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叱咤风云数十年的老将当场断了气,仓促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闻逍瞄准大臣的心脏连发两枪,子弹穿透血肉,迸射而出的血滴溅在周围众人的身上,蔓延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砖石,场面血腥又骇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呆滞地立在原地,目光又惊又惧地看着闻逍——他是怎么敢的,只身二人就在他们梁国的地盘大开杀戒!

  但就是没人敢动弹一下,在不知名武器的威压下,谁都害怕下一个在闻逍手下丧命的人会是自己。

  闻逍勾起唇角,冷眼看着众人:“还有哪位大人想发表意见吗?”

  一众大臣如鹌鹑般缩在角落,压根不敢说话,甚至没人敢用力呼吸。

  看众人不敢再有异议,闻逍这才满意地放下手上的武器,转而看向后面的曾皎:“看来剩下的这几位大人都是真心为陛下好,不想让陛下背负太多业障。”

  曾皎早已经吓坏了,看着漫地的红色,他瘫坐在龙椅上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虽然他在众人眼中就是个傀儡,几乎不管国事,绝对不是个称职的皇帝,但他也不是傻的,闻逍的狼子野心在他掏枪射杀侍卫大臣时便已经昭然若揭。

  但他们这群人宣闻逍入宫,难道就是抱着什么好意吗?即使他曾皎对这两人没什么恶意,但他却知道,他手底下的这些大臣,确实就是想把闻逍和孟临知哄进宫来杀了。

  此时看着下方瑟瑟发抖的诸位大臣,曾皎心中无端生出了一种因果轮回、害人终害己的感受……如果他们当时不骗两人入宫,现在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偏偏孟临知这个时候还抚了抚心口,叹息道:“太血腥了。”

  除了闻逍外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人都杀了,还在这里装腔作势、惺惺作态些什么!

  只是这些心声要是被孟临知听到了,他恐怕得气得骂人,毕竟他是真的觉得反胃。

  他到底还是不太习惯这种血腥的场景,忍着恶心对众人道:“大家吓着了吧?放心,我们只处决那些有违民意之人,如果大家愿意听从民意、与我们合作,我们绝不会继续伤害大家的。”

  所有人都听出了这话中的言外之意,只有他们停战并放弃抵抗,闻逍才会放下手中的“屠刀”。

  可如今正是梁国的关键时刻,这一妥协必然元气大伤,等于是自毁前程。而闻逍和孟临知显然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们本就是想让梁国拱手让出自己的国土。

  在这危急存亡的时候,没有人敢出面做这个约等于是自毁长城的决定,但受制于闻逍的武器,又似乎不得不妥协。

  于是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了坐在首位上的皇帝曾皎,可笑地企图让这个自从登基以来便从未做过一次决策的傀儡皇帝来做下这个决定。

  曾皎无力地与座下群臣对视,一旁是虎视眈眈的闻逍,而宫外则是百姓高呼停战的声音。在这一刻,曾皎深刻地意识到了什么叫大势已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们梁国命数已尽,再怎么求神拜佛都不会改变这个结局。

  “那就……听从民意,”曾皎叹了口气,“停战吧,是时候该结束这一切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连闻逍都看向他:“陛下果真爱民如子。”

  “我即位以来从没为百姓做过什么,这是第一件……可能也是最后一件,”曾皎自嘲笑着,最后他抬起眼看向闻逍,轻声道,“以后他们应该就要交给你了,希望你能把他们当做齐国百姓一样对待。”

  闻逍只是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却并未多言。

  众人达成一致后,曾皎带着群臣和孟临知、闻逍一同走出了行宫,在推开宫门的刹那,曾皎和梁国众臣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有上千个齐军战士不知何时围在了行宫外,手中持着刀剑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而梁国百姓就躲在他们身后,齐齐高呼着停战。

  这本该水火不容的人马,此时却奇异地站在了一边,甚至这些齐军士兵都是梁国百姓亲自放进来的!

  有梁国大臣不禁哆嗦了起来,如果刚才他们没有答应闻逍和孟临知,那么现在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他们梁国境内的所有兵力基本都在前线了,只有行宫一带还留着一些官兵侍卫,但也完全不足以应对这支乍然出现的齐军。

  而行宫外,盛方明看着孟临知和闻逍毫发无损地走出来,才猛地松了口气,他面上难掩担忧的神色,责备道:“两位大人也太大胆了,竟就这么手无寸铁地跟着他们进宫了?”

  天知道他刚从魏尧嘴里知道此事时有多担心,这两人简直是一离开他的视线,就会给他带来无尽的惊吓!

  “我俩也不傻,不可能就这么进宫去送死,”孟临知朝他狡黠地眨眨眼,闻逍也配合地扬了扬自己手中的抢,孟临知笑了两声,“而且怎么会是手无寸铁呢,有我在,想要什么武器拿不出来?”

  盛方明还想说什么,却忽然听到了梁国皇帝的声音。

  曾皎看着不远处的自己的子民,那是一张张黝黑又瘦削的陌生面孔,被生活折磨得疲惫不堪,但看向他的眼神中却满是怨恨和指责。

  “停战吧,”曾皎心想自己还真是失败啊,与其这样,还真不如退位让贤了,他哑着嗓子认命道,“从这一刻开始,停战吧。”

  原本躲在齐军背后的梁国百姓纷纷愣住了,当真可以停战了?他们的呼声原来真的有用?

  不知是谁带头欢呼了一声:“终于可以停战了!我的孩子终于可以从前线回来了!”

  “晋王殿下和孟大人也安全出来了!”

  “这是喜事啊!快去前线通知军队!”

  “我们一起去!”

  百姓们兴奋地散开,四处宣扬着这个好消息。

  曾皎心中五味杂陈,闻逍偏头对他道:“别担心,你做的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曾皎想着,这时候他还能怎么办呢?都到这一步了,也只能相信闻逍的话了:“希望晋王殿下不要让我和此刻信任你们的百姓有后悔的一天。”

  “放心,我不会让那一天到来的。”

  .

  此时,前线还在激烈地对阵中。

  楚堰坐镇后方,其实营中的士气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虽然大部分人都以为闻逍真的死了,营中气氛沉闷,但战士们却反而迸发出了一种被逼上绝路的冲劲,竟将背水一战的梁军逼得不断后退。

  有时候楚堰甚至觉得闻逍和孟临知不去梁国,他们也能拿下这一仗。

  ……但也不行,如果照现在这个势头,他们起码还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将梁军打得溃不成军,但他们剩余的粮草可不足以支撑这样长时间的战争。

  楚堰揉着额角问一旁的副手:“粮草还能撑多久?”

  “大约两天。”

  楚堰叹了口气,孟临知走前说是让他至少再撑五天,可他这是最多再撑五天,连一天都多不出来。闻逍和孟临知要是再不回来,他们就没粮吃了!

  他道:“殿下他们也去了有三天了吧,有消息了吗?”

  “听说今天刚联系过在城外的盛方明。”

  楚堰思索片刻,既然都联系盛方明了,那是不是……也快要有结果了?

  就在这时,有人匆匆忙忙地闯进营帐来:“楚统领,崔济开在营外叫阵。”

  楚堰烦不胜烦,都一直在营帐中他也有些坐不住,干脆大手一挥:“走,我再去会会他。”

  前线阵地,崔济开身披铠甲,明明一大把年纪了却还精神矍铄,他坐在马上中气十足地喊道:“楚堰,你今日如何龟缩于营帐中不敢出来了!”

  楚堰策马出了营帐,高声回道:“崔将军倒是好精神,可惜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到临头了!”

  “哈哈,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崔济开笑道,“楚统领常年镇守西南,这还是我第一次与你正式交手,没想到就得拼个你死我活。”

  楚堰冷声道:“崔将军既然怕死,不若现在就向我投降,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崔济开还欲说什么,都尉关晔忽然紧张地凑到他跟前:“将军,后方突然涌来了一大帮人。”

  “一帮人?”崔济开心中一紧,想到刚才楚堰的话,他忍不住道,“难道是齐军的援兵?”

  “不、不是……”关晔磕绊道,“是梁国百姓,刚才一群梁国百姓忽然疯了一样一窝蜂地冲了出来,他们说传陛下谕旨,要求即刻停战。”

  “停战?”崔济开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仗打到一半,怎么可能说停就停!况且就算我们停了,难道齐军就能答应吗?”

  “不仅如此,”关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冷汗直流,“刚才我看到一个极像闻逍的人,随着人群一同出来了。”

  “……闻逍?!”

  闻逍不是已经死了吗,这阴魂不散的死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待崔济开想明白这些事,乌泱泱的一群人便从城中直接涌向前线,崔济开回头一看,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曾皎、梁国众臣,甚至还有孟临知和闻逍……

  崔济开做梦也没想过这几个人会出现在一起,看着这如幻觉一般的场景,崔济开只感觉心口一阵阵泛疼,连脸色都变得煞白,他气急攻心道:“闻逍,你不是死了吗!”

  “崔将军,许久不见,”闻逍怡然自得道,“或许是老天爷也觉得我不该死在这个时候吧。”

  “……你诈我!”

  崔济开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意识到这从头到尾就是闻逍设计的圈套,他分明就是故意假死来引自己上钩,而自己竟然真的相信了闻逍的死讯,一步一步迈入闻逍给他挖好的坑里!

  曾皎轻叹一声,冲崔济开道:“崔将军,停战吧,百姓们都累了。”

  “百姓们累了?”崔济开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们累了,我们前线的战士就不累吗?是谁每日不分昼夜地守在前线?我从齐国辗转来到梁国,不是为了听他们说一句‘累了’!”

  崔济开震怒于梁国百姓的妥协时,梁国百姓也压根没有给予这位叛逃而来的将领任何的尊重,他们指着他骂道:“你以为你手下的兵是从哪里来的?那都是我们的长辈子孙!你营中的那些粮又是从哪里来的?那都是我们辛辛苦苦从地里种出来的!”

  “现在为了这场看不到头的战争,你们征走了我们的家人和粮食,现在却连一句累都不让我们说?”

  “齐国都不要的狗,我们梁国凭什么要你!”

  群情激愤之下,硬是把崔济开骂得老脸涨红。他纵横沙场数十年,哪受过这种耻辱,当即目眦欲裂地骂道:“你们这群刁民懂什么!”

  闻逍静静地盯着他:“崔将军还不懂吗?现在梁国除了你,已经没有人想继续这场战争了,你看看你身后的战士,他们又何尝不是一片疲惫。”

  “……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崔济开看向曾皎,言辞恳切道,“陛下,如果现在停战,那等于是把梁国送上绝路啊!”

  曾皎摇摇头,这道理谁不知道呢,但是现在他们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在没人注意的角落,孟临知压根没听这几个人废话,他只是正面色阴沉地盯着崔济开。

  他想到闻逍中毒箭后危在旦夕的时刻,如果不是自己及时赶到,那闻逍真有可能直接被崔济开害死。即使如此,在闻逍昏迷不醒的那些时日,自己又是何等的煎熬和担忧,甚至到了现在,孟临知仍然时常担心闻逍的伤口会不会感染恶化,又是否会留下什么难以治愈的后遗症。

  崔济开,都是因为崔济开。

  他早说过,他早晚有一天要把崔济开碎尸万段!

  孟临知深吸一口气,他拿出了自己的复合弩,干脆利落地将箭尖对准崔济开的面庞,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射出了那一箭。

  只听咻的一声忽然从耳旁传来,所有人骤然回神,崔济开更是下意识地追着声音看去,却在下一刻瞳孔紧缩,只见一支箭竟然直冲着他而来!

  崔济开惊惧之下刚想避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秒钟仿佛有无限长,那支箭在他的眼前不断放大,连破空声都是如此震耳欲聋,但崔济开却仿佛被定在了原地,一寸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箭尖射进自己的鼻骨、贯穿了他的头颅。

  死亡来临的这一刻,崔济开甚至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只看见眼前一片血红,身体就已经被强劲的冲击力带得滚下马直直钉在地上,这位叱咤风云数十年的老将当场断了气,仓促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他的双眼直愣愣地睁着,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