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知,我有些想你了。

  孟临知扬着一张笑脸,目光镇定地扫过众人:“大家现在可以具体说说有什么问题和要求了。”

  几个粮商面面相觑,直觉这个孟临知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一样和善。

  其中一个粮商倒是胆子大,他直接问道:“孟大人准备按什么价格收我们手中的粮?”

  孟临知沉吟片刻后道:“我之前询问过时大人战前缈州城的粮价,我们会在当时价格的基础上加三成,向大家征收粮食。”

  “三成?!”

  一听这价格,那粮商一拍桌子,急赤白脸地就站了起来,指着孟临知高声道:“现在我们在缈州城中卖粮,价格起码都可以翻个倍,最高翻个五六倍也不是没有,而你现在提个三成就想糊弄我们吗!”

  时禹清咳一声,他瞄了孟临知一眼,生怕孟临知生气。

  好在孟临知看起来很平静,时禹这才松了口气,却难免有些尴尬。这些粮商是他请来的,现在却聊了两句便开呛,驳了孟临知的面子,这让他怎么好意思面对孟临知。

  于是时禹忙对着闹事的粮商道:“冯老板,大家都是老朋友了,看在我的面子上,有话都好好说,别吵起来。”

  被称为冯老板的粮商气不过:“时大人,不是我脾气差性子急,只是这三成的价格,委实是有些欺负人了,恕我不能接受。”

  听了这冯老板的话,孟临知心里骂了一句,三成还欺负你,你还想我给你翻个几倍价征粮吗?我是来做慈善的不成!

  这年头,百姓手中哪有这么多钱买高价粮。

  十天半个月的还勉强能撑一撑,等到百姓手中真没钱买不起粮了,他们这些粮商还真以为自己还有好日子过?

  孟临知勾起嘴角冷笑一声:“诸位可能不太清楚,我们的粮草来源可不是只有诸位。从冠州调拨来的粮食不日就将送达,到那个时候,诸位手中的粮还能卖给谁?”

  听完孟临知这一席话,冯老板嗤笑一声,自以为抓住了他话中的逻辑漏洞:“孟大人可别骗我们。按照孟大人话里的意思,反正马上有一批粮要送到了,您又何苦找我们诸位买粮?”

  有人听了频频点头,冯老板说得很对,确实是这个理啊。孟临知这着急要粮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临州临县和京城的粮马上就要到了的样子,估计只是找了个借口压他们的粮价。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才不会把粮卖给官府,现在城里百姓这么缺粮,他们怎么着也能赚不少,凭什么要卖给官府?

  府衙中马上闹哄哄地吵了起来,孟临知身后的一排禁军见这菜场一般的闹腾场景,皱起眉拔刀道:“在孟大人面前保持肃静!”

  一时间,锃亮闪烁的刀光照亮了府衙,缈州的这些粮商们也都只是普通百姓,何时见过这种舞刀弄枪的场景,纷纷吓得闭上嘴不敢再说话。

  这时,孟临知轻轻敲了敲桌子,慢悠悠地回头对禁军们道:“把刀都收回去,别把我的贵客们吓到了。”

  禁军们自然听话地把刀都收了回去。

  看着眼下这幅场景,孟临知喉结滚动,这些粮商倒也没猜错,他确实就是骗他们的,毕竟冠州现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给他们送粮过来。

  但孟临知既然敢说这话,就代表他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勾起唇笑道:“诸位不信?但是昨天下午,冠州送来的第一批粮就已经转进官仓中了。”

  “什么?”

  “这不可能!”

  但有个粮商回忆片刻,却忽然面色一变,他道:“我昨天好像真瞧见有人在往官仓中送粮。”

  “此事当真?”

  孟临知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人的记忆并未出错,昨天他确实让几个禁军将一批粮送到了缈州官仓中,只是那并非是冠州来的粮,而是他从系统商城中换来的粮食。

  府衙终于重归宁静,孟临知这才故做歉然地对粮商们道:“实在不好意思,吓着诸位了……不过,诸位以为我为何向你们买粮,只是为了城中百姓?”

  孟临知说完便朝时禹递了个眼色,时禹接收到孟临知的意思,接话道:“昨日下午,本官与孟大人已经商定好,从今日下午开始,官府便会开粮仓,每日定点向城中百姓放粮。”

  听了时禹的话,几个粮商对视了一眼,犹豫起来:“这……”

  之前有崔济开压着缈州一方,不许众人上报缺粮一事,导致缈州缺粮的问题越来越严重。这其实等于是给了这些粮商趁乱坐地起价的机会,崔济开做的对恶,反而让他们可以大赚一笔。

  而他们也知道官府储粮数量有限,现在暂时也还没到真正的危机时刻,所以众人从未想过官府现在便会开仓放粮。

  但等官府粮仓一开,他们的财路就被掐断了,这高价粮还能卖给谁?

  孟临知无奈地摊摊手:“这次收粮,主要是为了缈州城外那些无辜的流民。如果诸位不愿意把粮食卖给官府,那我们便只能再拖一段时间收治流民了。”

  众人却读懂了他的意思,官府的粮不够供给流民,这才需要征收他们手中的粮食。

  早一日收到粮,就能早一日救助流民,但流民的问题已经拖了这么久了,如果实在收不到粮,那就晚两天救助流民,对他们这些官员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看粮商们陷入沉思,孟临知接着道:“前方战士们在拼命,后方的我们也得出份力,大家齐心协力,缈州才能早日回到正轨。”

  这时,坐在最角落中的一个粮商频频点头,似乎很赞同孟临知的话,他应声道:“我等都是缈州人,现在故乡战火燎原、同乡频频遇难,理应在能力范围内伸出援手。”

  孟临知看了这个粮商一眼,心想还是有明事理的人的,他和风细雨地对这个粮商道:“这位兄台是……”

  时禹帮着介绍:“这位是永粮粮铺的严宵严老板。”

  孟临知从善如流:“严老板大义。”

  严宵笑呵呵地抱拳道:“孟大人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孟临知颔首,已经给了这些粮商一巴掌了,也该给点甜头了,恩威并施的效果才是最好的。

  于是他接着道:“我知道按照这个价格向大家收粮,大家心中肯定会有不满,我们也不会让大家吃亏,在战后会给大家提供一些好处,比如……降低诸位的税赋。”

  一听这个,这些粮商终于来了兴致。

  在齐国四民中,商人的地位为最末,每年要上缴的税赋繁重,如果真的能够降低税赋,那说不定能比他们现在炒粮价带来更多利润。

  严宵今日来这里,本来就是下定了主意要向官府供粮,但有送到手上的好处,他肯定也不会拒绝,于是严宵好奇道:“不知孟大人愿意让几分税赋。”

  孟临知没说话,只是比了个“一”。

  税赋降一成。

  几人在心里算计了一番,眼睛猛地一亮,一成的税赋听起来不多,但这可比他们现在卖高价粮赚得多多了,绝不算吃亏!

  现在高价卖粮,一方面是名声难听,另一方面也不是长久之计,倒确实不如把粮卖给官府,不仅能搏回名声,还能与官府和朝廷打好关系。

  但有人听到这个数字,心中仍有不满,试图讨价还价道:“这一成是不是有些太少了……”

  时禹睨了此人一眼,发现竟又是频频闹事的冯姓粮商,有些不耐烦道:“冯老板,别太贪心,对你而言,这一成可不少了吧。”

  冯老板看时禹似乎也来气了,这才低下头小声嘟囔了几句,但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话谈到这儿也差不多有了个结局,严宵站起身来第一个道:“我没有异议,愿意将铺子中剩余的八成粮都交给孟大人和时大人。”

  接着又有几人来与孟临知核对细节,表示愿意将粮卖给官府。

  但也有几人想得倒是比较多,生怕战后闻逍和孟临知离开缈州,那这些事儿他们要找谁去兑现?

  时禹听了他们的担忧,笑着安抚道:“本官还在这儿呢,怎么着,怕本官跟着晋王殿下和孟大人一起跑了?”

  有了时禹的承诺,几人这才放心下来,觉得将粮食卖给官府也未尝不可。

  此事终于告一段落,时禹也松了口气,在大家互相寒暄聊天时,时禹忍不住对孟临知道:“孟大人,这事竟真的成了。”

  孟临知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他捧着茶杯道:“是啊,不费一兵一卒就成了,真不错。”

  时禹听得一个咯噔,什么叫“不费一兵一卒”?

  他颤颤巍巍地道:“孟大人本来是想……?”

  “就是你想的那样,”孟临知喝了一口茶,看着眼前什么都不知道的粮商们感慨道,“不然你以为我带这么多禁军做什么。”

  时禹不禁打了个冷颤,看来孟大人也是个狠人啊……

  .

  开仓放粮、收治流民,缈州城内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过了几日的一个晚上,孟临知吃完晚饭,刚准备回院子里歇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孟临知来到门口,刚想问外面出了什么事,就看到院门被一把打开,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门后。

  孟临知意外地看着来人,愣怔片刻才回过神来,他兴奋地走上前,拉住对方的胳膊,语气里有些自己都没发现的激动:“你回来啦!”

  门口的闻逍露出一个笑容,看着朝思暮想的人终于出现在面前,他忍不住俯身抱住孟临知:“临知,我有些想你了。”

  “还撒上娇了,”孟临知本来也挺惦念闻逍的,结果看闻逍这反应,他反而揶揄道,“我们才分开几天啊,怎么,有这么离不开我吗?”

  闻逍不舍地松开孟临知,但眼睛还紧紧盯着他,语气颇为认真地回应道:“这是自然,整整五天没见到你了,我们从来没分开这么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