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圣母院在哪一边【完结】>第4章 人跑了

  球鞋摩擦地板,发出吱吱声响。在羽毛球馆时间长了,就会习惯这刺耳的声音。挥拍发出“啪”的清脆声,光听声音,便能分辨出球手的能力。雷狗在网对面说:“胳膊太紧张,放松一点。”

  这学员练了大半年,基本动作常常走形,简直常练常新。雷狗也不在意,一遍遍纠正动作。他对学生一般很有耐心,每个人资质不同,苦练也没用。更何况她长得漂亮,俱乐部里的教练都想带她,可她唯独选了雷狗。

  “教练,我歇会儿,今儿没状态。”她把碎发别到耳后,露出饱满的额头,汗水蒸腾,靠近她能嗅到暖香。

  这是雷狗近来比较舒心的时刻,暂时忘掉了医院的气味和嘎乐。学生抬起酸软的手臂,露出大臂内牛奶布丁般的肌肤,跟羽毛一样白。腰肢扭动、轻喘气声、喝水时嘬着的嘴唇,样样都赏心悦目。美和健康是太好的东西了,让人心情舒朗,让他感到明天还有奔头。

  康康意识到他的目光,放下水瓶,挑眉笑道:“一会儿还带课吗,没课的话,一起吃饭?”

  雷狗愣了愣,待理解了她的意思,不由得别过了头。他看她,手臂是手臂,腰是腰,嘴是嘴,都是挺美丽的,可从没关联为一个人。这一邀约,雷狗才发现自己的目光越界了,可能造成了误会。正想拒绝,又想:吃个饭怎么了,他确实没课,而且肚子饿。

  “好,呃……我请你。”

  康康爽快道:“好啊。你请我一回,下回我来。”

  等两人再次站到网的两边时,气氛完全不一样了。雷狗认为不能把眼睛停留在她身上太久,口气也温柔了不少。于是一人教一人学的场景,变成两人互相喂球。雷狗挺开心的,自事故发生以来,他第一次有了玩乐的放松感。

  偏偏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康康说,你先接电话。说完她擦擦汗,略带娇声道:“好累啊。”

  雷狗只好拿起手机,是医院打来的,看来电记录嘎乐也给他打了一个。他担心出了事,立即给医院回电。接完电话,刚转好的心情,又跌进了谷底。医院催他俩件事,一是来签字,二是交费。嘎乐马上要做整形手术,他那几万块已经见底,迫不得已,雷狗只好再打电话给樊丘平。

  那边回说: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再拨。

  雷狗早有预感,可根本不愿相信樊丘平会干出这事儿!他手忙脚乱,连连打了几个电话,越打他越感到沮丧无力。康康在边上看他惶急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有事我能帮忙吗?”

  雷狗放下电话,茫然地看着她:“我没钱。”

  “啊?”她不知该怎么理解这句话,“那……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雷狗愁闷地摸着自己脑袋:“不是这个事。抱歉我不能跟你吃饭,你自己吃吧。球馆门口的拉面蛮好的,完了我给你转账。”

  “啊?”

  雷狗喝了一打青岛,一打百威,上了三次卫生间。可怎么都喝醉不了,嘎乐和丘平轮番在脑子里轰炸他。

  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弄清楚樊丘平前天就启程去了美国。他爱早走晚走,雷狗不关心,问题是卖房子的钱哪儿去了?反正没在他的账户里。

  雷狗找到他们的律师朋友周青,获悉樊丘平在两个月之前,就是事故发生后不久,便急忙卖了房子。“我帮他……他搞……搞的手续,”周青有口吃的毛病,磕磕绊绊道。雷狗怒斥:“嘎子在医院躺着,你怎么能让他走?”

  “不是,我……我他妈能限制他人身自由吗?”周青一紧张,说话就流畅起来,“遇到这事丘平很难过,他也是受害者!”

  “你跟丘平好,偏心他。”

  “你不也跟嘎子好吗?雷狗,最无辜是你,你对嘎乐够意思了,他命该如此,你甭把自己搭进去。”

  “别废话了,卖房钱去哪儿了?”

  “里面有60万给了嘎乐的爸妈,转进他们账户里了,其他的丘平没告诉我。”

  雷狗的心舒服了点,樊丘平良心未泯,起码想到要安顿嘎乐的父母。只是这60万没法向老人开口讨要,老两口在内蒙乌海卖抻面维生,这辈子就指望儿子,出事后雷狗甚至不敢告诉老人,免得他们受不了刺激。

  他叹了口气:“行吧,你要联系上樊丘平,帮我带句话。”

  “好,你……你说。”

  “他不回来就算了,回来我弄死他。”

  现在雷狗就在樊丘平的家——新房东还没搬进来,自然是上了锁了。这锁拦不住雷狗,他上他们家从来不敲门,也不用钥匙。屋里空荡荡,像变态杀手住过的凶宅一样,墙上写满了字。一行行的,全是对樊丘平的爱。雷狗只想吐。樊丘平爱自己爱到神经病了,肉麻字眼淋淋漓漓写满了屋子。

  雷狗喝得头重脚轻,思绪却无比清醒。怎么办?他问自己。墙上写的款款情话,恍惚间都变成了数字:住院费用、手术、药、护工、义肢,出院后的复诊、整形、衣食住行、护工……嘎乐短时间无法工作,全都是开销,全都是支出!

  爱有屁用,爱能给嘎乐一张稍微能见人的脸吗?

  雷狗呈大字躺在地板上,想到嘎乐瘦得脱了形,想到他失去的左腿、鬼一样的半边脸。他越想越气,拿起墙边的马克笔,删掉后面的情话,写上“臭傻逼去死”。

  丘平醒过来,睡过去,醒过来……便再也无法睡着。他做过太多次手术,很快地从迷糊状态中清醒。脸很重,像是糊了大量水泥,痛感钝钝的,感到微微灼热。

  脸部手术完成了,像雷狗说的,屁股割了小片皮肤,植在了脸上。虽说是自己的零件,也可能会有排异反应,甚至出现感染,因此他在术前同意书签了字——自己签。雷狗始终没有出现,他想,雷子大概以后再不会出现了。

  看着心电监测仪稳定的曲线,他从没那么讨厌活着。

  护工拖着沉重的脚步进来,随口道“做好了吗,变漂亮了?”丘平懒得跟他说话。他便坐在床前,自顾自说起来,不外乎医院的暖气太热,保安不让他的电瓶车进来、隔壁护工的口音多难听……总之都是牢骚。丘平烦不胜烦,冷道:“闭嘴吧,嫌热回家去。”

  护工不乐意了,一张脸伸到丘平跟前:“你说啥老板?再说一遍。”

  “我说你滚蛋。”

  护工笑了一声,大手从丘平的脖子轻轻往下摸。丘平毛骨悚然,瞪着眼,感觉那手伸进宽袍里,贴着疤痕和胶带抚摸。护工拖长着声音道:“老板,那我走啦,你们上周工钱没给我发,本来我就不想干了。老板,走之前我给你擦擦身体。”

  丘平不做声,任由他掀开被子,掀开他的宽袍。身体展露在光亮中,暗红色,黑紫色,凸起的瘢痕,百足虫一样的缝线,全都看得一清二楚。护工仔细穿上指套,粗鲁地把他身子侧过去。

  丘平不做声。

  护工可惜地看着他爱的屁股,右下方贴着术后纱布,再也不完美了。“啪”的一声响,他清脆地打了一下,屁股显出一滩红印。他猥琐地笑道:“丑八怪,你全身只有这一处好看,有肉头!”

  说完,他戴着指套的手指钻进他的缸门里。丘平满可以起身伸手,按响床边的护士呼铃,但他不言不动,任由护工摆布。他太虚弱了,而且心如死水。

  这狗逼爱干啥干啥吧,他这么想着,恶心感却一阵阵袭来,胃不住地翻腾。这狗逼知道怎样羞辱人,并且不留痕迹。丘平沉默地忍着,闭上眼。身体的疼痛和羞辱感还可以感受,最难受是想到嘎乐的身体被人玩弄。他对自己说,停止想象,停止思考!

  眼前的心电监测仪曲线稳定;受着这样的折磨,他还能波澜不惊地躺着,心跳没半点变化。丘平对自己说,你真他妈牛逼啊,死人都比你有血性。是啊,说自己是死人那是侮辱人了,他最多是一摊肉,等着慢慢腐坏。

  护工终于玩烦了,抽出手指,轻蔑地对床吐了口痰。“擦完了老板。我在这里等着,你给我结完帐,我就走!”

  麻醉药效渐渐消退,丘平无法入睡。

  雷狗在半夜五点走了进来。丘平什么时候见到雷狗都不会惊讶,认识六年,没见过什么门锁或门禁能拦住他。雷狗放下包,重重坐在床边凳子上,身上散发出酒气。屋里除了病人,没其他活物,护工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雷狗不说话,仿佛是进了个空无一人的山洞里,丘平是块长满青苔的石头。终于石头开口说话了:

  “喝了?”

  “刚做完手术,难受不?”

  丘平不回答,冷淡地说:“你欠护工的钱,赶紧给他,让他滚蛋。”

  “是你欠的。”

  丘平眼眶通红——在绷带下看不出,可愤怒的声音充满尖刺,“我欠你们所有人行吧!你也滚蛋。”

  雷狗压住脾气,道:“半条命了还他妈闹别扭。钱我会给他,你好好休息,别触动伤口。”看着丘平,才发现他没盖被子,罩在身上的袍子有点凌乱,大腿连着一小片的屁股露了出来。他的屁股很白,特别显眼。

  雷狗猛地站起,问道:“老田去哪里了,你的衣服怎么没穿好?”

  “不知道,不关你事。”

  雷狗脑子嗡嗡作响,拿出手机,调出监控。他觉得这护工老田面相狡猾,对他总不能完全信任,因此悄悄装了个摄像头,最初每天都会拿出来看两眼,后来时间一长,就松懈了。

  他快进看了这一周的录像。老田的动作越来越来过分,一开始只是摸,然后又拍又捏,甚至偷偷拍照。直到看见他把手指插入,雷狗愤怒地扔下手机,冲出去找老田。

  刚到门口,老田正好慢条斯理走进门来。见到雷狗,他黑着脸说:“老子不干了,结完工钱我这就回家。”

  “结你妈的钱!”雷狗带上了门,一脚把老田踢翻在地。老田身高1米9,是个不折不扣的彪形大汉,干架从不吃亏,爬起来便要跟雷狗拼命,可还没站起,就被雷狗一腿踩在胸口。他哎哇一声,挨了雷狗四个大耳光。

  老田勃然大怒,抓住雷狗的手要掰下去,岂知雷狗手臂爆发力惊人,反被雷狗扣住了脖子,拖到丘平床前。“垃圾!你对嘎乐做了什么?等着进局里吃牢饭!”

  老田眼肿鼻青,大呼:“你打人,打人一样吃牢饭。”

  “放心,我们不报警,”丘平冷飕飕道。房间里静了下来,缠着绷带的病人虚弱地坐起,慢悠悠拿起换药的剪刀。老田挣不脱雷狗的手腕,忽见剪刀指着他的脸,稍用力便能插 入眼睛。老田大骇,吓得不敢乱动,雷狗也吃了一惊。绷带缝里,丘平的嘴向两边翘起,活像恶鬼。

  老田的声音软了下来:“我老田惹您不高兴,给您道个歉。咱这事翻篇儿,您给结了工钱,算两清。”

  丘平笑道:“我们不报警,不接受道歉,也不两清。你啊,去死吧!”

  剪刀直直插入他的脸颊!谁都没想到一个病人会突然袭击,丘平不知道哪来的手劲,竟然把尖头插进了半公分。老田大呼大叫,挣开雷狗,剪刀就这么吊在了脸颊上。丘平哈哈大笑,这是他看过最滑稽的情景了。

  老田取下剪刀,吓得肝胆俱裂,“疯子,神经病!”一边喊着,一边推门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