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就这样。”

  时绥从这四个字里品出点别的味来。

  好像两人这种行为还会有下次, 而且,程度会更重。

  陆淮知肯定早就听出来了。

  时绥察觉到陆淮知嘴角的笑,语气很凶:“笑个屁。”

  刚来找他的时候还是一副死人脸, 现在就知道笑。

  时绥把手指在床单重重碾了一下, 坐起身, 下床,从衣柜里翻衣服,“洗澡去,出了一身汗。”

  他拿出干净的短袖短裤,扔到床上。

  然后手微不可觉地一顿, 伸向下面一个抽屉,应该还有新内裤没拆封。

  正在时绥纠结用什么样的方式给陆淮知这玩意不会尴尬时, 就听到陆淮知开口:“我今天得回家。”

  时绥默不作声地将新内裤塞了回去,起身,从床上拿起刚刚的衣服,若无其事地说:“哦?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这个衣服是给我自己穿的。”

  陆淮知顿了顿,“看来是我想多了。”

  他坐起身, 看着站在床边的人,“那我回去了?”

  “哦。”时绥说,“滚吧。”

  可半天,陆淮知都没动,反而往他这边挪了半寸, “时绥。”

  时绥瞥了他一眼, “干嘛?”

  “你刚刚是不是想亲我?”

  陆淮知的话一如既往的大胆又直白,犹如一记重锤, 砸到时绥头上。

  时绥好不容易降温的脸又热了起来,“你是不是太自恋了?你有什么好亲的——”

  他刚想把陆淮知贬一顿, 可脑海里蓦地回想起当时的触感。

  干燥,温热。

  明明看起来那么冷淡的一个人,唇却软得离谱。

  很好亲的样子。

  时绥低头,喉结滚了滚,簌地闭嘴了。

  陆淮知看着时绥怀里几乎要被他搓成球的衣服,伸手,把衣服解救出来,“别揉了,等会还要穿。”

  时绥抬眼看他,语气生硬:“你什么时候走?”

  明晃晃开始赶人了。

  陆淮知问他:“几点了?”

  时绥掏出手机看了眼,“十一点半。”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愣。

  明明感觉陆淮知才来,时间却已经过了快两小时。

  “你翻窗跑出来这么久,你妈应该发现了吧?”时绥问他,“会有什么问题吗?”

  陆淮知的妈妈好像管人很严。

  陆淮知顿了顿,将时绥那件被窝得皱巴巴的短袖拉平,“我会看着办。”

  时绥又感受到了,那种淡漠的态度。

  他一把将短袖从陆淮知手里抢回来,“陆淮知,你还真叛逆期呢?”

  “别老跟人赌气,回去也别翻窗,从正门走。”时绥皱眉,“下次也别做这种蠢事,胳膊摔断了跟我没半毛钱关系,别讹我。”

  语气又冷又硬。

  陆淮知被撵了出去。

  时绥将人送到楼下,想起什么,丢下一句,“你等会。”

  陆淮知在底下的路灯下等。

  时绥回来的很快,将一个小袋子塞到陆淮知怀里,“下次自己上药,别烦我。”

  陆淮知看了一眼,是消毒用的碘伏棉签。

  时绥给完东西,皱眉上下打量了陆淮知一眼:“你能不能别站在这个路灯底下?”

  刚才陆淮知来找他的时候就是这样,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楼下,连投下的影子都透着孤寂和落寞。

  跟路边被抛弃的可怜小狗一样。

  偏偏这个小狗不缠着别人,就巴巴地看着他。

  时绥表情很臭,“别再露出那副死人脸,真的很丑。”

  刚刚在上面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一下来就这幅鬼样子。

  陆淮知听着那个丑字,表情有点僵。

  不过好歹有了其他情绪。

  时绥这才转身上楼。

  陆淮知等人上去,隐隐听到关门声,才往外走。

  他低头看向手里的塑料袋,觉得里面有点空,就准备把盒子拿出来放口袋,可拿完,里面还有个东西——

  一根棒棒糖。

  荔枝味的。

  陆淮知看着棒棒糖粉艳艳的包装,拆开,放进嘴里。

  糖果的甜味在口腔中蔓延,将他心底那点石头一点点变成轻盈的棉花,把心脏填满,还有点涨。

  他刚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心情的确很糟糕。

  一直不曾关心过他的母亲从天而降,还不由分说没收他的手机,将他关起来。

  强势的态度让陆淮知感觉很焦躁。

  不过这些都被压小心地压在心底,他首先要做的是把时绥哄好。

  可是,时绥几乎没让他哄,还用自己的方式,把他心底的阴霾驱散殆尽。

  最后,还给了一颗棒棒糖。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哄谁。

  等陆淮知到家,嘴里依旧溢满糖果的清甜。

  陆淮知敲了敲门,发现门没锁,他推门进去,就看到了客厅沙发上沉默坐着的身影,以及茶几上摆好的新鲜果盘。

  “妈。”陆淮知叫了她一声,“我回来了。”

  卢婕不知道在沙发上坐了多久,声音有点嘶哑:“你从窗户翻下去的?”

  她死死盯着陆淮知,忽然看到陆淮知胳膊的擦伤。

  卢婕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到陆淮知身前,“受伤了?”

  “还有哪里摔到没有?”

  “没有。”陆淮知回道,“胳膊时绥帮我上药了。”

  卢婕听到这个名字,沉默下来,“原来你是去找他。”

  甚至不惜从窗户跳下去。

  在卢婕眼里,陆淮知从来都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就算是她跟前夫闹得不可开交,要离婚的时候,陆淮知也表现出远超同龄人的冷静和听话,不吵不闹,最后跟着她一起生活。

  可是,这样优秀乖巧的孩子,竟然在她来安城的第一天,就从窗户翻了出去。

  “妈,你饿不饿?”陆淮知猜卢婕应该没吃饭,“你先吃点水果垫垫,我去煮面。”

  陆淮知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冷静。

  可能是嘴里的甜味还没散,也可能是时绥觉得他冷着脸的样子丑。

  陆淮知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算得上温和。

  “我不吃。”卢婕定定看着他,“陆淮知,我就问你,如果我们不住二楼,你还会跳下去吗?”

  “不会。”陆淮知很快回道,“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可是,我还是会想办法出门,我跟时绥约好了。”

  卢婕听到那个名字就止不住冒火,“时绥时绥,你眼里就没我这个妈是不是!”

  陆淮知没回话。

  现在不是谈论这个话题的时机。

  此时卢婕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卢婕按下接听。

  “我知道,我今晚会到,你们先在那里住下。”

  陆淮知这个时候才发现,卢婕把行李箱放在了客厅,明显还没拆过。

  “我这次来安城不光为你,隔壁市我有点工作要忙,忙完我就能歇一阵了。”卢婕沉着脸,“我会出差三天。”

  陆淮知在心里记下日子,“好。”

  卢婕换好鞋子,手拉上行李箱,“这三天不许夜不归宿,我会给保安打电话。”

  陆淮知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卢婕拉着行李箱就准备走,却被陆淮知叫住。

  他将茶几上切好的水果打包,“没吃晚饭的话,用这个垫垫。”

  卢婕在他手上的果盒上看了眼,伸手接过,“你手机放你房间桌上了。”

  说完径直离开。

  全程两人的对话还算体面。

  陆淮知回到房间,把手机开机后,一瞬间蹦出很多条微信,都是时绥的。

  大部分都是下午那会问他在哪,有没有到奶茶店。

  最后几条是刚发不久的。

  【ss:到家没?】

  【ss:还没到?】

  【ss:你妈骂你了?】

  【ss:你不会挨揍吧?】

  【ss:你可别躲在哪个角落偷偷哭,很丢人。】

  陆淮知看到最后一条消息愣了愣,差点以为时绥记起什么了。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应该只是凑巧。

  【陆:到家了。】

  发完这句话,陆淮知手指顿了顿。

  【陆:被骂的很惨。】

  两条消息发出去后,陆淮知就看到对话框上面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大约过了三分钟。

  【时绥:来视频。】

  时绥甚至已经做好了跟陆淮知妈妈对峙的心理准备。

  现在什么社会了,还没收手机关房间,大城市的家庭也这么封闭吗?

  可等视频接通,他看到陆淮知安稳地坐在书桌边,旁边还有一只撒娇卖萌的猫。

  时绥:“?”

  攥紧的拳头松也不是,捏着也不是。

  “陆淮知,你这像是被骂了?”时绥看着陆淮知表情挺轻松的。

  很快,时绥反应过来自己大概率被忽悠了。

  他磨了磨牙,“陆淮知,你闲的了?”

  时绥气的锤了一拳枕头,把它当成了陆淮知的脸。

  陆淮知显然也看到了,“别打人。”

  时绥当着他的面又锤了一拳。

  亏他还以为这小子委屈得不行,想给人讨公道。

  狗东西。

  时绥绷着脸,“挂了。”

  “等会。”陆淮知说,“明天还能去你家吗?”

  这话成功让时绥准备摁下挂断的手停住,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耳朵有点烧,将手机往下扣了扣,镜头照着怀里的枕头,只给陆淮知听他冷酷无比的声音:“来我家干嘛?”

  陆淮知看着镜头里不断被拉扯的枕头,以及那个不自觉往枕面上蹭的食指,顿了顿,“胳膊那里我不好上药,而且,我们好几天没补习了。”

  他试探道:“我去给你补习?”

  时绥往狭小的卧室看了眼,唯一能放东西的床头柜还立着一个风扇,“卧室没地方补。”

  此话一出,氛围慢慢变了。

  卧室这个词在今晚过后忽然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陆淮知声音低了点:“要在卧室补吗?”

  时绥:“你要在客厅喂蚊子我也没意见。”

  语气硬邦邦的,不过揉枕头的手更凶了。

  “我家有个床上书桌,挺宽的,可以带过去。”陆淮知抬眼,“行么?”

  饶是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出现在镜头里,时绥还是不敢看陆淮知的眼睛。

  目光四处乱瞟,声音也飘:“随便。”

  “挂了。”

  时绥说完啪的挂了电话,都没给陆淮知反应的时间。

  周围安静下来,时绥一把将枕头盖在脸上,遮住烧红的脸。

  他刚才意图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