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绥走在陆淮知前面, 步伐很快,像是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时绥,等等。”陆淮知在后面叫他。

  时绥感觉脸上余热还没散, 头也没回, 冷酷道:“不等。”

  不能让陆淮知发现端倪。

  “不是等我。”陆淮知及时拉住他的衣服, “你走过教室了。”

  ……

  时绥偏头,看向旁边的班级号,高二四班。

  “时绥,你干嘛呢?风风火火的。”汪城从打开窗户探出头,“我拍窗户你都没看到?”

  他在教室等时绥, 好不容易等到人,他兄弟却目不斜视, 脚下跟安了疾跑似的,蹭的没影了。

  时绥:“……”

  难怪他刚刚感觉有个人跟傻子似的在窗户那做鬼脸。

  等两人进教室,汪城问道:“不过老田找你们什么事,怎么这么久?”

  时绥是自习中间被找出去的,最后下课了人都没回来, 他以为时绥又犯了什么事,准备去办公室救人,可是到门口,看到办公室一大群老师,又夹着尾巴回来了。

  事太大, 不是他能掺和的。

  时绥开口:“没什么事, 就是成绩考太好,被八班班主任盯上了。”

  “那个姓蒋的?”汪城音调一下拔高, “他心眼小的要死,有时候经过我们班还贼眉鼠眼往里看。”

  他之前好几次上课偷吃就是这人跟田洪军告的密。

  比齐思正还讨厌。

  时绥将口袋里一直揣着的成绩单拿出来放进书包。

  他走之前跟田洪要了一份成绩, 好等会去给奶奶交代。

  时绥见他开始收拾东西,也背上书包,“算了,别想那些烦心事,去网吧开黑去,池青说我们要是去的话叫他。”

  汪城拿出手机就准备摇人,手机恰巧震动一下。

  时绥跟陆淮知的也是。

  汪城还以为池青在[一窝狗]的群里艾特他们,可打开一看,竟然是他们三班的班群,艾特全体成全的是田洪军。

  【田洪军:这次月考大家考的不错,学校发奖金了,老师请你们吃饭。】

  【田洪军:晚上八点,地点你们定。】

  汪城刚看完消息,田洪军就出现在班级门口,看到他们,松了口气:“还好你们在。”

  三班这次月考进了前五,学校发了五千块奖金,这可是头一回,田洪军就想着搞个团建吃点东西。

  跟汪城几人商议后,地点定在南巷他们去过的那家烧烤店。

  “那家新店优惠,今天正好是最后一天,很合适!”汪城咧嘴笑道,“我会尽量把每个同学通知到。”

  汪城可是班里的小交际花,每个人都有联系方式。

  田洪军点头:“行,那你们记得提前定位置,我回家换身衣服就来。”

  几人分头行动,汪城忙着联系人,还不忘跟时绥打招呼,“你跟池青说一声,今天老班请吃饭,网吧下次再约。”

  时绥拿出手机,却见池青早就在群里发了消息。

  【池青:今天临时有事,不去网吧了,你们玩。】

  池青最近好像放学也没跟他们一起,像是有什么事。

  不过时绥没多想,将手机揣进兜里,“我先去看看我奶奶,等会过来。”

  说完朝两人摆摆手,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陆淮知准备跟过去,却被汪城拽住手臂,“学霸,你不能跑,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班上将近三十人,场地时间菜单,他肯定顾不完。

  陆淮知只得留下来。

  烧烤店老板也乐意接这样的大单子,很快应允会留下桌椅,菜也会先备好,不让学生饿着。

  不光如此,汪城还趁着田洪军没来,每桌点了两提啤酒。

  夜幕降临,学生们也都渐渐赶了过来。

  除了一两个人实在有事,三个大桌子差不多坐满了,烧烤店立马热闹起来。

  等陆淮知忙完,竟然一时找不到位置。

  田洪军朝人招了招手,“淮知,这里有位置。”

  他身边几乎形成真空圈了。

  陆淮知一时没动,他在找时绥。

  忽然,一个小石头砸在他小腿上。

  陆淮知往身后看去,一下就在学生群中认出时绥的后脑勺,而他左边还有两个空位。

  他歉意地朝田洪军点了点头,“老师,我去时绥旁边。”

  陆淮知非常自觉地将时绥用来占座的啤酒拿开,坐了上去。

  时绥将手里的石子扔掉,拍了拍灰,偏头看他:“我说了这位置是你的?”

  陆淮知是不是太自来熟了点,问都不问。

  “请问这个位置是给我留的吗?”陆淮知非常配合。

  时绥:“……”

  “你都坐了还问个屁。”

  他朝陆淮知身后看了眼,“汪城呢?”

  陆淮知回道:“汪城去厕所了,很快就过来。”

  他拉了拉桌上的塑料布,把它铺平,余光看到时绥椅子边鼓鼓囊囊的书包,“奶奶给你东西了?”

  时绥走之前书包还是瘪的。

  “没什么,就一点糖。”时绥抓了抓书包带子,“我奶奶自己做的牛轧糖,让我给同学尝尝。”

  奶奶担心现在小孩吃不惯自己做的糖,还特意去超市买了现成的棒棒糖,让时绥跟同学们分享,也好好跟人相处。

  说是成绩上去了,人缘也不能差。

  可众所周知,时绥几乎没有所谓的人缘,明明是这样放松的场合,他连糖都发不出去。

  时绥:“等汪城回来,用他的名义给——”

  “不用,我帮你。”陆淮知开口。

  他将书包拉链拉开,发现奶奶用很漂亮的礼品袋装的糖,外面的糖纸是红白色调,中间是红色的枫叶,将糖包裹起来,枫叶正好在正中心。

  陆淮知看着这个糖纸,动作顿了顿。

  时绥以为他觉得老人的选的糖纸不好看,将那包糖拿了回来,“我奶奶就喜欢这个糖纸,我从小吃到大,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留着自己——”

  “不是。”陆淮知手指摸了摸上面的红枫,“相反,它看起来真的很漂亮,我只是在想,怎么才能多给自己多要点。”

  “你事真多。”时绥直接从袋子里面抓出一小把放进陆淮知书包侧袋,“我奶奶这次做得少,估计不够分,你先拿着。”

  汪城回来的时候恰巧看到这一幕,眼神簌地亮了,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卧槽!奶奶又做牛轧糖了?我也要!”

  他小时候经常跟着时绥去他奶奶家玩,每次去,时绥奶奶就给他这个糖吃。

  不过最近好久没做了。

  汪城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立马伸手去掏,却被时绥一把拍掉了手。

  “要分给其他人,牛轧糖不够。”时绥从另外一个塑料袋里挑挑拣拣,拿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递给汪城,“你吃这个。”

  汪城:“?”

  给陆淮知满满一把,给他就是最不受待见的草莓棒棒糖?

  他什么时候跟陆淮知地位差距这么大了?

  不过有了汪城这个交际花,糖很快就发了出去。

  陆淮知发的时候还不忘解释:“这是时绥奶奶用自己种的花生做的,味道很正宗。”

  众人立马跟陆淮知旁边的时绥道谢:“谢谢时绥奶奶!”

  “哇,真的好香。”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尝了,“时绥你奶奶好厉害。”

  时绥有点不适应这样的夸赞,拿着糖袋子的手紧了紧,含混道:“嗯。”

  每个人都吃到了糖,餐桌上气氛更是活跃。

  原本时绥坐的那一桌还有点怵时绥,可现在,都聊开了。

  “陆淮知,听说你这次考了年级第一,真牛逼啊!”

  “班长进步也不小,你们也太卷了,看来我也要加把劲了。”

  “要我说,时绥才叫厉害,听说这次成绩蹭蹭往前冲了好多,怎么做到的啊?”

  没等时绥回答,汪城嘴快,回道:“啧,这你们就不知道吧?”

  “这可是有诀窍的。”

  汪城故意饶了个弯子,吊足了众人的胃口,“他同桌可是年级第一,有了陆淮知手把手辅导,那成绩不上去才怪!”

  汪城语气与有荣焉,往嘴里塞了一颗牛轧糖,讲得眉飞色舞:“而且,他们每天晚上到时绥家——”

  话还没说完,汪城的嘴就被时绥用一根羊肉串堵住。

  时绥:“好好吃你的串。”

  这是上桌没多久的烤串,烫得汪城哇哇喝冰啤酒。

  “时绥,你谋杀!”汪城狠狠吃掉嘴边的串,刚想去伸手拿最后一根,却见陆淮知先他一步,将羊肉串放进了时绥面前。

  时绥收拾完汪城后就低头继续玩手机小游戏,非常自然地拿起羊肉串,一边吃一边玩。

  “不是,你们俩?”汪城看看陆淮知,又看看时绥,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哈哈,汪城你是不是失宠了?”其他人笑道。

  “我也觉得。”汪城苦着脸喝了口冰啤酒,“要是再等他谈恋爱,我岂不是要排第三了。”

  “恋爱?”陆淮知刚给人拿来几串烤好的土豆,猝不及防听到这两个字,皱了皱眉,“时绥跟谁谈恋爱?”

  “你不知道?我在考场的时候发现的。”汪城语气有点得意,“这小子绝对有问题,嫌疑人我也猜到了。”

  时绥为了避免汪城的噪音,刚塞上耳机,完全没听到两人的对话。

  陆淮知闻言偏头看了时绥一眼,时绥感应到,拿下一只耳机,回望。

  这小子又怎么了?

  时绥看着面前焦黄的烤土豆,往陆淮知面前递了递,拧着眉:“我又没跟你抢。”

  干嘛这么怨念地看着他。

  陆淮知:“算了,没事。”

  拱火的汪城就在旁边看戏,说完悄咪咪凑到陆淮知耳边,“你想知道嫌疑人是谁不?你用一颗牛轧糖来换!”

  时绥小气得不行,就给了他两颗,几口就没了。

  “不换。”陆淮知一点都没犹豫。

  汪城张了张嘴,“不是,这么劲爆的消息抵不上一颗糖?”

  陆淮知神色淡然,还将那一小把牛轧糖放进了书包里面的小兜。

  汪城见他跟防贼似的,哼了一声,“我就不信你不好奇,反正我不急。”

  半分钟后。

  “不是,学霸,你是真一点不感兴趣啊?”汪城憋得嘴里都起泡了,“那可是时绥,每天跟个冷石头似的时绥,拒绝高一级花陶灵薇的时绥!”

  “你别看他平时拽得不行,可他从小到大都没谈过恋爱,就是个纯情的小处男!”

  汪城最后一句话声音压的很低,却成功引起了陆淮知的注意,“没谈过恋爱?”

  汪城笃定地点头:“是啊!”

  跟个断情绝爱的木头似的,白瞎了那么好的外形条件。

  汪城诱惑道:“所以换不?”

  陆淮知瞥了他一眼:“不换。”

  “不过。”他话音一转,“我可以破例把这次的周末作业给你。”

  汪城嘿嘿一笑:“成交!”

  他用手捂着嘴,小声说:“你还知道那个在运动会把加油稿当情书写的人吗?她的可能性最大!”

  “我用我对时绥十几年的了解保证!”汪城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时绥最怕人缠,而那个明显是个胆子大的。”

  之前的女孩子脸都太薄了,被时绥拒绝一次就打了退堂鼓。

  “你知道我是怎么跟时绥混在一块的吗?”汪城又灌了一口啤酒,还不忘给陆淮知面前的酒打开,“我为了让他罩着我,磨了他整整一个学期!”

  陆淮知看着瓶口冒出的气泡,若有所思。

  汪城想想那段时光就觉得心酸,又给自己开了一罐酒,连带着陆淮知也被他灌了不少。

  时绥开心消消乐精力耗尽,也加入了喝酒的队伍。

  田洪军在一旁看着,只能劝他们不要喝太多,得清醒着回家。

  最后,喝多的只有汪城。

  时绥嫌弃地看着往他身上歪的汪城,“你酒量差成那样你还喝这么猛?算了,我送你回去。”

  他的手刚想扶汪城,左肩突然靠上一个人。

  陆淮知脑袋搭在时绥肩上,眉头蹙紧,一副酒精上头的难受样子,甚至因为靠的位置不合适,有种往地上倒的趋势。

  时绥心下一跳,赶紧转过身子,扶着他的背将人按了回来。

  他看着陆淮知面前空着的三个啤酒罐,“这你就醉了?”

  刚刚不是自己坐在旁边挺淡定的,怎么一下就倒了?

  “可能平时喝得少。”陆淮知想撑着桌子自己坐直,却怎么都使不上劲似的。

  时绥看不下去,将人扶好,“行了,别折腾了。”

  陆淮知立马安分下来,乖乖靠着时绥的肩上。

  反观汪城,被时绥扔到餐桌前,就开始发酒疯讲胡话,“时绥,你个小没良心的!竟然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呜呜,你还我那一个学期的贿赂。”

  时绥随手在桌上拿了剩下的青菜将人的嘴堵上。

  汪城直接嚼巴开吃,嘴上也消停下来。

  他正愁要不直接让汪城露宿街边,齐思正走了过来,见时绥旁边两个酒鬼,主动开口帮忙:“我跟汪城顺路,我送他回去。”

  上次下大雨,他就是跟汪城一路打着伞走的。

  时绥:“行。”

  人散了,时绥则是扶着陆淮知往南巷的那个公交车站走。

  时绥问:“你应该能自己打车回家吧?记得家里住址吗?”

  “安和小区5栋202。”陆淮知有些难受地吐了口气,“时绥,酒一点都不好喝,以后不喝了行不行?”

  时绥没理他。

  “烟也对身体不好,我刚刚看你又拐到后边偷偷抽烟了。”

  “打架也不好,以后别打了。”

  陆淮知一句接一句,时绥绷着脸,突然停下脚步,“再逼逼把你扔路边信不信?”

  陆淮知闭上了嘴。

  眼见快到公交站,安分的陆淮知很小声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时绥。”

  喝了酒的嗓子带了点哑,又因为极近的距离,呼出的热气一下包裹住时绥的耳廓,随着声音往耳朵里钻。

  “我难受。”

  压低的声音听着有些可怜。

  时绥脚步一下顿住,看向靠在他怀里的人,“你吐我身上试试?”

  怀里的人身体突然僵住。

  时绥感觉陆淮知站直了些。

  “不是想吐的不舒服。”

  陆淮知微垂着眼,睫毛长长的,路灯在他眼底照出一小片阴影。

  “汪城说你有喜欢的人了,会谈恋爱。”陆淮知再次将气氛拉回来,“到时候,我就只能排第二了。”

  时绥:“?”

  “汪城到底跟你瞎说了什么?”时绥有些无语,不过突然意识到不对,“陆淮知,你什么时候成第一了?”

  陆淮知偏头看他,“那我是第几?”

  问的很认真。

  时绥一下卡壳,闭上嘴,沉默地带着人往公交站走。

  等上出租车后他就清净了。

  醉酒的陆淮知话格外的多。

  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原本之前走的很轻松的一条路,突然变得沉重。

  陆淮知在身上揣了石头?

  他刚想让陆淮知不要在往他这边靠,却听陆淮知缓缓开口:“时绥,你不要跟别人谈恋爱。”

  时绥听懂了言下之意。

  你可以跟我谈恋爱。

  他抿了抿唇,没说话。

  陆淮知抬眼,目光在时绥慢慢变红的耳根停顿片刻,挪开眼,下巴搁在时绥肩上,“其实第二封情书我写了两页,你看了没有?”

  时绥:“没有。”

  “后面的呢?”陆淮知说,“我塞了很多次,那些写的也不错。”

  “撕了。”

  “嗯。”陆淮知也没生气,“那我背给你听,内容我都记得。”

  今天是周五,南巷人来人往,陆淮知却大言不惭地要给他背情书。

  可能是觉得喝过酒后的嗓子不太清澈,陆淮知咳了一声。

  “时绥,你好。我是高二三班的陆淮知,很久之前我们就见过,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再忘记过你,我喜——”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时绥捂住了嘴。

  陆淮知背情书就跟在升旗台上读发言稿一样,字正腔圆,还会断句,音量也丝毫不知道收敛,时绥已经感觉周围好几个人朝着他们投来奇怪的目光。

  可是,手捂上去,陆淮知立即消了音,时绥却觉得更不自在了。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两人的体温都比平时高,时绥的手捂在陆淮知的嘴上,他都能感受到底下嘴唇的形状,柔软温热,可与之相反的是从里面吐出的呼吸,沉重又滚烫,渐渐笼罩住时绥的手心,从指缝一点点往外溢出。

  时绥感觉自己的手心又出汗了。

  可他怕陆淮知又背那放肆大胆的情书,只得涨红着脸警告道:“别发酒疯。”

  陆淮知朝他眨了眨眼,时绥就当他同意了,慢慢放下手。

  两人这个时候也到了公交车站。

  车站这个时间点空无一人。

  时绥准备扔在这里,一偏头,正好对上陆淮知的眼。

  漆黑明亮,丝毫不见醉态。

  “我没发酒疯。”陆淮知抬手,很轻地碰了碰时绥颊边因为扶着他被蹭乱的发,“每封情书我都记得很清楚,每一封都写了那句你不让说的话。”

  时绥知道那句话是什么。

  [喜欢你。]

  在陆淮知开口说出那三个字之前,时绥匆忙将人打断,丢下一句::“你自己打车回去。”

  落荒而逃。

  等回到家,关上门,时绥摸了摸自己的心跳。

  快得不正常。

  是因为酒精加跑的太快吗?

  他靠着门缓缓蹲下,双手捂住脸。

  脸也滚烫。

  时绥低声骂了一句。

  “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