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衣,你和纱纱都三十了,到底什么时候要孩子?丹扬都二胎了,你就老实跟妈说吧,你到底是不是身体有问题......”

  电话一打开,裴衣妈妈直接一篮子的话往外倒,误开了免提的裴衣被电话里的声音炸得耳膜疼,瞥了一眼在落地窗旁的书桌上画画的楚纱——那张精致的侧脸上映着暖光,一双平静的墨瞳敛在纤长的睫羽下。

  好像没听到,还在画画,唰唰的铅笔声有规律的响起。

  裴衣一手摁掉免提,电话贴在耳边进了卧室。

  “妈——你又催什么啊,她有二胎你去她那儿抱孩子啊,早就说了让你去当月嫂,又能挣钱又能带孩子,你非不听。”

  李素英无奈道:“你都三十了,我一问纱纱,她那孩子就支支吾吾的,是不是你的问题,你跟妈直说,我是你妈,又不会笑你。”

  她相信楚纱应该是没问题的,那孩子性子太好,可能也不好说裴衣的不是。

  不过直觉来说,肯定是自己生的这不靠谱的玩意儿有问题。

  如果有大家千金被小混混拐跑的故事,李素英觉得,楚纱是大家千金,自家女儿是个小混混。裴衣说和楚纱结婚那年,李素英乐得三天嘴都合不拢,一说起来就笑,裴衣爸爸差点带她去看精神科。

  “有什么事情你跟妈说呀。”

  “嗯。”裴衣这么说。

  李素英声音在电话那头压低了点:“怎么了?真有问题?”

  隔着一千多公里的网线,裴衣想象着妈妈脸上的表情。

  肯定是鬼鬼祟祟的,爸肯定在她旁边偷听。

  “我那个...信息素...有点障碍,受孕嘛...”她的话恰到好处的戛然而止,被催孩子好几年的裴衣说起这个毫不心虚。

  电话那头沉默了。

  裴衣眼角弯下,脑补着她妈的表情。

  “妈,我先挂了啊。”

  李素英甚至没回她,滴的一声先挂了电话。

  一挂电话,裴衣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无声地叹了口气,自己都还没过明白,要什么孩子。

  打完电话,裴衣去客厅接着给这次杂志的照片修图,本来摄影只是爱好,后来发展成了主业,平时闲散的约拍工作很忙,现在被杂志社高薪叫走,不用去外地找景能时常回家。

  楚纱有个很清闲的图书馆管理员工作,平时待遇很好,她喜欢看书,连家里的书房摆满了她爱看的书。

  在结婚那年,楚纱妈妈给了她不少的房子当新婚礼物,裴衣的工资卡也在她那儿,楚纱并不缺钱,工作对她而言只是个打发时间的事情,不想干了可以随时辞职。

  她更多的时候就在家看看书,练练钢琴,还有画画。

  两个人互不打扰的一个用书桌,一个用茶几,莫名的和谐而生分。

  桌面时钟的尾数一直在跳动,从最小的秒带动它的分,最后时间在它的堆积下移动。

  不知不觉间,到了十二点。

  楚纱洗完澡出来,擦着湿淋淋的发尾,给还在工作的裴衣端了一杯热牛奶。

  “喝牛奶。”她说话很温柔,声纹滑过的水面波澜不惊。

  “嗯。”

  裴衣接过牛奶开始喝,视线还停在电脑照片的模特身上。

  “现在太晚了,修了这么久的图,明天再修吧。”

  “嗯。”

  裴衣还是盯着屏幕,嘴里含着牛奶,应了一声。

  喝完手里的牛奶,裴衣给看到的地方标记了一下,然后关电脑,合上笔记本,准备明天再来看。

  冲洗完杯子,她进了卧室。

  进来时楚纱在吹头发,浴室还有些余热和雾气,外面是呼呼的吹风筒声,里面是淅淅沥沥的水声,水波纹的玻璃将内外分隔成两个世界,相安无事互不打扰的两个世界。

  洗完澡,裴衣走到自己那一边,掀开被子进去,又往中间挪了挪,等挨到楚纱时才躺下。

  关了床头灯,侧身,一只手搭在楚纱的腰上。

  动作熟稔,一切自然。

  空气糅合着一种很浅淡的茉莉花和木檀的香味,共同生活在这里太久,不止卧室里,永久标记后,两个人身上的信息素味道都沾染着对方的香味。

  她们之间的婚姻好像一切都是那么平淡,从邻居到同学,同学到朋友。

  高二那年,楚纱搬回她家隔壁,李素英就让裴衣平时跟楚纱放学一起回来,楚纱不爱说话,和裴衣一直没怎么聊过天,就是个上学搭子。

  两人一个文科一个理科,毕业后几乎不联系,即便在同一个大学除了偶尔遇见,并不会特意见面。

  六年前,裴衣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腺体痛得厉害需要抑制剂,本来是在打剂药医院的电话,不知道怎么的打给了楚纱。

  接到电话的楚纱还真的带着抑制剂来了。

  两人信息素匹配度太高,楚纱闻了她的信息素控制不住自己,两种信息素的味道像是在空中编织一张大网,等网收紧的时候,裴衣意识模糊的永久标记了楚纱。

  她醒来看到楚纱带着一身暧昧的红印躺在身边时,大脑嗡的一下空了,直到楚纱问她:“结婚吗?”。

  裴衣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她不喜欢这种责任压着的感觉,但是不能不管楚纱。

  只能说:“结。”

  结婚之后,楚纱照顾得她很好,裴衣有时候拍摄忙要去外地,整周整周的不回来。

  等她一回来楚纱就请假,在家里给她做饭。

  裴衣妈妈常说,有了楚纱,裴衣性格都变稳当了,裴衣只是笑一笑,然后跟着点头。

  她觉得自己不喜欢楚纱,但是有和楚纱在一起的责任,永久的标记是她对楚纱的亏欠。她们从来不吵架,日子好像静得像水一样,裴衣履行自己的一切义务,平时也听楚纱的话。

  卧室里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裴衣还在想着拍摄的事情,修完这一组,下周要出刊,最近杂志社请了不少明星要出一期重刊,她带着拍摄组有得忙。

  又想起了楚纱好像提过要去旅游,那等手头的工作忙完了再看看,有些约好的拍摄不能推掉,只能空出后面没约的时间。

  应该得下个月月中。

  “要吗?”黑暗中响起的声音很轻,就在裴衣的耳边,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温热的气息已经触到了她的鼻尖。

  每次楚纱有需求,或者,她觉得裴衣有需求,就会这么问。

  第一次问的时候裴衣愣住了,她不知道要什么,直到楚纱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开始解释。

  她睁开眼,就着月色看见了那双潋滟的眼眸。

  裴衣心里酥酥的,撑起手臂,指尖穿过楚纱的发丝,裴衣突然展颜笑了笑。她笑起来很好看,眼尾弯弯的,眼睛里面闪着星光,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

  四目相对,楚纱的呼吸瞬间被打乱,眼睫轻颤,眼瞳收缩,她把视线落在裴衣娇嫩的唇上,拇指在那唇瓣上抚了一下。

  裴衣慢慢吻下来,茉莉花香的信息素顷刻间涌出,楚纱的手臂交叉在裴衣身后,把裴衣抱着离自己近一点,裴衣偏头靠近她的耳垂,楚纱露出耳后的腺体。等到裴衣舌尖轻舔她的腺体,释放出木檀香的信息素时,楚纱脑海中只有一片朦胧的轻烟,浮沉在梦幻里。

  裴衣吸吮着已经开合的腺体,在里面留下自己的味道,楚纱皙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绯红,长睫下的墨瞳露出迷离的神色,闪出莹莹光彩,一头黑色长发压在身下,裴衣带给她的躁意,由腺体传至全身。

  感受到了楚纱肩头的抖动,裴衣缱绻地离开她的腺体,痴迷的闻着空气中的茉莉花香。这种花香比真正的茉莉花闻起来更舒服,像是茉莉花里还混合着清爽的皂角,有时候她也会觉得自己不想离开楚纱,因为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味道。

  她的手轻抚在楚纱的身体上,解开阻挡的衣物。

  朦胧暗淡的卧房里,交缠的身影叠合在一起,满室芳香。

  窗外的月亮向西边移了位。

  随着楚纱轻缓的喘息,她松开了握着裴衣腰侧的手,情不自禁的又在裴衣额头亲了一下。

  她问:“要洗澡吗?”

  裴衣缠着她,低声道:“不要,别去。”

  楚纱被抱得紧紧的,也不想动。

  迷迷糊糊的,裴衣阖上眼,意识渐渐模糊。

  五点,窗帘透着不太明亮的光。

  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不停,是裴衣的。

  楚纱被吵醒,轻轻推了她一下,“电话,你的。”

  裴衣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一看手机:妈。

  凌晨五点,打电话来该不是有什么事吧?

  她摁下接听,见楚纱在旁边看着她,就开了免提一起听。

  她哑着嗓子喂了一声。

  “妈想好了。”李素英像是语气郑重,像是决定了什么大事。

  “啊?”凌晨五点,想好什么玩意儿。

  李素英在电话那头叹气一声,她说:“你问问纱纱,是不是很想要孩子,要是她实在想要孩子,你又不行,要是不介意,就去领养一个也行。要是她也不想要,那就算了,都好好过日子。”

  “她要是实在想要自己生的,你就离婚放人家走,跟着你受苦了也。”

  永久标记可以被清除,但是Omega要受很多的苦,如果带着标记和别的alpha在一起,也有受孕几率。

  李素英想,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几率小,也比自家这个没有几率的强。

  “......”

  裴衣很后悔和楚纱一起听。

  她心虚的看了楚纱一眼,看见了那张脸上的疑惑,还有...好像有些不开心。

  “妈,这才五点,能不能不要瞎说,你别操心我们的事了,我...我起来还得工作,先睡了不跟你说了。”裴衣挂了电话,手机放一边,为了缓解尴尬的氛围又笑了笑,“我妈吧,你也知道...就那样。”

  她边穿衣服边这么说着,想着待会儿得去解释一下,不然她妈得盘算着收养和离婚了。

  楚纱淡淡地嗯了一声,跟着她躺下继续睡,可怎么样都睡不着,再看裴衣的时候,裴衣呼吸均匀的鼻尖抵着她的肩膀,被子挡着身前的风光,只看得见隐约的起伏。

  她慢慢起来,没有惊动床上的人。

  被留在床上的裴衣突然蹙起眉头,极不舒服的翻了一下身。

  有些热,她把被子往下踢了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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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一阵夺命的敲门声冲击着裴衣的后脑,将她从混沌中拉起,她很烦地长嗯了一声。

  谁啊,一大早的敲门。

  “小衣,别睡了,今天第一天开学,赶紧起来,不然得迟到了。”

  裴衣被刺眼的光线刺激得下意识抬手遮挡,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房内的布置,一阵恍惚。我家?我什么时候回来的。等脑子里的钝感消去,她反应过来,老房子不是拆迁了吗?

  她疑惑地起身,茫然的看着这件不大的卧室,阳光透过窗帘,卧室明亮的展露着能让裴衣所见的一切。

  拉开窗帘,阳光通过窗户在地上留下方形。

  窗外是曾经无数次见过的小路,一条坡度不大的小坡,两侧隔着矮绿植。

  看着曾经被拆迁的老房子一模一样的出现,连窗外都一模一样,裴衣后退几步,软着腿坐到床上。

  “妈!!!!”

  楼上传来一声大喊,刚叫完女儿起床的裴建国摆着筷子,挑眉看了李素英一眼,随口夸道:“这大早上,真是有活力。”

  “有个屁的活力,整天玩那个破相机,这学期你等她一退步,我非得给她收了那玩意儿。”

  李素英睨他一眼,上楼去看那个小祖宗又是怎么了,刚刚分化成Alpha,就一副不靠谱的模样,以后怎么办。

  听见开门声,裴衣转头,看见了起码年轻十岁的妈。

  连白头发都没有。

  她怔在那儿,脸色陡然煞白。

  一口气没喘过来。

  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