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窃取神位【完结】>第176章 如梦初醒

  夺去视线的白光闪烁一瞬, 逐渐扩散成淡金色的光波,徐徐地在四周浮动,玻璃墙外狭窄的实验室里, 两个严密包裹在防护服里的人正手忙脚乱地在屋内翻箱倒柜。

  “49号脑波异常活跃,我们要带走他吗?”

  模糊的声音仿佛隔着很远的距离才传递到大脑,却已经足够唐诘对如今的处境做出判断。

  果不其然。

  自己和菲尼克斯谈话过程中,身体和意识是分开的。

  “不必去管,基地快要塌陷了, 抓紧时间逃出去。”

  另一个没有注意到玻璃皿内情况的研究员语速急促地说着, 背着装满食物和水的挎包,拉住刚想在实验台前坐下将数据记录完整的研究员,逃出了经由墙漆刷得惨白的地下室。

  几乎是他们两人刚离开,天花板上的吊灯就摔碎在了地上,玻璃渣散了一地,刺目的白光摇摇晃晃地闪烁几个回转,便彻底熄灭了。

  在什么也看不清的黑暗中, 从天花板的方向传来震动的声响,墙面吱呀地裂开可怖的缝隙, 粉碎的砖石和灰尘洋洋洒洒地落下,世界陷入寂静。

  唐诘当然不至于看不出来,这房间里的器材具备的魔力波动微弱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完全是忽视掉材料里的魔力, 没有经过激活就直接裁掉,破坏了原有的特质。

  可当他想要突破禁锢自己的器皿离开时,却又从阻挡他和外界接触的玻璃墙上感应到了属于炼金物品特有的, 稳定而持续的魔力波动。

  这波动扩散后,随即又迅速地衰弱下去, 一闪而过的魔力纹路仿佛只是自己刚醒来后,头脑不清醒才出现的幻觉。

  怎么回事?

  他一时间陷入迷茫。

  突如其来的地震、炼金学派标志的防护服、处于地下的环境、没有刻画魔力纹路的房间和器材。

  精神尚且处于恍惚状态的唐诘再一次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玻璃皿上,眼花缭乱、宛如旋转不休的星空般的魔力纹路从手掌下向外扩散开。

  但出乎意料的是,原本璀璨的灿金色魔力急转直下,能量飞速地流失,阳光般的金色、湖泊倒影般的金色、柠檬水一般的弱金色、直到颜色彻底褪去,只剩下淡淡的白色荧光,玻璃发出刺啦的响声,轻易地破开了一道裂缝。

  “有点老旧失修的物体腐朽风化掉的感觉……”

  判断失误了吗?他莫非没有落入炼金学派的手中,而是被不明势力关在罐头里?

  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两个研究员及其背后的组织显然连修缮炼金物品都做不到。

  知识如此贫瘠弱小,怎么做到将自己从炼金学派抢走的?

  唐诘撑起一片魔力屏障,蹲下身逐一检查着研究室的废墟里被那两个逃跑的研究员剩下的资料和器材。

  说实话,从发现四周的魔力如此衰弱的时候,唐诘心中就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对自己是否能在这破败的现场找到当前状况的线索,已然不抱希望。

  熟悉的事物一夜之内面目全非,这样的情况确实非同寻常,却并不陌生。

  昔日在高塔那陈旧破败的49号房间里醒来时,所面对的场景与眼下的状况对比,也算得上是似曾相识了。

  错位的是时间吗?还是空间?

  自身没有变化,魔文一脉相承。

  果然是时间,在菲尼克斯屏蔽外界感知的时候,流逝了不知多少年。

  他摩挲着指腹,顺着记忆的脉络向上回忆。

  如今想来,打开门后,出现的雪季和感冒十分可疑。

  那里是生物集体潜意识的梦境,而菲尼克斯抛弃躯壳后,加深了和人类状态的绑定关系。

  他是为了让自己错过潘的死亡以及肆虐的天灾,才用场景切换和光线变化,特意模糊掉自己的时间感知。

  唐诘沉沉叹气,从杂乱的资料中翻找出寥寥几个玻璃罐,里面装着类似生物器官的标本,以及矿石和刻着魔文的破旧王冠。

  他盯了一会儿,确定这顶冠冕,和赫拉克勒的国王王冠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防御魔文已然由于缺乏魔力源失效了。

  假如赫拉克勒王国还有幸存者,也不至于让国宝沦落到这狭窄破败的研究室里。

  他抿了下唇,重新将王冠放了回去。

  属于人类的事物对自己毫无意义。

  同样是跨越了时间,相比之前落到掌控着高塔的凯瑟琳手中,这一次所面对的情况却要简单许多。

  实验室已经塌陷了,研究员也跑光了,也许之后会受到余震的波及,但在魔力的防护下,地震也无法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无法将已经逃离现场的研究员抓回来拷问,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从自己身上给研究出了什么信息。

  不过,考虑到那两人面对地震却连实验数据都来不及带走的慌乱表现,实验室的仪器大多磨损到只能废弃的地步,很可能哪怕自己直接读取他们的记忆,也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结果。

  还不如先将书面的资料看完。

  思绪在脑海里打了个转又倏尔收回,空气里散溢的精神系魔力如脆弱的萤火般聚拢到他的手心里,像个淡金色的桔型灯控,配合地释放着缺乏攻击性的柔和光芒。

  “菲尼克斯。”

  他原本是想着用魔文形成照明的效果,结果魔文还没成型,光就聚拢成了实体,要说这背后另外没有人操控,他绝对不信。

  唐诘只盯了这处灯光片刻,嘴角扯开一个嘲笑似的弧度,无声地垂下目光,手腕抖落纸质报告上的灰尘,视线在印刷体般整齐规律的文本上掠过。

  他原想从报告上面找寻有关自己现在的身份和位置的信息,却在看见时间的时候,兀自僵在了原地,轻薄脆弱的纸张只需稍微用力就能撕个粉碎,可此时此刻,它在自己手中,却仿佛重逾千斤。

  “公元2007年……”

  唐诘感到自己像是已经无法再识别眼前的字符了,删去冗杂繁复的笔画和偏旁,简化到几乎无法再简,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与他母语书写形式完全相同的文字。

  猛烈的晕眩感在无人的黑暗中击沉了他,再没有什么比这时的他心中的想法更加荒谬了。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穿越回了过去,可这显然只是个错觉,在他仅剩的记忆里曾提到过,过去的自己生活在一个“没有魔法”的科技世界,而现在,掌心里的光球闪烁了片刻,仿佛像是信号衰弱后暂时断开联系般,消失在空气中。

  除了沉默,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他甚至不记得过去的自己是谁,只剩下一个名字,一个姓氏,一些在现有的记忆里重复出现过的常识,其余的信息,早被自己抛弃了。

  “我该尽快找到乔治,将记忆给取回来。”

  记忆缺失太不方便了,也许这只是一个巧合,不是吗?魔力依旧能够使用,证明他还没有回到原本的世界,文字随着时间演变简化,同样再正常不过了。

  唐诘戴上兜帽和面罩,摸索着两名研究员离开的方向,缓缓向外走去,可在沿着垂直的绳井通道爬出狭窄的地下室后,却发现自己竟然正站在一望无际的白色沙漠上。

  冷清的月光映在地上,将沙砾下悉悉索索爬行着的毒虫照了个分明,但呼啸不止的寒风,却将行人匆匆的脚步掩去,半点线索也没给他剩下。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走了,毕竟在他清醒之前,或是在地下室醒来之后,都从没想过,自己此时竟然会是在一片明显存在着异常的沙漠里。

  但自己又不能返回地下室坐以待毙,谁也不知道是否还会有幸存者从离去的道路上折返,为了那些已经被自己收走的实验报告,直接和等在原地没做出任何反应的自己对上。

  假如只是寻找乔治,倒也不必如此麻烦,撕开空间裂缝跳跃到迷雾海峡的坐标点就是了,他倒不至于无能到连自己曾经亲手设置的过滤网都找不到方向。

  但偏偏印着简体字的报告不合时宜地出现于如今这状态不明的沙漠里,不弄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实在无法放下心离开。

  曾经阿纳托利跟他讲解异世界的历史,提到过巫师由于寿命悠长,普遍使用纪元划分时代,再计算年月,而人类则习惯将立国或建城看作元年,并且由于东西方隔着魔兽森林,长久以来缺乏往来,不论是划分时代的纪元方式,还是按照立国判断年份的方式,都存在一定主观上的差别。

  比如,龙岛是灾厄纪建立的,可在龙岛上,这一年却要称作白银元年。

  当时唐诘学会了西方巫师通用的划分纪元的方式,赫拉克勒王国的历时方式却记得一塌糊涂,主要也是因为凯瑟琳像是随时会掉落的铡刀,他也没耐心将所有的知识记完,两者之间还要互相换算,未免太过麻烦了。

  可现在,他却有些后悔了。

  这“公元”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唐诘纳闷地想着,却不打算站在地下室入口当靶子,便随便找了个感知里魔力较为充裕的方向,不急不忙地继续前进,想着应该能找到巫师的踪迹。

  在他原本的世界,公元这一纪年方式和宗教有相当密切的关系。

  他独自一人慢慢琢磨着,身边的景色随着轮转的日月不断后退,荒芜的白色沙漠上,逐渐出现零星的绿色,半指长的红蜥蜴爬进沙坑,姿态从容缓慢。

  依照天体的运行方向,可以判断出此地位于星球以南。而星球的南面,除了下沉在海底的赤潮王国遗址,便只有湍流海峡对岸的红土大陆。

  但这却不是自己想象中红土大陆该有的样子,能被称为自然女神神眷的土地,为什么会一派荒凉,一路走来,连植被和走兽都寥寥无几。

  植被越茂密的地方,魔力越是浓郁,但这点魔力对于曾造访过科梅罗和阿尔特弥亚的巫师而言,却稀薄得叫人喘不过气。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原始部落或魔兽的聚集地,而是一座属于人类的城市。

  砖石搭建的房屋,沙土压实的道路,红叶片的低矮草丛,古旧的石井,横在空中的高压线以及沿着道路找到的信号塔。

  熟悉的标志性建筑让他在恍惚中,几乎要错认自己已经穿越了回去。

  但这不可能,他原本的世界不可能拥有魔力,可原先的自己本就是普通人,哪怕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神秘的能量,也没有任何发现的手段。

  他下意识地地拨开细微的缝隙,梦呓般满是困倦的声音连通到听觉中枢。

  “你这么久没联系,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呢。”

  “乔治。”唐诘低声念着对方的名字,魔力顺着连通的神经向上摸索到记忆中枢,礼节性地停住动作,“我需要翻阅一下你的记忆。”

  “奇怪,你什么时候动手问过我了?”

  对面传来木椅嘎吱嘎吱的响声。

  他独自走在沙漠城市的街上,听见乔治的话语后,脚步兀自停住。

  不对。

  这是一句质问。

  “你见过‘我’了。”否则,以原本还算和谐的相处,不至于这种态度,“我对你做了什么?”

  乔治没有传来任何话语,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沉默许久,仍是沉默。

  唐诘皱起了眉,在城中寻找了一个偏僻的巷子躲藏起来,专心地询问:“你怎么了?”

  他可不记得乔治是如此寡言多思的性格。

  “你现在是谁?”对方问,“赫德,还是唐诘?”

  他的小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我还没去画廊收回记忆……发生了什么?乔治,你让我很不安。”

  “没什么。”乔治轻描淡写,似乎想要将他敷衍过去,“你还记得龙岛的地下有个人为开辟出来的时空之海缝隙吗?”

  “记得。”

  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在这时候提起龙岛,但还来不及细思,就被人打断。

  “你可以去看一看。”轻微的笑声缠绕在耳边,“构建那个地方的粒子,非常特别。”

  下一秒,两人的联系骤然断裂,唐诘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乔治自作主张切断了连接着听觉神经的纽带。

  对方所拥有的魔力不可能在品级上超过赫德给予的魔力。

  那么,乔治是怎样做到掌控连接中的主动权的?又以什么样的方式怎样了知道龙岛地下监狱最深处的时空之海,甚至对其性质一清二楚?

  性格上的变化让乔治和自己过去所遇见的,仿佛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砰砰、砰砰。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是被人给攥住了,激烈地呐喊着,在耳边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