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行字可解读出来的信息却出奇的多。

  总结一下就是:让他走之前带一副祝福诺诺的画。

  庭仰耐心的将每一幅画挨个看了一边。

  《麦田里的乌鸦》, 《星月夜》,《隆河的星夜》……

  除了最为人熟知的这些画,还有很多梵高相对来说名气没有那么大的作品。

  如果不是每幅画的右下角都贴了标签,庭仰有一大半都不认识。

  很快他就全部看完一遍了, 可惜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

  说实话, 三间密室过下来, 就这间密室让他最头疼。

  不需要解密码, 甚至只要他愿意,立马就可以通过第三间密室, 唯一的要求只是找一幅代表祝福的画。

  可是祝福的意义太宽泛,如果非要扯关系,就画作表面意义来说,只要色调温暖内容温馨,庭仰都能瞎七八扯说出一堆理论来。

  【恭喜薛某玩家成功解锁第二间密室, 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前面宋寒柏和祁知序的通关播报也响起过薛思艺只落后一步……似乎她总是卡在落后别人一点点的进度,巧合得令人有些奇怪。

  有了压力, 庭仰的动作不免加快了许多。

  他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 确保这个房间没有其他特殊的东西了。

  凝眉思索之际, 广播又响起了。

  【恭喜祁某玩家成功解锁第三间密室, 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庭仰有些诧异, 倒不是因为第一次被人超越了开始不爽, 而是因为祁知序的速度太快了。

  如果他没记错, 从进入第三间密室到出去,祁知序只花了不到十分钟。

  祁知序不是那种急功近利的人,所以他已经解开这个密室的深层含义, 知道选什么画了?

  脑子里隐约闪过什么,但庭仰没能抓住关键, 留下的一点火光勾着人深思却又卡在半路。

  电子广播声再次响起。

  【恭喜薛某玩家成功解锁第三间密室,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庭仰不理解,但震惊了。

  薛思艺从进来到现在还没五分钟吧??

  这么短的时间连粗略地看完画都很困难,更别提有什么自己的思考了。

  他猜测薛思艺可能是因为先前落下的进度太多,想要在这个密室拉回一点。

  可薛思艺如果之前正常过剧情了,就会知道这是一个连续的密室。

  前面搜寻到的故事线和线索,在后面很有可能会用到。

  虽然这个密室没有固定通关答案,但是……

  没有固定通关答案?

  庭仰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突然笑了起来,带了点无奈的自嘲。

  他在这不赞成薛思艺的行为,可结果说不定还真是她对了,而自己想多了呢。

  这本来就是让他自己送给诺诺一个祝福,祝福从来就不是客观题。

  既然主观题由心,他固执地寻找一个准确的答案,反倒是本末倒置了。

  想通这一点庭仰轻松多了,按照自己想法想了一会,很快就有了结果。

  他径直走向角落,拿起一块画板,轻轻用手指弹了一下上面的画布,语气轻松:“就你了。”

  *

  祁知序推开门,却发现第四个房间居然只有一张桌子和两个凳子。

  他把手上选的画放在桌上,对着镜头活跃了下气氛。

  “让我猜猜,等下对面坐的是谁。”

  【赌一个薛思艺,可能是按出门顺序来】

  【赌一个小言,队友嘛,说不定又是什么两人默契比赛】

  在他开口前,节目组先将镜头给到了桌上平放着的梵高的《盛开的杏花》上。

  这幅画蓝绿色调为主,大片柔和典雅的青蓝色作为背景,纯白的花瓣在交错的树枝上繁盛的释放着生机,每一朵绽开的花朵都代表了生命的活力。

  “画面上螺旋状近乎丑陋的树枝和圆润轻薄的花瓣,充满了生命的挣扎和光的招引。”[注]

  祁知序看着画板,说出的名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是诺诺吧。”

  这时候紧闭的出口门慢慢被推开,一个穿着浅黄色碎花裙子的小女孩跛腿走了进来。

  她的语调软软的,带着一点拘谨与温柔:“对哦,就是诺诺。”

  【什么意思??节目组请了个小演员来扮演诺诺?】

  【看样子……好像是真的诺诺,小言那不是分析过嘛,诺诺应该是真实存在的。】

  【我惊了,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有人想要欺负她啊?呜呜呜诺诺来和臭姐姐回家。】

  祁知序毫不意外,对着诺诺打了个招呼,接着问:“诺诺来我这了,其他人要是在这时候出来了,该怎么办?”

  节目组给出了解释。

  “其他人推开第三扇门时,通关密室总时长就暂停了,直到诺诺到他们那,才重新开始计时,最后按合计时间排序。”

  “好的。”

  不会影响到庭仰通关就行。

  等诺诺坐在椅子上之后,祁知序把那副《盛开的杏花》立起来给诺诺看。

  “这是我送给你的祝福,你看看,喜欢吗?”

  诺诺盯着画,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一句话里的信息都准确无比。

  “《盛开的杏花》,梵高在1888年到1890年间在法国南部阿尔勒和圣雷米地区绘制的一组数幅画作……留下的颜色很美。”

  她对于画作的了解程度高得惊人,几乎不像是个天生智力受损的六年级女孩。

  如果没有看过诺诺的日记,祁知序一定会毫不怀疑她是个天才。

  或许从绘画角度来看,她就是个天才。

  “哥哥,你为什么要送我这幅画呢?”

  日常交流时,诺诺的语言很明显的没有刚刚那么流畅了。

  依照诺诺对梵高的了解程度,她显然清楚这幅画的故事。

  但是先天不足让她不能想出来,祁知序送她这幅画当祝福的理由。

  “这幅画是梵高送给刚出生侄子的受洗礼物,侄子小文森特的父母——也就是他弟弟提奥一家,是梵高在受人误解的一生里最温暖的存在。杏花对于梵高而言更是希望与生机,他想要将这份温暖的生机赠与小文森特。”

  见到诺诺仍然是不太懂的傻乎乎模样,祁知序也不着急,语调尽可能温和。

  “尽管在当时很多人眼中,梵高的形象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可怕存在,但是梵高的弟弟提奥始终站在哥哥的身边,甚至同样给儿子取名为文森特,因为他最崇拜的人就是自己的哥哥。”

  “诺诺,你的妈妈很爱你。如果有坏乌鸦让你不高兴,你不用自己赶走他们,可以试着求助那些让你开心的人。”

  其实不必祁知序特意提醒诺诺,看了这期节目,许多心存善意的人都会自主帮助诺诺,以及更多像诺诺一样受到霸凌的孩子。

  直白的话让诺诺有些宕机,她努力化简祁知序的话。

  “所以你是想要祝我……”

  “梵高为了传递希望与生机赠与了小文森特这幅画,今天我也想借这幅画,祝你未来充满希望。”

  一幅画怎么能传递希望呢?能传递希望的,从来都是心怀善意而悲悯众生的人类。

  诺诺皱着眉思考了一会,乌黑的眼睛里全是困惑与不解。

  半晌后,她诚实道:“对不起,我可能还是没有全部明白,但是我很开心,长胡子的叔叔说只要让我开心了就可以给你这个。”

  诺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递给祁知序,诺诺递卡片的时候,看着的是她的手而不是手上的卡片。

  接过来一看,卡片上印着一只卡通的黑色乌鸦。

  诺诺语气软软的,像江南水乡柔润的风:“送给你,哥哥你可以出去了,我也要走了。”

  祁知序盯着卡片几秒,下一刻,他的举动让弹幕观众傻了眼。

  【???????!!!】

  【啊啊啊啊啊!!祁知序你疯了吗啊啊啊!你把卡片撕了干什么啊!】

  谁知道诺诺面对这一幕却很平静,甚至还笑了出来。

  “哥哥,你是个笨蛋。”

  祁知序将撕毁的乌鸦卡片放在桌上,闻言眼底不自觉溢出些许笑意。

  “那你等会就会遇见第二个笨蛋了。”

  与此同时,从未迟到的广播在祁知序撕毁卡片后才姗姗响起。

  【恭喜祁某玩家成功解锁第四间密室,到达中心,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

  薛思艺在房间里等的有点焦虑。

  虽然节目组和她解释过,等待时间不算在总时长里,但她还是略显焦躁。

  漫长的等待后,她等到了祁知序的解锁播报。

  收拾好表情,她挂着甜美的笑容看向门口,看到推开门的小女孩时,迟疑地问:“是……诺诺吗?”

  诺诺点点头,坐到了薛思艺对面。

  “姐姐,你带给我的是哪幅画呀?”

  薛思艺将手中的《向日葵》递给了诺诺,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是亲切的热情。

  “是《向日葵》,希望诺诺未来可以像向日葵一样永远向着太阳。”

  诺诺看着薛思艺手上的《向日葵》,歪了歪头。

  “谢谢姐姐,不过比起1889年这一幅《花瓶里的十二朵向日葵》,我更喜欢1888年那一幅。”

  薛思艺的笑容僵了一下。

  向日葵?向日葵不就是向日葵吗?

  心里想的是这个,但是面上可不能露出来,她含糊道:“是啊,那一幅的风格我也很喜欢,不过刚刚没有找到,就先带给诺诺1889年这一版了。”

  诺诺乍一听觉得又怪又有道理。

  “嗯,1889年这一幅《花瓶里的十二朵向日葵》,很明显可以看出梵高迎合了高更的绘画风格……毕竟是为了挽回自己和高更的友情而创作,虽然很可惜的是,梵高最后还是失败了。”

  薛思艺有点胆战心惊,她不清楚这幅画的创作背景,只是见向日葵寓意好就拿了过来。

  谁知道什么1888年1889年的。

  烦死了。

  薛思艺故作泰然:“是啊,太可惜了,两个人都是绘画巨匠。”

  诺诺虽然天生智力低下,但是对于艺术的天赋极高。

  大多数情况下,高天赋代表着高敏感,他们会对那些细微的东西看的很清楚。

  譬如文学里的细节,或者人类细微的情感变化。

  诺诺能感觉得出来,对面的姐姐因为她生气了。

  熟悉的厌恶让诺诺张开的嘴重新闭了起来。

  当她察觉一个人开始讨厌她时,最常做的事就是减少交谈,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否则过不了多久,那些人就会变成坏乌鸦,做很多讨厌的事。

  薛思艺不明白这些,她只看见诺诺突然什么都不说了。

  心里急得要命,面上却还得维持甜美大方的样子。

  “诺诺,你喜欢我送给你的画吗?”

  诺诺小声说:“喜欢。”

  广播丝毫没有动静,薛思艺不得不重新提问。

  “诺诺,你要怎么样才可以喜欢姐姐到,可以让姐姐离开这里。 ”

  诺诺不觉得这个姐姐能让自己开心,但是总不能把这个姐姐关在这里。

  毕竟长胡子叔叔说,实在不行,找个理由把卡片给出去就行。

  反正通关要求也不是得到卡片。

  为了顺理成章将卡片送出去,诺诺提了一点简单的要求。

  “那姐姐给我讲一下关于皮格马利翁和加拉蒂亚的故事吧。”

  薛思艺十分惭愧:“抱歉啊诺诺,姐姐不太了解这个故事,可以换一个吗?”

  诺诺很包容对方:“那厄洛斯和普绪克的故事可以吗?”

  “可以再换一个吗?”

  “泊尔塞福涅和哈迪斯的故事呢?”

  “……”

  “那,塞勒涅和恩底弥翁的故事?”

  “……”

  薛思艺没说话,但诺诺已经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诺诺深吸了一口气,几乎两眼一黑。

  在这姐姐身边要开心可真难。

  诺诺决定放弃,她说:“姐姐讲自己最擅长的故事就好。”

  薛思艺笑得很勉强,“姐姐给你讲《白雪公主》的故事可以吗?”

  诺诺艰难地说出了违心话。

  “可以的,姐姐,我最喜欢听《白雪公主》的故事了。”

  接着,诺诺被迫听了早就可以背下来的《白雪公主》一遍,还要违心鼓掌说姐姐讲的真好。

  把乌鸦小卡片交出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卸下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大担子。

  薛思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通关广播,但是拉了拉门,自己的确可以出去了,也就没有多想。

  不重要,赶紧出去才是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