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爱丽舍宫?”吕西安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显得自然一些,“就我们两个去那里有什么用?难道您指望着靠我们两个去夺取总统府吗?”

  “您还记得夏天里,当我们在滨海特朗维尔时,我对您说过的一句话吗?”阿尔方斯直勾勾地看着他,银行家的眼睛突然亮的吓人,“在那艘船上您答应过我的——在一年内,我会要求您做一件事情,而您必须要按照我的要求来做。”

  “我的确答应过。”吕西安感到自己的胃部开始向下坠,但他不得不点点头。

  “那么现在就是您兑现承诺的时候了。”阿尔方斯朝吕西安的方向微微前倾身子,“您应当知道,我并不是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一匹马上的那种人——因此,从一年前开始,我就和萨迪·卡诺总统之间有所接触,我记得我之前和您提过这件事。”

  “您只是说您和共和派那边有些接触,可没说过您直接接触的是共和国总统!”吕西安激动地低声说道。

  “既然要和对方接触,那当然就要和管事的人直接对话。”阿尔方斯丝毫不在意吕西安的激烈情绪,“只有他能够给我们有价值的保证,这一点您和我一样清楚。”

  “既往不咎的保证吗?”吕西安尖利地大笑了一声,“我们向他投诚,放弃之前所有的谋划,就为了让他赦免我们?”

  “比这更好,”阿尔方斯凝视着吕西安,他唇边再次挂上了那种残酷的微笑,“他会给我们布朗热将军和巴黎伯爵承诺过的一切。”

  吕西安用力吸了一口气,“您在开玩笑。”

  “我的确喜欢开玩笑,但不是在这种时候。”阿尔方斯说道,“用不着我向您解释,您自己也看得出来如今的政治形势是千钧一发:布朗热将军和内阁像是两只虎视眈眈的猛兽,他们隔着不远的距离互相嚎叫着,却都不敢发起攻击,因为他们害怕把自己的柔软腹部暴露在对方的爪子前面——用通俗的话来说,他们双方陷入了僵局。如今没有人知道谁会是赢家,因此整个国家都作壁上观,等其中的某一方表现的像是胜利者的时候,大家就会一股脑地簇拥到这一方的身后,给这场闹剧划上一个句号。”

  “所以您现在是觉得总统和内阁看起来更像是胜利者啦?”

  “我们可以让他们看上去像胜利者,只要您在明天的报纸上发表声明,指控布朗热将军是一个无耻的野心家,勾结保王党,想要建立个人独裁政体——诸如此类的,那么他就完蛋了。”阿尔方斯说,”如今人人都知道您是将军身边的二号人物,既然您都抛弃了他,那么还有谁会觉得他有希望取胜?只要雪崩开始,很快就无可阻挡了。如今天平的两端重量大致相当,而我们将是决定性的筹码,因此我们也值得不菲的回报。”

  吕西安感到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他想要说很多话,问很多的问题,但他最终只说出来了一句:

  “他会让我做部长吗?”

  阿尔方斯愣住了片刻,随即他大笑了起来,“您就是要问我这个吗?部长,当然啦,您会成为部长的,我亲爱的朋友!这不就是布朗热将军承诺您的吗?不过既然我们如今要成为共和派,那么这个伯爵的爵位您恐怕是得不到了,我觉得用一枚最高等的荣誉团大十字勋章来代替也是个不错的安慰奖。”

  吕西安感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烫,“那么我们——”他支支吾吾地说,“——嗯,就这样——就算改换门庭了吗?”

  “不然呢?”阿尔方斯嘲讽地摊开双手,“难道您还要举行个仪式不成?”

  “好吧,”吕西安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突然,一个念头让他浑身抖动了一下,“可德·拉罗舍尔伯爵怎么办?他去追布朗热将军了,我们得派个人去把他接过来!”

  “我可不这么认为。”阿尔方斯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冷淡下来,“可别忘了,您马上要指控布朗热将军勾结保王党,而德·拉罗舍尔伯爵可能是最忠诚的保王党了,您把他今晚带到爱丽舍宫去算怎么回事?”

  吕西安倒吸了一口冷气,“您是要把他推下水去?”

  “话可不能这么说——如今布朗热将军这艘船要沉了,船上的人都要落到水里去,我好不容易才给我们两个弄来了一艘救生艇,现在艇上没有多余的空位了。”阿尔方斯的语气是一种令人无法容忍的轻佻,这个恶劣的家伙毫无疑问在享受着这个他期待已久的时刻,“我没有把他推下水,我只是懒得费心把他捞起来罢了。况且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比起被我捞起来不名誉地飞黄腾达,我想他宁可光荣地淹死在海里,我觉得我们应当尊重这位绅士的风度。”

  “或许……”吕西安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们现在做决定是不是有些太早了?我是说,布朗热将军并不是完全没了希望,如果德·拉罗舍尔伯爵成功把他劝回来了……”

  “那也来不及了,将军今晚已经失去了发动政变的机会,而他再也不会第二次得到这样的机会了,这一点您和我一样清楚,我觉得您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阿尔方斯摇了摇头,“如果您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就放弃救自己的机会,未免也太愚蠢了。”

  吕西安感到心烦意乱,他将五根指头捏成拳头,用力地锤了一下座椅,“不,不行,我不能这样做……停车,快把车停下!”他大喊道。

  然而马车夫并没有理会吕西安的喊叫,很明显他得到了命令,只有阿尔方斯才能够指挥他。吕西安狠狠地瞪了阿尔方斯一眼,他看向窗外,估测马车行驶的速度,如果他现在打开车门跳下去的话……

  “如果我是您,我就不会这样做。”阿尔方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副样子简直就像是在滑稽剧院欣赏一出喜剧,“您会把自己的脖子摔断的。”

  “您这是在报复!”吕西安一下子爆发了,“我知道您一直嫉妒着他,因为他是个高尚的上等人,而您是个堕落的无赖!您自己道德沦丧,于是就竭力地想要证明所有的人都和您一样道德败坏,这样您晚上睡觉的时候才能够心安理得地对自己说:‘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本质上比我还要堕落,我只是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本性罢了’。我要告诉您,您这样的想法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德·拉罗舍尔伯爵是个高尚的人!二十个像您这样的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的一根头发!”

  有一瞬间,阿尔方斯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可怕,他微微抬起手,像是要扇吕西安一个巴掌,或是直接把年轻人的脖子扭断。但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只是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脸,如今却如同大理石面具一样毫无表情。

  突然,毫无征兆地,阿尔方斯瞬间变脸,他放声大笑着,那笑声让吕西安止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他忽然觉得,阿尔方斯这样的表现比起发怒更加可怕。

  “我不是故意——”吕西安试图解释,但阿尔方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于是吕西安立即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听话地闭上了嘴。他缩在椅子上,脚趾头在鞋子里弯曲起来——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脚上,以此来试图让自己别在银行家面前发抖,至少不要抖的那么厉害。

  阿尔方斯举起手杖,敲了敲马车的壁板,“停车。”他简洁地命令道。

  马车立即减速,停在了路边,这条街道上没有一个人,稀疏的几盏煤气灯将凄凉的昏黄色光亮洒在街道两边黑漆漆的橱窗上。阿尔方斯一扭把手,打开了车门,他看着吕西安,将手臂指向门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是什么意思?”吕西安的脸上也染上了煤气灯的黄色。

  “我现在是共和派了,”阿尔方斯轻轻地冷笑几声,“因此我尊重您的个人自由——您刚才不是想要跳车吗?完全没那个必要,如果您想下车的话,我完全不会阻拦您。”

  “所以您是要抛弃我了?”吕西安在座位上缩了缩,街道上的冷风从车门里灌进来,他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彻底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您怎么总是一副受害者的口气?”阿尔方斯尖刻地说道,“我给您在救生艇上留了位置,是您自己要从上面跳下去的——甚至不惜摔断自己的脖子。好吧,既然您这样坚持,那么我就给您这个机会,您想要留在车上或是下车,都随您的便——但是请您快些做出决定,我还赶着要去爱丽舍宫呢。”

  “如果我下了车,是不是就意味着……”

  “意味着您的部长职位吹了,”阿尔方斯嘿嘿一笑,“既然您不能抓住机会和布朗热将军一刀两断,那么您恐怕就要和他一起完蛋了。您的议会席位恐怕是保不住的,在法国的生意也会倒闭——说实话,我觉得您恐怕在法国都没有容身之地了。不过您既然要做一个高尚的人,我想这样的代价也是您乐于承受的。”

  吕西安看着阿尔方斯,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那我该怎么办呢?”他下意识地问道。

  “说实在的,我根本不在乎。”阿尔方斯轻快地说道,“不过若是您问我的建议,那么我觉得您可以和德·拉罗舍尔伯爵一起流亡,你们可以去比利时,或者伦敦,去见那位巴黎伯爵,如果您在‘陛下’面前表现的可怜点,那么他应当会把那个承诺过的世袭的伯爵位置给您吧——这对您可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您最擅长的就是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来求别人,是不是呀,我亲爱的小混蛋?”

  吕西安惊恐地摇了摇头,“不,不会这样的……”

  “别自己骗自己了。”阿尔方斯轻轻捏住了吕西安的下巴,“况且,即便总统没有对付您的意思,我也会尽一切努力,让这样的灾祸落在您的头上——您知道,我做的出来这样的事情。”

  吕西安感到自己的眼前有些模糊了,他抽了抽鼻子,竭力让眼泪不至于从眼角漏出来,“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堕落的无赖。”阿尔方斯放开吕西安的下巴,耸了耸肩,“您说的没错,我的确认为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道德败坏。我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把那些道貌岸然的上等人脸上的面具扯下来,再欣赏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真面目暴露出来时,脸上露出的那种惊慌失措的表情。现在您要做个‘高尚的人’?好极了。”他轻轻拍了拍手,“那就让我们摘下您的面具来看看,看看那下面藏着的究竟是一个天使,还是一个和我一样道德败坏的无赖。”

  吕西安用哀求的目光看着阿尔方斯,却只换来对方嘲讽的笑容;他看向门外那阴森森的街道,冷风卷着纸屑和垃圾,在街道上跳着华尔兹舞,这样的场景让他彻底失去了下车的勇气,他毫不怀疑,只要他的脚一接触地面,阿尔方斯就会立即关上车门,把他一个人留在这荒凉的街道上——没有了阿尔方斯,他会失去一切的。

  “您到底下不下车?”阿尔方斯冷酷地逼问道。

  吕西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鼻头的酸涩感了,他在自己的座位上缩成一团,无声地啜泣起来。

  他听到对面传来阿尔方斯的又一声轻笑,银行家的脸上毫无疑问已经挂上了鄙夷的神色。阿尔方斯又一次证明了自己是对的——他,吕西安·巴罗瓦,不但是个堕落的无赖,还是个虚伪的胆小鬼,一个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可怜虫。

  阿尔方斯用力地关上了车门,整辆车都因为撞击而颤抖了一下,“开车!”他大声命令道。

  吕西安竭力让自己不去想起德·拉罗舍尔伯爵,然而他和伯爵相处的回忆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在他的脑海里失控地翻卷着,冲击着那条理智的防线。他想起伦敦的圣诞节,想起布卢瓦城的日出,想起俄国那间农舍里稻草微微扎人的触感,想起奥尔良的夏日夜晚那带着草木气息的凉爽清风。他怎能忘记这一切?他怎能将这些美好的回忆亲手付之一炬?他怎能这样对路易·德·拉罗舍尔?那个人把自己的胸膛打开,把自己的心向他展示了出来,而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如今却要拿他吕西安作为一把刀,就如同《威尼斯商人》当中的另一位犹太人夏洛克一样,从伯爵的心头削下一磅肉来!

  吕西安的脑子被搅成了一团浆糊,他想要尖叫出来,想要用自己的手把这辆马车的丝缎座椅撕成碎片,把窗玻璃打的粉碎,然而他知道,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改变阿尔方斯的决定。他不知道银行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一切的,或许当他们在俄国时,阿尔方斯就打定了主意要让吕西安亲手毁掉德·拉罗舍尔伯爵——这不但会让伯爵身败名裂,也会彻底将他打垮的——就像曾经发生在伯爵母亲身上的事情一样,路易·德·拉罗舍尔被最亲密的人无情地背叛了。如今,阿尔方斯的谋划终于大功告成,银行家终于可以尽情地享受复仇的快感了。

  “我得想个办法,”吕西安绝望地想,“上帝保佑,让我想到一个办法。”他闭上眼睛,在黑暗中祈祷着,上一次向上帝祈祷是什么时候的事?或许是母亲临终的时候吧——那一次上帝并没有回应,恐怕祂这次也不会。他知道他没有希望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切已经被他弄的一团糟了,或许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趴在椅子上大哭一场。

  鼻尖传来熟悉的香气,吕西安睁开眼睛,看到阿尔方斯将自己的手帕递到了他面前,“您不想顶着一对通红的眼睛去见总统和全体内阁成员吧?”

  吕西安接过手帕,他的手指碰到了阿尔方斯的手,这一瞬间,他的心脏像炸膛的火炮似的,在胸腔中猛烈地跳动了一下——他手里还握着阿尔方斯的一个把柄:关于巴拿马运河丑闻的一些关键性证据,如今还在他的手里。阿尔方斯将伊伦伯格银行的存亡赌在了这项工程上,这些证据就像是导火索,只要吕西安往上面弹上几粒火星,就能够让整座大厦付之一炬。那么,如果他威胁阿尔方斯,若是德·拉罗舍尔伯爵身败名裂,他就会把这一切公之于众的话……

  “您在想什么?”阿尔方斯见到吕西安愣神,又开口问道。

  吕西安抬起头看着银行家的眼睛,那对瞳孔里灼热的亮光让他马上就不由自主地低垂下自己的目光,就如同看到了太阳一般,他无法和阿尔方斯对视。

  “没什么。”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同时感到自己实在是发了疯——竟然想要去威胁阿尔方斯·伊伦伯格!阿尔方斯绝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威胁,如果吕西安胆敢露出一点这样的意思,到不了明天早上他就已经躺在塞纳河底的淤泥里了……不,这个可怕的秘密一定要小心处理,即便有一天他真的要用这张牌对付阿尔方斯,也必须要采用一种更巧妙的方式,否则就无异于引火烧身。

  马车的速度逐渐减慢,吕西安看向窗外,发现他们已经抵达了爱丽舍宫的大门前。总统府的卫兵们在大门前用沙袋堆起来了简易的掩体,但所有卫兵的脸色都苍白无比——卫队只有不到一百五十人,而这就是总统府的全部武装力量。没有军队,没有警察,没有支持者,挡在布朗热将军通向最高权力的道路上的,就只有这区区一百五十人!吕西安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布朗热将军,这个小丑把一切都毁了,若是将军稍有些勇气,他吕西安又怎会落到这样左右为难的境地里?

  马车在大门前停了下来,阿尔方斯打开车窗,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信封,递给了卫兵,过了几分钟,挡在马车前面的沙袋被挪开了,车夫轻轻挥了挥鞭子,马车驶入了总统府的庭院。

  吕西安惊恐地看着窗外,阿尔方斯的手帕被他捏成了一团,紧紧地握在手里。

  “我不能进去,”他绝望地想着,“我不能这样对待他。”他想象着德·拉罗舍尔伯爵在得知消息之后的痛苦表情,他不愿意给路易带来痛苦。“上帝啊,我怎能这样对他?”吕西安浑身的血液都冻成了冰块,“他真心爱着我……或许他不那么善于表达,可他却从未拒绝过我的任何要求,他甚至愿意为我暂时把那些道德抛诸脑后,而我却不愿意为他做任何的牺牲——难道我是个这样卑劣的人吗?”

  阿尔方斯推开了车门,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又朝着吕西安伸出胳膊,“需要我扶您下车吗?”他的脸上又挂上了那种轻佻的表情。

  吕西安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试图让它停止颤抖,他的舌尖尝到了鲜血的味道,但他却丝毫没有感到疼痛。他像是见到了美杜莎的脑袋,在原地变成了一尊僵硬的石像,他的良心不许他走进这座宫殿,可他的理智也不允许他掉头离开。

  阿尔方斯终于等的不耐烦了,他一把抓住了吕西安的胳膊,把他从车里拖了出来。

  “别再惺惺作态啦,我的朋友。”他凑到吕西安的耳边,冲着年轻人的耳垂用力吹了一口气,“如果您真的想要离开的话,那么您早就离开了。在我看来,您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但是又无法说服自己的良心,于是就摆出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就好像是被人逼迫了一样。我倒是不介意您这样做,如果这能让您好受点的话,但是我们的时间很紧,所以如果您想要哭的话,等我们办完了事情,您明天哭一天都没有关系,但请别在这里,别在这个时候。”

  “好……好!”吕西安再次浑身颤抖起来,但这一次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他心里突然燃烧起来的怒火,那是他那被打碎的虚荣和骄傲的最后挣扎,“我今晚不会哭,我明天也不会哭,见您的鬼去吧!”他扬起下巴,脸上露出了社交界常见的那种客套的微笑,眼睛也眯了起来,这幅样子让他显得实在是傲慢之极,当他走进总统府的门厅时,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微笑着走上断头台的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

  阿尔方斯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好极了。”他用一种故意拉长的音调说道。

  他们在一楼的大厅里等候,金碧辉煌的屋顶上挂着光彩夺目的枝形吊灯,大厅里灯火辉煌,却寂静无声,如同一座庄严华丽的坟墓——它本该成为第三共和国的坟墓的!可如今,这里却变成了吕西安的骷髅地,他要用自己的背叛行为打造出一副十字架,再亲手把自己钉在上面。他永远不会释怀,他永远会因为这个可怕的晚上而感到痛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他咽气的那一天。

  通向会议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了,雪茄的烟气从里面飘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总统的秘书,吕西安曾经在招待会上见到过他跟在总统的身后。

  “总统先生请两位进去。”他鞠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