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 月考如期而至。

  在早上考第一门之前,汪城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几炷香,冲着陆淮知拜了几拜, 表情无比虔诚, “学霸保佑我!你每科成绩分我点零头就行。”

  “你想的还挺美。”齐思正无情戳破了他的幻想, “你每科能过30就不错了。”

  他教汪城的时候,发现汪城的基础不是一般的差,之前考试成绩大部分都是碰运气蒙出来的,而陆淮知上次数学英语接近满分。

  就算是零头,对于汪城来说也难于登天。

  汪城捂着耳朵, 拒绝接受冰冷的现实,“我不管, 我已经拜了,就算我考不到,我兄弟也能考到。”

  听说时绥最近都让陆淮知去他家补课的,有年级第一面对面的教学辅导,时绥的成绩肯定咔咔提升。

  汪城拿上草稿纸和笔, 转头问时绥:“你收拾好了没,十八班有点远,我们得提前走。”

  每次月考都是按照成绩排座位号的,十八班都是一群吊车尾,而齐思正跟汪城则是在一班。

  时绥正在检查自己的书包。

  毕竟不认识的人要在他座位上坐一天, 难保手欠动他的书包, 他得确定里面没被塞什么奇怪的东西。

  比如冷不丁出现的粉红色信封。

  确定完后,时绥将书包塞进课桌, 拿上纸笔,刚准备跟汪城一块出门, 陆淮知却叫住了他。

  “多带一支笔芯。”陆淮知将自己的递给时绥,“你这支快没墨了。”

  时绥接过,朝人摆了摆手,“走了。”

  路上,汪城时不时瞅向时绥手里的笔芯,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时绥,我用两支笔芯跟你换你手上这个,怎么样?”

  时绥瞟了他一眼,“原因。”

  “这可是学霸的笔!”汪城说,“开过光的!”

  汪城说完就准备用手上的去跟人换,可还没碰到,时绥却将笔芯揣进了兜里,捂得严实,“不换。”

  然后一脚走进考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汪城追过去,准备加大筹码,却听一声女声从门口传来,“你们在十八班考试啊?”

  陶灵薇站在后门,笑道:“我刚好经过。”

  时绥跟汪城成绩很差,坐在离后门比较近的位置上,陶灵薇一眼就看到了两人。

  时绥朝人点了点头。

  陶灵薇也就打了个招呼,说完直接往走了。

  汪城疑惑道:“她不是高一的吗?来高二干嘛?”

  他探头往教室外看了一眼,恰巧看到陶灵薇在十六班的窗口跟谁说话。

  十六班,池青也在,到时候问问陶灵薇是去找谁了。

  暂时压下八卦的心,汪城一收回目光,就看到时绥在那玩笔,可能刚刚人家女孩子过来,时绥都没正眼瞧的。

  汪城语气一言难尽:“你是木头吗?这么好的机会都不把握住,现在倒好,人家对你不感兴趣了。”

  时绥转着手里的笔,头都没抬:“哦。”

  态度敷衍。

  “你这小子怎么不开窍呢?”汪城皱眉道。

  陶灵薇长相算是高一的级花了,性格还好,能看上时绥绝对是时绥占了便宜,可这小子态度冷淡得要死。

  汪城问:“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

  时绥转笔的动作一滞。

  他脑海里莫名浮现出陆淮知的脸。

  跟他并排坐在他家的茶几前,用他的杯子喝水,唇湿润润的……

  啪嗒一声,时绥的笔脱手掉在了地上。

  “喜欢个屁。”时绥捡起地上的笔,面无表情,“快考试了,回你的座位,别影响我考试思路。”

  汪城眯起他敏锐的小眼睛,“时绥,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这反应明显是有情况。

  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难道是运动会上那个把加油稿当情书写的人!”汪城激动地一拍桌子,“卧槽,我就觉得那人有希望!”

  时绥:“?”

  好在监考老师及时打断了汪城发散的思维,“后面那个,没听到考试铃?给我回座位坐好!”

  汪城被迫停止八卦。

  时绥则是努力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下来,他想到那时候的陆淮知,肯定只是因为之后的补习内容很重要。

  当时陆淮知给他补了什么来着。

  时绥用笔在草稿纸上写了几笔,僵着脸。

  很好,他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

  月考持续了两天,第三天放学前就能出成绩。

  正好今天是周五,最后一节自习课,汪城已经在商量着怎么跟时绥庆祝了,“今天去网吧通宵去不去?我已经跟池青约好了。”

  时绥敷衍地应了一声,用笔在草稿纸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黑点。

  “别紧张。”陆淮知把时绥戳破的草稿纸换成新的,“你能进前四百。”

  每一科目试卷发下来,他都会大致看一眼题型,不少他都给时绥讲过,很多得分点也反复强调过,按照时绥平时做题给出的反馈,时绥至少吸收了其中三分之一。

  考试只要正常发挥就行。

  而时绥明显发挥的很好,考完最后一门理综后,唇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住。

  ——

  老师办公室。

  田洪军拿着成绩单,脸上笑开了花。

  老师办公室全是对他的祝贺声,“老田,你们班这次是真的厉害啊!怎么进步那么多的?直接排到班级综合第四了!”

  要知道,三班以前都在□□名徘徊,最高也就第六。

  田洪军谦虚道:“哪有哪有,都是学生们自己努力。”

  不过他嘴上这么说,却第一个将年级综合排名表打印出来,还把前二十名里自己班的那几个用红色记号笔标注,大剌剌放在办公桌上。

  “这个陆淮知又有好几科满分,年级第一,齐思正也不错,排了第五。”旁边的老师羡慕得不行,“老田,你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别藏着啊!”

  年级前二十,三班就占了七个,其他老师说不眼红是假的。

  而且每次月考综合排名前五的班级,班主任有五千块钱的奖金。

  田洪军笑着摆摆手,“哪有,都说了是他们自己争气。”

  陆淮知给班上带来的正向压力远超他的想象,偶尔课间他去巡堂,都能看到陆淮知低头写题,齐思正也渐渐被带动,再一圈圈往外扩散。

  每次自习课,他们班绝对是最安静的。

  连经常偷吃零食的汪城都在看书。

  田洪军显摆够了,就准备拿着两张排名表去教室宣布成绩,却被另外一个一直沉默的老师拦住,“田老师,你不觉得你们班成绩有问题吗?”

  田洪军脸上的笑敛了下去:“蒋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蒋老师是八班的班主任,这次月考班级综合排名第六。

  他拿走田洪军手里班级内的排名表,指着他们后面几排的成绩,“你自己对你们班的成绩应该是最了解的吧?”

  “上次月考,年级倒数五名,其中有三个都是你们班的,现在竟然都一股脑地冲到前面去了?”

  三班的尖子生的确多,可吊车尾也多,可这次月考成绩都罕见地发挥出色,导致三班整体排名提高到第四。

  蒋老师将成绩单递给其他几位老师看,“田老师班里的刺头大家都知道,可你们看看他们的成绩。”

  “汪城437名,更离谱的是时绥。”他将时绥的成绩圈了出来,打了个红色的问号,“从上次的倒数第一窜到了358名。”

  “我有理由怀疑有人泄题了,或者是这些人作弊。”

  此话一出,办公室一下安静下来。

  半晌后,有人出来打圆场。

  “蒋老师,你这话就不对了,考题只有老师知道,老师怎么可能泄题。”

  “不过时绥的成绩的确有问题,会不会是作弊了?”

  话音刚落,就听田洪军毫不犹豫否认:“不可能!”

  他的声音很大,气的脸都红了,其他老师一时不敢吱声。

  田洪军将时绥最近的努力都看在眼里,这成绩是时绥应得的,不可能因为以前时绥不好就抹杀他的付出。

  两边僵持不下的时候,收到消息的教导主任邓为本从外面赶了回来。

  “吵什么吵。”邓为本气沉着脸,“把时绥叫过来问问不就好了。”

  田洪军想阻止,却被邓为本一眼瞪了回去。

  时绥来的时候,看到田洪军桌子上那张皱巴巴的成绩单,还有自己成绩上那个大写的问号,心里一下就知道是为什么。

  原本因为期待成绩而紧绷的肩一下垮了,他嘴边滑过一抹自嘲,单手插兜,靠墙站定,“什么事?”

  “你给我好好站着。”田洪军本来就气,“手从口袋拿出来!”

  时绥慢吞吞抽出手,可是站姿还是无比懒散。

  田洪军本来想好好说他一顿,却见陆淮知突然在办公室门口喊了一声报告。

  “你怎么来了?”

  陆淮知进门,在时绥旁边站好,没回答田洪军的问题,反而问道:“老师们是怀疑时绥的成绩?”

  从这些老师们的表情很容易看出来。

  陆淮知低头看向田洪军桌上的成绩单,念出声:“358名……”

  “时绥,你做到了!”陆淮知偏头看向时绥,用手背碰了碰他攥紧的拳头,“很厉害!”

  非常认真的夸赞。

  一直冷脸的时绥将手往背后藏了藏。

  被考了第一的陆淮知这样夸厉害,怪怪的。

  时绥的拳头慢慢松开,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带,没说话。

  蒋老师显然是认识陆淮知的,皱眉道:“是你给他透题了?你们联合作弊?”

  时绥本来缓和的表情一下绷紧,簌地抬头,冷冷看向蒋老师:“你放屁。”

  田洪军额角抽了抽,“时绥!怎么跟老师说话呢!”

  不过不得不说,时绥让他出了一口气。

  在蒋老师发飙前,田洪军先发制人,“蒋老师,你就算对我的学生抱有再大的偏见,也不能凭空污蔑人。”

  邓为本也皱眉看他:“我相信陆淮知的品性。”

  “老师,我也相信时绥的品性。”陆淮知淡淡看向蒋老师,“如果您认为押题成功也算联合作弊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邓为本问道:“你帮时绥押题?”

  田洪军:“是这样的,陆淮知最近一直在辅导时绥功课。”

  “那这样也不能说明什么。”蒋老师依旧嘴硬。

  陆淮知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老师,您这次班级综合排名是第六吗?”

  田洪军之前提过好几次进前五有奖金,而看这次三班的成绩,进前五很有希望。

  看来,三班的成绩挡了别人的路。

  蒋老师愣了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排名才刚出来,各老师还没来得及宣布成绩,陆淮知是怎么知道得这么准确的。

  不过说出口,他很快意识到什么,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看。

  其他老师面上也有点挂不住。

  陆淮知一个还未涉世的高中生,竟然把他们之间的利益纠葛看得这么清楚。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邓为本出来打圆场,“时绥,陆淮知,你们回教室。”

  时绥眼底滑过一抹讽刺,刚迈步,却被陆淮知抓住了手,“我们不走。”

  陆淮知抓的很紧,时绥竟然一时没有挣开。

  这人是疯了吗?这么多老师都在呢!

  可时绥又怕甩得太用力反而引人瞩目,最后只得僵着手任由人抓着。

  陆淮知将人拉了回来,定定看向蒋老师,“我不想之后听到其他班讨论我们成绩是作弊来的,与其不清不楚地结束,不如说清楚。”

  “时绥这次考试,物理分数最高,63分,应该也是你们觉得问题最大的一门吧?”

  没有人说话。

  陆淮知看向蒋老师。

  “是。”蒋老师咬着牙,“我就是物理老师,这次试卷不算简单。”

  “行。”陆淮知点头,“那您再找一张没有考过的卷子,我们重新做一遍。”

  他说完,偏头看向时绥,“行吗?”

  要是田洪军提出这样的建议,时绥肯定毫不犹豫拒绝,本来对陆淮知也是,可刚抬眼,一下撞进陆淮知的漆黑的眸子——

  他从来没见陆淮知这么严肃,还有点生气的表情。

  最后,时绥只含混说了两个字:“随便。”

  反正他没作弊。

  蒋老师立马开口:“刚好学校有一批卷子没启封,把物理的拿出来好了。”

  他绝对不信这俩人没猫腻。

  “我有个要求。”陆淮知说,“物理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必须跟这次试卷类似,这就是我给他押的题目,也是最大的得分点。”

  邓为本点头:“行,最后一题重新出一道变形题。”

  试卷很快拿了过来,陆淮知也终于松开了时绥的手。

  时绥手心都被捏出汗了,他在办公室嘴边找了个空位坐下,悄悄在裤腿上蹭了蹭手心,一抬头,却见陆淮知也拿着试卷坐了下来。

  “这事跟陆淮知没有关系。”时绥看向田洪军,“为什么他也要考?”

  他刚刚一进门就看到了陆淮知的成绩,又是第一,物理还是满分。

  而且那个讨人厌的老师说月考试卷不简单,要是陆淮知这次考砸了,岂不是有理都说不清。

  田洪军也觉得没必要,“淮知,要不你跟我们一起等?”

  “我跟时绥一起考。”陆淮知不觉得这是多么光荣的过程,他不想让时绥一个人面对。

  在蒋老师准备计时的时候,陆淮知再次开口:“如果我们考出来成绩没变呢?”

  “那就证明你们不是作弊的。”蒋老师有些不耐烦。

  “不,你需要给时绥道歉。”陆淮知语气平稳,“因为你莫须有的怀疑,我们需要重新写一遍试卷,你得承认是你错了。”

  宇枫岩 时绥握着笔的手紧了紧,他抬头,从老师们堆满的作业跟教案缝隙,看向陆淮知。

  陆淮知丝毫没有跟老师对峙的胆怯,就算是坐着,气势依旧不落下风。

  有点帅。

  蒋老师刚想反驳,却听邓为本一拍桌子,“行。”

  “要是时绥做出了卷子。”邓为本瞥了蒋老师一眼,“你今年一年都不能再参加奖金的评比。”

  惩罚敲定,时绥跟陆淮知埋头写题。

  这一次时绥比考试的时候头脑还要清晰,不会做的题目直接空着,会做的一定写满得分点,最后那道变了形式的大题,他也非常顺手地做了出来。

  不到40分钟,时绥就做完了试卷。

  简单检查了一遍后,时绥举起了手。

  陆淮知也举手表示自己做完了。

  成绩很快出来,陆淮知110分,满分.

  时绥,70分。

  比月考成绩还高了七分。

  田洪军这次竟然没有先表扬陆淮知,反而重重拍了拍时绥的肩,“好样的!”

  说完眼眶都有点红,背过身揉了揉眼睛。

  时绥长大了。

  成绩出来,蒋老师仿佛看了好几遍时绥的卷子,确定成绩没错后,脸色刷的白了,在众多老师的目光下,很憋屈地朝时绥道了歉:“抱歉,误会你了。”

  说完借口有事,灰溜溜离开了办公室。

  时绥成功洗清嫌疑,走的时候,不忘向田洪军要了成绩单,准备之后给奶奶看。

  他将成绩单揣进兜里,跟陆淮知一起回教室。

  现在距离放学已经有一会了,教室外面走廊都没有人。

  时绥步伐轻快不少,一会看看右边空空的教室,一会看看天边落下的夕阳,眼睛不住乱飘。

  “高兴了?”陆淮知弯了弯唇,“刚进办公室我都以为你要揍老师。”

  拳头攥得紧紧的。

  脸也臭得吓人。

  “谁让他们没事找事。”时绥呵了一声,“不过,你真没必要跟我一起考。”

  陆淮知又不会被怀疑,那个蒋老师纯粹就是瞎攀咬。

  陆淮知跟人较真只会影响心情。

  不过有人一块考的感觉也不错。

  这句话时绥没说。

  太自私了。

  陆淮知看着两人脚下几乎同频次的步子,笑了笑:“想陪着你一起。”

  时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没深想。

  “你押题真的很准,下次再给我压压?”时绥说,“我还没在考场上做题做得这么爽过。”

  陆淮知给的那个新笔芯都快被他写没墨了。

  陆淮知想起什么,脚步顿了顿,“时绥,其实我押的不止这一题。”

  时绥也停下脚步,偏头看他:“?”

  “其实刚刚那个试卷,物理第一道大题我给你讲过,这次考的是原题。”陆淮知回想了一下,“就在我那天晚上给你押那个滑轮大题的时候,给你讲了三遍,你才懂。”

  “可是,你刚刚又写错了,而且,第一小问都没写出来,为什么?”

  陆淮知的语气没有丝毫责问,只是单纯的疑惑。

  明明是在一天讲的,他也给时绥强调过,可两个题目做起来的效果却天差地别。

  “押题的那天晚上——”时绥顺着他的话回忆,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陆淮知的唇上。

  唇很薄,唇色淡淡的,跟那晚一样,不过这次没有喝完水后的湿润感。

  好像那天陆淮知用他的杯子喝过水后,他的脑子就没塞下任何知识。

  草!

  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的时候慌忙收回目光。

  他肯定是疯了。

  陆淮知看时绥步子突然加快,一下超过了他,下意识抓住他的手,疑惑抬眼:“怎么了?”

  怎么突然这么大反应。

  可时绥被人抓住,不得不停下脚步。

  心底乱成麻花的时绥都忘了把人的手甩开。

  陆淮知看向时绥的眼睛,又问了一遍:“那天我教的有问题吗?还是做错了什么?”

  时绥顿觉不对劲。

  陆淮知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那天啊!”时绥努力忽略涌上脸的热气,维持着一贯的冷酷,“还能是因为什么,肯定是你讲得太烂了。”

  时绥说完,才后知后觉抽回来自己的手,塞进兜里。

  他别过头,步子加快,越过陆淮知,直到确定陆淮知看不到他的脸,才放慢脚步。

  然后,臭着脸,将出汗的手心在兜里蹭了蹭。

  这人动手动脚的毛病好不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