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不顺?”.“想你想得气不顺。”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原本站在崔济开身旁的战士都齐齐后退了一步,硬生生在崔济开的尸体边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数十万人的战场上一片寂静,只有北风呼啸作响,所有人都呆滞地看着崔济开被箭射中后倒在地上的身影,最后又整齐划一地转头看向从头到尾未发一言的孟临知。

  孟临知一脸平静,只是眸色深沉地看着崔济开的尸体,似乎在思考崔济开是不是真的死了,是否需要再给他补一箭。

  任谁也没想到平常看起来文弱和善的孟临知会做出这么暴躁又急不可耐的举动,甚至连闻逍都有些意外:“临知?”

  “你跟他废什么话,”孟临知恨恨地看着崔济开,“反派死于话多,赶紧把他处理了,别留后患。”

  闻逍笑了一声,这确实是只有孟临知才会说出来的话。

  一旁的曾皎却已经吓得脸都白了,但他哪敢置喙,这崔济开本就是齐国人,这一辈子也算是作恶多端,现在又被他们齐国自己人杀了,这应该算是冤冤相报、罪有应得……吧?

  曾皎已经在心里给崔济开的死打上了在咎由自取的烙印,这一刻连他都不敢上前为崔济开说话,那就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就连那个跟着崔济开数十年的都尉关晔都只是打了个哆嗦,缩着脖子将自己隐没在人群中。

  于是在这茫茫人海中,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厮杀的动作,但却没有一个人为崔济开的离世而悲叹,大家都平静地接受了他的死,这个时候众人更在意的其实另有其事——所有人都迷茫地想着,真的要结束了吗?

  确实,没有人喜欢战争,谁也不愿让战火打破自己原本平稳安定的生活,但大多数人们却因为各种原因被迫走上战场,但到了这一天,一切似乎都可以尘埃落定了。

  前线的梁国战士和后方的梁国百姓们又把目光投向人群中的曾皎,作为这场战争的发起国,所有人都在等曾皎最后定言结束这场已经持续了快两年的战争。

  曾皎深吸一口气,其实他也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梁国百姓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反观缈州百姓的生活呢?

  其实过去的缈州是绝对比不上梁国的,缈州缺少灌溉水源,以前两国关系好时,缈州百姓会前往梁国取水,两国之间也规划了一条水道分享水源。可到两国关系恶化后,这唯一的取水来源也没了。

  本以为缈州会一路走向衰败,事实似乎也确实如此,但自从去岁闻逍和孟临知来到缈州后,两人在缈州推行了一系列新政措施,眼看着缈州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反倒是梁国百姓因为战乱生活愈发贫苦……

  他们如此大动干戈,意义到底在于什么?

  曾皎在梁国百姓和战士一片殷切期待的目光中,无力道:“就到此为止吧。”

  原本沉寂的战场忽然传来了一道又一道激动的声音:“太好了!”

  “终于能回家了!”

  梁国众人不由发出了欢呼声,战士们将武器丢于地上,与身旁的战友抱成一团,眼中噙着泪花激动道:“可以回家照顾我爹娘了!”

  “我也是!家里人也都感染了疫病,只剩我爹照顾家人,他年纪也大了,简直分身乏术。如今我们可以回去帮忙了!”

  看着心系家庭的战士们,曾皎也想起来梁国城中疫病一事,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孟临知:“孟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两国停战后,可否请您出手一治梁国的疫病?”

  孟临知趁刚才的功夫已经吩咐魏尧去把崔济开处理了,现在确认崔济开已经死透了,他心情也好了不少,听到曾皎的问话后,他嘴角含笑地应下:“这是自然。”

  曾皎朝孟临知抱拳道:“孟大人大义,我替梁国百姓先谢过孟大人了。”

  两方达成一致后,都退回了自己的营地,开始慢慢打扫战场。

  几天前离开时,闻逍为了隐瞒自己仍活着的事实,是趁着楚堰领兵出战的时候从后方悄悄离开的,但现在所有事都解决了,连崔济开都死了,他也没必要再演什么戏,自然是光明正大地和孟临知一起回到了营中。

  军营中,绝大部分人都目光呆滞地看着闻逍,终于有人鼓起勇气道:“不是殿下,你、你究竟是人是鬼啊?”

  “前段时间,我们可是眼睁睁看着孟大人给你下葬的……”

  “闹什么鬼?”孟临知无奈解释,“那灵柩里装的一直都是牺牲战士们的名牌,压根就不是晋王的尸体。”

  闻逍笑道:“有孟大人在,还能让本王出事不成?”

  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但我怎么记得孟大人来之前,楚统领就已经在给殿下做白事了?”

  “天……我就说孟大人是神仙修士,他果然能让人起死回生!”

  有脑袋灵巧的已经猜出了一切:“你傻啊,那显然是楚统领用来讹他们梁国人的。”

  “不会吧?那怎么连我们一起讹,”有人委屈地小声道,“这段时间我真是担心死了。”

  楚堰笑骂道:“你们这一个个情绪都挂在脸上,这要是告诉你们殿下没事,还能骗得过梁国人人吗?行了,殿下没事不就好了,今晚咱们好好庆祝一番!”

  “倒也是,”齐国战士们这才转换了心情,眉开眼笑地凑在一起,“如今殿下没事了,仗也算是胜了,今晚可得吃点好的!”

  孟临知深知大家最近一直紧绷着神经,今天确实该松松神了,于是他道:“是我们不好,一直瞒着大家,让兄弟们担心了。等会杀猪宰羊,大家今晚敞开了吃!”

  “好诶,多谢孟大人!”

  齐军战士们一派喜庆地散开了,孟临知和闻逍也准备回主营帐休整一番,这时盛方明抓着一只信鸽走到两人跟前,低声道:“两位大人,刚刚京城王大人传来消息,说是宫里的德顺公公传信,说皇帝以为殿下身亡,终于把一直押着的兵力和粮草遣送来缈州了,如今应当已经快要抵达了。”

  闻逍冷笑一声:“皇帝这算盘打的,是不是就一直等着我出事呢?”

  盛方明:“但到底是好事,既然兵和粮都快到缈州了,那即使皇帝现在得知殿下没出事,也来不及把他们都要回去了,这些都是我们的了。”

  孟临知却有些迷惑,两人回到主营帐后,他忍不住问道:“这消息是德顺传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德顺什么时候跟你关系这么好了?”

  闻逍微不可查地顿了顿,解释道:“你不记得了吗?去年皇帝微服出宫,德顺独自驾车回宫时盛方明他们从中作梗,让拉车架的马匹遇刺发疯,当时德顺差点出事,后来还是我们救了他一命,他应当是觉得欠了我们一个人情,所以这次才把消息递给了王怀。”

  “是吗?”孟临知狐疑地看着闻逍,想到了过去他没注意的很多事,“我感觉你有很多我不知道的小秘密。”明明两人基本都是一同行动的,闻逍哪来那么多精力?

  闻逍揽着他的胳膊不由用了些力,在他耳边沉声道:“欢迎孟大人随时来探查我的秘密。”

  孟临知戳了戳闻逍的心口:“你最好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怎么会?”闻逍深深看着他,单手抚着他的面庞,“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

  .

  和元十四年,齐、梁两国停战后,孟临知派人带着药前往梁国治疗疫病,但在一切刚有起色时,周国却趁梁国兵马疲乏,一路北伐至梁国新都。

  梁国战士已经被战事和疫病折磨得麻木无力,面对周国毫无抵抗之力,曾皎频频向缈州方发出求助,希望闻逍能看在之前合作的份上帮他们一把,而且唇亡齿寒,齐国肯定也不愿意看到梁国被周国占领。

  但曾皎发出的求救信却全被闻逍束之高阁不予回应,他在等,在等曾皎做出一份承诺。

  曾皎对闻逍的意思心知肚明,但却迟迟无法做下决定。

  直到战事无法再拖的那天,曾皎焚香祭祖、告慰先人,最后竟出面向全天下宣称愿意奉齐国为正朔,从此以后梁国便是齐国的附属国,并将在未来纳土归齐。

  此言一出,天下哗然,所有人都觉得曾皎疯了,竟然做出这样愧对列祖列宗的选择。

  但只有曾皎知道,这一定会是个正确的决定,即便他对不起曾家的祖辈,但一定对得起自己的百姓。

  因为在梁国俯首称臣的当天,此前从未插手的闻逍便领兵出征,带着他亲爹闻穆“送来”的那些战士和粮草,穿过梁国一路南下,和周国对上了。

  这次兵力和粮草都十分充足,闻逍终于不再捉襟见肘,在楚堰和盛方明等人的辅佐下,他带着战士们如入无人之境,一路高歌凯旋,终于在年关前将周国打回了江之以南,将之前被周国占领的梁国国土全部收入麾下。

  直到除夕夜这天,闻逍风尘仆仆地回到了缈州城中他和孟临知的小院里。

  缈州下起了鹅毛大雪,闻逍的大氅上落满了雪,他站在小院中,看着屋里摇曳的烛火,隐约能看到孟临知行动的身影。

  闻逍不由笑了起来,光是在心中描摹一番屋内的温馨景象,他就已经感觉有一股暖流从心脏蔓延至全身。

  他抖落了身上沾着的雪花,推开屋门道:“我回来了。”

  孟临知听到开门声便已经站起了身,笑着走上前:“一切都顺利吧?”

  闻逍脱下带着寒气的外衣,搓了搓胳膊确保身上带着暖意了,才张开双臂抱住孟临知:“其他都很顺利,就是有一点不太顺。”

  这次攻打周国,孟临知几乎都陪在闻逍身边,即使后来降温后闻逍怕他身体扛不住,便让孟临知回到系统空间里陪他,直到前几天周军退回周国境内,闻逍这才回到缈州营帐中处理后续军务,孟临知也确认没有危险了,这才提前一步回到缈州准备过年的事。

  但此刻听闻逍说有什么不顺的地方,孟临知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什么事不顺?”

  闻逍把头埋在孟临知的肩膀上蹭了蹭:“想你想得气都不顺了。”

  孟临知:……

  孟临知感受着闻逍身上的暖意,忍不住笑道:“你是我的狗皮狗皮膏药吗?这么粘人。”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六七章就可以正文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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