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 时绥跟陆淮知谁也没提那天的事。

  时绥也没将卢婕给他的那几本辅导书还回去,而是将它放进了床头柜的最深处。

  偶尔陆淮知说要来他家补习,时绥也找借口推了。

  他让李璐璐这一周给他在网吧的班排满一点, 时间自然空不出来。

  陆淮知每次被拒绝, 都很平淡地说好, 然后,下次找到机会,依旧会再提出来,锲而不舍。

  这周五周五放学,时绥再次拒绝了陆淮知周末补习的建议, “我这周要去陪我奶奶。”

  陆淮知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抿了抿唇, 表情没什么变化,递给时绥一叠厚厚的草稿纸,“这是我这几天整理出来的题目,答案在背面,你写不出来再看。”

  时绥没接。

  陆淮知捏着草稿纸的手紧了紧, 将它们放在时绥的课桌上,“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说完,深深看了时绥一眼,“我等你。”

  等人走后,时绥绷着的背才放松下来。

  他刚刚看到陆淮知很轻地抿了一下唇, 旁边的嘴角往下压了一个很小的弧度, 看起来,很落寞。

  那一刻, 时绥差点就心软了。

  可他还是咬牙忍住了。

  汪城上完厕所回来,看到教室只剩时绥一个人, 下意识问道:“学霸咋走了?我还想问问你们要不要去三中,今晚他们有个什么歌唱比赛,本来想带你们混进去凑凑热闹。”

  “没兴趣。”时绥将面前的草稿纸放进书包,“我今天去我奶奶家。”

  “行。”汪城点了点头,“那我去找池青问问,不知道他走了没。”

  池青就在隔壁班。

  时绥刚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就听汪城在教室外的走廊喊他,“时绥,不好了!你快出来!”

  时绥出门,就看到汪城扒着走廊的栏杆,手往下指,“你看那是不是池青?”

  时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不止是池青,还有陶灵薇,两人身后各站着一男一女。

  时绥认出来了,池青身后是他的父母。

  “怎么池青爸妈也来了?”汪城震惊地瞪大眼,“陶灵薇那边的不会是她爸妈吧?他们谈恋爱被父母抓到了?”

  池青等人站在操场边缘一处树荫下,距离他们距离不算近,时绥只能偶尔听见大人之间模糊的交谈声,池青跟陶灵薇则是低头站在两边,一言不发。

  气氛瞧着不太融洽。

  谈了五分钟不到,两边父母就各自领着孩子回去了。

  汪城急的团团转,“不会吧?他们才刚谈多久就要分手了?”

  时绥看着两边人愈走愈远的背影,突然问了一句:“为什么是分手?”

  他们明明没听到具体的。

  “这不明摆着的吗?”汪城皱紧眉头,“我还以为池青这段时间不开心只是跟陶灵薇闹矛盾,没想到父母都介入了,这种事,只要双方父母阻拦,基本没戏。”

  他们这个年龄,父母对子女的掌控程度太高了,衣食住行,哪一样都能让人妥协。

  “难怪最近池青回消息都少,网吧也不去了。”汪城嘀咕道,“是不是被他爸妈管着不让出门也不让用手机啊?”

  时绥扶着栏杆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他想起了陆淮知。

  “或许,池青不想放弃呢?”时绥扯了扯嘴角,“他应该很喜欢陶灵薇吧?”

  陆淮知的妈妈对陆淮知的掌控欲很强,可陆淮知最近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不管他拒绝多少次,陆淮知都神色如常地跟他搭话。

  陆淮知:[要不要去你家补习?我自己买了花露水,不怕蚊子咬了。]

  时绥:[不了。]

  陆淮知:[哦,你家里蚊子还多吗?多的话晚上开灯记得把窗户关上,你别在客厅久待。]

  每当时绥拒绝后,陆淮知的声音都会低一度,外人或许听不出来,可时绥总能发觉。

  不过一般后面他都不会接话了。

  实际上,客厅的蚊子已经差不多被他打死完了,他还买了驱蚊液放在客厅,就算在客厅待再久,也不会有蚊子咬人。

  陆淮知要是知道,可能会笑着问他一句,“是因为我吗?”

  是。

  可时绥不会说出口。

  “喜欢有什么用。”汪城的回答打断了时绥的思绪。

  汪城看着池青消失在校门口,叹了口气,“又不是演电视剧,现实点就是这对小情侣会被逼着分手。”

  “要是他们真的分开,最后却是在互相闹矛盾,想想就闹心。”汪城惆怅道,“这可是池青的初恋,好歹画个好一点的结尾。”

  时绥扶在栏杆上的手渐渐松开,没应声。

  他跟陆淮知的结尾是什么?亲人未遂,还被陆淮知的妈妈发现,相约出门,他却被陆淮知的妈妈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可能最后,他会看着陆淮知以极为出色的成绩靠进他一个望而不及的大学,走入跟他截然不同的人生。

  很不爽。

  时绥突然用力踢了一脚护栏的墙根。

  护栏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把汪城吓了一跳。

  “你干嘛?”汪城说,“池青失恋你这么大情绪?”

  “谁说他失恋了?”时绥没好气地睨了汪城一眼,“没定论的事别瞎说。”

  说完进教室拿上书包,“走了。”

  去奶奶家的路上,时绥脑子里全是汪城所说的——

  好一点的结尾。

  他跟陆淮知的结尾的确不好,无论现在的结尾还是未来的结尾,都让他心烦。

  就跟陆淮知的妈妈说的一样,陆淮知有前途,他只是小城市里的一个小混混。

  两人从始至终都不在一条路。

  汪城说的只是再次佐证了这一事实。

  道理时绥比谁都懂,可这阻止不了他愈发烦躁的情绪,心头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沉的他透不过来气。

  等走到奶奶的住处,时绥揉了揉脸,吐了一口气,将所有情绪掩埋,推开外院的木门,走了进去。

  这一路时绥走了快半小时,奶奶家距离学校有点远,地处偏僻,很多房屋都空置了,留下来的大多是跟时绥奶奶一样的老人。

  他曾经想搬过来跟奶奶一起住,可奶奶不让,说时绥住这里上学太麻烦,而且她也没老到需要人照顾的程度。

  且时绥性子她知道,还不如两个人分开住来的自在。

  时绥刚推门进去,就听到了奶奶的声音。

  “这是我孙子的月考成绩,是不是比你家那个厉害多了?”

  “行了行了,我都看了多少遍了?你瞧瞧纸都皱了。”

  时绥听出了是隔壁的赵奶奶。

  奶奶经常上别人家串门,或者带人上自家,几人搬着椅子,在院内的葡萄架下乘凉唠嗑。

  时绥脸上的表情不自觉缓和下来,往前走几步,就看到两个老人背对而坐的身影,面前摆了一盆洗干净的葡萄。

  现在正是葡萄成熟的时候。

  他刚准备开口,突然听赵奶奶问了一句。

  “你脚上的扭伤怎么样?好些了没有?也就你不追究,要是我,绝对拿着拐杖揍死那无法无天的臭小子!”

  时绥闻言愣了愣,立马上前:“扭伤?”

  时绥闻到了一股很重的红花油的味道,他想仔细检查奶奶的腿,却被奶奶用成绩单拍了一下,“你小子回来不会出声的?”

  她将碍事的时绥拨开,自己下来走了几步,步履如常,“你们俩都看看,我有没有事?”

  “上次也不知道是谁疼的坐地上起不来。”赵奶奶挑了一个葡萄扔进嘴里,“还不让孙子知道是吧?”

  时绥奶奶瞪了一眼她的老姐妹,“你就吓唬他。”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时绥搀扶地坐在椅子上,时绥蹲下身,将奶奶的裤腿掀开检查了一下。

  是右脚,脚脖子还有点肿,时绥轻轻扶着奶奶的脚腕转了一下,奶奶没喊痛。

  骨头没事,扭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时绥松了口气,皱眉道:“奶奶,你会用手机给田洪军打电话,就不愿意联系我吗?都说了有事你要找我。”

  他每次给奶奶打电话,奶奶说几句就要挂,让他忙自己的就行,她一切都好。

  时绥过来看望,奶奶也总赶他。

  奶奶不想自己变成时绥的负担。

  “我这不是没事吗?”奶奶将成绩单小心折起来放进口袋,笑眯眯地看着时绥,“上次带的那包牛轧糖你同学喜欢吃吗?我又做了一些,放在冰箱呢!”

  时绥将奶奶的裤腿放下,抿了抿唇,“挺喜欢的。”

  陆淮知说他当天晚上就都吃完了。

  “那我去给你拿来。”时绥奶奶说完就起身往屋里去。

  赵奶奶在旁边吃着葡萄,直到时绥奶奶走进屋,才放下葡萄看向时绥,皱眉道:“你小子在外面是不是惹事了?”

  时绥愣了愣。

  相比之前,他最近可以说是安分了。

  赵奶奶压低声音:“你以为你奶奶那扭伤是自己摔的,那是被吓的!”

  “有天一个小伙子不知道来发什么疯,往院子里扔砖头,哐当响,还骂骂咧咧,是骂你呢!”赵奶奶指了指靠近门口的葡萄架,“你看,葡萄架子都被砸歪了。”

  时绥看过去,果然院边的葡萄架往下倾斜,底下用了一根木头支撑着。

  院内的水泥地上也有被砸出的白印。

  时绥不敢想象,要是奶奶正巧坐在底下怎么办。

  赵奶奶继续说:“还好当时我儿子孙子都在我家吃饭,直接出来把人赶走了,我儿子说认识那个人。”

  时绥簌地抬起头,“谁?”

  “说是三中的。”赵奶奶仔细回想,“叫什么牛。”

  时绥眼神一下冷了:“陈牛。”

  赵奶奶点头:“对对,看来你是真跟人有矛盾啊?现在的小孩子,真是无法无天,你好好跟人……”

  可她还没说完,就见时绥迈步往外走,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手背青筋蹦出。

  这煞人的气势将赵奶奶吓了一跳。

  “您跟我奶奶说一声,我有事先走,明天再来陪她。”

  ——

  汪城接到时绥电话的时候,吓了一跳。

  他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时绥压抑的怒意,“你之前告诉我,三中今晚有歌唱比赛,什么时候开始?几点结束?”

  “晚上六点开始,九点结束。”汪城屏着气,“谁惹你了?”

  时绥没回他的问题,反问道:“陈牛参加了吗?”

  汪城心下一咯噔,时绥的目标是陈牛。

  “他参加了,第三个节目就是他的。”

  汪城还准备拉着时绥去看人笑话,所以记得很清楚。

  时绥问清楚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晚上六点,三中大门口。

  三中不像一中管得那么严,周五晚上大门都是开着的,随意进出。

  时绥就站在校门口边的一颗榕树下等,手里拿着一块沉甸甸的板砖,上下掂量,习惯手感。

  粗壮的榕树很好地掩盖了他的身形,这个角度,他偏头就能清楚看到三中进出的人。

  时绥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很快,就发现了目标。

  同一时间,汪城正火急火燎往三中赶,他给池青打电话,显示已关机,只能打电话给陆淮知。

  “学霸,时绥很有可能去找陈牛麻烦了,他现在应该在三中附近,我怕他闹出的动静太大被三中的老师发现。”汪城说话都在喘气,“他听起来挺生气的,我不一定能拦住他。”

  三中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不谈时绥会不会被围殴,要是被三中的老师发现,事情不可能善了。

  陆淮知住安和小区,离三中不远,而且直觉告诉汪城,陆淮知的话比他管用。

  ——

  夜色寂静,三中不远处的一个小巷,隐隐传来拳头落在肉/体上的沉闷响声,夹杂着混乱的哀嚎和痛呼。

  有人抄起旁边丢弃的木棍,狠狠打在时绥背上。

  木棍断开。

  时绥疼的吸了口冷气,回身给了人一拳,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抓着对方的头发,狠狠用膝盖顶了一下他的肚子,确定对方躺在地上再无反抗之力后,继续往前走。

  时绥目标清晰,就是前方躲在旧衣回收箱处的陈牛。

  陈牛吓得腿都在抖。

  今天三中歌唱比赛,结束后他带着小弟们一块准备去搓一顿,没想到会被不怕死的时绥单枪匹马地拦住。

  陈牛看着时绥手里的板砖,瞳孔缩了缩,他知道时绥为什么来找他。

  他偶然得知了时绥奶奶的住处,有天喝完酒,酒精上头,他不敢去找时绥,可最近又一直在时绥手里吃瘪,实在忍不了,就找到时绥奶奶家,扔砖头发泄。

  酒醒后,他担惊受怕了几天,还以为没事……

  陈牛看着眉眼间满是戾气的时绥,心都颤了颤,看向他那群小弟,“你们愣着干什么?上啊!”

  可一时没人动。

  谁拦时绥,他就揍谁。

  基本所有人都被时绥打了一圈,时绥胳膊脸上也全是伤,衣服底下更不知道有多少。

  可被打成这样,时绥硬是没显出一分弱态,下手一次比一次狠。

  更何况时绥手里还拿着板砖,谁也不知道时绥什么时候就会挥上来。

  这让跟时绥打过几次的小弟心里发怵。

  这次时绥的打法跟以前几次都不一样,只不要命地想去抓陈牛,没有丝毫策略,眼神冰冷凶狠,像是想要陈牛的命。

  谁敢去拦?

  时绥在众人忌惮畏惧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到陈牛面前。

  陈牛退无可退,背贴着墙壁,惊惧地看着时绥,“你别乱来,这是三中,我兄弟听到动静马上就来。”

  一中跟南巷可以说是时绥的地盘,可三中不是。

  三中除了陈牛,还有其他小混混。

  “我劝你识相——”陈牛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瞪大眼,眼睁睁看着时绥捏着板砖狠狠朝他脑袋上砸去。

  陈牛腿一下软了,迅速捂着头蹲到地上。

  头顶上方传来啪的一声,随即,是砖头粉碎砸到他头上的痛感。

  陈牛傻了,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仰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时绥,嘴唇都在颤,“时绥你疯了!”

  要是他不躲,砖头会直接拍到他头上!

  时绥收回震麻的手臂,垂眼,看着地上的陈牛,“躲得挺快。”

  陈牛骇得说不出话来。

  上次他手臂被打骨折,那一瞬间,他也很害怕,可任何一次,都没现在严重。

  他是真的惹到时绥了。

  “时绥,我错了,我不该去找你奶奶麻烦。”陈牛这时候也不在乎什么面子,扒着时绥的裤腿求饶,“我是不是把你家里东西砸坏了,我给你赔钱。”

  陈牛爸妈在外做生意,家里有点小钱,他出手大方,不然不会有这么多小弟跟着他。

  时绥淡淡看着他,“谁告诉你我奶奶家地址的。”

  “是钱浩!”陈牛毫不犹豫说出来,“他不知道从哪看到了你的家庭信息,告诉我的。”

  “还说你发微信恐吓他,让我收拾你一顿!”

  时绥俯身,捡起地上碎掉的最大一块砖,“把他叫过来。”

  钱浩刚巧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

  远远的,他就看到小巷子里一大群人,立马笑道:“你们在这角落聚会呢?”

  他毫无防备地拐进去,冷不丁在墙角看到时绥的脸,嘴角的笑容一下滞住。

  钱浩下意识转身要跑,可后背突然传来一股大力。

  时绥直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拖着他的领子,走到陈牛面前。

  钱浩被那一脚踹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惨白着脸,跟陈牛对视一眼。

  “你出卖我?”钱浩又疼又气,“陈牛,你这么多人打不过他一个?”

  旁边那些小弟就干看着?

  陈牛见钱浩就晦气,骂道:“你他妈闭嘴!”

  都怪这小子一直撺掇,不然他怎么可能再去惹时绥!

  而且那个网吧老板也不知道什么来历,找上来的人各个人高马壮肌肉发达,他在那个时候就该歇了找时绥的心思!

  不过钱浩的话让周围那些人如梦初醒,他们对视一眼,准备趁时绥心思在钱浩和陈牛身上时来个偷袭。

  “我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时绥依旧背对着他们,手用力,往上掂了掂手里大块的板砖,“谁动,我这砖就拍谁头上。”

  没有多大情绪起伏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停住了脚。

  他们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谁也不想当脑袋被开瓢的人。

  时绥靠在墙边,看着互相看不顺眼的陈牛跟钱浩,“我也懒得再动手,你们打一架,分出胜负,这事就算了。”

  钱浩和陈牛立马对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随便打打糊弄过去。

  “我说的胜负——”时绥扫了他们一眼,“是指你们其中一人没有任何还手余力,昏死过去。”

  两人脸色白了白。

  时绥的意思,是往死里打。

  一时间谁也没动。

  时绥擦了擦嘴边干涸的血,“我懂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看向陈牛,扯了扯嘴角,“那就从你开始。”

  陈牛吓得肝胆欲裂,与其对上时绥,他还不如朝钱浩下手。

  于是,时绥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见陈牛抄起地上碎掉的另外一块小砖头,朝钱浩冲去。

  两人顿时撕打起来,陈牛用砖砸了一下钱浩的肩,砖失控飞了出去,而钱浩也不客气地回了陈牛一拳头。

  甚至扯头发的招数都用上了,打得十分难看。

  时绥靠在墙边,很轻地吸了口气。

  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压下嘴里的血腥味。

  而在他侧后方,陈牛的小弟们一步步朝时绥逼近。

  这样打下去,不仅伤的是陈牛,也是他们的脸面。

  时绥发现了,他没动。

  浑身太疼了,他多休息一秒,就能积攒几分力气,陈牛跟钱浩也能多打一会。

  可能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两人打得很实在,在地上翻滚,用随手可见的东西当成武器,脸上被指甲好几条长长的血痕,看着狼狈又血腥。

  时绥戏看得差不多,直起疼的失去知觉的后背,握着板砖的手攥紧,板砖的边缘几乎刺进他的血肉,新鲜的疼痛感让时绥愈发清醒。

  歇息够了。

  可没等他出手,小巷的另一头突然出现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人。

  时绥愣住。

  陆淮知来干什么!

  他下意识想让陆淮知跑,可陆淮知直直向他走来。

  陆淮知也看清了时绥身上的伤。

  嘴角破了,胳膊上全是擦伤,站立的姿势也不正常,明显还受了暗伤。

  他见时绥打过那么多次架,没有一次吃过这么大的亏。

  胳膊和脸上的青紫深深刺伤了他的眼。

  时绥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他一直认为身虚体弱的陆淮知,利落地解决掉了那些小混混。

  动作标准,显然是练过的。

  在周围脚步声嘈杂起来的时候,陆淮知大步上前,拿下时绥手中还在燃烧的眼,重重摁灭在墙上,拽着他的手腕离开。

  时绥被扯得趔趄一下,脚步酿跄地跟上了他。

  不过,陆淮知没有走多远,在经过一个狭窄的路口时,拐弯,将他压在了墙边的阴影中。

  耳边的传来陌生的谈话声。

  “是谁在这里闹事?真以为三中没人了是吧?”

  “去找!”

  显然是三中其他的人发现了。

  两人屏住呼吸,谁也没动。

  陆淮知选了一个很危险,也很安全的地方,周围人一拨拨跑过,却没人发现他们。

  不过时绥的心跳还是很快,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因为两人现在的姿势。

  时绥背后靠着墙,身前就是陆淮知,为了避免被发现,两人几乎是紧贴着,陆淮知的呼吸浅浅拂过他的侧颈,温温热热。

  让时绥不自觉想起之前两人在他家补习时的情景。

  陆淮知给他讲题的时候,总喜欢偷偷靠近他,偶尔呼吸也像这样拂过他的侧脸。

  时绥忽然有点恍惚。

  明明才过去没多久,他怎么却觉得陌生了。

  他好像,很久没有闻到过陆淮知身上的味道了。

  干净,清冽。

  让人不自觉凑近。

  时绥微微偏头,想闻得真切一点。

  可陆淮知突然压着他的腰将他按在了墙上。

  两人分开,陆淮知的脸出现在昏暗的光线下。

  不知道是不是刚打完架,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可却掺杂了血腥味。

  时绥心下一跳,刚刚打完架的身体自动做出防御反应,手抵在陆淮知的胸前,却怎么都推不开。

  陆淮知看着时绥脸上的伤,眸子漆黑如墨,“我记得我说过,不许再打架。”

  自从认识以来,陆淮知从没用这种语气跟时绥说过话。

  凌厉迫人,毫无温度。

  时绥抵着陆淮知的胳膊一僵。

  不害怕了,可心渐渐下沉,刚刚鼓噪的心跳也平息下来。

  下午亲眼见过池青跟陶灵薇被父母拆散的场景,时绥心里就一直闷得喘不过气来,他本以为这场架会让他舒服,让他不再去想陆淮知,可偏偏陆淮知又出现在他面前。

  还用这种语调跟他说话。

  时绥眼眶突然有点酸。

  他跟陆淮知的结尾要变了?

  在陆淮知再次目睹他打架之后,对他失望至极,觉得他性子恶劣,怎么都教不好。

  于是跟他渐渐疏远,两人不再是同桌,可能陆淮知还会回到A市,回到他以前的高中。

  时绥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拧巴得厉害,手不自觉拽住陆淮知的衣领。

  拽得很紧。

  陆淮知任由他拽,目光沉沉落在时绥脸上的肿起来的青紫上,“说话。”

  声音比刚才大,还比刚才冷。

  时绥现在不光是眼睛酸,鼻子也酸,不过他还是稳住语气,解释道:“今天是意外。”

  “以后不会了。”

  曾经的他的确喜欢打架,觉得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很刺激,让人欲罢不能。

  其实刚才也是,但是在陆淮知来之后,那点由疼痛引来的刺激和战栗似乎变得微不足道。

  心底难受的感觉依旧存在。

  陆淮知能代替打架,打架却代替不了陆淮知。

  可是,他对于陆淮知,也是无可替代的吗?

  时绥不知道。

  他只知道,现在陆淮知对他很失望。

  明天,可能他就听不到陆淮知锲而不舍地问要不要去他家补习了。

  陆淮知看到时绥微红的眼眶,以为他身上疼的厉害,紧紧锢在时绥腰上的手一点点松开,身子也慢慢退开,皱眉问他:“哪里痛?”

  时绥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定定地,仰头看着他。

  陆淮知见他不说话,“时绥,你——”

  话还没说完,时绥拽着他的衣领往下,力气很大,自暴自弃地,闭着眼,跟他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干涩的,带着血腥味的一个吻。

  时绥想。

  起码,故事的结尾,他亲到陆淮知了。

  跟之前手指碰到的触感一样,陆淮知的唇偏凉,很软。

  可是时绥只匆匆碰了一下就退开了,他嘴里发苦,还有浓重的铁锈味,结尾不需要这些不舒服的味道。

  他松开陆淮知的衣领,直起身,很轻地扯了一下嘴角,“只是补之前的,没别的——”[意思]还没说出口,又被人重重压回了墙上。

  陆淮知伸手按住他的后颈,迫使他仰头,延续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