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老护士嗤笑一声,“从二十年前到现在,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们终于想起我了,终于想起要调查当年的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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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大乔站在后面调试设备的声音在几乎封闭的接待室里显得尤其刺耳,哗啦啦的电流声不断抨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片刻后,电流声慢慢停下,记录仪发出一声短促而连续的“嘀嘀”声,而后从摄像头里直直射出一道浅红色的暗光。
大乔冲秦晏和顾城打了个手势:“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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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什么名字?”秦晏看着资料表,问道。
资料表上写着蔡文秀。
“蔡文秀。”
“今年多大了?”
蔡文秀答:“五十二。”
“二十年前,你曾在桐山县下辖的稻香镇天鹅街工作,工作地点在社会福利医院旧址。”秦晏抬眸看着她。
蔡文秀深吸一口气,双手抹了抹下巴上的汗:“是。”
秦晏又问:“二十年前,你因被胡良长期骚扰而前往天鹅街派出所报案,是不是。”
“是,”蔡文秀双手放在腿上,坐得板正,双手拇指和食指紧紧揪着裤缝,“但那时候派出所没给我立案,只是做了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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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显老,头发也全部花白了,看上去像风烛残年的老人。如果没有身份证,大概连秦晏也不会相信她才五十二岁,甚至还没有退休。
她满是皱纹的双眼里充满疲惫,轻飘飘地往秦晏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个有些不信任的眼神,但又似乎藏匿了一点点微小的希冀,就像她二十年前第一次去派出所报案时的那样。
她看着秦晏,淡然地说:“那年我三十二岁,在医院当护士,所有人都觉得我温柔又漂亮,都愿意亲近我,我也有很多朋友,这些朋友里有患者,也有同事;我还有一个长得很端正的男朋友,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不过你知道吗,被胡良动手动脚之后,男朋友跟我说,我们不要结婚了,我们彼此不合适——”
秦晏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蔡文秀浑浊的双眼慢慢红了起来,她先是无奈而嘲讽般地笑笑,一边摇头一边咧开嘴,眼泪嘀嗒地从眼眶里掉下来,而后又猛地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胡乱揩了揩滑落到下巴上的眼泪:“二十年前的八月十一日,那是我第一次去派出所报案。当时给我做笔录的警察,也和你身边的这位小朋友一样年轻。”
说完她看了顾城一眼。
顾城双手放在桌面上,咬了咬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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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
炎炎夏日,稻香镇的天鹅街派出所外没有一个行人,只偶尔有几辆摩托车慢悠悠驶过。
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年轻女人推开了派出所的大门。
“找谁?”派出所的值班辅警看她一眼,有些不耐烦地从躺椅上起身。
蔡文秀攥了攥肩上挎包的背带:“我,我来报案。”
接待她的警员随手往某个方向一指:“哦,报案去那边,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我带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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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接待室里,穿着警服的年轻警察坐在一位稍微老成一些的民警身边,大约是头一次办案,缺少经验,握笔的动作都因紧张而生疏得不行。
“叫什么名字?”
“蔡文秀。”
“多大了?”
蔡文秀回答:“三十二岁。”
“你是本地人啊?”年轻警察看她一眼。
“是,我是两河村的,”蔡文秀说,“我目前在社会福利医院工作,是109床的管床护士,白天工作期间,患者胡良经常以各种理由骚扰我,对我动手动脚......”
稍微老些的警察双手交叉垫在下巴附近,看着她:“你就是因为这个来报案的?”
“是......”
“你这个情况吧,最多只能批评教育,”老警察摊了摊手,有些爱莫能助,一口方言说得很流利,“我没骗你,是真的只能进行批评教育,毕竟他也没有对你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你们之间的矛盾就只是他对你动手动脚,让你不能安心工作,是吧。”
蔡文秀无助地点点头:“对,但是我——”
老警察看了蔡文秀一眼,道:“要么看看有没有时间让他过来,我给你们调解调解喽,帮你教育他一下喽。”
“胡良在重管室,”蔡文秀吞吞吐吐地,“他有精神分裂,来不了。”
“那没办法了,先不说能不能调解,如果他发病呢?如果他伤人呢?”老警察喝了口水,道,“精神病人最难搞了,他做什么都可以拿精神不正常当挡箭牌,你说你被他猥亵,又不肯接受调解,非要追究他的法律责任,那没办法,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蔡文秀强忍的情绪终于崩溃,抖着肩膀哭出声来。
老警察叹了口气,有些尴尬,又嫌麻烦,只随手接了杯水:“你不用这么想不开,他又没对你做什么,搞这么麻烦,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