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吕西安走进会议室时,那间大厅里弥漫着的呛人烟气让他差点咳嗽出声来。他看到在大厅的中央摆放着一张长长的会议桌,桌边坐着的总统,总理和其他内阁成员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根燃烧着的雪茄,或是一个冒着烟的烟斗。上等烟草燃烧产生的气体把屋子里弄的烟雾缭绕,简直如同来到了某个工业区似的。

  萨迪·卡诺总统坐在长桌一头的主位上,他屁股下面坐着的那把椅子是整间会议室里唯一一张带有扶手的椅子。总统将雪茄从嘴边取下,吕西安注意到总统下巴上那整齐的长方形大胡子缺了一小块,他猜想或许是被雪茄烟头落下的火星烧掉了——卡诺总统面前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想来在这个难熬的晚上他只能靠着烟草来强打精神。

  “请坐吧,伊伦伯格先生和巴罗瓦先生。”总统揉了揉疲惫的眼睛,他的嗓音因为抽了太多的烟而显得有些沙哑,他咳嗽了几下,指了指位于长桌尽头的两张椅子。

  阿尔方斯给吕西安拉开了一张椅子,而后他自己坐在了另外一张椅子上。银行家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银质的雪茄盒,从里面抽出一根雪茄,好整以暇地点燃,再将火柴头随手一甩。火柴头落在他的脚下,在地毯上烧出一个黑色的小洞来。

  吕西安坐在椅子上,环视着桌旁的这些大人物们。他看到总统脸上的表情既疲惫又阴冷,但勉强还能挤出一个惨淡的微笑;而总统身边的内阁总理,那位曾经和布朗热将军决斗过的夏尔·弗罗凯先生的自控力就远比不上卡诺总统了,总理的五官皱成一团,他看向吕西安的表情简直就像在盯着一只刚用钳子给他的鼻子来了一下的龙虾。至于其他的内阁成员都因为惊讶而张大了嘴巴,总统和总理显然没有把与阿尔方斯的秘密沟通与他们分享,因此这些人突然看到阿尔方斯和吕西安在今晚走进爱丽舍宫的会议室,这对他们的冲击力简直不亚于在香榭丽舍大街上见到两头活着的猛犸象在横穿马路。

  “这两位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说话的是前任的内阁总理,本届内阁的外交部长勒内·戈布莱,他曾经在议会被吕西安公然羞辱过,因此双方一直都不怎么对付。

  “我更好奇的是您怎么还有勇气留在这里?”阿尔方斯冲着外交部长的方向吐了一个烟圈,“我还以为您早已经逃出巴黎了……您知道,如果布朗热将军那些狂热的支持者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您还在的话,他们会把您淹死在花园的喷泉里的。”

  总统清了清嗓子,“既然您和巴罗瓦先生来到了这里,那么我想布朗热将军今晚应当就不会来了。”

  内阁成员们听到总统的话都睁大了眼睛,他们疑惑地看着总统,然而卡诺总统丝毫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他重新把雪茄放到嘴里,吸了一口烟,“我想你们二位今晚来到这里,是打算弃暗投明的?”

  “我们是来探索双方有没有合作的空间。”阿尔方斯用圆滑的外交辞令说道,“在我看来,我们双方都需要对方的帮助,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做朋友呢?”

  “这样说来,你们和布朗热将军的友谊就这样结束啦?”一个部长反问道。

  “这就取决于我们今晚见面的结果了。”阿尔方斯转向总统,“我们的条件大体不变。”

  “大体不变?”

  “既然我们成了拯救共和国的英雄,那么政府也应该给我们发勋章褒奖一下。”阿尔方斯一本正经地说道。

  总统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不少:“如果您想要的是勋章的话,那么一百枚我觉得都没什么问题……可是你们二位能够提供给我什么作为交换呢?”

  “明天报纸头条的一篇文章,”阿尔方斯说道,“巴罗瓦先生会在这篇文章里指控布朗热将军勾结保王党,阴谋篡夺政权,在法兰西重新推行恐怖统治。而吕西安·巴罗瓦先生,作为一名民选的议员,要坚决地和这种丑恶的阴谋划清界限。”

  会议室里的所有目光一下子都转移到了吕西安的身上,他有些不自在的在椅子上动了动,几秒钟之后,他呼出了一口气,认命地点了点头。事情进展到了这一步,按照那句古老的谚语——“跨过了卢比孔河”,无论是他还是阿尔方斯,都没有回头路了。

  “巴罗瓦议员的确精神可嘉,”弗罗凯总理阴阳怪气地说道,“但您总不会认为这样的一篇文章就能够战胜枪炮吧?”他转向总统,摊开双手,“我们现在有太多的语言,有笔和印刷机,但就是没有枪炮!”

  “那么我的这篇文章就会为你们——不,是为我们争取来枪炮。”吕西安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极为冷静,这令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你们没有得到军队的支持,但布朗热将军同样没有——或许军队比起你们更喜欢他,但仅凭这个并不足以确保军队站在他一边。”

  “是啊,截至目前,陆军还在作壁上观。”总统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陆军部长夏尔·德·弗雷西内,这位同样曾担任过总理的部长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这位民选的政治家显然无法控制住桀骜不驯的陆军,“军队本应当是共和国的捍卫者,应当谨尊政府的所有命令,如今却要反过来对国家政策指手画脚,在政治风波当中待价而沽,这样的局面实在是令人非常遗憾。”

  “这样的局面已经持续了一个世纪,自然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有什么变化。”吕西安说道,“既然军队如今要待价而沽,那么我们就要让他们认清楚,布朗热将军是没有胜利的可能的,毕竟——”他咬了咬牙,“毕竟连他最得力的助手都抛弃了他。”

  总统微微一笑,“您这样自称,倒也不算是自吹自擂,许多人都认为如今的布朗热将军是您一手打造的,如今您要亲手毁了他,这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明天报纸发行之后,内阁应当宣布,将要在巴黎举行一次阅兵,同时命令巴黎郊区的驻屯军队开入城市准备检阅。”吕西安快速估计了一下,“我认为只要有两万士兵在巴黎城里,布朗热将军的支持者们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卡诺总统不屑地冷哼一声,“对付一群乌合之众,一万人的军队就够了。”

  “但问题在于,这些驻屯军的指挥官会服从这样的命令吗?”弗罗凯总理问道。

  “我觉得等他们明天看了报纸以后,他们对于局势会有明智的判断。”吕西安接着说,“另外内阁还要给他们送信,许诺给他们高官厚禄——少将提升为中将,中将提升为上将,上将封为元帅,额外还可以附赠勋章,奖金和各种荣典。”

  总统看着吕西安的眼神里带上了一抹欣赏之意,“如果他们像您说的那样明智的话,那么明天晚上我们就可以向全国发布公告——‘巴黎秩序井然!’,后天我们就可以对这场政治阴谋的参与者进行清算了。”

  “我要您在议会发言,”卡诺总统对总理说道,“要求议会组建一个独立的调查委员会,对布朗热将军和他的同谋进行调查,一个月以内我要看到布朗热将军被褫夺议员的身份,从国民议会里被踢出去。”

  “这——是不是有些太过冒险了?”弗罗凯总理支支吾吾地说,“您知道,我的内阁并不稳固,采取这样激烈的行动很可能让一些中间派对我产生看法……”

  “那您就在提出这项动议之后辞职,”吕西安满意地看到总理一下子僵住了,“反正您的内阁本来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想等您卸任总理之后,众议院会高票选举您为新一任的议长——到时候就由您来主导这次调查了。”总统用安抚的语气对总理说道,“另外我认为新的内阁不宜变化过大,本届内阁的大多数成员还应当留在新的内阁里——当然我们要把巴罗瓦议员加进去。”这话他是对剩余的阁员说的。

  果然,刚才因为吕西安的话而惶恐不安的部长们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而弗罗凯总理也没有那样激动了——他和布朗热将军之前决斗的旧恨还未消,如果能够以众议院议长的身份主导调查,那这可是个反攻倒算的好机会。

  “那么我的继任者会是谁呢?”总理虽然平静了些,但语气仍然难掩酸涩。

  总统的目光在会议桌上扫视了一通,在两位前总理——夏尔·德·弗雷西内和勒内·戈布莱身上停留的尤其之久。

  ”我觉得既然内阁的成员不会大变,那么新总理本人就不宜从本届内阁的成员当中产生了。”吕西安适时地插言道,这两位总理他都曾经在报纸上或是议会里攻击过,他可不想在这两位先生手下做部长,“总得给人们一些新鲜感,是不是?”

  卡诺总统思考了片刻,“那么就让皮埃尔·蒂拉尔组阁吧。”

  吕西安和阿尔方斯交换了一下眼色,都点了点头——皮埃尔·蒂拉尔曾在1887年12月到1888年4月期间短暂地担任过总理,而在这期间,吕西安随代表团出访俄国,并没有和这位总理交锋过,因此双方对彼此都没有什么恶感。

  “下个月蒂拉尔上台之后,您父亲就会被提名为法兰西银行的董事长,巴罗瓦先生也会如愿成为部长,你们都会被授予荣誉团大十字勋章——话说我还没来得及问呢,巴罗瓦先生想做哪个部的部长?”

  吕西安刚想说话,身边的阿尔方斯就先他一步开了口,“我认为文化,教育与宗教事务部可以让巴罗瓦先生的才能得以充分发挥。”

  吕西安有些惊讶,他明白外交部或是财政部这样的要害部门恐怕新总理不会愿意他来掌控,但他原本以为能够获得一个更有权力的职位的——例如工业与商务部的部长,若是他能够得到这个职位,那么他投资的那些产业自然可以得到大量的订单,等到这一任内阁下台,他恐怕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阿尔方斯从桌子下面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捏了几下。

  “巴罗瓦先生也这么想吗?”总统脸上的神色变得满意了不少。

  “是的。”吕西安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好极了,那么我很期待在明天早餐的时候读报纸。”总统站起身来,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您可以回去写那篇文章了。”

  吕西安和阿尔方斯一起站起身来,缓步从会议室里走了出去。

  “为什么是那个部门?”他们刚一上马车,吕西安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知道您会问这个问题,可没想到您这样着急。”阿尔方斯意味深长地看着吕西安,“说实话,我本以为您上了马车还要再哭一场的。”

  “那会有什么作用吗?”

  “没有。”阿尔方斯撇了撇嘴,“不过我本以为您可能还有点心肝的。”

  “若是我之前有过心肝,现在也被您割的一点也不剩了。”吕西安冷笑道,“现在告诉我,您为什么替我选择了该死的文化,教育与宗教事务部?故意让我坐冷板凳吗?”

  “冷板凳?或许在绝大多数时候是的。”阿尔方斯说,“但惟独在之后的半年里不是。”

  吕西安思索了片刻,“您是说世界博览会?”

  “正是这样,”阿尔方斯轻轻拍了一下手,“文化,教育与艺术部长主管世界博览会的主办工作,还兼任世博会筹备委员会的主席——而博览会再过几个月就要开幕,大量的筹备工作已经完成了。换句话来说,您无需做什么就能够坐享前人的心血,等博览会顺利开幕以后,人人都会把成绩归到您的头上。这样一来,您的资历上就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等下次内阁改组的时候,您就有资格被拔擢去主管一些更为重要的部门了——例如外交部或者是财政部。”

  吕西安点点头,他不得不承认阿尔方斯说的在理,“您考虑的很周全。”

  “在关于您的事情上,我考虑的总是很周全的。”阿尔方斯轻快地说道。

  “您能不能让人给德·拉罗舍尔伯爵送个信,”吕西安犹豫了一会,还是用哀求的语气说道,“就说——”他的喉咙突然哽住了,他想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能让德·拉罗舍尔伯爵明白他的不得已,最好还能够原谅他——可他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就说——就说什么呢?”阿尔方斯的眉毛往上翘起,又露出那种令吕西安不适的嘲讽神态,“说您是被逼无奈?说您也没有别的选择?”

  “我总该给他道个歉。”吕西安喃喃道。

  “大可不必。”阿尔方斯轻快地说道,“您有时候简直就像个孩子一样,难道您以为,在您从背后捅了别人一刀之后,只要说一句‘我很抱歉’,一切就能够一笔勾销吗?即便是您打碎了一个罐子,将它修补起来以后也会留下裂痕的。您为了自己的飞黄腾达毁了那个人一生所效力的事业,这实在和杀了他无异,然后还要哭哭啼啼地跑去求他的原谅——说实话,我觉得您只是为了让您那奄奄一息的良心好过一点而已。”

  “犹大出卖了耶稣基督,赏钱拿到了手,再去向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忏悔。”阿尔方斯轻轻吹了声口哨,“如果我说您虚伪的话,是不是有些太轻描淡写了?”

  吕西安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烧红的铁钎捅了个对穿,犹大,这话说的真是刻薄,可又真是正确!他所做的可不就是犹大做过的事情么!“您说的对,我的确就是犹大。”他既感到痛苦,又感到难堪。

  “犹大可是因为内疚而自裁了。”阿尔方斯耸耸肩,“您可不会自裁,您还要做部长呢。”

  吕西安像是被打了一个巴掌似的,在椅子上抖动了一下,“您现在倒和德·拉罗舍尔伯爵站在一边了,我可不觉得您之前有多么喜欢他。”他抬起头,斜了阿尔方斯一眼,强自回敬道。

  阿尔方斯耸了耸肩,“我的确不喜欢他,但他也算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因此我请您别再用您那种可笑的伪善来侮辱他了。若是您曾经对他怀有感情的话,那么您至少可以为他做这件事,让他安静地退出历史舞台。您感到良心过不去?好办得很——就像是犯了阑尾炎一样,您要么就做手术把它割掉,要么就自己受着。”

  吕西安呆呆地看着阿尔方斯,银行家的语气极为平静,但其中自有一股斩钉截铁的意味,令他丝毫也生不起违抗的心思。阿尔方斯不但要报复伯爵,还要惩罚吕西安,而惩罚的方式就是让他后半辈子一直被自己的内疚折磨,用教会的话来说,这就是他要背负的十字架,他要一直背着它来赎罪,直到咽气方止。

  “再说,我觉得您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内疚。”阿尔方斯突然又说道,“似乎您对自己新职位的兴趣远远比对德·拉罗舍尔伯爵的未来命运要更加关心呢。”

  吕西安感到自己的脸开始发烫,“我——”

  “别解释了。”阿尔方斯举起手,示意他打住,“把您的巧舌留给那些选民吧,您用不着在我面前遮掩什么——我可是见过您毫无遮掩的样子的。”他语带双关地揶揄道。

  “您真是一条漂亮的毒蛇,”他轻轻捏住吕西安的下巴,“我觉得德·拉罗舍尔伯爵倒在您手下,或许还是心甘情愿的呢。”

  “您真的这么想?”

  “当然不是。”阿尔方斯翻了个白眼,放开了吕西安的下巴,“不过如果这能让您的良心好受些的话,您完全可以这么想。”

  心头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之火瞬间熄灭了,吕西安有些颓丧地靠在椅背上,转头看向窗外。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霏霏的细雨来,整个城市一片迷蒙,昏暗的煤气灯化作一个个黄色的光团,在冷雾当中若隐若现。凄凉的感觉笼罩在他的心头,他从未感到如此孤立无援过——他被阿尔方斯当作傀儡,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他刚刚亲手砍断了自己身上绑着的唯一一根安全绳。

  他的牙齿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试图用一点疼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却徒劳无功。车厢里安静的像坟墓,阿尔方斯一言不发地坐在对面,享受地观看他被内疚折磨的样子。

  于是他的牙齿更加用力,舌尖鲜血的滋味愈发浓烈。阿尔方斯说的对,他想,这的确是我应得的。阿尔方斯撕下了他那伪善的面具,将他那腐败变质的灵魂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良心烧灼他的心灵,他想要躲藏,然而阿尔方斯堵住了他所有的道路,逼迫他直面自己的良心,他已经无路可逃了。

  马车驶入了吕西安的宅邸,阿尔方斯没有问名义上的主人的意思,径直下了车,和吕西安一起走进了一楼的门厅。

  “那篇文章——”当他们走到大楼梯一半的地方时,吕西安停下了脚步,他靠在铺了红色天鹅绒的扶手上,两条腿又酸又痛,虽然他今天并没有走什么路,“我不知道该怎么写——我的脑子一团浆糊……”

  “用不着您来写,”阿尔方斯挽住吕西安的胳膊,“有人会替您来写,您只需要挂个名就是了。”

  “夏尔·杜布瓦?”吕西安想起他曾经给这位记者许下的承诺:等他成为部长以后,就任命夏尔做这个部门的国务秘书。没想到这一天这样快就来了,他就要成为部长——只是并非是以预想的那种方式罢了。

  “这种重要的文章还是让他写比较放心。”阿尔方斯点了点头。

  他们接着朝楼上走去,楼梯尽头的大镜子里,吕西安看到自己的身影越来越大,他惊恐地看到镜中人的脸色白的像纸,一双眼睛整个肿了起来,嘴唇因为刚刚流过血而红的吓人。镜子里那个憔悴的年轻人两条腿不受控制似的颤抖着,被阿尔方斯半拉半拽着朝前挪动。

  当他们来到楼上时,吕西安快步朝前走了几步,在阿尔方斯之前打开了自己卧室的门,“我打算休息了。”他靠在门框上,对跟在身后的阿尔方斯下了逐客令。

  阿尔方斯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一把握住吕西安的手,将它从门框上掰了下来,而后轻轻往前一挤,就进入了吕西安的卧室,又用脚将房门关上。

  他将吕西安抱在了怀里,脱下了年轻人的外套,而后那对敏捷的双手就摸索着试图解开套在吕西安脖子上的领带。

  “我今晚没有心情。”吕西安扭动着脖子,试图把阿尔方斯的手甩开,然而一只有力的手却包住了那修长的脖颈,阿尔方斯的食指轻轻摩挲着吕西安的喉结,似乎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够拧断他的脖子。

  “我坚持。”阿尔方斯懒懒地说道,他轻轻一抽,那条丝绸领带就从吕西安的脖颈上落了下来,接下来陆续落下来的还有马甲,衬衣和裤子。当一切都被扯下后,阿尔方斯将吕西安拦腰抱起,朝着床的方向走去。吕西安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在土崩瓦解,他如同驾驶着一叶孤舟,在漆黑的大海上漂泊着,而阿尔方斯正是统御这片海洋的海神。海神从水面下现身,狞笑着挥舞三叉戟,在海面上掀起狂风和巨浪,而吕西安闭上眼睛,决定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