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想,我就会帮你。

  轰隆——

  不知何时天空中开始隐隐有了雷声,闻逍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孟临知揉着腿,理所当然道:“都说了我们是一体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电闪雷鸣,雨点淅淅沥沥地从天空中落下,打湿了闻逍的衣服,他有些无力道:“我……”

  “你先别说话,”孟临知忽然打断闻逍,“我想个办法把这两个禁军弄走。”

  孟临知思索片刻,在系统商城换了一身仙风道骨修士外袍套上,又打开了系统空间中的投影和声音外放功能。

  而正在行刑的两个禁军本来大晚上被拉出来干活就烦,现在天公不作美还下起了大雨,心情更是烦躁。但忽然间,一声响雷把两人同时吓得一哆嗦,连行刑的动作都慢了一拍。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这回连天空都亮了起来,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闪电的方向,却见到那紫色的列缺之下竟站着一个头戴帷帽、身着白衣的身影,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那儿,却一直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们。

  “啊!”

  两人惊恐地看着那道虚幻的影子:“什、什么人!”

  惊雷炸得人耳膜发疼,待雷声消退,那神秘人才道:“你二人为何在此欺凌弱小?”

  雨越来越大,此时两个禁军都已经被雨淋得浑身湿透,但这雨水却仿佛长了眼似的,丝毫没有打湿此人的衣物,甚至连风都没有将他的帷帽拂动一厘,他似乎已经超脱了五行束缚,只是安静地在雨中负手而立,却没来由地让人不敢在他面前呼吸。

  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想起了前段时间京中的传闻,说是一个仙人化身成小孩的模样,用法器将城中燃起的熊熊大火给扑灭了,最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消失不见……他们该不会好巧不巧,又碰上这位仙人了吧?

  一个禁军气弱道:“我们也只是执行任务罢了。”

  “执行任务?”那人不屑道,“我怎么看着你们像是在仗势欺人、为虎作伥?”

  两个禁军的表情几乎裂开,木板从手中径直脱落,几乎是瘫坐在地上争先恐后道:“我没有!我就是按照陛下的要求行事……”

  那人冷哼一声:“皇帝让你们行刑,你们便不分青红皂白地行刑,不怕沾染不该有的因果吗?”

  “这、这……”

  两人对视一眼,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他们这也是没办法啊,如果不按照皇帝的要求做,那掉脑袋的可能就是他们了。他们紧张问道,“那仙人您说该如何是好。”

  那人随手一拂,一道闪电再度割裂长空,雷声平地炸响,只听那人道:“我看这孩子心性纯善,不似蝇营狗苟之人,恐此事背后还有隐情,你二人也是忠良之将的面相,不宜沾染此等因果。今日之事,不若得过且过,如此你二人既可不沾因果,又可向上复命。”

  两个禁军顿时觉得茅塞顿开,对啊,虽说是皇帝让他们来行刑,但这大雨天的,又没旁人监工,有谁知道他们到底打没打,难不成闻逍还会去举报他们?

  两人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作了个揖道:“仙人说的是,我等这就离开!”

  禁军落荒而逃,只留下闻逍一个人在大雨之中。

  系统空间里,孟临知得意地关闭了投影和声音外放,他这修士装得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他不禁有些兴奋地对闻逍道:“那两人被我吓跑了,现在你可以走咯……闻逍?你干嘛不说话?”

  闻逍半天都没回答,孟临知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好像从刚才开始,闻逍就躺在那儿一点反应都没有,不会晕过去了吧?

  孟临知紧张地叫他:“闻逍,你怎么了?”

  可闻逍仍然没有反应,他只是静静地躺在那儿,整个人浑身发红,像熟透的虾一般,孟临知甚至察觉不到他身体的一丁点的起伏。

  孟临知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此时他已经顾不上自己腿上的疼痛,他直接使用了最后一次免费化为人形的机会出现在了闻逍身侧,急匆匆地跑到他跟前蹲下,却发现闻逍呼吸不畅,连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孟临知愣住了,十几下板子确实疼,但怎么想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个样子,除非……

  除非是苍松木过敏!

  孟临知倒吸一口气,他单知道闻逍苍松木过敏,哪知道他过敏得这么严重。

  ……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写这个该死的设定!

  孟临知懊恼地蹲到闻逍身侧,试了试闻逍额头的温度,好在还没有发烧,他轻轻拍了下对方:“闻逍,你坚持住别晕过去!”

  闻逍疲惫地睁开眼,看到面前蹲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此时对方白皙的面庞已经被雨水淋透,但他丝毫不在意这瓢泼大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中盛满了担忧。

  这种充满关心的情绪闻逍只在两个人身上感受过,一个是已经离世的李淑妃,另一个就是……

  闻逍喘着气,这才认出对面的人:“孟、孟临知……”

  孟临知拼命点头,赶忙换了颗药给闻逍吃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深呼吸,先把这颗药吃了再说。”

  过敏几乎没有办法根治,轻则鼻塞打喷嚏,重则直接要人命,系统商城里并没有针对苍松木过敏的药物,只有笼统的抗过敏药。

  孟临知扶着闻逍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把抗过敏药喂进他嘴里,闻逍吃下药,有气无力地从喉间轻轻应了一声。

  孟临知替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雨。”

  就这么一直淋雨也不是办法,孟临知拉着闻逍的手放到自己肩上搭好,弯着腰努力将闻逍背到自己背上。但七岁的身体到底力量有限,孟临知背着闻逍一个趔趄,堪堪才稳住身形。

  他忍不住怀念自己成年后的身体,要是他原本的身体,背一个闻逍还不是轻轻松松?

  好在七岁的闻逍因为常年吃不饱饭,身体瘦弱,体重还在孟临知的承受范围内。

  豆大的雨点不断砸在两个孩子身上,孟临知背着闻逍踉踉跄跄地朝北芜宫的方向走去。

  孟临知怕闻逍晕过去,便一直找他说话:“闻逍,你说说话,别睡过去。”

  或许是因为吃了药,闻逍的意识恢复了些,迷迷糊糊间,他又想到了刚才皇仪殿中的尔虞我诈和虚伪冷漠,他靠在孟临知背上平复着呼吸,问出了憋在心里已久的问题:“我母妃的疫病,是皇后派人干的吗?”

  “……是,”孟临知没想到闻逍一上来就问这问题,但他还是将当年的事还原给闻逍,“当年崔皇后一直认为是李淑妃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她把你和李淑妃陷害进冷宫,又想永绝后患,便将一件过了病气的衣服混进了李淑妃的衣服中,想害死你们母子。”

  “最后李淑妃确实感染了疫病,早早去世了,没想到你命大,与李淑妃同吃同住,却一点事都没有。”

  “为了让你无法在冷宫中顺利长大的,皇后还想了个阴招。她以不让疫病在皇宫中传染开为由,把北芜宫中李淑妃接触过的绝大部分东西都烧了,甚至……甚至还有那些往北芜宫送过东西的宫女太监,也全被处死后被一把火烧了。”

  闻逍:“……”

  闻逍沉默地趴在孟临知身后不置一词,他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几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以前他们常出现在北芜宫的门口,会悄悄塞一些食物用具给李淑妃。

  但是自从母妃病故后,那些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曾经闻逍以为他们是怕了,想和他撇清关系,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那些人不是因为胆小懦弱而销声匿迹,而是早就被自己的善意害死了。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曾经与李淑妃交好的下人,因为同情李淑妃在北芜宫的凄惨生活,便想来偷偷救济这对母子,谁知最后却因为好心而被牵连致死。

  唯独闻逍,这个在皇帝眼里明明是一个弃子的存在,却一次又一次地活了下来,这让皇后更加忌惮,非要弄死他不可。

  闻逍咬紧牙关,又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而这些事,我和我母妃的冤屈、皇后的险恶用心,其实这些我父皇都知道,他只是选择了站在了皇后那一边,对吗?”

  孟临知沉默片刻:“……对。”

  皇后背后的崔氏一族是当朝最兴旺的家族,皇后的父亲是当朝宰相,大伯戍守边关,从文到武皆有建树,连皇帝都颇为忌惮。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皇帝也不得不带着一点讨好的意味一再顺着崔皇后心意行事。

  “我知道了。”

  闻逍听起来有些哽咽,但雨太大了,孟临知也不知道闻逍究竟有没有掉眼泪,或许这些事对一个七岁的孩子而言实在有些残酷,但闻逍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原本的闻逍就是个在仇恨中长大、也在仇恨中扭曲的孩子,偏偏孟临知来得不早不晚,他没办法帮闻逍阻止这一切悲剧的开始,只能尽可能地陪在他身边。

  闻逍靠在孟临知身上,借着身体不适,情绪失控的他竟然第一次向孟临知吐露了心声:“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们全杀了,给我母妃陪葬。”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孟临知用自己的头抵住闻逍的脑袋,柔声道,“但只要你想,我就会帮你。”

  闻逍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谢谢。”

  闻逍被雨淋得有些发冷,而孟临知也早已被暴雨彻底淋湿,身上也是冰冰凉凉的,两个湿哒哒的人靠在一起实在说不上舒服。

  但依偎着孟临知的体温时,闻逍却有一种漂泊无依的孤舟终于找到港湾的感觉,原来在脆弱的时候有人陪伴在身边,是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