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送菜进来的时候,包厢里气氛压抑得可怕,顾庭简和邵谦两个人就直愣愣地坐在位置上,话也不说,也没有任何夹菜的动作,像是两个因为上课打闹被班主任惩罚晚十分钟吃饭的小学生。

  邵谦的外套被顾庭简甩到了椅背上,身上的衬衫上下各开了两颗扣子,被手压着才不至于暴露出里边被磨得通红的肌肤。顾庭简倒是衣衫齐整,就是心率不太顺畅。

  “吃菜吧。”顾庭简说着自己先动了筷子,他见邵谦迟迟没有回应,也不知道对方是在平复心绪,还是在生气。

  “没胃口啊?要不我给你倒点水。”顾庭简看了眼邵谦红肿的嘴唇,心虚地给他到了杯茶,“喝凉茶,降降火。”

  邵谦不接他递过来的水杯,反倒是动起了筷子。

  天地可鉴,顾庭简一开始也没想着要得寸进尺,他只想着蜻蜓点水,尝点甜头就走。可邵谦居然没拒绝!

  没拒绝!

  顾庭简本来都做好准备了,邵谦只要一用力推他,他立马就松手,可直到听到服务生的脚步声,邵谦都没有任何反抗动作,就这么任由他上下其手。

  这他哪里还忍得住,可不得处处煽风点火,要不是场合不对,真想把这三年的悸动全部补上。

  顾庭简现在觉得,还是宋朗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畏畏缩缩的做什么,直接实践一下不就好了。只要邵谦不像个小媳妇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有戏。

  “我陪你吃完了,你满意了吗?”邵谦放下碗筷,正视顾庭简道。

  “你看我这记性,正事儿给忘了。”顾庭简从口袋拿出钥匙,放在桌面上平推了过去,“钥匙还给你,但今天晚上……跟我回家?”

  邵谦一把拿过钥匙:“附近有地铁站,我回宿舍。”

  “怎么老想着回去挤四人间?”

  “宿舍安全。”

  “啧!”顾庭简嬉笑道,“瞧你这面红耳赤的样子,说实话,你……没尽兴吧?我可以帮你……”

  “用不着!”

  顾庭简死皮赖脸地凑了过去笑道:“咱俩就这样慢慢处,我保证不强迫你。”

  邵谦当即反驳道:“你硬来少了?”

  顾庭简一脸无辜,“我已经很克制了。”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心上人就在眼前触手可得的地方,心里的躁动哪里是那么容易按耐住的,“我在追求你呢,和身边的男男女女保持点距离,以免我做出过激的举动,听到没。”

  “现在就开始命令我了?”

  “哪儿敢啊。”顾庭简笑着坐到邵谦身边,刚想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却被他一下躲开,“你别多想,我也没想着一定要做什么。你看咱俩以前不也住一块儿吗?就图个方便,我公寓离你上班的地方也近。”

  顾庭简正眼巴巴地等着邵谦松口,邵谦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韩凛打来的电话。

  邵谦打了个手势示意顾庭简噤声,他立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哄人嘛,态度必须端正。

  “韩老师?”

  韩凛声音迷迷糊糊的,像是喝醉了,“邵谦,你走了吗?我还在吃饭的地方呢,晕得走不了路,你要是还在的话,能辛苦你送我回去吗?”

  邵谦本就愁找不到借口摆脱顾庭简,现下立马答应道:“您稍等,我马上过来。”

  顾庭简不满地拉住了邵谦,“这人以为自己是谁啊!事儿真多,下班时间打电话给你做什么?你和他很熟?没分寸!别去了。”

  “不行,明天还要见面呢。”

  “嘿,你怎么能把我撂在这管别的男人去?”顾庭简道,“还是……你不敢跟我回去,就是怕了?我都说了,不会胡来的,怎么着也不能弄伤你不是?”

  邵谦脸色微怒,“顾庭简,你适可而止!”

  “行行行!”见他真生气了,顾庭简赶紧让步道,“我跟你一起过去吧,去看看那位韩大律师。”

  “不需要,你先回去吧,我等下坐地铁。别想了,我今天不会跟你回去的。”

  “这么提防做什么……”顾庭简话说道一半,见邵谦脸色越来越沉,便当即改口道,“好好好,我走我走,有事儿记得随时打我电话!”

  邵谦赶着顾庭简出了门,直到目送着他开车疾驰而去,才转身走回餐厅,凭着记忆找到了韩凛所在的包间。

  他不是一个有底气随心所欲的人,想要有做出点成绩,工作与生活的界限就得忽略,哪怕在下班时间,也要尽力给上司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

  他推开虚掩的房门进去的时候,包厢里所有人都醉得七七八八了,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

  主位上的中年男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手端着空酒杯,一手拍了拍韩凛的肩膀,朗声道理:“韩老弟,我今天可是一滴酒都没赖啊!你看看还是你先不行了吧?”

  韩凛用手撑着才能勉强立在桌面上保持不倒,“薛老板,您海量!我是甘拜下风。”

  “今天喝得尽兴,下次有空再约,我司机到了,走了啊!”

  韩凛闻言起身相送,邵谦忙过去,“韩老师,我扶您。”

  “邵谦?来这么快啊,麻烦你了。”韩凛凑在他耳边小声道,“这薛总也太能喝了,我本来以为,他来了就自罚了好几杯,今天能扳倒他。”

  “韩老师,您慢点,小心台阶。”韩凛醉得厉害,直线行驶能直接走成S弯,邵谦险些都扶不住他。

  “还好,今天你在,不然这地方,代驾都不好找。”

  “会开车么?”

  “会。”

  “那你开车送我回去,正好我路上再交代你点事。”

  邵谦不大乐意,但又不好拒绝,便问道:“您住哪里?”

  “等一我给你开导航。”

  邵谦考出驾照后就没上路过几次,又怕开太快韩凛难受,全程速度压在40码,韩凛倚靠在后排缓了好一阵子,才断断续续道:“明天我得出差,去个两三天,有什么事,你和我线上沟通。临走前,再布置点任务给你,今晚上薛总你认出来了吧?薛茂是茂达物流的老板,你去查查他们家的公开信息,诉讼信息、子公司情况等等,以后用得上。”

  “需要整理好给您过目吗?”

  “用不着,我门儿清,你自己有数就行。”韩凛仰头深呼吸道,“你在我这儿待小半年,总得让你接触接触业务,入个门儿。”

  “谢谢韩老师,您费心了。”

  “你以后文书认真写,别让我头疼调格式和错别字就行。”

  “嗯。”

  从早上见到韩凛起,邵谦心里就有股说不出的异样,作为上司,韩凛对他的态度过于温和了。不是那种上了年纪的人,为了体现自己地位而又不吓到新人而刻意表现出的和善。

  说客气不客气,说严厉又不严厉,总而言之就是一种让他浑身难受的怪异。

  邵谦习惯了察言观色,遇到这种让他摸不着头脑的人,实在是不知所措。

  眼见着定位近了,邵谦看了眼后视镜中昏昏欲睡的韩凛,稍稍提高了音量问道:“韩老师,是这里吗?我从哪个门进去?”

  韩凛费力地睁开眼睛,费力地在黑暗中确认一下方位,抬手指路道:“对,你从西门进,把车停院子里就行。”

  见韩凛是真喝上头了,邵谦把车停稳后忙去后排扶他下车,毕竟是自己的带教老师,该照顾的时候还是得照顾。

  邵谦一直听说韩凛人脉颇广,这样的资源想必也不可能都是在酒桌上喝出来的,他要不想去的局,也没人能逼他。今天这种情况,八成是他自己乐在其中。路上沉默着尴尬,邵谦忍不住多嘴说了句,“您下次一个人应酬还是注意点吧,这样回家也不安全。”

  韩凛瞥了他一眼,直接无视了邵谦的关心,故意找错重点说道:“那下次,你陪我?”

  “我......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怕给您惹麻烦。”邵谦婉拒道。

  韩凛虽然醉得昏昏沉沉的,但还保留着一些教育人的理智,慢条斯理地说道:“像你这样刚毕业的大学生,就是天真单纯,什么都不懂!人脉是需要维系的,不是你有个名校学历,有出色的工作能力,别人就会多看你几眼的。饭局是维系关系最简单的手段了,这都不去,你还能做什么?”

  邵谦仗着韩凛看不清自己地神色,面无表情地附和道:“您说的是。”

  韩凛得到了回应,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所以啊!对你们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学生来说,工作啊,选好路,跟对人,找对方法是最重要的。埋头苦干,以为所有人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好像是脚踏实地了,其实是最蠢、最无知的。”

  邵谦不想再理他的,谁知他忽然将手搭在邵谦肩膀上,整个人斜斜地靠了过来,趁着酒劲半眯着眼,暧昧不清地说道:“邵谦,培养一个人需要花很多心血的,你值得我这么做吗?”

  邵谦有些不悦,但不敢显现出来,沉默着撑着韩凛走到客厅,然后将他从身上扒拉下来推到沙发上,恭恭敬敬地退了半步,“韩老师愿意教我,我一定尽力而为,争取不让您失望。”

  韩凛望沙发上靠了靠,仰起头,以一种上位者惯用的,盛气凌人的姿态问道:“像你这样的学生,一抓一大把,你有什么值得我费心的地方?别的都不提,你能足够忠心吗?”

  邵谦被他的眼神盯得不舒服,低头道:“您醉了,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没得到肯定的答复,韩凛倒也不急,反而关怀道:“不早了,你回去方便吗?要不随便挑间房凑合一晚?”

  邵谦心中一紧,除非他自己主动,否则他一点也不喜欢在别人家里待着。他怕自己过于敏感,领会错了对方的意思,便礼貌拒绝,“不用麻烦了,我去附近地铁站。”

  不知是否是因为喝醉了困得厉害,韩凛没再留他,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倒在沙发上就昏睡了过去。

  “韩老师,我走了,您好好休息。”也不管韩凛能不能看见,邵谦微微举了个躬就告辞了。甚至连拿起沙发上的毯子给他盖上这种举手之劳都不愿意做。

  邵谦已经有了觊觎的猎物了,只有对那个人,他才有这个闲心区别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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