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蔽了你的痛觉,把痛感转移到我身上了!

  “有人来过?”孟临知点开实景地图,但五十米范围内能检测到的只有闻逍和黑狗,“目前没有其他人。”

  闻逍不自然地抓了下手背:“我闻到一股苍松木香。”

  “苍松木?”孟临知在记忆中挖出这个名词,“你不是对这个过敏吗?”

  苍松木有一股清而幽的香味,被认为是文雅高贵的象征,这种木材十分稀有且价格昂贵,只有皇室才能使用。但因为闻逍天生对苍松木过敏,在他幼时,李淑妃会小心地替换下寝宫内所有与苍松木有关的东西。

  但毕竟生在帝王家,过敏这种事也不宜声张,以免有人借此暗中下手,此事也只有李淑妃、皇帝和几个心腹知晓。

  闻逍奇怪:“你连这都知道?”

  “那是自然,我远比你以为的更了解你,”孟临知挑眉道,“但北芜宫怎么会有苍松木?”这破地方哪用得起这玩意儿。

  闻逍四处打量:“所以我才说感觉有人来过。”

  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笼罩在孟临知心头,皇宫里能用得上苍松木的人,身份必定不低,会是谁、又会有什么打算?

  孟临知感觉自己舌根发麻,第一反应是:“之前买的东西都收好了吗?”别让人发现他们偷偷溜出宫了。

  “嗯。”

  幸好之前为了防止黑狗乱咬,闻逍总会及时把买的东西藏进墙角的空洞中,再拿石块堵上,即使有人进来应该也不曾发现。

  但闻逍还是不太放心:“我去检查一下。”

  就在闻逍匆匆往屋里走时,孟临知的实景地图上突然有了些变化,他赶忙转头看去,却看到一大帮人乌泱泱地朝北芜宫走来。

  “有人来了!”孟临知连忙提醒闻逍,“一群禁军,还有……还有纭红!”

  纭红?

  几乎是一听到这个名字,闻逍就意识到来者不善,他甚至第一时间就把那个来过北芜宫的人锁定到纭红身上。

  但是纭红来做什么?

  轰隆——

  天空中一道惊雷炸响,两人同时思考着,在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宫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五十米的距离实在是太短了,闻逍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北芜宫的大门便被一脚踹开,为首的禁军统领眼神森冷,也不解释来因,直接冲身后的禁军做了个手势:“搜!”

  一队禁军二话不说分成两列,分别冲进院子和屋内粗鲁地翻找着什么,更有两人提着刀将闻逍困在原地。

  而那狼狗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看着这样一队雷厉风行的禁军,它嘤嘤地呜咽着,耳朵尾巴一起耷拉下来缩到墙角,被几个禁军用网一把兜住,不知拖到哪儿去了。

  孟临知急得焦头烂额:“他们在搜什么,我们偷偷溜出宫的事被发现了?”

  闻逍摇头:“应该不是。”

  孟临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却不自觉地看向一旁的纭红。

  这段时间纭红过得可不好,之前被狼狗撕咬了五六处伤口,胳膊上的伤最为严重,一整块肉都差点被咬掉了,隔着老远就闻到了她身上一股草药味,她脸色苍白,只有站在禁军身旁时才恢复了往日趾高气扬的模样。

  孟临知看着纭红脸上诡异的笑容,感觉一头雾水:她到底在笑什么?

  禁军还在院子和屋内不停翻找,北芜宫破破烂烂的,能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

  忽然间,孟临知福至心灵:“这架势,不会是屋里多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吧?”

  闻逍蹙起眉:“很有可能。”

  孟临知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出去一趟竟然被偷家了!

  就在这时,纭红突兀地剜了闻逍一眼,复又阴森地笑了起来,她朝禁军统领笃定道:“绝对是这野种偷了皇后娘娘的镯子,诸位大人好好搜搜,肯定能找到!”

  孟临知听得稀里糊涂:“什么镯子?”

  闻逍没说话,只是眉头压得越来越低,一张稚嫩的脸也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仿佛是为了印证纭红的话,屋里一个禁军拆开了闻逍的柴禾床,竟然真的找到了什么,他高声道:“宋指挥使,果真找到了!”

  那禁军双手捧着一个木盒急匆匆跑了出来,空气中那股苍松木香味更加浓郁了,闻逍瞳孔紧缩,脚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想看清那盒子,但守在他身边的两个禁军却抽出刀将他牢牢锁在身后。

  禁军统领——殿前司指挥使宋朓,不带丝毫感情、语气公事公办得对闻逍道:“刀剑无眼,别乱动。”

  说完,宋朓又给纭红打了个眼色,纭红上前打开那木盒,眉眼露出些喜色,竟然真的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雕工精细的金镯子。

  “确实是皇后娘娘的镯子,“她满脸震惊的模样,“果真是这野种偷的!”

  宋朓点头,招呼禁军道:“把人压去皇仪殿,交给陛下和皇后娘娘处置。”

  “是!”

  操!

  看着纭红奸计得逞的表情,孟临知忍不住骂了一声:“她肯定是趁我们不在北芜宫的时候,偷偷进来把那破盒子塞你床里了。”

  闻逍对苍松木过敏,怎么可能把盒子塞在自己贴身的地方,这不是找死吗?

  闻逍也不反抗,被禁军押着往前走去:“走一步看一步吧。”

  孟临知意外地看着他:“你竟然还能这么冷静。”

  皇仪殿是皇后的居所,但听宋朓的意思,今天皇帝八成也在,这事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这个时候着急没有任何意义,”在没有人注意的地方,闻逍悄悄把紧张到有些颤抖的手缩到袖子中,“你知道那个镯子是什么来头吗?”

  孟临知放大了镯子的细节,仔细观察上面的花纹,很快就回忆起这个镯子的信息:“镯子上雕刻着象征着帝王的五爪龙纹,应当是多年前皇帝赠给四皇子的。”

  “四皇子?”闻逍顿了顿才回忆起这个早夭的弟弟,“皇后唯一的孩子,他不是还没满周岁就夭折了?”

  “确实。当年皇后一直没有孕育子嗣,直到后来终于诞下四皇子,皇帝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嫡子龙心大悦,就把自己的镯子赏赐给他,并承诺等四皇子年满十岁,就立他为太子。”

  只可惜在各方面人为因素的干预下,四皇子还没满周岁便夭折了。

  而皇后却因此记恨上了当时正得宠的李淑妃,她认为是无辜的李淑妃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并在未来展开了一系列报复,让李淑妃和闻逍被蒙冤打入冷宫,甚至设计害死了李淑妃。

  听到这桩陈年往事,闻逍稍一思索,大约猜到了纭红的险恶用心。

  .

  有别于破旧的北芜宫,皇仪殿看起来气派恢宏,即使已经是晚上,但摇曳的烛火让殿内看起来并不昏暗。

  宋朓押着闻逍抵达皇仪殿时,皇后崔氏正依偎在皇帝怀中啜泣:“适儿那么小就走了,只留给臣妾那么个镯子当念想,现在却连这镯子都被贼人盗走了。”

  皇帝拍了拍皇后的肩膀以做安慰:“这镯子意义非同小可,朕一定给你找回来。”

  纭红刚走进皇仪殿便听到崔皇后绝望的哭泣声,她连忙抱着木盒跪倒在崔皇后脚下:“娘娘,镯子找到了!”

  “真的找到了?”皇后连抹眼泪都忘了,连忙取出那镯子仔细摩挲,随即将镯子揽进怀里,露出失而复得的笑容,“真是我适儿的镯子!”

  纭红揩了下泛红的眼角,朝着皇帝可怜道:“陛下,果真是在北芜宫找到的,这木盒就藏在那野种的床上,您一定要替娘娘做主啊!”

  皇帝意味不明地看了闻逍一眼:“果真是你偷的?”

  闻逍没想到时隔两年多再一次见到自己的父皇,竟然是在这种场景之下。

  他虽然被禁军压着跪在地上,但却挺直了脊背,毫不胆怯地回望着自己的父皇:“我绝不曾偷窃。”

  皇后却气极朝他掷来一个装满热茶的杯子,闻逍及时偏头,才避免了被杯子砸额头、被热茶浇满身的惨剧,但他还是忍不住碰了下手,皇仪殿里苍松木香的味道更浓郁了,他身上估计已经起红疹了。

  “不是你偷的?”崔皇后被气得不轻,她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指着闻逍骂道,“现在已经人赃并获,你怎么还有脸说这种话,难不成还是宋指挥使和殿前司污蔑你?”

  纭红接话:“我亲眼瞧见禁军大人将这木盒从你床上搜出来,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你这野种日日都被关在北芜宫中,难道还有人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把镯子藏在你床上陷害你?”

  闻逍哑口无言,才发现这事好像根本没法自证清白。

  如果他说他确实离开过北芜宫,那纭红肯定会咬死就是他跑出去偷的镯子;如果他说他没离开过北芜宫,那这镯子又是从哪儿来的?

  他要怎么证明自己没做过这件事?

  这一刻,四面八方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齐涌向闻逍,好奇的、探究的、怨恨的,在各种不怀好意的情绪中,唯独孟临知在替他着急。

  孟临知急得语速都快了不少:“你倒是快说你苍松木过敏的事啊,这件事皇帝肯定知道!”

  这确实是闻逍最后的退路了,他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

  于是闻逍指着那木盒子道:“父皇难道不知道那盒子是苍松木的吗?”

  纭红骂道:“你这个野种,怎么还敢这么称呼陛下!”

  皇帝皱了皱眉,似是不明白闻逍为何突然提起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又似是不满纭红尖利的嗓音和哭哭啼啼的皇后。

  但他懒得深思,更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他不耐烦地对闻逍道:“前段时间你打碎皇后祈福用的净水瓶,与纭红起了争执,放狗咬她不说,还偷溜进皇仪殿偷走了朕赐给适儿的镯子。”

  “我没做过这些……”

  但皇帝压根不想听任何辩解,他怒道:“当年朕留你一命,可不是让你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的!”

  闻逍突然沉下心来,他沉默地盯着皇帝,在这一刻他突然醒悟了:他怎么会不切实际地把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

  皇帝根本不在意他是不是被冤枉了,可能也不在乎皇后受了什么委屈,他只希望赶紧处理了这堆杂事。而身为弃子的他在皇后面前,根本没有任何价值可言,即使是敷衍,皇帝也显然更愿意敷衍身后站着崔氏一族的皇后。

  而皇后和纭红之所以敢如此猖狂,不也正是因为皇帝一直以来的纵容吗?

  皇帝随意挥了挥手,一句话决定了闻逍的下场:“拖下去笞责三十。”

  “是!”两个禁军径直上前拖走了闻逍。

  这场面看得孟临知心都悬了起来,而皇后和纭红却不可思议地看向皇帝,只是笞责三十?

  笞刑在齐国并不算上是一种真正的刑罚,反而是羞辱的意味更重。

  皇帝偶尔会对一些臣子施以笞刑,三十大板对一个成年人来说确实会疼,但修养个几天也就好了,主要还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从朝上拖出去打板子比较丢人。

  可站在皇帝和皇后的视角,闻逍这个野种做了这么多坏事,却只是笞责三十这样不痛不痒的惩罚?

  但闻逍和孟临知并不知道“笞责三十”的意味,毕竟原著中的闻逍掌权那会更是残暴无道,只有死罪没有活罪,看人不爽就直接拖下去斩了。

  闻逍被拖到了皇仪殿外,禁军将他捆在木凳上,早已准备好的木板登时落在闻逍的腿上。

  闻逍身体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初秋的衣物单薄,木板打在他腿上跟直接打在肉上几乎没有区别,闻逍攥紧拳,咬着牙忍受着一次次地刑罚。

  孟临知气得破口大骂,用这么宽的木板打小孩,虐待儿童吧!

  天空中的雷声越来越大,看着冷汗从闻逍额头一滴滴滑落,孟临知气得发抖,这段日子闻逍好不容易被他养出点肉来,可不是用来抗揍的。

  看着闻逍咬牙忍痛,一张小脸都皱起来了,孟临知慌不择路地点开操作选项,想屏蔽闻逍的痛觉,却发现这个垃圾系统所谓的痛觉屏蔽功能,其实压根就不是真正的屏蔽,而是痛觉转移——把宿主感受到的痛苦转移到系统身上。

  系统毕竟是AI,只要不开发痛觉感知模块,压根没有“痛”这个概念。

  但坏就坏在孟临知不是AI,他是一个活生生的、有痛觉的人,如果开始痛觉转移,那闻逍所有的痛苦都会转移到他身上。

  孟临知犹豫片刻,心中的愧疚却在漫天滋长。

  原本《九天由我》中的闻逍绝对没有经历过这次事件,是他引起的蝴蝶效应让闻逍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了。

  他不知道闻逍的命运会走向何方,也不知道将来会出现多少他无法掌控的事,但他知道,今天是因为他妄图改写闻逍的人生,才害得闻逍在这里挨板子。

  ……在这一刻,如果连他都不帮闻逍,那还有谁能来帮闻逍?

  孟临知深吸一口气,坚定地摁下了痛觉屏蔽选项。

  .

  咚——

  咚——

  宽大的板子一下又一下落在闻逍身上,他可以咬牙忍住不痛呼出声,但身体的本能反应不会骗人,每当板子落在腿上时,他的身体便会不自觉地瑟缩一下。

  怎么会不痛?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七岁孩子罢了,也会害怕也会疼。

  但在冷宫独自生活的这半年和皇帝冷漠的态度,让闻逍明白这世上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求救和呼痛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没有人会来救他。

  但就在闻逍忍受着这一下又一下的板子时,忽然间,闻逍甚至都没意识到是什么时候,一直到等他反应过来时,他才发觉自己竟然感觉不到痛了。

  他愣了愣,下意识想的是难道他的腿被打到失去知觉,彻底残废了?

  但闻逍很快发现其实他还能感觉到板子落在腿上的触觉,只是痛觉、只有痛觉,在某一时刻忽然间全部消失不见了。

  一道闪电照亮天空,闻逍茫然地在脑海中呼唤孟临知:“我……突然感觉不到疼了。”

  “你当然不疼了……”孟临知疼得咬牙切齿,“因为我屏蔽了你的痛觉,把痛感转移到我身上了!”

  作者有话说:

  一种伤在你身痛在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