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高考那天。

  姜宁收到了陆知寒发来的消息。

  大冤种:【不用紧张,正常发挥就好,我相信你。】

  大冤种:【】

  姜宁盯着那表情包看了好一会儿,回复了个“知道了”这才收拾好东西进考场。

  考试的三天很快过去,姜宁回到熟悉的教室时到处都是乱抛乱洒的试卷,像是一段序曲落幕时的彩带。

  “同学们,恭喜你们完成了这项艰难的任务,”徐国胜道:“无论成败你们都是最棒的。”

  姜宁坐在最后一排,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写过的试卷装满了两个大的收纳箱,多到他自己都有点意外。

  他合上盖子,准备统统搬下楼。

  “姜宁,晚点有同学聚会,就在这附近,”罗建安似乎猜到了他会拒绝,连忙道:“拜托了,这是最后一次,大家一块儿聚聚。”

  姜宁回头扫过那一张张熟悉的脸,虽然起初并不是他想进入这个班级,但在这么长时间的相伴下,他也已经成为了三班的一份子。

  “知道了,我会去的。”

  罗建安似乎松了一口气,“地址时间在班级群里,记得看哦。”

  姜宁嗯了声,独自搬着东西下楼,跟在他旁边的张帆和赵子谦连忙上去帮忙。

  “老大,”赵子谦道:“你以后打算报那个学校啊。”

  “临江医学院。”

  “学医?”

  “嗯,医生治病救人,高尚。”

  姜宁将所有东西搬回别墅里,抬头看着那面墙,原本孤零零的墙壁上已经贴满了他在这一年拿的奖状。

  他停下来看了一会儿,这才上楼将临江一中蓝白色的校服换下来,洗了个澡,换上了自己的便服。

  姜宁穿着纯黑色没有印花的宽松套头t,宽松的运动裤,坐在床边单手擦着湿发,另一只手打开手机屏幕。

  置顶聊天框的消息还停留在几个小时之前。

  他发的。

  【我考完试了,靠得还不错,晚点去个同学聚会】

  【地址名片】

  姜宁退了出来,点进已经99+的班级群,里面发了很多图片,大部分同学已经到了聚会的ktv。

  他按照地址,找到了对应的包厢。

  推门进去后里面热闹的气氛停顿了一瞬,无数的视线朝他看来。

  他个子高,又长着一张好脸,一身简单的便服也足够抢眼。

  加上这段时间成绩开挂似的逆袭,姜宁俨然已经成为了班级的中心人物。

  “来来来!”罗建安豪迈地把c位让了出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人请过来的。”

  姜宁坐下后听着他们唱歌,从当下流行乐唱到友谊地久天长,目光落在面前的啤酒上。

  旁边的同学在玩骰子,输了罚酒。

  他以前也经常玩这些。

  只不过从很久之前就没有碰过了。

  姜宁打开手机,像之前无数次那样,翻开很久之前就收藏好的机票路线,克制住购票的冲动,他将手机重新塞回口袋。

  姜宁拿了一瓶冰镇过的啤酒,指尖穿过拉环轻轻一提,一点细微的响动让正在玩骰子的几个同学看了过来。

  不知道是谁壮着胆子道:“光这么喝多没意思啊,姜宁,一起来玩啊。”

  头顶晃动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裹上了一层神秘迷离,他出人意料地点了下头,“行。”

  半个小时过去。

  玩骰子的人换了一批,姜宁甚至还没有被灌一杯酒。

  “宁哥,太强了。”

  “不玩了不玩了,我们根本玩不过你。”

  姜宁将手边开过的那瓶啤酒喝完,带着一层薄薄的醉意,起身走出包厢去找厕所。

  当他洗完手从厕所出来,听到了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对方先一步看到了他。

  “姜宁,”姜鸿志看到他先是畏惧的瑟缩了一下,而后想到了什么,笑着道:“我都差点忘记了,陆知寒出国这么久都没有回来看过你一次,你说他是不是把你忘了?在国外有新欢了?”

  姜宁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从他身边走过。

  这幅高傲的态度让姜鸿志重新嚣张起来,他摁住姜宁的肩膀,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兔崽子,他的公司怎么会沦落到倒闭,一大把年纪了还得回那个老头子的公司任职。

  姜宁躲开他的触碰,冷道:“别惹我,我今天心情不好。”

  姜鸿志哼笑一声,趁着酒劲,他的手放在自己的皮带上,“行啊,这么久没有和你动手,都忘了小时候我怎么教训你的。”

  姜宁啧了声。

  他扭动了下关节,指间发出咔咔的响动。

  白送上来让他出气的,那他也没有必要客气了。

  ……

  ktv的后门狭窄逼仄,姜宁整理了自己的衣服,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姜鸿志倒在垃圾桶旁边。

  姜宁揉了揉自己的拳头。

  他没有返回ktv,而是从小巷绕了出来准备打车回去。

  忽然,他看到路边的停车位停放着一辆他再熟悉不过的白色房车。

  自从陆知寒出国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用过这辆车。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

  他看不清车牌,但是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

  姜宁口袋里的手机也恰在此时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点了接通。

  “姜宁……”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贴着耳侧响起,一瞬间穿越了空间时间,还不等陆知寒再说什么。

  他就听到了那头姜宁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你回来了是吗?”

  陆知寒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车前不远处的身影。

  比起他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他的身上随着时间推移有了很多细微的变化。

  眉宇长开了,下颌的线条比以前更加锋利。

  陆知寒推开车门。

  当看到陆知寒下车时依旧坐在轮椅上,姜宁的脚步顿了下,但他随即走得更快,不顾周围的视线,屈身将他抱住。

  那点熟悉的香气钻进鼻子里,姜宁终于确认这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场景,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点压抑不住的浓烈情绪。

  “你终于回来了。”

  沉闷而灼热的呼吸充分代表了姜宁此刻的心情,直到领口处传来一点湿润的黏意。

  陆知寒先是愣了愣,然后抬起手在少年的脊背上拍了拍。

  “不要哭。”

  “谁哭了?”姜宁在他的颈侧呼着粗气,恶狠狠道:“你再不回来,我都打算买机票飞过去了。”

  陆知寒道:“那你不用飞了,我来找你了。”

  他笑着,和以前一样总是可以包容姜宁所有的脾气。

  在他的面前,姜宁所有苦苦支撑的体面和伪装都会消失不见。

  陆知寒的手掌温和的抚着他的脊背,抚平他的不安,“同学聚会结束了吗?我们现在回家?”

  姜宁坐进那辆许久没有上过的白色房车,远远渡过的时光仿佛一瞬间回溯,重新击中他。

  他们回到别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黑漆漆、空荡荡的房子仿佛多了温度。

  陆知寒进门后,在那面“奖状墙”前停留片刻,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都是你自己挂上去的吗?”

  姜宁顿时耳朵红透了,想起自己每次幸辛苦苦爬上椅子挂奖状的模样,又凶又恼小声道:“笑什么啊,不是你喜欢看吗?这次看个够。”

  陆知寒摸了摸他的耳朵尖,“没有,只是很惊喜。”

  他道:“我听徐老师和孙校长说,你学习很努力,三模考了第一名。”

  “三模难度不高,我运气好。”

  “嗯,那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陆知寒道。

  有。

  其实有很多想要问的。

  姜宁的视线落在他的腿上,因为被裤子的遮挡,所以看不出来什么痕迹。

  陆知寒是一个极其坚韧的人,唯一不能触碰的点只有这双腿。

  姜宁的语气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玻璃制品,“腿,好点了吗?”

  陆知寒在国外这段时间,姜宁一直都没有主动问过治疗效果,并不是他对这件事情不期待,只是他不想给陆知寒压力。

  陆知寒再怎么样都好,在他的眼里始终都是他,并不会因为无法行走,就被剥夺光芒。

  就算是陆知寒站不起来,他可以当陆知寒的腿。

  “姜宁,你扶我一下。”

  姜宁哦了声,习惯性得想要将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从轮椅上抱起来。

  陆知寒连忙制止了他,“不用,你的手借我扶一下就行。”

  姜宁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还是没有犹豫地伸出手。

  那双修长如玉的手搭了上来,因为用力手背鼓起淡青色的筋脉。

  陆知寒撑着轮椅,调整了一下角度,缓缓直起身子。

  他的动作很缓慢。

  一个普通人再简单不过的站起动作他用了接近半分钟。

  姜宁却已经完全怔愣在原地,狭长的眼睛都瞪圆了,半张着嘴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从陆知寒在车上下来时还坐在轮椅上,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次的治疗失败了,不代表之后没有机会。

  陆知寒一步一挪,走得不是很稳,大概走了几米就开始呼吸不太稳定。

  在他用尽力气前,姜宁连忙抱住他,避免让他摔倒。

  面对面抱着的姿势让彼此的胸膛紧贴着,两颗心跳慌乱地跳着,姜宁完全是太过开心了,“你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想给你一个惊喜,”陆知寒的额角冒出了晶莹的汗珠,姜宁连忙扶着人坐下,去厨房替他倒了一杯温水。

  陆知寒坐下缓了一会儿,“现在还站不了太久,之后还得继续配合康复锻炼。后续还要回去复查。”

  “回去,”听到这个字眼,姜宁欣喜的眼底控制不住的闪过一丝的落寞,像是害怕再次被抛弃的小狗。

  陆知寒伸手摸着他的脸颊,“不是你想得那种去很久,只是简单的去检查情况,剩下的康复我们这边可以做。”

  他说着指腹摩挲着姜宁的脸颊,安抚道:“而且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过去。”

  姜宁反握住他的手,主动将脸贴过去,微烫的嘴唇压在他的手心。

  这样的吻阔别太久,但就像是火星落进草堆,只需要山岗上的风轻轻一吹,大火就可以漫过整片荒原。

  陆知寒的睫毛颤了颤,合拢手掌,“姜宁。”

  下一秒,姜宁倾身将他圈在轮椅和手臂之间,带着烫意的唇碰了上来,细细密密地吻着他。

  分离并不会变得生疏,只会让他更加着迷。

  那点淡淡的兰花香,在多少个梦里辗转间的虚无,在此刻成为现实交还于他。

  姜宁生出了一点很恶劣的想法,想要的更多,更加的贪婪,像是一头饿了很久的野兽般,早就不满足于零星的食物。

  陆知寒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伸手想要推拒,却被姜宁用力地握住拉到一边。

  姜宁的手指天生关节比较突出,手背的筋脉也更加突出,握住那双白玉似的手,有着强烈的反差和美感。

  他一点点像是狩猎的毒蛇,勾住陆知寒的手指,抵消他那点少得可怜的抗拒。

  “怎么不叫我未婚夫了?”

  许久之前的话题再度提起来,姜宁将最后三个字压得很低。

  像是调侃,但更像是在进食前先宣誓主权。

  “陆总,不会想要抵赖吧?”

  他黑漆漆的眼眸极深,已经不满足于在唇间打转,而是挤进牙关,吻得很深,比起一年多之前的少年青涩多了一点成熟占有的意欲。

  呼吸和细微的响声,在安静的夜里交织。

  姜宁退后一点,盯着陆知寒已经被他吻得发红的嘴唇,和微微失焦的眼睛。

  他的声音浮着沙子一样,沙沙,哑哑的,“我上去帮你做康复训练好不好?”

  陆知寒盯着眼前的少年,漆黑如夜色的眼底多了一层压迫感,涌动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他和最初那个破碎厌世的少年仿佛已经不是同一个人,变得更加耀眼。

  属于他的少年,长大了。

  --

  姜宁推着陆知寒的轮椅回到他的房间,在床边挑了一盏暖色的灯,将陆知寒放在床上。

  柔软的床垫往下陷了一点。

  陆知寒的双手撑在身侧,看着姜宁将他的裤腿往上撩,光线在他的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他很认真的观察着这双腿。

  那份专注沉甸甸的,就连他本人都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自己的腿。

  陆知寒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拉过旁边的被子遮住。

  姜宁忽然伸出手,捏住了他的小腿。

  陆知寒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他的眼底浮现出一层压抑不住的高兴,“你可以感觉到我碰你了。”

  “……嗯。”

  姜宁抬起他的腿,和以前几乎感觉不到阻力不同,有一点很薄弱的抵抗力量反馈。

  他一点点尝试,学着记忆里那些康复师的手法,从脚心到小腿,再往上,观察着陆知寒的反应。

  陆知寒忽然伸出手,摁住了他的手腕,“姜宁,别玩了……”

  姜宁回过神来,才发现两人现在的姿势有多么的亲密,完全超过了之前的距离。

  他看着陆知寒眼角那点只会在极度窘迫才出现的红意,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诉他。

  再过分一点也没有关系。

  “这也是康复训练的一部分,提高敏感度。”

  “没有用这种方式的。”

  “那就更应该试一试了。”

  姜宁的手指微微陷进柔软的皮肉里,那双白玉似的腿上多了凌乱的手指印,像是雪地里的梅花,还残余着一点酥麻的余韵。

  闹到半夜终于肯消停了,他合上眼睛紧靠着陆知寒,将人紧紧抱着安心睡去。

  陆知寒拂去沾在他脸颊湿润的黑发,替他将被子往上掖了掖,伸手关了墙头的台灯。

  房间陷进了一片黑暗中。

  他轻轻地道了一声,“晚安,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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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宁昨天久违地做了一个好梦,梦里的身影太过于真实了,他仿佛躺在一片郁郁葱葱的兰花中。

  他翻了翻身,忽然碰到了什么。

  姜宁迷糊中睁开眼睛,看到睡到自己旁边的陆知寒,脑袋宕机了好几秒。

  他慢慢回忆起昨天发生的内容,脸蹭一下就红透了,一骨碌从那张床上爬了起来。

  陆知寒本身就很浅眠,被他这点动静一闹,也跟着睁开了眼睛,带着点刚睡醒的脆弱。

  “不再睡一会儿吗?”

  陆知寒的声音很闷,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中,显然还没有倒回来时差,在犯瞌睡。

  姜宁这段时间抢高考前的复习时间,起得比鸡早,此刻大脑简直不要太清醒。

  他昨晚和陆知寒睡同一张床的。

  而且他还压着人,伸了舌头还说骚话……

  最关键的是,那双别人动一下都要翻脸的腿上,现在还都是他留下来的指痕。

  姜宁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很想把这一切都推诿给昨天晚上喝了一瓶啤酒,但他知道其实不是的。

  就算没有那点酒精的刺激,他也就在见到陆知寒后,控制不住暴露自己的本性。

  姜宁从来都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他暴躁贪婪,从不做自我反省,想要的东西向来都会抢到手里。

  他的视线重新落在陆知寒的身上,而他现在最想拥有的就在身边,不是隔着雾,而是实实在在的回来了。

  又怎么能要求他一点都不贪心呢?

  姜宁很轻易地说服了自己,不仅没有从床上下来,反而重新躺了回去,理直气壮地将手搭在陆知寒的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