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天海, 你也去做下热身吧，下一场你代替秋月潮汐。”
“为什么？！！”
影山飞雄愤然起身，额间青筋跳动, 目光执拗地望着教练质问。
比起影山的满腔愤慨，教练就显得格外沉稳, 雄厚的嗓音很平静地说：“影山, 你先冷静一下。秋月并不能按照那个节奏强撑着继续打下去了，大家也不能。”
影山飞雄喘着粗气, 脑袋沸腾着像是一座随时会爆炸的火山, 顺毛的黑发完全炸起。
“我的想法绝对没问题！按我的来会赢下去的是我们！教练我不同意！”
影山飞雄仍在据理力争，全身心都在抗拒教练将他换下场的决定。
“我是教练！影山，你冷静一下, 下一场好好看看到底该如何团队协作！”教练上前，强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扣在长凳上，果断结束了话题。
影山飞雄张了张嘴，末了却什么也没说, 反抗的力道松懈下来, 筋疲力尽地坐回长凳上。
秋月潮汐头上蒙着白色的毛巾, 一直没有开口, 教练安排人员的时候他也静静地坐着没有询问。
暂停还没结束, 教练又交代了一下柴田，安抚了一下他紧张的情绪，然后满身疲惫地坐到秋月潮汐旁边。
没被毛巾吸收掉的汗水顺着秋月潮汐的下颌落到椅背上，仰着脑袋, 下颌角处那颗细小的红痣上又坠上了汗珠, 如今他整个人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该说什么呢？教练换下影山这个决定并没有错, 为了团队，为了胜利，换下影山替换成柴田尾合情合理。至于自己，不过是因为和柴田从来没配合过，因此教练才选择了天海上场。
比酸软关节更加无力的，是秋月潮汐此刻发暗的内心。
影山飞雄满脸阴翳的坐在板凳上，低垂着脑袋，眸子一瞬不瞬地死死望着地板，像是要烫穿一个洞一样，双手紧紧握拳，汗水嘀嗒落在地板上砸出小小的水坑。
上一场和秋月体力消耗一样大的只有影山飞雄，他们是在场中摸球次数最多的人，和秋月一样，影山的体力也早已宣布告结。
影山飞雄浑身散发着压抑的低气压，仿佛随时都要爆发的模样，低年级的后勤根本不敢来给他送水。
但他苍白的脸色，脸颊湿漉但干燥的嘴唇，蒸腾着冒着热气的身体，以及汗湿透的球服，都在彰显着影山飞雄上一局是如何拼命。
“教练……是不是该给飞雄多一点机会。”秋月潮汐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几不可闻地对教练说。
教练抿了抿嘴，认真地解释：“有些东西在场上是感受不到的，把影山换下来让他能换个角度看到双方之间的速攻，而且你们体力消耗太大了，这样下去打不完五局的。”
听到这话，秋月缓缓垂下脑袋，毛巾顺着他的动作掉到膝盖上，银白睫毛下浅绿的双眼执拗地望着教练：
“那您，为什么不和飞雄说清呢？”
不带任何质问语气的一句话，却让教练的脑袋当场宕机。没有任何言语能形容教练此刻的感受，他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手指都在止不住哆嗦。
做为成年人，他早早掌握说话拐弯抹角的本领，做为球队的教练，从来没人说过他的过错。但他可以批评球员，掌握着上下场的权利，即使影山飞雄在不情愿，他依旧乖乖听从了自己的命令。
所以……我到底在干什么……
时间即将结束，光仙教练临上场前又和颜悦色地称赞了大家。
……
“第三局北川第一1号选手天海春和替换15号选手秋月潮汐，14号柴田尾替换了2号影山飞雄。一上场就换掉两名主力选手，这是北川第一挽回上局颓势的新对策吗……”
秋月潮汐抬起头看着闪亮的天花板，眼睛晦暗的照不进一丝光亮。
柴田尾紧张的手脚冰冷，直冒冷汗，哆哆嗦嗦地向学长们求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天海春和自己紧张的脸皮发紧，但还是撑着老大哥的形象镇定的安慰他。
另一边井上揪着领口擦了把汗水，看着坐在台下的秋月潮汐忍不住咋舌：“啧，那家伙怎么不上场……那影山下场了，那要怎么办？把对影山的战略用到新来的二传身上？”
光仙众人毫不掩饰的打量的目光刮过柴田尾，让柴田紧张的双腿颤抖。
佐藤水迅速做下决定：“看着这种小青瓜模样应该是个一年级的，不用更改，既然对方都把弱点暴露在眼前了，那就直接击溃他。”
“你们这群人还真是一肚子坏水，欺负人家新生呢～”前田双手捧心，矫揉造作地快速眨了几下眼睛，一副娇柔的模样。
“呕——”
“井上！你对待学长就这副态度吗？！！不过嘛……你们的想法我很支持哦～”
“把漏洞撕大！大闹一场吧！！”
秋月潮汐甚至没有看比赛，和教练说完又把毛巾盖在脸上保持着一副神游天际的模样。
好差劲啊……
好没用啊……
秋月潮汐忍不住这样评价自己。
呼吸止不住的发抖，喉咙涩的再也发不出一点音调，积压的情绪此刻宣泄而出，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寂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说什么矛盾交给自己，说什么进攻交给自己，最后自己就搞成这个样子……
太差劲了吧……
……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上一次应该还是四年级那场啊……看来四年了自己还是毫无长进又是这样被换下来了啊……
他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默默倒着黑泥，那些晦暗窒息的情绪没对任何人表露，独自默默吞咽。
而此刻身处另一方大陆，已经是晚上11点的金发青年正拿着转了几个服务器的手机观看直播，秋月被换下场，因此镜头只偶尔扫过他。
暖黄色的灯光下，青年金色的头发泛着光，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四四方方小小的屏幕。
而秋月潮汐此刻仍由自己在低迷的情绪里沉浮，耳边解说的声音离自己十分遥远。
“北川第一成功拦网！却依然有着令人难以企及的分差，他们能成功逆转比分吗？”
“来自光仙的13号井上北斗！又一次完全拦网！坚不可摧的铁壁铜墙！！”
……
思绪在记忆的回廊里穿梭，他突然想起那天被换下场之后的事情。
10岁的小潮汐抱着排球，仰着头地询问高大的金发教练：“我要怎么才能打赢他呢？”
对方一只手搭在小潮汐的脑袋上，揉了揉小潮汐蓬松的卷发，反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你想一直打排球吗？”
小潮汐的肉脸皱的像包子皮一样，一直这个词对年幼的他来说还十分遥远，是他想象不到的长久，于是他歪了歪脑袋，想了想说出了另一个形容词：“一直是要打到像奶奶一样满头白发的时候吗？”
“是哦～”教练笑呵呵地看着他，并没有催促小潮汐下决定。
他兀自纠结了一会，慢吞吞地说道：“可我现在也是白发……”
一阵悉悉索索声后，小潮汐下定了决心，目光澄澈明亮：“那我就打到白发好了！教练，我会一直打排球的！”
幼童稚嫩的声音穿过匆匆时光在秋月潮汐耳边响起，他睁开雾蒙蒙的眼睛，目光涣散，脑子很不清醒。
……那时候教练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
“超乎寻常的压线直线球！光仙的选手状态非比寻常，西村早选手这一发扣球相当精彩！！”
……
“……很可惜柴田选手二传失误了啊，看来临时上场对他的压力还是很大的啊……”
在慷慨激昂的解说词中，柴田尾的双手僵硬到托球技术变形。
上一次这种感觉还是秋月潮汐刚来时候的训练赛。
柴田尾会是激情四射的拉拉队，尊敬学长的后辈，递水拿毛巾合格的后勤，但此刻唯独不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二传。
光仙选手紧盯着柴田尾，影山感受到的压力全都重重压在他瘦削的肩膀，动作在炽热的六双狩猎者的眼神中，又一次凝滞。
对方又一次得分，天海春和伸手轻轻握住他的肩膀，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他说：“大家都很厉害吧。”
柴田尾干涩的喉咙滚动着，勉强挤出了“嗯”的一声回应了天海。
“只有切身站在赛场上，才能体会到大家和对手的强大，所以我很佩服能够顶住压力，大喊着全部交给我的那个热血笨蛋，也真切的敬佩着能在现在，或者更早就已经将自己的人生完全确定在排球上的那两人。”
“热爱并为此拼搏，称他们为怪物也不为过，所以我们的任务只需要拖到怪物上场就好了……”
“这种背负起全队胜利关键如此重大的任务，还是交给他们来做吧。”
“柴田，放松下来吧。”
秋月潮汐此刻想起了教练当时的回答。
“如果说小潮汐只是打算当成社团活动打打，那么之前那么努力就已经绰绰有余了，足以让你在初中成为有名的攻手。”
“但如果是一直要打下去，仅仅是努力就已经落后了。这条路上有很多很多的天纵奇才，他们有着卓越的天赋和令人惊叹的努力和坚持。小潮汐，我并不觉得你需要那些漂亮话，所以我很认真的告诉你，在排球这条路上，你是有天赋的，但不是天才。”
“未来遇到的所有排球选手中，仅仅是重炮型攻手就足以多到让你记不过来了。所以我希望，如果你真的确定选择排球，并为此努力一生的话，我在这真诚的为你祝愿”
“Per Aspera Ad Astra. ”
穿越逆境，以达繁星。
“小潮汐，事在人为。”
“在消沉下去可就不像话了啊，小潮汐。”光影交错，教练在另一方大陆低声说道。
明天会是一个艳阳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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