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昼》的剧组早一周就动身前往法国, 参加戛纳电影节。

  庭仰的国际知名度还没那么高,所以在法国出门会相对自由很多。

  两人在周边海岸逛了一圈。

  此时正是傍晚,与山峦相连的晚霞是浅紫色的,往上开始泛橙变金, 过渡成暗蓝。

  对于美的追求是不分国家的, 一路上庭仰收到了很多善意的夸赞。

  每每遇到这些夸赞, 庭仰都会很热情地回一句法语的谢谢。

  偶尔有金发碧眼的姑娘来询问他是否有恋人, 庭仰都会直白地给身边的祁知序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随后,用不甚熟练的法语说:“在这呢, 他就是我的爱人。”

  国外对于同性恋人的包容性要大很多,姑娘们也都给他们献上了真挚的祝福。

  “你们很般配。”

  远处海岸沿道,有高大翠绿的棕榈树在晚风里摇晃叶子。晚霞的光落在白色复古的画墙建筑上,街道上有街头艺人正在演奏大提琴。

  《Golden Hour》的旋律在这片地方响起,表演者全神贯注, 围观者安静聆听。

  庭仰听着听着,突然用胳膊肘怼了怼祁知序, 小声说:“我以前也遇到过一位街头艺人, 在国内, 他的作曲可好听了。”

  祁知序问:“什么时候?”

  “高一那年吧, 林子轩约我出去玩, 我路上遇到一个人蒙得严严实实的在那拉小提琴。”

  小提琴?

  祁知序联想到什么。

  当年让沈瑭迟一炮而红的成名曲, 也是原创小提琴曲。

  本来沈瑭迟只负责作曲。

  后来偶然间, 公司发现他唱功也极有天赋,这才让他当唱作双栖的歌手。

  “记那么清楚,那个人演奏的曲子很好听吗?”

  “超好听, 可惜周围没什么人。我问了下,还是他原创呢, 就是时间过去太久,我已经记不太清调子了。”

  “这样啊,那他确实很有天赋。”祁知序点点头,“也许你们在这些年里,又偶遇过呢?”

  庭仰压根不相信,“怎么可能,就算真的有这么一天,他也不会记得我吧。”

  祁知序没有替那个人,或者说是沈瑭迟辩解。

  “也许吧。”

  *

  颁奖礼之前,对庭仰有路人好感的人都在祝福庭仰获奖。

  庭仰的粉丝倒是十分低调,生怕现在吹得太高,到时候落选,引起无感路人的反感。

  戛纳电影节上,很多人对《劈昼》的欧洲首映赞不绝口。

  首映结束,国外有剧情粉也有颜粉,国外网友评论多数都是带着善意的。

  【@sweet potato:翻墙到中国才知道大家都很讨厌zhong的扮演者,我认为他很帅,请问为什么讨厌他?】

  【@watermelon回复//:因为他是编剧。】

  【@sweet potato:我明白了,谢谢你[爱心][爱心]】

  【@seagull:我发现了,Director Qi的镜头永远在偏爱庭。】

  【@tomato:他很明白该怎么拍出庭的美貌,他对自己都没有那么认真。】

  庭仰海外账号的粉丝数很快突五百万。

  开幕前随手发的一张自拍,点赞数也在短时间内多了几十万。

  戛纳电影节颁奖典礼开始。

  庭仰穿的是一套禁欲精致的黑色衬衫配黑色西装,款式简单却在剪裁上下了功夫,很好地勾勒出庭仰长腿窄腰的身材。

  发型打理出一个狼尾,发梢剪碎的刘海分在两侧,烫出了一点层次感。不羁的发型搭配上禁欲的西装,给人带来了强大的视觉冲击。

  庭仰和祁知序座位紧挨着,刚开始庭仰还能保持镇定与祁知序偶尔谈笑,等到与《劈昼》相关的奖项临近颁奖时,庭仰实在忍不住开始紧张了。

  首先颁发的是最佳导演奖,庭仰望着颁奖台,心跳得很快。

  主持人没有一直卖关子,很快最佳导演奖项揭秘,是另一位非常优秀的导演。

  庭仰有些失落,但还是强打精神为这位导演鼓掌。

  祁知序不怎么在意自己与这座奖杯失之交臂,毕竟按照戛纳电影节的规定,同一部影片不能既拿最佳导演,又拿最佳男主角。

  他拿了奖,就代表庭仰没拿奖。

  最佳剧本奖的颁发紧随其后,众人都望着星光璀璨的舞台,等待最佳剧本奖揭幕。

  祁知序不停安抚对方:“别紧张,我拿不到这个奖也没关系。我拿不到奖,就证明你拿奖的概率更大了一点。”

  “呸呸呸。”庭仰轻轻呸了两声,“你不许说这种丧气话,我才不……”

  庭仰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满场震耳的掌声打断,抬起头才知道,是最佳剧本奖已经公布了。

  他被热烈的掌声扰得心里乱糟糟的,一时之间心里有些迷茫,只能凭借本能询问祁知序有没有听清是谁获奖了。

  祁知序刚摇头,就被坐在另一边的副导张霖猛得拍了下背。

  “是你!!快点上去领奖,别在这给我谈情说爱了!”

  庭仰紧绷的心脏瞬间放松,露出了一个灿烂真诚的笑容,鼓掌鼓得手都疼了。

  祁知序刚刚还在安慰庭仰,这时候真的获奖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从容。

  一路上理了不知道多少次衣领,上台时还差点被绊了一下,惹得庭仰在台下忍俊不禁。

  等站到颁奖台上,祁知序感觉自己的呼吸声都被面前的麦克风被扩大数倍。

  手心已经紧张得出了薄汗,面上仍要故作从容冷静。

  “Merci.(谢谢。)”

  “刚刚坐在台下的时候,我的男主角紧张得都快把身上的衣服揉皱了,我忙着哄他,倒是一点没觉得紧张。”祁知序笑了笑,“现在我紧张得冒汗,他倒是笑得很轻松了。”

  庭仰在台下小声咕哝了句,“哪有。”

  刚才他明明很镇定自若好不好。

  说完这番话热场,祁知序心里也冷静多了。

  “说实话,我很意外自己能拿下这个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奖项。首先,我要感谢剧组的三百多位工作人员,他们经常需要因为我对剧本的一个小改动,就忙前忙后大半天。”

  祁知序开了个玩笑,向来严肃的脸上露出很浅的笑意。

  “看在你们这么辛苦的份上,我可以假装没听见,你们在背后骂我是没有心的魔鬼。”

  庭仰揉了揉鼻子,不自然得清了清嗓子。

  以前他也和小菀这么吐槽过祁知序来着。

  “其次,我想感谢我的男主角庭仰,感谢他将我笔下的宋子慕演活了,我为宋子慕创造出了骨骼,你为宋子慕填充了血肉。”

  “《劈昼》的成功与你有密不可分的联系,无论是作为导演、编剧,还是对手演员,我都从一而终地认为你是饰演宋子慕的不二人选。”

  庭仰坐在台下遥遥看着颁奖台上的祁知序,忍不住骄矜地抿了抿唇,又瞬间克制住脸上的笑意,生怕被祁知序瞧见。

  虽然他知道,会场茫茫一大片人,祁知序不一定看得清他的表情。

  祁知序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他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下自己创作《劈昼》的心路历程。

  庭仰以为说到这,祁知序该准备结束获奖感言了,但后者却话锋一转,脸上的笑意扩大几分。

  “我猜,有一个人现在心里肯定在想,我不是个爱说话的人,讲完这些应该就要结束了。但请允许我再多说两句,我还想再次感谢一个人,感谢他为我做出的特殊贡献。”

  “——我要特别感谢我的男主角庭仰,感谢他在剧本拍摄途中为我提出的建议,感谢他为我提供很多次灵感的来源。”

  庭仰愣了下,抬头,安静地看着祁知序。

  “很多人都知道我早期剧本《谎言日》的灵感来源于他,但没有人知道,我入圈、甚至促使我拿起笔创作每一个剧本的原因,都是他。”

  “如果没有他,我仍然只是芸芸众生里很平凡的那一个人。他的存在是一种美学标准,因为有了他,我才开始懂得审美以及审美的意义。对于我来说,他就是独一且最珍贵的。”

  经过音响扩大数十倍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真,但话语里浓重的情感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

  “有时候我会想,他完美得就像我想象中的伽拉缇,是我穷极一生想要创造出的——完美的存在。”

  “感谢你是如此真实的存在,让我不必用一生去追求一个泡影。”

  庭仰抿了抿唇,故意装出一幅不在意的样子。

  “祁知序他,搞那么煽情干什么呀,这些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张霖却看见了他微微发红的眼眶。

  庭仰低下头,不让镜头捕捉到他发红的眼眶。

  很多年前,有人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他是依附她而活的消遣品,没有存在的意义。

  今天祁知序却说,自己是因为庭仰而存在,如果不是庭仰,他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

  高三那年,他十八年的人生被一个人贬得一文不值,他从不告诉任何人自己依然在意那件事。

  祁知序不仅注意到了,还用最盛大最热烈的方式让全世界都知道了他的好。

  喜欢一个人,眼里就是只看得见他的好。

  *

  祁知序从领奖台上下来,回到座位的时候庭仰眼睛还红着。

  周围的人大都听出来了祁知序的感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没有公布,但这不妨碍他们献上真挚的祝福。

  祁知序替庭仰擦去眼泪,“怎么哭得这么凶啊,要是我不在,谁能哄得好你?”

  “都怪你,你还说我。”

  祁知序当即改口:“都怪我,把你惹哭了。”

  庭仰笑了出来,哼了一声,“这么能屈能伸啊?”

  祁知序表情很无辜,声音却很温柔。

  “哄你的事,怎么能叫能屈能伸?看见你哭,我心里疼得厉害,把你哄高兴了,是为了让我自己好受一点。”

  庭仰被一打岔,心里的酸涩都消失了,“就你会说好听话。”

  “我既然愿意说,就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这件事。”祁知序笑得很开心,“阿仰,现在我终于配得上你一点了。”

  遇到庭仰以前,别人都觉得祁知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天之骄子。

  遇到庭仰以后,在祁知序心里,他只是庭仰的附庸。

  庭仰眼睫颤了一下,“你今天怎么这么肉麻,我都受不了了。”

  “抱歉,是我不对。”祁知序垂下眼,故作柔弱,“你不会生我气了吧?”

  庭仰捂住祁知序的嘴,心里的不平静让他白净的皮肤透出一点红。

  “不许再装绿茶了,也不知道你和谁学的……这是坏毛病,要改掉。”

  祁知序克制住想要逗一逗庭仰的坏心思,道:“好。”

  没和谁学,无师自通,天赋异禀。

  颁奖台上又公布了几个奖项,和《劈昼》无关,两人也没太在意。

  等到最佳男主角开始颁奖,祁知序歪了点身子,悄悄问:“你现在紧张吗?听说紧张的时候和爱人握手会好一点,要试试吗?”

  “别想忽悠我。”庭仰说,“我还好,已经过了最紧张的时候了。”

  其实是因为心里没有抱太大期待,所以才能这么平静。

  虽然戛纳电影节规定,允许一部影片同时获得最佳剧本奖和最佳男主奖,但是这种都是极为出类拔萃的影片。

  庭仰不断降低自己的期待度,不断安慰自己不得奖也没什么。

  只是,这毕竟是电影最高奖之一,谁能做到心里没有一点期待呢?

  庭仰板着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点。

  只是微微蹙紧的眉头,以及死死抿住的嘴唇,让人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不平静。

  祁知序握紧了庭仰的手,慢慢的,十指紧扣。

  宽大的手掌似乎能传递一些不可见的力量。

  庭仰小声说:“祁哥,你刚刚说的好像真的有用,我没那么紧张了。”

  祁知序没说话,握得更紧了。

  正如颁发最佳剧本时,庭仰比他还紧张那样,他此时也比庭仰更期待对方可以得奖。

  终于,主持人说完了无意义的场面话,开始正式宣布奖项得奖者。

  同声翻译随之传来,庭仰在听见自己的名字时,身体僵硬,凭借着本能反应站了起来,却忘记松开与祁知序相牵的手。

  祁知序含笑着拍了拍庭仰的手背,“阿仰,这次我不能再上台了。”

  庭仰顿时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他迈着稳健有力的步伐往台上走,直播镜头给了他的脸一个特写。

  朱唇皓齿,玉肌明眸,不甚明亮的灯光更显得他的眼睛清亮。

  原本痞帅的狼尾造型,也因为庭仰一身高定黑西装,以及极具欺骗性的外貌,显得克己复礼了起来。

  国内正在观看这场直播的网友,全都被这个造型A爆了。

  #庭仰戛纳影帝#

  #庭仰戛纳狼尾造型#

  #祁知序伽拉缇#

  #祁知序戛纳最佳剧本#

  #劈昼斩获戛纳两项大奖#

  ……

  国内关于两人与劈昼的话题迅速被刷上热搜,庭仰的粉丝开心得奔走相告这。

  戛纳颁奖礼现场。

  庭仰在台上站定以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露出得体的微笑开始说第一句话。

  “该感谢的人我们导演已经感谢过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我就感谢一下无人感谢的祁导吧。”

  “以演员的身份,我很感激你对我的指导,以对手演员的身份,我也感谢你带我入戏……”

  庭仰停顿了一下。

  这一瞬间,祁知序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瞪大。

  失去了平日的从容风度,眼中带着微不可察的期待。

  祁知序的异常连坐在一旁的张霖都发现了,后者刚准备询问发生了什么,又在看见祁知序微微上扬的唇角后,骤然明白了什么。

  果然,下一刻庭仰放柔了声音,郑重说完了未尽之语。

  “以爱人的身份,我更感谢你从十八岁开始爱着我,在我没能回以同等感情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了陪在我身边。”

  “祁哥,你还记得《劈昼》杀青那天,你送我白玫瑰时,我向你承诺的那段话吗?”

  祁知序的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无声说了句“记得”。

  他问庭仰。

  ——“阿仰,无论贫穷还是富裕、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我、安慰我、尊敬我、保护我吗?并愿意在我们一生之中,对我永远忠心不变?”

  庭仰回答他。

  ——“只要你还愿意,我将会对你永远忠心不变,因为你是我的爱人,我永远爱你。”

  庭仰离他很远,远到祁知序几乎看不清那个清瘦高挑的人影,只能凭借记忆,才能刻画出对方的身形与面容。

  只有声音还是那么清晰,每一个字的语调与停顿他都无比熟悉。

  庭仰说:“你愿意陪我在另一个正式的场合,再更加郑重地说一遍这个承诺吗?然后我们信守承诺,度过一生。”

  台下的人露出惊讶的神情,张霖表情揶揄,还有祝福。

  “祁知序,小仰先求婚了,你不行啊。”

  祁知序没有反驳,眼底好像流转着许多情绪,最后归于一片静谧。

  “是啊,他真的很好。”

  离得这么远,庭仰其实是看不清祁知序的。

  但他依然望着那个方向,仿佛望得足够久,就可以看清对方此时的表情。

  祁知序写剧本时,写过太多爱憎别离。

  创造者需要共情角色才能创造出好的剧本,祁知序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唯独在爱情这里,他总是写不出满意的剧本。

  以往他凭借经验雕琢百遍,勉强可以入眼的剧本,在庭仰说完这番话后,显得庸俗乏味。

  祁知序笑了笑,低声回答了庭仰之前的提问。

  “……我愿意。”

  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从十八岁到二十七岁,他无数次幻想过未来能有此刻。

  因为分开的方式太惨烈,过去他在梦中也只敢幻想自己与庭仰能够重逢。

  他一遍遍翻看自己手机里和庭仰的那些合照以及短信,自虐般回想和庭仰在一起的时光,靠着回忆里获得的爱汲取生命,熬了七八年。

  重逢后,祁知序也一直在害怕。

  十八岁时嫌弃自己不够沉熟稳重,二十七岁时又害怕自己心思太重。

  庭仰一直那么耀眼,以前是闪烁的星星,现在是光芒万丈的太阳。

  只有他始终那么平凡,为了追着庭仰脚步不停,却始终不是最好的。

  ……他终于得偿所愿。

  *

  原本《劈昼》拿下戛纳两项大奖,就已经具有足够的话题度了。

  庭仰在最后的那番公开恋情,更是将热度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一时之间,各个娱乐渠道都在争相报道这件事。

  还有许多营销号冒头,开始解读庭仰最后的那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烦死庭仰了,能不能直说是什么承诺啊,是不是拿我们当外人啊(快让我听听】

  【哎呀呀呀是谁家的CP这么甜?原来是我家的啊哈哈哈哈哈,序言成真,共度一生哈哈哈哈哈哈哈,谁懂啊现在大半夜的开心的睡不着,要不是怕扰民我能爬起来跳一段霹雳舞。】

  【有没有姐妹发现,祁知序拿奖的时候看起来也很想公开的,但是最后还是只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爱意……嘿嘿,是不是怕影响小言的事业啊?】

  【我真的太喜欢这对了——我们都在各自事业的顶峰时,想要向世人炫耀自己的爱情。】

  【呃,庭仰是不是恋爱脑啊,拿了个戛纳影帝就官宣恋情,他到底在不在乎粉丝,在不在乎事业啊?】

  【+1,真的很烦这种恋爱脑。】

  【起猛了,看见有人说庭仰是恋爱脑了。】

  【笑不活了,黑粉在这披什么事业粉的皮呢?庭仰是演员,他的责任是拿出优秀的作品,谈恋爱了只要不影响事业不就好了?】

  【啊对对对对,庭仰恋爱脑,戛纳怎么选的人,怎么选了一个没有事业心的恋爱脑当影帝啊?这人业务过不过关啊,凭什么当影帝啊?应该让你家的去当(阴阳怪气)】

  【说庭仰事业因为公开恋情受到影响的,麻烦看看我家小宝最新接的蓝血全球代言哦……啊,你们主子不会没有吧?不好意思啊戳到你们痛处了,对不起啊(对手指)】

  庭仰粉战斗力惊人,原本打算浑水摸鱼搞乱广场的黑粉瞬间被杀得销声匿迹。

  网上的风风雨雨庭仰不在乎,他在跑蓝血代言的行程时,顺便和祁知序规划了一下旅游路线。

  最初规划时,庭仰首先提出的就是去祁知序当年买的那座庄园看看。

  谁知道遭到了祁知序的剧烈反对,“我那好久没有招人精心打理过了,花都不好看了。”

  “好吧,那我们先去其他地方……冰岛?拉萨?普罗旺斯?”

  祁知序喝了一口水,压下自己的紧张,“我们再去一趟法国吧。”

  庭仰歪了歪头,表情疑惑:“法国那你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

  “不是。”祁知序征询意见,“你愿意陪我去看望一下我的祖母……和祖父吗?”

  庭仰与祁坤泉只见过一次,就是在他生病那会,祁坤泉让他离开祁知序。

  庭仰心里对这件事倒是没什么芥蒂,“可以呀。”

  大概是那会病得对全世界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于是也不怎么在意祁坤泉的轻视。

  祁知序保证:“我的祖父态度可能不会特别好,但有我在,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庭仰被网暴之前,祁知序已经用和自己的一身伤,换得了后者的松口。

  背后被打出的痂痕已经很淡了,再过不久就能完全消失。

  庭仰不会、也不必知道这段往事。

  蓝血代言的拍摄结束以后,庭仰将自己的行程表空出了一周,陪祁知序回祁家主宅见祖父祖母。

  坐着车到主宅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夜幕下,庭仰因为一直赶路有点困倦,脑袋靠在祁知序的肩膀上半睡半醒。

  直到祁知序轻轻拍了下他的手,庭仰才知道已经到了。

  车开过了保安岗亭,听见保安用法语喊了祁知序一声“少爷”。

  庭仰还想打趣,结果余光扫过窗外,顿时被震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果然还是电视剧格局小了,他之前演过的豪门少爷,住的房子还不如这里的一小块花园那么大。

  名贵的树木随处可见,喷泉雕塑,草地花树,远远可见灯火通明的祁家主宅,高大豪华,遥遥望着就心生惊叹。

  庭仰以前见过沈瑭迟家的庄园,虽然也极尽豪奢,但和祁家老宅一比,就有些逊色了。

  车开到豪宅门口,庭仰随着祁知序进入室内。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一名面容冷硬的老人正坐在沙发上翻查手上的纸质资料。

  听到有人进来,他头也不抬,似乎全心沉浸在了这份简短的资料里。

  祁知序没有让庭仰陪自己干站着,直接开口叫了祁坤泉:“祖父,我带我的爱人来见你了。”

  祁坤泉这算是被孙子下了面子,但奇怪的是,这位久居高位、习惯发号指令的老人,却没有露出恼怒的神色。

  祁坤泉的脸苍老了许多,唯独一双眼睛还是那么锐利有神,“很多年没见到你了。”

  没等庭仰说话,祁坤泉又对庭仰说:“我要去书房,你和我一起。”

  祁知序身形一动,正欲开口便被祁坤泉冷声打断:“我说和他一起,你这么担心,怎么,我是洪水猛兽吗?”

  庭仰给祁知序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随着祁坤泉一起上了楼。

  进了书房,祁坤泉在沙发椅上坐下,示意庭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庭仰也不扭捏,在祁坤泉落座后坐下。

  祁坤泉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声音浑厚。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个样子。”

  庭仰微愣,发现祁坤泉的态度和他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不讨厌也不冷漠,平平淡淡,如同颇有好感的萍水相逢之人。

  “你知道他为了你,和我闹成什么样了吗?”

  庭仰不卑不亢,“他没和我说,但我大概可以猜到一点。”

  祁坤泉悠悠道:“我和他说,如果他一定要和你在一起,那祁家会收回这些年来所有对他的帮助。”

  祁坤泉等着庭仰失态,却发现后者只是摇了摇头,“您不会这么做的。”

  “哦?你怎么敢这么断定?”

  “因为您很爱祁知序,祁知序也很在意您,您不会做让祁知序太难过的事情。”

  祁坤泉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

  “你忘了当初是我逼着你和祁知序分手的吗?”

  话说得刻薄,面容却慈祥起来。

  庭仰反问:“真的是您吗?”

  祁坤泉看似不留余地地通知庭仰与祁知序分手,实际上细细想来,就会发现他还是留有余地了。

  如果不是谢哲宇做了那些事,也许庭仰真的能和祁知序安安稳稳过下去。

  “你倒是看得比那小子通透,他那段时间都快恨死我了。”

  这当然是夸张的话,祁知序在意庭仰也不会盲目埋怨亲人,就算有怨气也绝对达不到“恨”的程度。

  祁坤泉提出了一个问题,“假如我真的要求祁知序在你和祁家之间选一个,你会选择主动离开他吗?”

  “这个选择权应该交给他,我相信他能处理好。”

  “不,我只问你的答案。”

  好听的答案当然是“选择离开”,多深情,多为他人着想啊。

  “不。”庭仰说,“我还是当年那句话,他没有说放弃,我就不会先走。”

  祁坤泉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庭仰,庭仰心中无惧无畏,大大方方看着祁坤泉。

  良久,祁坤泉叹出一口浊气,苍老沉厚的声音带着不明显的满意。

  “九年前我就已经想好,不管祁知序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我都不会阻止他。”

  女孩。

  “我为人传统,别人家的孩子我管不着,但是自家的孩子绝对不允许搞同性恋这一套。”

  “你十八岁那年我见了你一次,还没等我想办法让你们分手,你们就自己分开了。”

  祁坤泉将手中那份资料递给庭仰,上面是庭仰学生时期的简历,干净漂亮得足以令许多高企抢着要。

  “说实话,我很喜欢你。如果你只是我孙子的朋友,我很乐意让他与你深交。”

  庭仰有些好奇是什么让祁坤泉改变了想法。

  这么想着,他也就问出来了。

  祁坤泉笑叹,“有人非要当傻子,把对别人的好藏起来,我何必当那个拆穿的恶人。”

  祁坤泉最后忠告了他们一句,以祖父的身份。

  “同性恋这条路很难走,未来你们会受到无数攻讦。人心最幽暗的偏见,是无法用金钱摆平的。”

  庭仰望向桌上的时钟摆件,心里很轻松。

  “您知道的,再难的路我都走过来了。而这条路的大半程,都有祁哥陪着我。”

  祁坤泉与她的妻子是门当户对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妻子与他相敬如宾,他们之间的感情,爱情还没来得及萌生就已经变成了亲情,所以他不太懂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非要走上一条崎岖坎坷的路。

  祁坤泉用严肃的脸开起玩笑,有些别扭的感觉,像自我介绍时讲了个冷笑话。

  “我说得有些久了,你下去找他吧,你再不下去,我都怕他以为我已经将你生吞活剥了。”

  庭仰很喜欢这种感觉,“那我先下去了,改日再来叨扰您。”

  祁坤泉冷哼一声,摆摆手,示意庭仰赶紧走。

  庭仰转身开门前,却又听身后的老人用别扭的语气补充了一句:“要是空手来看我,我可叫人把你轰出去。”

  庭仰大大方方露出一个笑容,“好呀,我下次来,一定给您带份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