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逍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沈姿身后的两个禁军,两人同时点了点头,证明沈姿说的不假,而是确有其事。

  两人又询问了沈姿一些情况,便安排其中一名禁军将沈姿先送了回去,而另一个禁军则留在小院中,和两人继续核对细节。

  这禁军名叫潘和越,是窦咸的手下,闻逍招呼他坐下:“先坐下歇会儿吧。”

  潘和越与两人相处了一个多月,早已相当熟悉,此时也丝毫不见外地坐在两人对面。孟临知给他沏了杯茶,他还乐呵呵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跟窦咸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看就是窦咸带出来的。

  孟临知对潘和越道:“说说你知道的。”

  刚来到缈州那会儿,闻逍不仅把沈姿送去河道附近观察孙氏商队的行踪,同时为了保险起见,他还送了几名禁军一同前往。

  名义上是因为缈州的重犯们被分成了三组从事不同的劳工,城中守卫们监工的工作量自然大了起来,他送几名禁军去,也是给守卫们减轻压力。

  但实际上,这些禁军中被闻逍指派去河道边的几人,实际上都是闻逍经过多次调查后才确认的可信之人。他们被闻逍暗中委以重任,必须确保沈姿说的都是实话,并未作假。

  而潘和越正是其中之一。

  此时潘和越喝完茶,才向孟临知和闻逍继续完善此事。

  孙氏商队这次进城共五批、总计二百四十八驾马车,其中只有第一天和第五天的商队打的是孙氏的旗号,而其余三天,都非常低调地没有打出商队名称。

  最近由于缈州一带战事频起,不少商人都看准了其中商机,有不少都派了商队前往缈州贩卖商品,因此最近城中进进出出的商队一直都不少,所以潘和越和其他几个禁军,一开始都没认出那三支队伍也是孙氏商队的。

  好在沈姿眼尖,竟然认出了那三支商队的真实身份。

  但沈姿其实并不知道潘和越等人也在关注这件事,因此她也没把这事儿告诉潘和越等人,还是潘和越发现沈姿在看着那三支商队时的表情不太对,这才托了人去暗中盘查那三支商队的去向。

  孟临知敲了敲桌面,不解地思索着:“他们为什么要把商队拆分成这么多支小队?”

  “连旗号都不敢打出来,显然是做贼心虚,”闻逍看向潘和越,“有发现那三支商队有什么问题吗?”

  潘和越摇头:“只查出来那三支商队确实是孙氏的商队,他们一进城就开始售卖一些药材之类的商品,看起来没什么特殊之处。唯一与众不同的……他们拉马车的马,似乎都是盺州马。”

  盺州马可是最好的战马,孟临知自言自语一般地笑了起来:“来的时候是盺州马,走的时候可就不一定了。”

  一共两百四十八辆马车,一车是两匹马,也就是说,这孙氏商队往缈州这儿走一趟,便可能会向梁军输送五百匹盺州战马。

  闻逍冷哼一声,他捏住手中的杯子:“一次便是五百匹,这两年下来,孙氏究竟向梁军送了多少战马过去?”

  潘和越原本只是坐在一旁,这时却难免听出了闻逍和孟临知话中的深意,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两位大人的意思是,这孙氏拉车所用的盺州马,竟是偷偷贩给了梁军?”

  潘和越这才恍然大悟,盺州马的价格是普通马匹的几倍不止,怪不得孙氏竟然舍得用盺州马拉货,他还真以为是孙氏财大气粗呢,原来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这孙氏胆子也是大,这事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是要诛九族的!而且这孙氏与崔氏可是姻亲,现在崔济开在前线拼命打仗,孙氏却在背后通敌……

  不对,崔氏?

  潘和越不禁打了个冷颤,孙氏在背后向梁军私贩盺州马,崔氏当真不知道吗?

  如果真的不知道倒还好,但倘若崔济开心知肚明却不阻止,反而还在这里和梁军打得你来我往,那这仗究竟是在打什么东西?不会只是装模作样地在和梁军演戏吧?

  潘和越越想越觉得浑身鸡皮疙瘩直立,闻逍在旁边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可能是猜到了些什么,提点道:“有什么想法都回放肚子里,别出去乱说。”

  潘和越忙点点头,这点数他还是有的,绝不可能出去乱说。

  毕竟如果真是他想的这样,那问题可就大了!

  怪不得晋王殿下会莫名其妙被陛下指派来偏僻的缈州监军,说不定就是为了调查此事。

  几人交谈一番,潘和越便趁着月色离开了,孟临知和闻逍坐在院子里继续商讨此事。

  孟临知给闻逍满了一杯茶:“你说孙氏把商队拆成这么多批,是为了进城时不引人注意吗?”

  闻逍点头道:“应该是,不然一次这么多车架进来,又都是盺州马,实在是太过于大张旗鼓了。”

  孟临知撑着脸思索着:“我之前找当值的城门守卫询问过,缈州这边进城只核对相关文牒和文书,并不会详细登记进出人员的信息,守卫们虽然记得孙氏商队确实进过城,但马车数量好像没有沈姿说得这么多,而且出城时,拉车的似乎也仍是盺州马……”

  孟临知边说边梳理着这些已知线索,但说到一半,他突然琢磨出了点问题来。

  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哦不对啊,守卫们每天都要轮值,但如果孙氏商队每次都是分批进到城中的,那守卫自然只知道自己当值那天的进城情况,却不知道这总共的数量。”

  闻逍也觉得极有可能是如此,孙氏商队极有可能是利用守卫轮值一事打了个信息差,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他道:“既然这样,明天我们把所有守城门的轮值守卫都叫来问话吧,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消息来。”

  “那就先这样吧,”此事需要明日再议,孟临知站起身,在月光下伸了个懒腰,“今天还有一交要紧事没完成。”

  要紧事?

  闻逍微怔,片刻间把最近所有事情都从头到尾地在心里过了一遍,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想出来今天有什么事要做。

  他怪道:“是何事?”

  孟临知叉着腰,俯下身把脸凑到闻逍跟前,看着他道:“你这馒头手准备要怎么洗澡?”

  “我……”闻逍仓促地移开视线看向自己的手,“我只是右手缠了绷带,左手还能用。”

  “一只手多麻烦啊,我帮你沐浴就好,”孟临知推着闻逍往屋里走,“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闻逍光是想想那需要赤诚相对的场景,就觉得舌根发麻得紧张起来,他十分抗拒地定在原地不肯往前走:“没事的,我一个人就可以。”

  孟临知推不动闻逍,便收回手捧着心口,故意装作一副受伤的模样:“你是不是长大了就开始疏远我了?”

  “没有,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孟临知从没见过闻逍这么抗拒他的接触的模样,他审视地目光在闻逍身上扫了一遍,突然道:“你该不会是身上受伤了不敢给我看到吧?”

  闻逍慌忙否认:“绝对没有。”

  天知道天地良心,他只是不想让孟临知帮他沐浴罢了……

  谁知孟临知似是打定主意认为闻逍是隐瞒了身上受伤的事,他冷笑一声把闻逍推进屋里,用命令的口吻道:“把衣服脱了让我好好检查一下。”

  闻逍:?

  闻逍更慌了:“没必要吧……”

  “忸怩什么,快点!”孟临知眯起眼,试图探究闻逍到底在掩饰些什么。

  闻逍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额角突突直跳。

  但他也知道自己拗不过孟临知,最后不得不认命,单手把上身的衣物脱下,露出了精壮的上身,他就这么站在孟临知面前,看着对方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没受伤,这回信了吧?”

  孟临知原本抱臂倚靠在桌上,但随着闻逍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脱下,再配上闻逍那不情不愿的态度,孟临不由觉得自己像是个逼良为娼的恶霸。

  但确实像闻逍所说的,他身上压根没有任何伤口和伤疤,裸露在外的皮肤一如往常的光滑,但孟临知看着面前的场景,却觉得自己的心脏莫名其妙地噗通噗通狂跳了起来。

  偏偏闻逍还要拱火:“还是说,要我把下身的裤子也脱了你才信?”

  轰地一下,孟临知感觉自己直接被闻逍这一句话点燃了,他明显能感受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这会儿恐怕已经红成猴屁股了。

  他转过头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但这时候闻逍反而来劲了,他当然没有错过孟临知发红的脸,轻笑道:“刚刚还说要帮我沐浴的,这会儿怎么就这么害羞了?”

  孟临知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只感觉自己被闻逍说得头晕脑胀不能思考,含糊留了一句“有事叫我”,便仓皇地逃离了案发现场。

  闻逍看着孟临知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由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