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就真的来了。
别墅区物业一早就噼里啪啦放鞭炮，把我吵醒。
我打开手机，除夕两个字挂在锁屏8点29分的下面。兀自迷瞪着，Face ID解锁了，我条件反射按进音乐软件，点击排行榜，日榜，确认我的回家在……
28位！升了！
《Spark》60，《独白》出榜。
很正常，大过年的，大家都想听点开心的。
心满意足退出软件，微信消息30+，点开看，都不是洹载发的：Jeffery、安然、田叙，都是问候春节快乐的消息，田叙一看就是什么群发敷衍至极……
我爸妈，一人一个红包，琢磨着要回多少钱的合适，点开一看才五块二毛一，一看就知道是微信摇出来的什么拜年红包，打钱念头顿时烟消云散。
亲生的是这样的，我家统共三口人，甚至没个群聊微信，这家的松散程度可见一斑。
我揉把脸。
先群发祝福短信！
给冯纯、邢露、王军每人一个五百二十一块的大红包。
给洹载发一千零一十块的转账，“十全十美”语音发过去。
……这才慢慢爬下床，洗脸，选一件舒服的家居服，下楼觅食。
王军坐在客厅里，电视上依然是新闻频道。
标准配置，不意外。
见我下楼他开口：“过年好。”
“过年好啊，红包记得收。”
“谢谢。”
“客气啦。吃了吗？”
“吃了。”
“我去找点吃的。”
我转去厨房，餐桌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保洁阿姨放假。于是我打开冰箱，掏出几个橙子，预备榨果汁；百般熟练地摸出燕麦片，倒牛奶，叮，就好了。
我看着冯纯买的卤味挣扎了几秒，最后还是决定眼不见为净，痛快地合上门，取出冰块痛饮两杯橙汁，才能面对我的燕麦碗，坐在桌边，老老实实往下咽牛奶。
虽然现在没舞台，过完元宵节就要排舞，3月就要发专辑了，要保持住啊……
摸了两把腹肌，我呼出一口气，碗底见光，扔进洗碗机，抱着一把洹载的吉他窝在沙发里，摸两把琴弦，觉得不舒服又坐在地毯上。
刚坐稳，电话就来了。
邢露。
我接通视频：“过年好啊。”
视频里邢露依然在海边，风把她头发吹得到处都是，她看着我找着什么，我忙把视频环绕全屋一圈，才听到她开口：“冯纯还没起床？”
“啊，有什么事吗？”
“第一件事，你录个拜年短视频出来，说几句吉祥话，稿子我发给冯纯了，你们可以看着修改，录好让冯纯发给我，我做完后期上穿，11点之前必须给我。”
“明白了。”
“第二件事，过年需要送的礼我都准备好了。你的照片印好了，需要你签名，一百份。40份我会送给圈内人维护关系，我联系好快递了，今天5点前上门拿礼盒，另外60份用于粉丝抽奖，暂时不用送，就在家里堆着吧。今天下午5点前至少签名40张照片，可以搞定吧？”
时间还早呢，于是我应承下来：“好。”
“第三件事，我叫了年夜饭上门，晚上9点送到。你可以吃，但是不能吃太多，3月你可要出专辑的。私教我联络过了，过完元宵节就去加急训练，明白？”
这才有过年的味嘛！我高兴地回答：“我没乱吃！明白！”
“嘁。”邢露看我邀功似的表现，撇撇嘴，“歌写得怎么样了？”
“《回家》上传了，《Start Up》、《This is Love》作曲也搞定了，还剩下《Power Up》和《About Me》没搞定。前面我想挑战Disco题材，后面那个决定走民谣路线，都得去录音棚试效果。田叙回老家了，也是元宵节后才回来，也暂时急不得。”
“你决定主打用《Start Up》是吧？”
“跟《Spark》一样走POP Funk风格，适合春天，考虑到季节适应性，平和整张专辑的基调，就决定是它了。我现在发给你。”
我把临时哼唱的吉他曲传给她，也外放着，观察邢露的表情。然而直到结尾，她表情都没什么波动，甚至眼神在乱飘，像在对天空问，我是谁，我在那，我为什么要干这个。
“你不喜欢吗？”我小心翼翼问。
如果连我身边的人都征服不了，我拿什么讨好听众啊！
“说不上来喜不喜欢，因为Funk的重点是编曲，现在这样谁都听不出来结果。还是得先等编曲结束，主打曲得编舞，再从五首里挑一首副主打编舞，你还要练舞，这些都在出音源前面，之后才能回归，我们得好好规划一下时间了。”
“——所以急不来嘛，毕竟是过年。”
冯纯不知道啥时候出现，头发乱糟糟，睡眼惺忪地挤进对话框，胳膊搭我肩上。
“怎么能不急，Peak9刚刚都预告5月21日发专辑了，其他人为了避开冲击，要么提前到4月，要么推迟到6、7月，一推迟就半年过去了，没任何东西出来在这个娱乐圈就等于凉透了。难道你要指望《独白》和《Spark》在年榜前100苟到年底拿个安慰奖吗？”邢露蹙眉道，“4月跟二档爱豆比打歌都不一定能拿奖，3月是最好的时候。都在筹备，我们就得快人一步。”
我和冯纯一整沉默，王军突然开口：“《回家》也进年榜了。”
邢露一时语塞：“谢谢，98，开年的98，很快就会出榜的。”
冯纯抠着眼屎，气氛有些焦灼，我赶忙接话：“别焦虑，会好的，放心。”
邢露轻轻叹口气：“《回家》曲线不错，应该到2月底都会保持。我们别浪费机会。今天该做的事情还记得吗？”
我对屏幕比个军礼：“11点前拍拜年视频，5点前签够签名照，劳动完晚上有饭吃。”
邢露扁扁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今年大发！”
我们三个对邢露问候完，邢露嘁一声挂掉电话，冯纯的手机就响了，是物业打来让我们去门口接货的。于是我们仨大男人穿上外套，踩着满地鞭炮彩屑，毫无准备地溜达去门口。
——看见一个厢式货车。
我登时拉住冯纯问：“等等，她准备了什么？”
冯纯也是蹙眉：“一百个礼盒啊，照片没这么大吧。”
“多大的礼盒？”
“不知道啊，我也刚知道的不是吗。”
保安大哥跟货车大哥在门口聊着天，冯纯上去打招呼，我和王军等着接应。
货车门一打开，我倒抽一口气，每个有饮料箱大小的箱子整整齐齐，码在里面，比我都高。
冯纯很快反应过来，找保安大哥借了六个小推车，三个人拉了十来趟才搞定。冯纯还完车，客厅也是堆得乱七八糟了。
我征求俩人意见：“盒子里有啥？我能看看吗？”
冯纯回答：“看呗，不是还要塞签名照，横竖都要打开啊。”
我小心翼翼打开一个。
最上面，拉菲草。拨开。
第一层，卡片相机，真丝睡眠眼罩，一看就很贵的护手霜。
我一个也不认识，抬头看冯纯，冯纯长长吐口气，告诉我品牌：“佳能，MANITO，香奈儿。”
第二层，咖啡杯带盘，定做日历，八音盒？
我给八音盒上两圈弦，音乐流淌而出，我登时就乐了：“《Spark》？”
好想留一个给自己玩啊。
音乐一完我就再转，冯纯抱着手又是叹口气：“WEDGWOOD。”
“为啥叹气嘛。”我问冯纯。
“你猜这盒多少钱？”
我摇着音乐盒琢磨：“香奈儿不是奢侈品嘛，估计加起来……七八百？”
“不算这两个订做的，起码一千起步。”
“什么？？”
“香奈儿550，WEDGWOOD530，MANITO得300，卡片机我是不熟，最便宜的估计是日历。”冯纯直摇头，“按一千五估算，就是……我跟她要□□去……得进账啊。”
本不乐观的资产负债率雪上加霜。
我拿衣服擦着八音盒的指纹，直发愣：“好想赚大钱啊……”
“别担心，不是很大的问题，我在呢。”冯纯安慰我。
“拜年视频。”王军我俩提醒。
现在时间是……
10:21.
“……”
我火速爬上楼换了件休闲装，脱掉睡衣，再下楼的时候冯纯已经把像机架好了。我们关掉投影仪，用那个最大的白墙录视频，在邢露打来电话发货之前，火速发了过去。
邢露也非常有效率地，十分钟就剪好了片子，发在工作群里让我们看效果，没什么大问题就定时在十二点发布。
接着，第二桩。
签名照。
冯纯拿来金色签字笔和一摞照片。
照片，呃，居然是……
“为什么是这张？”我问冯纯。
照片里我非常傻地把纸屑挥向自己的脸，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你第一次拿奖的舞台，很有纪念意义。”
冯纯认出来，我才想起来。
好嘛，老老实实写签名。
我扒掉签字笔盖子，找白纸练习，刚要落笔，又想起来这签字还是节目时期，安然教我的。
好久没联络了……
我打开微信，发现洹载收了红包，又转给我1314，语音“新年快乐，记得看晚会”。
红包我就收下了，回复“当然，好好吃饭”。
再点开安然的消息，发个521红包。
就开始签字。
特殊颜料的笔不太好干，冯纯和王军把它们一字排开。
我签得手疼，手机震动，一看是安然的视频电话，我就接通了。
安然看着像是在家，背景里都是忙活的父母，他靠着沙发乐呵呵打招呼道：“新年好啊！”
“新年好！好久没联系了，最近忙吗？”
“过年放假一个月。年后继续拍戏。”安然乐道，“《回家》真不错，我爸妈都很喜欢。”
“哈，一些初学者的照猫画虎……”我签完一张，冯纯说够四十张了，我想了想，还是继续签。
安然听到了，问我：“忙什么呢哥？”
“新年礼盒，一半送同行，另一半送粉丝。”
“唔？今天才送吗？我们公司的PR礼盒，一月底就送出去了。”
我无比汗颜，顿时理解这些礼盒为什么这么贵了：“呃……其实如果不是邢露说，我都不知道需要做这个事……”
我签着字下意识说的，都忘了他跟邢露有过一段，说完才意识到，赶紧看安然。安然看我紧张，不以为意地笑笑：“没事啦，前女友什么的……也是，你毕竟没有专业的经纪人，她能注意到，纯属因为她是你的粉丝，别人有什么，也希望你全都有罢了。时间上迟一点没关系，毕竟娱乐圈，作品为王。”
迩咏公司，红姐，天天上热搜。我调侃：“我以为你会说流量为王。”
“关注度是长红的重要元素，但作品是底气，熬过每个低潮，认清自己的基础。”安然纠正我。
“你打算什么时候发专辑呢？”
“大概6月。”安然歪着头思忖道，“避开Peak9发专辑的时候，那会儿我的戏也拍完了，刚刚好。哥你呢？《回家》先行曲，打算发正式专辑吗？”
“迷你专辑，一共5首带一首INstrument，3月或者4月吧……作曲好难啊。”
“真厉害啊，前几首都是自作词曲。”安然毫不吝啬夸我。
“哎，不咋样。你看看洹载的歌，比不过……”
安然突然凑近屏幕，可爱秀气的脸放大数倍，小声问：“你们复合了吗？”
“嗯。我追他。”我肯定道。
“怪不得，《白日梦》那么甜，跟《许愿》比简直是极与极。”
安然滔滔不绝跨着白日梦和许愿的编曲结构多么巧夺天工，我内心却是，完了，我一首都没听过。只好无比敷衍地嗯嗯啊啊。
“……总之，我是不觉得洹载哥有在给你代笔，毕竟，哥你的还是结构太简单了。任何一个科班都能听出来的吧。”安然肯定道。
“你们作曲系的是在歌里塞了什么暗号吗？”我哭笑不得。
“怎么说呢，音乐也有规律，每个人的特色就在规律之中。像外国那个制作人喜欢在歌里写JYP，容嫣前辈喜欢转调，洹载哥的特色是某个音节轻微跨半调再回去。我该怎么加个人特色在专辑里，我还没想好……”
安然说着就随手一捞，一把吉他就跨进怀里。我想起粉丝评论“吉他才是安然本体”，乐出来。
专注可能是音乐人的通病，我签着字，安然忘了视频通话一样，自顾自地拨起吉他，随口哼唱。直到我签完一摞，安然爸妈叫他吃饭，我俩才挂了电话。
下一个电话是跟父母的。
冯纯先给他爸妈打完电话，我也跟着打招呼，招呼都打完，才轮到我爸妈。
也不是我不想打，是打了三波没人接，签名照塞到箱子里，箱子被快递拿走，看完新闻联播，春节晚会都快开始，我们仨年夜饭都到了，我爸才终于打了过来。
背景，我家。
老吴穿着几十年不变的蓝白格子睡衣，横肉满脸，鼻孔直怼镜头，说的话怎么听怎么怪：“哟这不是吴樾大明星嘛，咋会往家里打电话啦？”
优雅的老白女士挤进视频里，围裙都没解：“儿啊，吃了吗？”
我把一桌子年夜饭拍给他们，连带冯纯、王军和全屋：“吃着呢。”
老吴：“冯纯还在啊？”
喝着果汁的冯纯一噎，笑得老老实实：“叔叔阿姨过年好。”
老白：“那个是谁啊？”
王军坐得板板正正的：“两位过年好。”
老白和老吴对视一眼，老白沉重地问：“你有冯纯一个还不够啊？”
“？”
好像哪里不对，我还是回复：“不然呢？一个人不够啊，很累啊，多找几个换着来嘛。”
老白老吴再次对视一眼，摇摇头。气氛更奇怪了。
老吴直嚷：“还有事吗？没事我和你妈就吃饭了，一会儿还要去你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家拜年呢。”
“噢，帮我也问候一下，我明年就回家。”我回答道。
老白忧心忡忡叮嘱：“你注意身体！”
“好的。”
俩人飞速挂掉了电话，我还是茫然地看着冯纯：“感觉哪里不对。”
冯纯也迷糊，摇头。
晚会开始了，我立刻抱着饭碗冲到电视机前。
春晚就是，忙着回复消息，忙着看节目，身边有关爱你的人，未来在明天等着你。
十二点钟声响起，漫天的彩屑落下，小区的礼炮响起，一切都是崭新的一年。
睡前，洹载发来自拍：跟Peak9蹲坐在演播厅走廊，吃着饺子盒饭。
“新年快乐。”
他语音这么说。
时间将近一点半，我想了想，按下语音，发过去一个很刻意的黏黏糊糊的啵。
“新年快乐，李洹载，我的男朋友。”
闭眼睡觉前，还是给爸妈各五千。
根据洹载对田叙的重视度，也给田叙五千整的拜年红包。
接着沉入梦境，梦里洹载跟我包饺子，还是韭菜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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