴里问出来的,我也是受他托付,去过獠牙山找小鬼行踪,但没有收获。”

“没有。”尔朱颀昂头,“不过他告诉师弟的时候,我在门外全听到了。”

“你不愧是大兄弟培养的后辈。”

“师弟小时候每到中秋,又或平日里总会无端头疼发作,我会不知道?”尔朱颀同周知命到达扶风地界,熟门熟路朝白羽登仙阁去。

“现在想通了,霓盛阳的很多罪行都有野利神弋参与,他真是害死了很多人。”周知命琢磨着要好好找个时间,把野利神弋干的“好事”理清,眼前的这代尔朱庄主脑瓜好使,让他一起帮衬分析最合适不过。“你,你笑什么呢?”年纪轻轻的,老是摆出跟我老头一样的派头抢风头。

尔朱颀瞟了眼身后,端得四平八稳,“野利蒙尘追来了。”

“周知命“好心”提醒道,“当心你小命。”

“哈哈,”尔朱颀最是洞穿漠狄之主的心底,“他担心师弟的小命。”

周知命没全明白这句话,思忖着把这条也加上,到时候一起让尔朱庄主分析。眼下他们已经到白羽登仙阁正门,不出意料,确实有人,再定睛观察,竟然是逐鹰派的装束。

“周先生,你走得太急,怎么就忘了逍遥京以北全在他野利蒙尘手里,这里如果有那小子出没,他一定知道。”尔朱颀回头正视迈步而来的野利蒙尘,后者步履沉重环顾周围。他和周知命的对话没有设隔音屏障,被野利蒙尘听了全部。

“拜见主上!”把手在此处的逐鹰派领军人见有人突然出现,正准备迎敌,全没料到却是主上本人,惊讶同时连忙前来觐见。

“昨晚到今日,可有什么人来过?”这句是周知命问的。

半跪的领军人不认识这位老者以及身旁青年,不做回答,只看向野利蒙尘,得了首肯后才回道,“没有。”

“这几日,空中和百里范围内可有任何异常?”野利蒙尘追问。

“回主上,没有。”

“你们玩忽职守,漏看了吧?”尔朱颀很是仇视这些敌众占领漱玉教的治所,他估算了把手的人数,想着如何一招之内把他们的脚都剁光。

“主上!”野利蒙尘身后还有来人,石莫潇一路狂奔总算追到到此,他见周知命还有那位身份再明显不过的平江乘龙之主也在这里,无心深究只欲言又止。

野利蒙尘猛然明白了下属所指,英明武断杀伐果敢,漠狄需要的是君主,从不是只有私心的个人。决战失利,战场僵持,后方倒戈,最要紧须做的是扭转劣势,先荡平叛乱,继而横扫中原,天下在手,把所有人的性命握在鼓掌中。

可小金他不见了。

野利蒙尘闭眼尽力甩开杂念,太阳穴又毫无征兆隐隐作痛,难道这就是小金平日里忍受的苦楚么。

他没有意识到尔朱颀又起招术,被周知命按下了杼纾剑的剑柄,老头以目光在说,“先看他如何做。”

“你回妙京守城,不让任何人得逞!”野利蒙尘对石莫潇发令。

“是!”

石莫潇虽应下,但没有出发,“怎么还不走?”野利蒙尘责问之余,注意到逐鹰派人都看向尔朱颀。

“尔朱庄主。”野利蒙尘抽出不离身侧的“纯钧剑”,打量剑身,“玄尊亲口允诺过,与本君结盟,也曾亲自赴我妙京,商定昨日那些佯攻战法,为的就是引出那条‘丧家之犬’,如今我与他目的达成,可他不幸下落不明,本君知道你忠心,一路与本君一同寻找,如今本君在妙京的布排正是收网时候,你我也到了罢兵的时机,按照约定,本君退回逍遥京,你撤回平江,继续共同保卫中原,难道你要违抗玄尊命令?”

“你!”尔朱颀猝不及防被将一军,好在他应变极快,反击道,“哈哈哈,漠狄之主当世英豪,三言两语把优劣互转,结盟?也罢,他日了却此地战事,本主亲自来妙京缔结城下之盟,还请你记得倾举国之力展现诚意,本主也乐得带足人马去你南北疆土驻扎游览。等我尊上不日现身后,即来力行。”

“一言为定!”

尔朱颀只身入敌营,此局全胜,他记挂白鹤矶那处亟待休整的军卒,此地不见金以恒,那必在别处,保存实力拉住周知命翻遍中原总有收获,他再一把揪住老头儿,瞬时不见了踪影。


“把白鹤矶的人马撤回逍遥京休整,近日不得出击。”野利蒙尘调息不能,被头疼逼得就地而坐,“亲军精锐就在辰极宫,悉数听你调遣。”临行前的安排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是。”石莫潇点头,接下重任,“那主上?”

“对峙中原,任何事用鹰纸告知本君。”野利蒙尘甩下话后消失不见。

头痛无力再忍,浑浑噩噩辨不了方向,全身很轻,在流云间漂浮起伏。

一束阳光照亮视线,刺痛了眼睛,野利蒙尘视线茫然一瞬才如拨云见雾般看清前方。

宫阙巍峨,流水潺潺。

是华盖宫。

远处宫殿宽大,空无一人,静谧不安的气氛滋生萦绕。

伴随殇殇水声,唯有野利蒙尘的脚步声音。不知为何,冥冥之中有股力量牵引着他朝宫门走去,玉石路不长,总有种遥远没有尽头的幻觉,像走过四季更迭,踏遍高山平原,要经历万里征途才能触碰到扣开的门扉。

高高的巨石堆建在华盖宫前,仿照山川连绵,置有清渠溪水,蜿蜒其中,寓意玄尊江山永固。

野利蒙尘走了好长时间,才迫近宫门,他刚要抬步踏上玉阶,赫然发现巨石间有人!他如遭重笞!

那人仰躺在嶙峋石中,如一只破茧后还未飞翔的蝴蝶,折翼凋零丧失知觉。双臂颓然得垂在身边,浅清澈水从他身下流过,沾湿长发衣衫,经过他双手的水流皆是淡红色。

野利蒙尘大骇,那人左右手腕上各有一道深刻伤痕,源源不断渗出嫣红鲜血,与清水混合,沿着参差错落的山石流泄而下,染遍通往华盖宫的玉阶,流淌到野利蒙尘脚下。

“小金!”

水声变大,激流快要淹没金以恒的脸,而他双目紧闭,像在睡梦中。同先前时光里的某一天一样,醒来时,毫无防备得窝在野利蒙尘胸口睡得香甜。

与他隔了一层的屏障,无论如何都破除不了,眼睁睁目睹自己的小金流干全部的血。

“怎么?想要回他?”少年嗓音响起,野利神弋一身锗红色衣袍突兀出现在金以恒旁边,他面色惨白配上红色着装,十足是一只鬼魅,只弯了一侧嘴角,猖狂狰狞。

野利蒙尘使出浑身力量也破不开无形的屏障,冷汗流遍他的脸。

野利神弋手指探进水中,捞出金以恒的一只手贴在脸庞把玩抚摸,“这么漂亮的人,我一定会好好养他的。”

金以恒依旧沉睡,没有反应。

野利蒙尘催动灵力,所有绝招交替进攻,仍撼动不了这道透明的隔阂。

小金离自己这么近,却横亘无法弥合的鸿沟,地位和力量再如何高大强悍,与他再近一寸都做不到。

“哈哈哈哈,”野利蒙尘越绝望,野利神弋越兴奋,他语气亢奋,“没用的!他中的是良辰!他会忘了你,他只会听我的话,然后——杀了你!”

尖锐的笑声回荡不息,血腥气味蔓延扩散,野利蒙尘闻到的是金以恒的血,漫步在尸山血海都不会有任何动容,而一点充斥鼻尖的血腥,让他心神凌乱。

他对着金以恒伸出手臂,愿意用尽所有换得把人拥入怀中的希冀。

“小金!”

味道残留鼻腔,非是血腥而是清香。

眼前轻纱盈盈,在午后微风中蹁跹轻摇,身在床榻中,不在华盖宫。

又是梦魇。

野利蒙尘扶额坐起,天地广大,居然躲进逍遥京的一座府邸,他转头发现床头叠放的几件衣衫,织金绚丽配饰精美,很随主人,若有若无的淡雅香味就来自这些衣衫。

原来帮助自己脱离梦魇的还是金以恒,他又救了自己一命。

野利蒙尘捧起衣衫,紧紧团在手里,细不可闻的滴落声转瞬即逝,锦衣上晕出一点深色氤氲,仅就一滴,而后唯有长时间的静默,他把衣衫贴在胸口,仿佛人就在眼前,眼神不动直盯住幻觉里的脸庞,叹息低吟,“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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