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
场上的选手们动作一顿,齐刷刷看向场外。只见原本坐着的稻荷崎监督黑须法宗站了起来，他用了手上的最后一次暂停。
30秒的时间很短，但在排球比赛上的这30秒钟,有时却能影响着整个局势。也正是因为如此,之前黑须法宗才会选择换上北信介。而现在,这个30秒钟便成了砍断白鸟泽气势的关键一步。
但这还不够。
黑须法宗看着不远处的计分板。
3分，他们现在跟白鸟泽相距了3分。而白鸟泽距离拿下这场比赛，只有2分了。
他们没有退路了。
“——3分而已。”
黑须法宗看向开口的金发男生。
“不过是3分而已。”
二传手的嘴角上扬，眼底却深得看不见任何笑意。
他不会又一次在这里停下。绝对，不可能。
“你们只管跳，球会过来的。”
他说。
*
“暂停结束,比赛继续！这一球白鸟泽是否能顺利拿到赛点呢？——好！白鸟泽发球！”
宫侑盯着球的方向，脑子里迅速又清晰地分析着情势。
现在白鸟泽的二传在前排,也就是说，右侧更容易突破！
“宫侑把球传给了右侧的阿兰！阿兰起跳,直线重扣！——山形接住了！但是一传不太到位！”
宫侑的视线自左向右横扫一眼。
前排两个都在左边，后排的8号没有上前的迹象,其他人没有助跑,基本可以确认不是快攻。
不是快攻，那就好办了。
他跟着白布的传球向左移动,跟大耳练碰上。对面的银发少年也在这个时候跑了上来，三人同时起跳,宫侑看见对方的视线在自己和大耳练的手上迅速地一扫。
“白布传给了中路的星野！星野起跳扣球！是后场斜线！——赤木接住了！”
落地的宫侑立刻调整好位置,看着飞来的球,抬手起跳，双臂向前倾。
又是右侧？
星野凉眉头一皱。白布贤二郎的拦网高度本来就不强，再加上现在体力不足,高度还要往下降，很容易会被对面针对，白鸟泽的队员们都清楚这一点。
但他们并没有察觉到的是，这种想法让他们会不由自主地往白布贤二郎的方向偏移，也就是下意识地去加强二传手那边的防守。尤其是——
自由人！
宫侑手腕向后一压，灵活的十指用力把球一推。
“这球传给了左侧的银岛！银岛迎上了白鸟泽的双人拦网！——扣球成功！稻荷崎得分！！”
金发二传手转过身。
还有2分。
“稻荷崎的阿兰发球！漂亮的强力跳发，白鸟泽的一传被打乱了！”
星野凉向后撤了几步，跟旁边的大平狮音同时开始助跑。
“掩护进攻！白布的这一球传给了——”
星野凉到位，凌空跃起。球朝他传了过来。
三人拦网吗……
思绪略一流转，他用力朝着宫侑的指尖扣了下去，并没有注意到宫侑带着探究的眼神。
“星野选择了打手出界！——赤木救到了球，但一传好像有点近网了！哦！宫侑起跳了！这个姿势，难道是要直接扣球吗！”
金发二传手跳得非常坚定，没有丝毫的迟疑。于是，星野凉也起跳了。
棕色和琥珀色在空中相碰的瞬间，似乎有火花溅开。但很快，二传手便勾了勾嘴角。下一秒，他猛地拧身收势，双手一推！
“是假动作！宫侑向左传了一个长传，银岛已经起跳，扣球！漂亮！稻荷崎连续得分！！”
宫侑落在地上。相较于其他人的兴奋，他的脸上却并没有太大的喜悦。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念头。
还有1分。
“这是稻荷崎的第三个发球！白鸟泽的一传很不错！又是掩护进攻，白布传球，是后排的牛岛！——稻荷崎成功触球！”
在局末被连追两分，任谁的脸色都不会好看，更何况刚刚还被晃了个假动作。星野凉长出一口气。
不能急。
他盯着宫侑的动作，跟着对方传出的球移动。
“ONETOUCH！”
“我来！”
“白布传球，大平配合快攻！宫治救球，宫侑调整位置传球，是右侧！——白鸟泽再次触球！山形一传，又是掩护进攻！这一次白布会选择谁？”
宫侑站到了网前，看着对面又一次跑动起来的几个攻手，眼睛一眯。
是7号？还是4号？又或者说——
他看到了后场正在助跑的牛岛若利。王牌助跑的势头比其他人都要浩大，宫侑下意识地朝着那边迈了一步。
就在这时，原本抬着手臂的浅发二传突然伸手一拍，球越过网“咚”地一声落在地上，骨碌碌转了两圈。
场上安静了两秒，接着，看台上一片哗然。
“二传进攻！白布没有传球，而是选择了自己扣球！！白鸟泽打断了稻荷崎的连续得分，拿到了赛点！！”
“哈……”宫侑盯着对面的白布贤二郎。
拿王牌做诱饵，真是奢侈啊。
他笑了。
“喂，阿侑，你——”
“阿治。”他说，“我要发球。”
不是想，而是要。
而如果他要发球的话，稻荷崎必须拿下下一球。
宫治眯了下眼：“……正合我意。”
“白鸟泽发球！稻荷崎的一传很好！宫侑传球，是角名！”
星野凉跑过去拦网。起跳的那一刻，他皱了下眉。
“中场斜线！山形反应很快，但一传的球路偏了！”
星野凉落地，迅速撑了下膝盖，然后向后撤，留出了助跑距离。
“白布传给了五色！五色起跳，是一个打手出界！”话音未落，解说员便看见稻荷崎的后排有人冲了出去，“是宫治！”
伴随着他的声音，灰发男生蹬地跳至空中，等手臂够到球的下方，他向后猛地一挥。
“球回来了！”
“哈哈！”宫侑抬头看着这飞回来的一球，眼睛发亮，脸上的愉悦难以掩饰。
“漂亮的背传！宫侑把球传给了角名！”
角名伦太郎看着挡在斜线球路上的手臂，跟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对视了一眼。
又是同样的位置。不过……
他像之前一样向左侧腰。——不！不一样！
星野凉瞳孔一震。
只见黑发副攻手的侧腰幅度赫然来到了90度，接着就是顺势一扣！
“砰！”
球落地的声音传来。角名伦太郎一脸平静地落地。
他可从来没说过，自己只能打到那个位置。
“相当漂亮的斜线球！！稻荷崎拿到了这分！”解说员说，“这样一来，稻荷崎又拿到了发球权！而现在转到发球位上的，是二传手宫侑！”
“稳住，拿下下一球！”大平狮音拍了拍手，激励士气。
而对面稻荷崎的场地。
宫治皱着眉：“能拿分？”
“你在质疑我？”宫侑挑了下眉。
“……悠着点，小心结束之后被北前辈骂。”
二传手一个激灵，眼前好像已经能看到那个场景。
不行！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星野凉看着宫侑的背影，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突然袭上心头。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他看着对方一步一步走到发球点，眉头不自觉地皱得死紧，但无论怎么想，都分析不出来问题所在。
与此同时，宫侑做完了发球前的仪式，稻荷崎的吹奏部安静了下来。
还有1分。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灯。
——不，应该是3分。
球被抛向空中，盖住了天花板灯，像是给球上了一层光晕。
二传手起跳，挥臂，然后——轻轻地拍在了球上。
球晃晃悠悠的，速度却丝毫不慢，只是眨眼间，便擦着山形隼人的脸落在了地上。
自由人的眼神中透着不可思议，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发球员，喃喃道，“……跳、飘……？”
而这时，星野凉才终于知道刚才的不对劲是什么。
跳发球跟跳飘球的助跑距离是不一样的。一般来说，跳发球的起点会更远。虽然发球点因人而异，但宫侑刚刚的起点看上去跟之前跳发球的的不一样。
但是……跳飘球？
对方竟然掌握了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发球吗？
星野凉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
如果是熟练掌握，不可能到这个时候才用。最有可能的是……对方的跳飘球还不能熟练地发出，所以没有在比赛上用。但在这个时候用，反而发挥了更好的效果。
看了下被追平的比分，星野凉咬牙一笑。
奇袭啊……
“天哪！宫侑刚才发的不是大力跳发，而是跳飘！！在这个时候的无接触发球得分！宫侑——！！”
“侑！侑——”应援团有节奏地欢呼起来。
理石平介“哇”了一声：“宫侑前辈原来还会跳飘、吗……”后面的话在看到北信介的脸色时渐渐降低了声音。
看，看来队长也不知道这件事啊。
宫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自家队长盯上了，转了下手里的球，准备发第二个球。
“嗖”
球又一次飘向了白鸟泽的场地。
“又是跳飘！山形的一传稍微慢了点，白布调整位置传球，是中路的星野！——赤木一传，宫侑把球传给了角名！角名起跳，扣球！得分！！稻荷崎反超了白鸟泽！！”
“好！！！！”
这下，连黑须法宗都忍不住鼓掌叫好。
宫侑接过捡球员扔来的球，转了下。
还有最后一分。
很好，就让他来发一个完美的发球！
“OUT！”山形隼人喊道。
与此同时，边裁也举起了旗子。
隔壁突然传来一束冷光，宫侑缓缓转头，对上了北信介的视线。
宫侑：“……”哦豁，完了。
“宫侑发球失误，比分再次持平！现在发球权到了白鸟泽的手上！而白鸟泽的发球员是7号星野凉！”
像以往一样，星野凉把球放在额前。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句话。
【成功率连百分之50都达不到的发球，在赛场上，就是垃圾。】
星野凉的动作一顿，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不知道宫侑这家伙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
“哔！”
象征着发球时间开始的哨声传来，星野凉立刻收回其他的心思，把注意力放回了这一球上。
“好的！星野发球！很强劲的跳发，稻荷崎的一传乱了！”
*
电视里传出激情的解说声，寒河江勇将正专注地看着比赛，隔壁的寒河江妈妈突然开口：“不是已经打到25分了吗？怎么还在打呢？”
“最后的比分至少要有两分的分差才可以。也就是说，25：23的时候比赛可以结束，但是如果是25：24的话，就必须再打一球。”
“哦。”寒河江妈妈点了点头。
寒河江勇将补充道：“所以，虽然是25分结束，但是有的时候因为两个队伍旗鼓相当，打到30多分的情况也不少见。”
他只是随口一说，但是没想到，两个队伍你拉我扯的，比分真的来到了31：30。
“宫侑把球传给了银岛！银岛扣球！——白鸟泽成功触球！”
落地的星野凉感觉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幸好他及时撑住了膝盖。缓了两口气，眼看着球传向了白布贤二郎，他才后退了几步，然后助跑上前，跟大平狮音交叉位置，扣下了朝自己飞来的球。
“星野扣球！漂亮的斜线！白鸟泽得分，比分再次持平！”
“还行吗？”大平狮音看着旁边喘着粗气的星野凉，星野凉闭了闭眼，站直身体：“可以。”
白鸟泽等人的体力不支，稻荷崎队员的也并不乐观。到底是连续两场的高强度比赛，对每一个选手的挑战性都很大。
角名伦太郎正默默地平复呼吸，突然有人拍了拍他。他偏头一看，是宫侑。
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宫侑便低声说了句：“你有注意到7号的扣球吗？”
角名伦太郎眉头一挑。下一球马上就开始了，裁判已经看了过来，宫侑没有再多说，只扔下一句“扣球习惯”就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扣球习惯？
副攻手记下这句话，便抬头看向了飞来的球。
“白鸟泽发球！赤木一传，宫侑二传，扣球的是角名！——山形反应很快，但球的位置不太好！白布调整传球，星野扣球！阿兰接住了！稻荷崎有三个人开始了助跑！是掩护进攻！”
星野凉依次扫过三个攻手，最后定格在银岛结的身上。宫侑传球的同时，他跑向了对应的位置。
“ONETOUCH！”
“我来！”
白布贤二郎抬手，把球传给了右侧的牛岛若利。王牌手又一次起跳。
“是大斜线！赤木救到了！宫侑跟上，球传给了后场的阿兰！——漂亮的直线球！稻荷崎得分，又一次拿到了赛点！”
呼。
星野凉捶了下大腿，双手撑着膝盖。
再坚持一下。
“宫侑发球！”
又是跳飘！
山形隼人立刻向前两步，抬手把一传接下来。
“五色和星野开始跑动，梯次进攻！扣球的是星野！”
星野凉咬着牙起跳，用力甩臂扣下这球。
“稻荷崎触球！”
落地的角名伦太郎有些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对面的银发少年。
“这球宫侑传给了宫治，来自宫兄弟的第一节奏快攻！”解说员顿了下，有点讶异，“星野的反应很快，单人拦网触球！”
稳住晃动的身体，星野凉再次看向空中的球，然后又一次开始了跑动。
不能停下。
“五色扣球！球被拦下来了！”
作为诱饵要早一些落地的星野凉一个飞扑，把球垫了起来。
“好救球！山形帮忙调整传球，球又一次传向了五色！打手出界——不！宫侑冲过去救球了！”
决不能，停在这里！
金发二传手狠狠蹬地，把球往场内一甩。
“宫治跑动传球，扣球的是中路的角名！”
星野凉跟对面的副攻手同时起跳。
太低了！
他咬了下牙，眼睁睁地看着球从指尖擦了过去。但，球场上永远不是一个人！
“——牛岛接住了一传！！”
白布贤二郎跑了过去。
“五色和星野再次开始助跑！又是掩护进攻！”
特意后撤多一步开始助跑的星野凉死死地咬着牙，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脚下的地面变成了软塌塌的泥沼，仿佛只要再多走几步，便会陷进去。
——但他不能退！
“嗬啊！！！”他跳了起来，眼前面对的是三座巨大的高山。
他的视线从高山上扫过。
有一块缺口！光从缺口处照进琥珀色的眼瞳。
星野凉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甩臂！
“砰咚！！！”
球落地的声音响起。而落地的星野凉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
但他无心去管这件事，他只是睁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对面的三座高山。
没有光了……？
“哔！哔——”
“拦网得分！！稻荷崎拿到了这场比赛的胜利！！”
对面的看台上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热烈的吹奏乐混着稻荷崎队员们拥在一起的笑声淹了过来，没过了他的身体，他的鼻腔，他的整个头。
身下的泥沼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拖着他往下沉。
痛苦从心脏开始一点点涌向全身。
他好像要窒息了。
他就快要窒息了。
——但不是的。
他知道不是的。
撑在地上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攥紧了拳头。
他没有淹死。他只是——
输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