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倒在这里,闻逍还在等他。

  日上三竿,眨眼一个时辰过去,皇宫中接连派了几波人去晋王府催促闻逍进宫,但没人知道晋王本人此刻就在宫门外的一处角落中。

  闻逍坐在车架中,他谨记着自己的承诺,在孟临知回来前绝对不会独自进宫,但现在孟临知去哪儿了?

  闻逍探头望向外面,询问盛方明:“魏尧有消息了吗?”

  闻逍离开前留了几个人在孟临知身边,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便会有人时传递两边的情况。半个时辰前,一切都还正常,孟临知还让魏尧带话说自己可能要上山一趟看看产生纠纷的地界,当时两方的联系还没有断,闻逍便也没有过于担心。

  但随着时间推移,又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可这次不仅孟临知没有回来,连魏尧也没了踪影。

  不祥的预感几乎笼罩在所有人心头,但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宣之于口来平添烦恼,盛方明故作镇定道:“殿下稍安勿躁,属下已经派人去找他们了。”

  闻逍捏了捏鼻梁,孟临知和魏尧等人已经失去行踪将近半个时辰,这时候他怎么冷静得下来。

  但越到这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闻逍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所有人都觉得皇帝会在今天对他除之而后快,但他却一直觉得皇帝未必会在今天对他出手,那皇帝今天声势浩大地举办这场鸿门宴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说,皇帝的真正目标不是他,而是孟临知?

  想到这儿,闻逍整个人都烦躁起来,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他走出马车对盛方明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去一趟麻沽山。”

  麻沽山,正是孟临知最后传来消息时,说自己要去的地方。

  盛方明看着宫门和不远处的麻沽山,思虑再三道:“殿下,再等等吧。”万一这也是个引闻逍现身的圈套呢?他必须得保证闻逍的安全。

  闻逍语气坚定到不容反驳:“不能再等了,把马解下来给我。”

  直觉告诉他他们所有人都猜错了,皇帝今天确实会动手,但不是向他动手,而是向孟临知动手。

  闻逍感觉自己几乎不能呼吸,仿佛有千万根针一起刺进他的心脏,他向来认为自己永远把孟临知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但事到临头,他竟然忘了这种皇帝针对孟临知的可能。

  当年皇帝莫名其妙去晋王府微服私访,他便觉得皇帝似乎对孟临知有着别样的关注,于是他开始下意识地排斥皇帝接触孟临知,但现在仅仅是去了一趟缈州,他的警惕心便丢得一干二净!

  盛方明看闻逍心意已决,知道再劝也没有用,这才道:“殿下回车吧,我驱车跟您一起去。”

  两人一路行向麻沽山,但车架走了没一会儿,盛方明远远便瞧见了一个人,他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魏尧?”

  魏尧忙向他们的方向赶来:“盛哥,你们来了!”

  闻逍忙探出马车:“孟大人呢?”

  魏尧咬牙:“……殿下,孟大人出事了!”

  .

  半个多时辰前。

  “……为了这么点小事还想跟人动手,你至于吗?”

  廨署中,孟临知翻看着手上的卷宗满脸无奈。

  “这怎么是小事,而且我压根没跟他们动手,怎么就没人信呢!”

  窦咸气得站起身,双手叉腰来回走动,向孟临知告状道:“麻沽山脚下那块地我们早就同当地农户买下来当教场了,以前闲置的时候百姓占用着种种地也就算了,如今我们要用了,他们却不愿意把地让出来。孟大人你来评评理,有这样的吗!”

  孟临知好笑道:“你们当时盘下这块地后,就应该禁止百姓在上面继续耕作的,结果拖到现在,如今权责都分不明了,谁还愿意认?”

  “当时我们想着这块地闲着也是闲着,让百姓多种几年也是好事,谁想现在却闹成这样,”说到这儿窦咸便来气了,“那姓陈的也太过分了,非说当时我们只盘了一半的地,我就同他多理论了了几句,他非说我们禁军仗势欺人,提着锄头就要打我们,天杀的谁知道我连刀都没碰一下!”

  孟临知心想你们这一群人高马大的禁军站那儿,谁心里不犯怵啊……

  但孟临知记忆中这个姓陈的农户也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此人名叫陈佑,他在麻沽山上还有一片果林,以前果树结果后陈佑就会拿去集市上卖,之前立秋的时候孟临知还在他那儿买过桃子。

  孟临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犹豫道:“你们之间没有误会吗?”

  窦咸气道:“能有什么误会,我们难道还会贪他半块地吗?”

  孟临知思索片刻,倒也是,他们禁军不缺钱,但陈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中间是不是有哪里沟通没到位?

  他还是得去陈佑家了解一下情况,顺便再去麻沽山看看。

  正巧这时魏尧也来了,他一路奔波,见到孟临知便道:“孟大人,眼看着半个时辰就要到了,您忙完了吗?”

  孟临知看着还在一旁兀自生气的窦咸,同魏尧小声道:“麻烦你回去同晋王殿下说一声,我等会还得去一趟麻沽山,可能还要再小半个时辰,我会尽快过去的,你让他们再等等,千万要等我一起进宫。”

  “欸,行。”

  魏尧点点头,知道孟临知这儿还有事,很快就离开去传话了。

  孟临知对窦咸道:“我去趟陈佑家了解情况,你跟我一起去。”

  窦咸一听陈佑的名字,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几个“刁民”举着锄头钉耙要揍他们的场面,他们甚至还恶人先告状说是禁军先动手的。

  窦咸简直要被气死了,天知道他对这些百姓说话的时候有多和颜悦色,竟落还能得个如此诬陷,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不去!”窦咸压根不想再看到那几个百姓,赌气道,“孟大人你去吧,今天你一定要替我讨回公道。”

  孟临知无语:“你不跟着一起去,等会谁去跟陈佑他们对峙?”

  窦咸:“放心,我们禁军中还有人在麻沽山上,您到时候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直接问他们。毕竟盘下麻沽山那块地的时候我也才刚当上殿前司副指挥使,很多事都不是我经手的,他们中间有当年经手此事的人,问他们比问我更好。”

  看这回窦咸是真生气了,孟临知也不再强求,他先去了一趟陈佑家,核对着陈佑当年与禁军定下的契,看来看去还真的只有半块地的交易,陈佑更是来劲了:“孟大人你看,这白纸黑字写的确实只有半块地吧?”

  孟临知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好像还真是,那怎么到窦咸口中,就成了一整块地了?

  可窦咸也不是信口开河的人,这中间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孟临知头疼道:“带我去麻姑山看看。”如果半个时辰内不能解决,那就只能明天再来调解此事了,毕竟闻逍的事不能再拖了。

  陈佑有些畏惧禁军,但想到有孟临知和两个廨署官吏同行,又觉得应该没什么事:“行啊,孟大人你一定要给我评评理!”

  孟临知心想怎么都要我评理,难道我是什么青天大老爷吗。

  孟临知跟着陈佑一起来到了麻沽山下,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味,只见八九个禁军装扮的人正站在田地上,陈佑见了当即气得跳脚:“你们别站我地上,苗都踩坏了!”

  但看着眼前这几个禁军,孟临知不禁慢下脚步,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毕竟之前一同去过缈州,他和禁军算是有些交情,也认识不少禁军,但眼前这几人他却一个都不认识。

  按理说这几个禁军是跟着窦咸一起来的,应当算是窦咸的直系了,可他却从未见过这些人。

  孟临知警惕地看着他们:“几位大人当年经手了盘地一事?可我从陈佑那里看到当年禁军确实只盘了一半的地。”

  一个禁军转而看向孟临知,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语气古怪道:“这位便是孟大人?”

  一滴冷汗沿着孟临知的额角滑落,他下意识地抓住陈佑把他往自己身后拉,皱眉道:“是我。”

  陈佑还没意识到情况不对,他指着其中一人气道:“孟大人,就是那个禁军!当时我们话都没说两句,他就在后边拔刀威胁我们。”

  孟临知顺着陈佑的话,再次看向面前的几个禁军,这几人面色阴沉,手扶在腰侧的佩刀上,神色紧绷,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

  这回不仅是孟临知察觉到不对,连跟他同行的廨署官吏也发觉不对劲了:“孟大人,这几个真跟窦大人是同僚?”

  怎么看都不像啊……

  还不待孟临知回答,其中一个禁军便高声道:“动手!”

  几个禁军迅速向孟临知围过来,孟临知倒抽一口气,几乎是同时意识到这恐怕是皇帝给他布置的圈套,就是为了让他离开闻逍单独行动,好给他们可趁之机。

  孟临知高声道:“……快跑!”

  皇帝不去针对闻逍,却拐弯抹角地跑来针对他?

  他有病吧!

  孟临知知道这几个禁军是冲自己来的,他不欲连累陈佑和两个官吏,独自往一侧跑去。

  谁知他刚琢磨着该如何甩开这几个禁军,但没跑几步就忽然感觉一阵腿软,头晕目眩间孟临知心下一紧,忽然意识到这群人想来抓自己,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他刚刚闻到的那股香味,恐怕就是什么迷香。

  孟临知跌倒在地,眼皮沉重到几乎就要闭上,他攥住地上的落叶,很快又因为力竭而松开:他不能倒在这里,闻逍还在等他……

  但此刻孟临知已经虚弱到连打开系统商城的力气都没有,喘息间他干脆闭上眼装作自己已经失去意识,静静等待几个禁军的下一步动作。

  那几人打晕了陈佑等人,这才捆住孟临知,有人嗤笑一声:“不是说他是什么修士吗,就这么被抓了?我看这孟临知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

  “怎么处理他?”

  “麻沽池就在这儿,直接丢湖里。”

  “行。”

  噗通一声,孟临知被捆住四肢,干脆利落地抛进了麻姑池中。

  水流迅速将孟临知淹没,一点一点把他拖向池底,水顺着七窍而入堵住了他的咽喉气管,强烈的窒息感灌顶而来。

  孟临知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开了系统的自保功能。周身的水流顿时被隔绝开,孟临知宛若被一个小型气泡所包裹,在池水下悬浮着随波游荡。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孟临知心想他支撑不了多久的……

  但闻逍一定会在那之前找到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2020:58:33~2023-11-2222:5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舫月载酒遇故人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