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其它小说>凛冬已至>第54章

  井口周围满是积年的青苔和杂草,尸体被捞出来之后平摊在地上。

  “确认了,是一具男性尸体,尸长172公分,死亡时间在七天以上,生前遭受过长时间束缚,已经呈现巨人观状态了,”曾俊将尸体身上的绳子解开,隔着手套触摸尸体的脖颈,而后左右轻轻转动尸体头部,“眼睑内无出血点,口鼻周围很干净,没有出现蕈样泡沫,面部未见青紫,手中也没有抓握井中的泥沙或是水草,手部和脖颈也未见割腕、自刎类的试探伤,初步排除自杀溺亡或被捆绑窒息的可能性。”

  秦晏跟着蹲下,看着这具有些不堪入目的尸体:“死者遭到捆绑后被遗弃在井中,死的时候穿着衣服,鞋子也都完好地挂在脚上,唯独裤子一直褪到小腿。”

  “死者生前所穿的牛仔裤是紧身款,带拉链,入水后不易穿脱,”曾俊说,“有可能是生前脱下的。”

  秦晏看了尸体一眼,又看向曾俊:“外生|殖|器也不见了是吗。”

  也。

  曾俊明白秦晏的意思,微微点头:“死者的生殖器被整块切割,断面平整,生活反应明显。再加上头部的凹陷......他生前被人殴打过。更具体的得回去解剖过才好下定论。”

  “凶手下手的时候很干脆。”秦晏站起身。

  他与曾俊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胡良。

  与胡良不同的是,这具从井里打捞出来的男性尸体保存相对完整,除了生|殖|器丢失以外便再也没有什么其他值得留意的了;而胡良四肢和躯干被迫分离,死时被分装在大小不同的塑料袋里,丢进坑中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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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所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愣了愣,拦住秦晏:“是连环作案?”

  “暂时还不确定,”秦晏的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来,“还要等后续的调查结果。”

  曾俊和苏子柒合力将尸体装入裹尸袋内,抬上了车后备箱。

  苏子柒直起腰,一边摘口罩一边说:“两河村跟三里桥距离不算远,说起来也就两三里地的路程,从死亡时间来看的话,两名死者之间也就隔了几天。”

  “外|阴切割面都有明显的生活反应,断面走向平滑,”曾俊轻声道,“刚开始接触胡良尸体的时候,我推测可能是某种锋利的刀具,但现在看来......”

  苏子柒道:“作案工具有可能是什么?”

  曾俊看看苏子柒,又看看靠在车门边的秦晏:“我说句有点吓人的话——感觉像锯子,两具尸体的外|生|殖|器可能都是被同种器械弄断的。”

  “电锯?”秦晏手指蜷了蜷,被太阳晒得眯起眼睛,靠在被烤得炙热的车门边将手套摘下来,“这东西寻常人家里不常见吧。”

  “也不能说一定就是电锯,”曾俊道,“本来我也没往这方面想,但刚才我整理死者衣物的时候,在他衣服的缝隙里找到了一点玻璃渣。”

  秦晏微微蹙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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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所长原地站了片刻,而后走到秦晏面前,指着后备箱里的裹尸袋:“那人我好像见过,不是他们两河村的。”

  秦晏眼神一凝。

  原本在帮法医收拾东西的顾城身形顿了顿,放下手里的工具,从地上站起身,看向身旁两河村派出所的同志:“死者是你们村的吗?”

  “不、不认识啊,村子就那么丁点儿大,村里住着的都是些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统共就那么十来号人,要是这人真是我们村的,不可能没印象。”

  顾城又道:“发现尸体的人是谁?”

  “是村里的孩子们,”警员解释说,“原本这口井专门供给村里生活用水,几十年了都还能用,但从去年开始,政府专门派了人来给大家接通自来水,这口井废弃了,也就只有村里的孩子们喜欢过来探险。”

  发现尸体的是几个还在村小读书的孩童,今天恰逢村小放假,孩子们从寄宿学校回来,相约来到村子废弃的井边玩探险游戏。

  探着探着就误打误撞看见了尸体,一帮孩子哇哇大叫着四下逃窜,叫声引来了正在巡逻的派出所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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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城与秦晏对视一眼。

  “孩子呢?”秦晏问道。

  警员看看顾城又看看秦晏:“被吓得不轻,已经送他们各自回家了,要见见吗?”

  秦晏轻轻摇头:“不用,你回头让他们好好休息,别被吓着了。”

  “好。”警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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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城摘了手套,手套里全是汗。

  他把手套丢在一边的垃圾堆里,朝旁边的张所长使了个眼神:“张所,您刚才说您对死者有印象,那您是在哪儿见到死者的?”

  “具体情况我也忘了,我只记得上个月有个身形跟死者有点相似的人来我们三里桥派出所,说是来找家人,但他说话颠三倒四,没人敢放他进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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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两名死者。

  曾俊看一眼后备箱,道:“村里派出所的条件不适合解剖,我一会儿把尸体拉回县里殡仪馆,你们......”

  苏子柒:“我跟秦支和顾城去三里桥附近的镇上看看。”

  曾俊点点头,上车之前看了金琳和大乔一眼。

  金琳立马道:“我和大乔留在村里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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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辆警车被曾俊开走一辆,秦晏目送那辆装着尸体的车离开,片刻后终于摘下口罩,探身将手伸进另一辆车的车窗,轻车熟路地将药拿出来。

  矿泉水瓶被照进车窗的太阳光烤得发烫,凉水变得温热。

  秦晏将药囫囵吞下之后随手擦了擦嘴角,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行了,开车吧。”

  顾城双手放在方向盘上,车辆慢慢发动,在村口蜿蜒的小路上划出一道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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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晏一直没有说话,轻轻闭着眼,也不知道是单纯的休息还是真的睡着了。顾城往秦晏的方向看了看,看见秦晏眼下的淡淡青黑和一点点细小的纹路,虽然总是看着很稳重的样子,但此刻却能从成熟稳重的外表下捕捉出一丝疲惫。

  “看我干什么。”秦晏忽然开口,眼睛睁着。

  顾城险些被吓一跳,握着方向盘差点手抖:“你不是在睡觉吗。”

  秦晏笑了笑:“我没睡着。”

  两人谁都没继续开口,秦晏坐直身子,从车窗边的置物篮里摸出打火机,嘴里轻轻咬着一根烟。

  打火机轻响一声,烟味在密闭的车内缓缓散开。

  顾城忍不住瞥他一眼:“还抽?”

  “想抽,”秦晏倒是不在乎,随手将打火机一放就开了车窗,让烟味散出去些许,自顾自道,“这案子本质上是个杀人案,但三里桥和两河村的监控都不完善,村口唯一的监控也不知道坏没坏,查起来有点难度。”

  “胡良没有配备智能手机,平时连老人机都很少用,他被杀估计只能从熟人开始查,三里桥的任何人都有可能会成为杀害他的凶手,但这些人即便是曾经与胡良结过仇,也不至于放弃家人,去杀害一个所有人眼里的‘疯子’。”顾城道。

  秦晏声音有些沙哑,或许是因为压力太大,又或许是因为烟抽多了伤嗓子。

  “这是正常人的思维,狗咬我一口,我难道还要去咬狗一口吗,”秦晏将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胡良是精神病患者,他的行为在同村的其他人眼里就跟疯狗差不多,无论是杀猫之后用猫的尸体泡酒请大家喝,还是平时在家附近自己唱歌跳舞自娱自乐,都会让村子里的人下意识远离,也就从源头上断掉了胡良跟其他人结下深仇大怨的机会。”

  结仇是双向的,一个巴掌拍不响。

  只有当两个人之间产生冲突的时候,才会产生仇怨,又或者是第三人的加入,使得两个人之间互相离心,仇怨才能随之产生。

  胡良自从十年前被家人从精神病院接回村子之后就一直是独来独往,他会跟谁结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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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城明白过来:“要查就要查他在社会福利医院接触过的人和事,再不济就把时间线一直往前推,直到找到跟他产生过摩擦的那些人为止。”

  “范围还可以再缩小一点。”秦晏说。

  “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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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内的空气安静一瞬,而后秦晏将烟灰掸落在车载简易烟灰缸里:“这只是我的猜测。胡良的过往除了他的家属之外就只有福利医院的工作人员有机会知道,但二十年过去了,要再找到当年认识胡良的人可能会很难,人的记忆也有可能会出现偏差。”

  “虽然张所长说自己所认识的胡良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神病患者,在村里的这些年从不主动伤人,”秦晏继续道,“可以前的事,就连张所长自己也不清楚,每个人眼里的他人也都是不一样的,人可以被定义,但人同时也在定义其他人。胡良在其他人眼里究竟被定义成什么,才会惹得有人恨他恨到了要把他大卸八块、砍掉生|殖|器的地步。”

  顾城思索一会儿:“砍下男性的性|器官,从行为学的角度来看倒能说明被砍下器官的那个人做了什么,才导致别人会对他恨之入骨——或许在凶手的眼里,把他阉了也不足惜。”

  “但为什么两河村也会出现手法类似的案件,”秦晏揉了揉太阳穴,“最开始接触胡良尸体的时候,我潜意识里总是觉得凶手可能是一名与胡良有渊源的女性,哪怕砍断胡良的手脚需要很大的力气......”

  顾城顺着秦晏的话往下说:“不过谁都没有想到,在初步怀疑胡良是被熟人仇杀之后,两河村又发生了同样的案子,与胡良不一致的是死状,两河村的死者被人遗弃在井中,四肢躯干保留完整,腹部也未见剖痕;一致的是这两名死者都被人在活着的时候生阉了。”

  秦晏微微颔首,一根烟快见底,而后被他掐灭在车载烟灰缸里。

  那张烤饼还在车上,秦晏看了两眼,拿起来,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下嘴。

  顾城把车开到了镇上的集市附近,稳稳停在老旧的停车线里。

  苏子柒在后座,好不容易找到说话的机会:“请问二位爷还记得后座上这个孤苦伶仃的我吗?”

  “苏副队,”顾城调侃地看向他,“与情侣同车,要学会适应孤独。”

  “哎你这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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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晏拉开车门,抬脚下车。

  顾城跟在他旁边:“去哪儿?”

  “反正没穿警服,随便逛逛,”秦晏看向顾城,“总比呆在村里找不到线索大眼瞪小眼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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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七点十五分。

  “陈染?”秦晏在一处烤饼摊前接到金琳的电话,愣了愣,下意识用手狠狠抓着烤饼摊旁用来驱赶苍蝇的毛巾。

  顾城瞳孔微微收缩,刚要开口,却被秦晏伸手拦了拦。

  苏子柒给烤饼摊摊主付了钱,而后与顾城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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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晏转过身,自顾自走到一边去,避开来往的人群,站在堆满垃圾的公共垃圾箱边,再次确认道:“你确定在死者家里发现了陈染的尸体?”

  “我已经到镇上了。死者叫李国强,本地人,不过不是两河村的,家住在镇卫生院对面144号。根据调查,他这些年一直都在附近行乞谋生,偶尔会去下面的各个村子收点废品。”

  秦晏压下心中的烦躁,长呼一口气,平静道:“我也在镇上,离你很近。你先带现勘去踩踩场子,陈染的事通知给局里,我一会儿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