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时绥感觉耳边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将他硬生生从睡梦中吵醒。

  他伸手精准地找到声源,将它摁了。

  可是下一刻, 手机又响了。

  没等他再动手, 耳朵突然被一双手压住, 世界又归于安静。

  时绥觉得有点不对,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一个被扯得松松垮垮的衣领,脖颈修长。线条流畅。

  “早。”

  一声带着初醒困倦的微哑嗓音。

  时绥簌地抬头,脑袋撞到某人的下巴, 引起一声低低的吸气。

  时绥彻底清醒了。

  他僵硬地将压在陆淮知身上的手脚收了回来,从陆淮知怀里退了出来。

  这次他有记忆, 不是陆淮知半夜把他抱过去的,是他自己挨过去的。

  昨天的自己情绪太失控了。

  时绥很想闭上眼,装作自己没醒,可耳边手机的嗡嗡声又响了起来。

  他昨天手机关机了,而且周六周日也没定闹钟, 响的不是他的手机。

  时绥脸上表情一滞,“我刚刚是把你的手机摁灭了?”

  他不会把陆淮知妈妈的电话挂了吧?

  “放心,不是电话。”陆淮知看出他心中所想,“是闹钟。”

  两人一块起床,卫生间还留着陆淮知之前用过的牙刷, 两人简单洗漱一番, 陆淮知就要走了。

  时绥看到了陆淮知手机里那一串红色的未接来电,抿了抿唇, 没吭声。

  “你这两天在家好好养伤。”陆淮知走到门口,俯身换鞋子。

  窗外的朝阳透过窗户落进来, 刚好照在陆淮知的侧脸,橘黄色的,给少年身上镀了一层光。

  时绥可能是还没睡醒,忽然,伸手朝陆淮知抓了抓。

  手没摸空,刚好被换完鞋子的陆淮知抓住,他看着时绥罕见地带了丝迷蒙的神色,弯了弯唇,“等我走后,你可以再睡个回笼觉。”

  时绥收回手,没吭声。

  陆淮知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他拿起挂掉,手搭在门把手上,推开,却又回头看向时绥,“如果这两天我出不了门,我们视频?”

  时绥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低头看着地面那一小撮橘色的光影,硬邦邦道:“有什么好视频的。”

  “因为——”陆淮知顿了顿,“我会想你,可能没忍住就又翻窗了。”

  时绥立马抬眼,冷冷看向他:“你翻窗试试?”

  陆淮知笑了笑:“行,我不翻。”

  “那我给你打视频电话的时候,你记得接。”陆淮知抬手,将时绥头顶睡炸毛的头发按了按,“我昨晚在你书包里看到我给你的那一摞写题的草稿纸了,正好这两天讲完。”

  时绥:“……”

  他完全忘了这一茬。

  刚刚心底怪怪的感觉也被陆淮知直白的话给冲散了。

  “还有,”陆淮知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记得给伤口上药。”

  时绥不耐烦道:“知道了。”

  陆淮知:“后背喷药的时候小心点,24h后可以热敷化瘀。”

  时绥:“你还走不走了?”

  两个人杵在门口傻死了。

  他刚才还看到对门也开门了,欣欣的妈妈看到两人在说话,又很轻地带上了门,生怕打扰他们。

  “最后一句。”陆淮知落在他脸上的视线微微往下,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时绥,你的嘴唇肿了,如果有药——”

  时绥耳根瞬间窜红,他没等人说完,直接把人推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用手碰了碰嘴巴。

  难怪早上刷牙的时候嘴唇痛。

  平时陆淮知看起来冷冷清清一人,怎么接吻的时候就咬人。

  陆淮知被赶出门,正巧跟对面扒着门缝偷看的欣欣对上眼。

  欣欣小心问道:“哥哥,你们吵架了?”

  陆淮知沉默半晌,嗯了一声,“欣欣能帮我一个忙吗?”

  欣欣立马挺起小胸脯,疯狂点头:“哥哥尽管吩咐!”

  ——

  时绥正在厕所照镜子,嘴唇的确比平时肿了一圈。

  他打架还没嘴巴肿这么狠过。

  不会等周一去学校还好不了吧?

  时绥开始上网搜索,[嘴巴被亲肿了怎么办?]

  专业医生回答:[饮食清淡,多喝水,注意节制。]

  时绥:“……”

  什么庸医!

  他准备去看看茶几底下有没有能用的药,刚走出洗手间,门就被敲响了。

  时绥下意识以为陆淮知落下了什么东西,打开门,门外空空如也。

  他缓缓低头,跟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对上。

  欣欣费劲地举着一个塑料袋,“时绥哥哥,快接手!拿不住了!”

  时绥立马伸手接过。

  欣欣甩了甩手臂,“陆哥哥让我给你的,你就别生他的气啦!”

  欣欣说完,对门传来她妈妈的叫声,“欣欣,回来吃早饭了。”

  “来啦!”欣欣说完就欢快地跑了回去。

  时绥关上门,将袋子打开一看,一份小笼包,一份蒸饺,还有一杯豆浆。

  是从他带陆淮知吃过的那家早餐摊打包的。

  袋子底下还有一个小盒子——

  [消炎软膏,可用于唇部。]

  时绥:“。”

  可能是用了药的缘故,周一的时候,时绥的唇彻底消肿了,只是脸上的伤依旧很明显,一看就是跟人打过架。

  升旗的时候,汪城时不时转头看他的脸,“爹,你咋被人打破相了?”

  嘴角磕破了一块,瞧着怪可怜的。

  时绥没理他。

  “我就好奇,你怎么突然就去找陈牛麻烦了?”汪城语气纳闷,“你不是去奶奶家吗?”

  时绥一般都会在奶奶家待完一个周末。

  时绥含混道:“脸上受伤了没去。”

  他这个样子肯定不能被奶奶看到,只能打电话有事,下周再去。

  汪城还想问,却听时绥开口:“老田在看你。”

  汪城吓得立马站直,闭上了嘴。

  时绥耳边消停了,背后的目光也没那么迫人了。

  从汪城问打架的事起,他就感受到陆淮知在看他。

  他知道陆淮知很在意他打架的事,那晚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陆淮知的怒意,只是后来被压了下去。

  在那个吻之后。

  时绥低头看着脚尖,思绪有点乱。

  这周末,陆淮知给他打视频电话,他一开始是挂了的,可陆淮知打第二次后,他没忍住,还是接了。

  两人就这样打着视频电话过完了这个周末,那叠写满题目的草稿纸他都看完了,作业更是没落下。

  小巷里的亲吻以及那一晚的相拥而眠打破了时绥跟陆淮知近乎僵持的关系。

  他跟陆淮知好像又恢复到了之前的那段时光。

  甚至更亲密。

  “你校服呢?”头顶突然传来田洪军严肃的声音。

  时绥思绪收拢,半晌,才慢吞吞回道:“洗了没干。”

  实际上是周五打架,校服短袖被扯烂了,没法穿。

  “这天气什么衣服干不了,”田洪军皱眉,“你胡扯——”

  当他看到时绥脸上的伤,话一下拐了个弯,“你又打架了?”

  时绥否认:“没。”

  只要没证据,田洪军就拿他没办法。

  田洪军气的脑瓜子一抽一抽的,“时绥,我本来以为你学好了,这才几天,又故态萌发了?”

  他还想说什么,时绥身后的陆淮知突然开口:“老师,时绥嘴上的伤不是打架弄的。”

  田洪军成功被吸引注意力,“嗯?”

  这不是打架把嘴角磕破的?

  时绥回头,莫名其妙看向陆淮知。

  这人瞎凑什么热闹。

  田洪军问:“你当时看到了?”

  陆淮知跟时绥对视一眼,点头,“嗯。”

  时绥忽然懂了陆淮知的脑回路。

  这就是打架打的,不是被陆淮知亲的!

  时绥很想让陆淮知住口,可是当着田洪军的面,他什么都不能说。

  无论是打架还是跟陆淮知接吻。

  时绥揉了揉耳朵,转身。

  眼不见心静。

  周一升旗,风纪委员会偶尔来各班检查着装,时绥自然被拎了出来,罚跑操场两圈。

  陆淮知看着风纪委员准备往本子上记名字,开口道:“他校服在教室里没拿,之后穿就行,能不能别记名?”

  这个记名册最后会送到教导主任邓为本手里,时绥好不容易扭转了一点印象分,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功亏一篑。

  记名的女生一下停了笔,用手将颊边的碎发挽到耳后,看了眼陆淮知,轻声道:“也行,但是他还是要跑圈。”

  毕竟不穿校服的都要跑,这点不能放水。

  陆淮知:“行。”

  时绥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有点纳闷,什么时候风纪委员这么好说话了?

  “奇怪吧?”汪城凑到时绥身边,朝后面两人努努嘴,“在学霸没转校之前,这女生一直是年级第一,每次大考他俩一定是前后桌。”

  “之前几次升旗,她检查风纪,都是在我们班逗留得最久,只有你个石头脑袋没发现。”

  恰巧这个时候女生开口:“你是陆淮知吧?我叫冯卉,之前有次升旗仪式,我就在你后边发言。”

  陆淮知点头:“我有印象。”

  两人一来一往,似乎交流得很愉快。

  汪城朝时绥挤了挤眼,“我没说错吧?”

  时绥冷冷看着他:“这么喜欢看,你凑近点看。”

  说完将汪城一把拉到身后,自己站到了汪城的位子上,跟陆淮知隔开。

  升旗仪式结束,时绥臭着脸去操场跑圈。

  汪城一脸莫名,“他吃炸药了?”

  陆淮知看着在操场里跑得跟个小炮弹似的时绥,抬脚,往终点走去,“我去等他。”

  时绥卯着劲跑了两圈,心中的那股憋闷也消了一半,可等他在终点看到那俩人时,那股气又起来了,比刚才更满。

  冯卉主动找上了陆淮知,“你家是在A市对吧?A市暑假有个很有名的补习班,我报名了,你要一起去吗?”

  陆淮知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时绥绷着脸朝他走过来。

  只不过,时绥没看陆淮知,朝冯卉说道:“我跑完了,在哪签字?”

  时绥是第一个跑完的。

  跑完需要由风纪委员确认,才算有效。

  冯卉愣了愣,“我没记你名字,你只需要做个样子就行。”

  也得益于陆淮知帮时绥求情,她才能顺理成章跟人搭上线。

  “我没穿校服,你就该记我名字。”时绥说,“随便记。”

  冯卉莫名其妙,她看向陆淮知,陆淮知却没说话,目光落在时绥身上,忽然,很轻地弯了一下嘴角。

  陆淮知在笑什么?

  “记我名字,快点。”时绥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冯卉只得收回目光,就将时绥的名字记了上去,再划勾,确认时绥已经跑完了两圈。

  时绥确定冯卉记了名字,才往前走,径直越过了陆淮知,

  冯卉没太在意这个插曲,继续问旁边的人:“那个补习班你去吗?”

  她话音刚落,却见刚刚直直走过去的人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盯着陆淮知,“还走不走了?我要去买冰水。”

  语气很凶。

  陆淮知先朝冯卉说了声抱歉,“我不参加补习班。”

  说完,迈步跟上时绥,“等等我。”

  时绥:“不等。”

  话虽这么说,可冯卉看得很清楚,那个表情很臭的男生,步子一下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