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今天,就用你的命来垒起本王的大业吧。

  众人一片哗然,这才明白刚才此人为何如此惊讶——齐国晋王,不是说他早已中毒箭身亡了吗!

  晋王身死这么大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梁国百姓的耳朵中,而且看梁国将领们一派欣喜的反应,显然也是确认了闻逍中毒身亡的消息。

  可现在这个明明早该尘归尘土归土的人,却如奇迹般地再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秋风瑟瑟,一时间大家都不由打了个冷颤,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眼前这究竟是人是鬼?

  但并没有人怀疑这人是否真的是晋王,只因认出闻逍身份的人恰是梁军战士,他因身患疫病才从前线退下来,自然曾见过这位齐军主帅,刚才说的显然都是真的。

  百姓惊疑不定:“晋王不是死了吗?而且就是因为他死了,前线才又开战了吧?”

  “不会是闹鬼了吧……”

  “他是来咱们梁国复仇的吗?可我们就是些无辜百姓,怎么也不该怪到我们头上啊!”

  元珞和崔济开的反应,让“闻逍身亡”的消息在梁国深入人心,所有人都坚信闻逍早已经死了,此刻百姓们宁愿相信闻逍这是诈尸来寻仇的,也不愿去揣测闻逍之前是不是假死。

  闻逍微微叹了口气,他轻轻扯了扯孟临知的袖子,孟临知便往前走了一步,他对着百姓压压手道:“大家不用惊慌,哪有鬼魂敢青天白日就出现在大家面前的?眼前这位晋王殿下自然是活生生的人。”

  有人反驳:“可……可前几日那些官老爷都说晋王中了银脚带的毒而暴毙身亡,被葬到了缈州城外。”

  “是啊,那可是银脚带,谁能活下来!”

  “银脚带又如何?”孟临知提高了一点音量压过众人细碎的声音,“我连大家的疫病都能治好,更不用说什么银脚带了。”

  人群沉默片刻,心想也是,这么严重的疫病,不过了喝了几天汤药就恢复了不少,银脚带难道就绝对治不好?看来这个孟……

  等等,孟?

  有人念着这个姓氏,率先反应过来,他迷茫地看着孟临知,又瞥了他身旁的闻逍一眼,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孟……孟,难不成你就是缈州城里那个孟临知孟大人?”

  孟临知笑着大方承认:“正是我。”

  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梁国与缈州关系十分紧密,像蒋母那样两地百姓通婚的情况并不在少数,很多缈州之事在梁国自然也传开了,甚至因为是传言,所以总是比真相更离谱一些。

  孟临知的名字在梁国境内早已是如雷贯耳,去年他在缈州力排众议收治流民一事在梁国传得沸沸扬扬,只因为那些流民中也不乏梁国百姓。

  没人愿意看见自己的同胞流离失所,但当时的情况,确实也没人有余力去收容那些流民,当时的崔济开没有,梁国的统治者更没有。唯独孟临知收留了所有流民,让他们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更不用说后来孟临知在缈州推广作物、平地动、治疫病这些事,两地本就相邻,梁国同样面临着粮产下降的危机和灾后重建的问题,只可惜他们运气不好,没碰上孟临知这样敢大刀阔斧改革办实事的父母官,而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反而让梁国百姓的日子雪上加霜。

  也正因如此,孟临知的每一件事都在梁国传得神乎其神。缈州百姓日日与孟临知相处,他们爱戴孟临知,但梁国百姓从未接触过他,于是他们神化孟临知——

  百姓们激动地交头接耳:“竟然是孟大人!我早就听齐国人说,他可是天上的神仙修士下凡。”

  “我也听说了!听说他下能隔空取物,上能呼风唤雨,所以缈州前段时间才能种出这么好的粮。”

  “既然是孟大人,那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法术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这又是晋王又是孟大人,这些齐国的大人怎么都到咱们齐国来了?”

  听到这儿,孟临知忽然用沉重的语气道:“其实我们是来解救大家的。”

  看着这一张张迷惑的面孔,闻逍问道:“诸位是不是觉得现在这世道,越来越难活下去了?那么,各位觉得这些痛苦的根源是什么?”

  百姓们不由随着闻逍的话开始思考,为什么他们现在活得这么痛苦,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是地动毁坏了他们的房屋?还是疫病折磨着他们的身体?

  孟临知没给他们太多的思考时间,闻逍话音刚落一会,他便趁胜追击地带偏了大家的思路:“这一切的根源,都是那无休无止的战争。”

  “如果没有战火,田间的粮食就不会被征收走;如果没有战火,被地动毁坏的房屋可以很快重建;如果没有战火,你们早就可以得到我的救治;如果没有战火,原本幸福安稳的生活根本不会被打破。”

  “战争这罪魁祸首,让无数人流离失所,让无数人客死他乡。每次战火一起,最遭罪的便是普通百姓,被征兵征粮不说,输了可能沦为奴隶,赢了却也没有任何好处,哪个百姓谁愿意打仗?没人愿意打仗。”

  “但现在那些久居高位的统治者却为了一己私利,根本不顾大家的死活,不断发兵出征,压根不给诸位喘气的机会。即使如今梁国疫病横行,可他们却根本不在意你们的死活,只想着借‘晋王去世’这个机会,举全国之力攻打缈州,即使大家怨声载道,他们也装作没听见。”

  “你们虽非齐国子民,但缈州与梁国一衣带水,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大家再遭受如此苦难,所以这几日我和晋王并未在前线抵抗元珞、崔济开之流,而是出现在这里帮大家治疗疫病,只为了能帮大家早日走出战火带来的苦难。”

  孟临知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在场的梁国百姓更是听得眼眶泛红、心生委屈。

  是啊,打了这么久的仗,他们只收获了越来越重的赋税和徭役,可曾有过那么一丁点好处?那些当权者压根不在意他们的死活,只是不断压榨他们身上的价值,可恨到连邻国的王爷官员都看不下去了!

  俞景今日也在人群中,她年纪小,听了孟临知的话后只感觉心中难受不已,想到打仗后自己一天安稳日子都没过过,如今家人更是困于床榻之上,要不是孟临知,他们可能根本活不到今天。

  想到这儿,俞景再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中流下,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不想打仗了,我想要爹娘好好的!”

  孩子的哭声悲戚又真挚,在这情绪的渲染下,边上的人也不由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梁国百姓已经困于战火之中一年多了,中间更是经历了几次国土丢失,百姓们被迫妻离子散、背井离乡去逃难,现在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偏偏又碰上了地动和疫病,可是又有谁会在意他们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不,也是有人在意的,只是那并非是他们梁国自己的父母官,而是齐国的孟临知和闻逍。

  这也太讽刺了。

  看这些梁国百姓的情绪已经到达崩溃的临界点,闻逍给了人群中的内应一个眼神。内应收到信号,立刻振臂高呼道:“我们不要打仗,要和平!”

  被压迫久了的百姓们在这一刻终于再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凭什么要他们当牛做马地给那些达官显贵铺路?在内应的那一声后,他们立刻附和道:“……对,我们不要打仗!”

  “停战!停战!”

  一时间,整个街道上都是关于停战的呼声,有人不知道在喊什么,却在得知真相后,很快也加入了高呼停战的队伍之中。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在梁国境内传开了,街头巷尾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停战”的声音。

  最后疯狂的梁国百姓更是蜂拥着集中到了梁国皇宫外,一齐高呼着“停战”,逼那些当权者出来给他们一个回应。

  可梁国皇帝当了太久的缩头乌龟,这会儿也不敢立马出来回应。谁知这种不作为,更是引起了民愤,百姓们一气之下早把什么封建礼教皇权全部抛在脑后,宫外的辱骂声似乎要把皇宫掀翻一般。

  直到傍晚时分,皇宫才打开一条缝,几个官兵从里面迅速出来,却不是要给百姓一个答复,他们反而辗转找到了孟临知和闻逍:“两位是齐国的晋王殿下和孟大人吧?陛下有请,还请两位进宫一趟。”

  不待两人回答,孟临知和闻逍身边的百姓便不乐意了,众人俨然已经将他们二人当成了救世主,哪能容忍有人对他们不利。

  “什么意思,你们要对晋王殿下和孟大人做什么?”

  “你们要想伤害晋王殿下和孟大人,就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对,你们休想伤害两位大人!”

  几个官兵都快傻了,你们一群梁国百姓,这么护着这几个齐国人做什么?他们难道就是什么善茬吗!

  如果不是这个闻逍和孟临知,他们肯定早就拿下缈州了,何苦把战事拖得这么久?

  但这时候再多的解释也苍白无力,官兵只能赔笑道:“大家别担心,陛下只是请两位大人进宫谈谈,我们一定全须全尾地把两人送出来。”

  百姓们还欲再闹,最后还是闻逍发话道:“既然梁国皇帝有请,那我们肯定还是得去一趟的。”

  孟临知也点头称是,还不忘安抚百姓一声:“大家别担心,我相信梁国皇帝对我们并无恶意。”

  官兵尴尬地笑了一声,心想皇帝确实对你们没有恶意,但其他大臣就不一定了……

  临行前,闻逍和魏尧对视一眼,魏尧心领神会,立刻转身出城去寻盛方明,他们的最终计划似乎能提前上演了。

  .

  梁国其实早就没有什么皇宫了。

  在几个月前,梁国被齐国和周国两头夹击,最后连都城也没有守住,皇帝仓促逃跑时逃到了此处行宫,便将此地当成了新的“皇宫。”

  不同于齐国皇帝的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也不同于周国皇帝的昏聩无能却自以为精明无比,梁国皇帝常年吃斋念佛,政事基本都交给了手下的大臣去处理,因此皇帝对于梁国而言,可能更像是一个象征符号。

  孟临知虽然早就知道此事,但看着眼前正在虔诚礼拜的梁国皇帝曾皎时,他还是不由露出了玄幻的表情。

  不是,这也能当皇帝的话,还真不如直接让位给闻逍吧!

  此时梁国皇宫中不仅有曾皎,梁国大臣们也是齐聚一堂,他们警惕地盯着人群中心的孟临知和闻逍,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闻逍却像是本根没注意到其他人的视线,他负手而立:“不知梁国陛下想同我等谈什么?”

  曾皎转过头,其实他还很年轻,今年不过二十多岁,他看了两人一眼,最后却把视线定在了孟临知身上,他好奇地打量着孟临知:“这位便是孟大人?”

  闻逍不由皱起眉,往前半步护住孟临知:这曾皎竟然跳过他直接找上了孟临知?他有何企图?

  孟临知轻碰了一下闻逍的背以示安抚,随后才道:“正是在下。”

  谁知曾皎眨眨眼:“听说孟大人是下凡而来的神仙修士,朕想问问孟大人,要如何才能成仙呢?朕感觉自己还没有摸到那道坎。”

  孟临知:?

  闻逍:……

  这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一句话,却让孟临知大为震撼,刚才他还有片刻怀疑这曾皎该不会是像原著中的闻道那样,在扮猪吃老虎吧?但仅就这一句话,孟临知便直接否决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这天真又愚蠢的样子,应该不是在“扮猪”。

  但曾皎天真,却不代表他手下那些大臣也会相信孟临知是什么修士,当即有人站出来反驳道:“陛下,切勿听信了外面的传言,这孟临知是什么修士?他就是个凡人啊!”

  这话说得孟临知不大开心,没错,他确实就是个普通人,但既然他现在扮演的是个修士,那么不管是谁来也不能拆他的台。这大臣越这么说,孟临知越要让他们坚信自己是真的修士。

  于是孟临知手一翻,凭空变出了一个素净的白色瓷瓶,嘴上对着曾皎道:“陛下最近是否常常夜不能寐、心神不宁?我这儿有一瓶安眠丸,每日服用即刻助您安然入眠。”

  殿内,一众梁国君臣都震惊地看着孟临知的动作——他、他是从哪儿掏出来的瓷瓶!

  ……难不成这还真是个什么神仙转世?

  曾皎更是惊讶,一时间连对孟临知的称呼都改了:“大师说的没错,朕最近愁思万千,即使入睡也是噩梦连连,容易惊醒。”

  孟临知心想这不是废话吗?都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战了,这时候曾皎要是还能每天呼呼大睡,那才奇怪吧?

  但这时候没人在意孟临知说的是什么、变出来的瓷瓶里装的又是什么,就单是他凭空变出瓷瓶的这一举动,就已经足够众人震惊的了。

  孟临知将那瓶褪黑素递给皇帝,蛊惑道:“外面战火纷飞,如此多生命离世,而您作为齐国皇帝,所有的因果都要由您来背负,这样又如何能成仙呢?陛下不如听从百姓的意见,停战吧,为了百姓,也是为了您自己。”

  曾皎接过孟临知的瓷瓶,盯着瓶身思索着,似乎是觉得孟临知说的很有道理,忍不住开始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刚才质疑孟临知的大臣一下就猜到了孟临知的用意,他当即气到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指着孟临知骂道:“胡说八道,要想成大业哪有不死人的?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来人,此人绝非善类,把他们当场处死!”

  几个官兵手握尖刀,气势汹汹地当即就要将孟临知和闻逍就地斩杀,孟临知冷笑一声,他们既然敢深入敌营,就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孟临知从系统空间拿出了一把枪丢给闻逍,这枪闻逍以前就练过,如今从孟临知手中猛地接过后,他毫不慌张地连发数枪射,“嘭”“嘭”几声直接射杀了过半数官兵,一时间梁国皇宫中乱成一片,鲜血和尖叫声齐飞,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模样。

  “啊——!”

  “闻逍手上的是什么东西!”

  “法器!一定是能夺人性命的法器!”

  “侍卫呢?快来杀了他们!”

  但此刻,哪还有人赶上来捉拿孟临知和闻逍,那不是上赶着来送命?众人看着闻逍手上那黑漆漆却能要人命的东西,纷纷畏惧得后退不止,企图远离这尊杀神。

  闻逍将枪瞄准了那个闹事的大臣,冷声道:“成大业确实没有不死人的,那今天,就用你的命来垒起本王的大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