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清晨虽然还没到刺骨的程度,但是也足够让人感到寒冷。

  许松墨穿着简单且单薄的T恤和长裤,外面套着一件浅色风衣,临出门前他摘下手上的戒指放在玄关处。

  沈思辰给的地址是市中心的一栋单身公寓楼,外人需要登记才能入内,许松墨走进大堂坐在电梯出口对面的沙发上静静的等着。

  来的路上他在问自己,为什麽会走到这个地步?为什麽没有早一点说清楚?

  ——因为害怕。

  因为还爱着,所以难过受伤也舍不得放手,因为知道一旦摊牌就没有转圜的余地,所以他不敢开口。

  也天真的以为,赵亦铭是爱着他的。

  所以他可是假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当个瞎子当个聋子,可谁知道到头来恶心到的却是自己。

  不熟悉的环境让赵亦铭早早醒来,他揉着宿醉的脑袋,对着身旁的人发问道:“几点了?”

  “七点半。”

  青年清亮的嗓音让他浑身一僵,他错愕睁开眼看着身旁的沈思辰。

  沈思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语气诚恳,“昨天你喝太多了,我又不知道你家在那,就把你带到我家来了。”

  赵亦铭沉着脸,没心思去考虑沈思辰话中的真假,他起身换上衣服,匆匆忙忙的跑到玄关处换上鞋子,随後哐的一声关上大门离开,形象也早已顾不上了。

  沈思辰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不过一秒又换上了平日温和无害的面容,目光落在柜子上的时候却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电梯里的赵亦铭头发淩乱,衣服不仅皱巴巴的还带有未散尽的酒味,一幅宿醉过後狼狈样。

  不过此刻他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他满脑子都是在想怎麽和许松墨解释。

  他们在一起这麽些年,除了出差,他外宿的日子屈指可数。

  “叮——”

  电梯的速度很快,不过一会就把人带到了楼下,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赵亦铭愣住了。

  ——许松墨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他。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赵亦铭迅速冲了过来,他跑到要转身离开的许松墨面前,干巴巴的说道:“你,你怎麽来了?”

  许松墨背对着他,墨镜下肿的和核桃似的眼睛不争气的又一次流下了泪水。

  “亦铭哥。”青年清亮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脸上挂着天真无瑕的笑容,“你钥匙忘记拿了。”

  许松墨浑身一僵,他甚至不敢回头。

  赵亦铭再次紧紧拉住许松墨的手,着急的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我和他什麽都没有发生,我昨天喝太多了——”

  赵亦铭几乎语带哀求,他摇着头道:“真的,我们真的什麽都没有发生。”

  许松墨平息泪意,声调颤抖:“我们,分手吧。”

  赵亦铭目光一滞,几乎忘记了呼吸。

  沈思辰站在一旁静静的端详着那个传说中的男人,被赵亦铭圈养了十七年的男人。

  他身形清瘦,不高,但是比例很好,戴着一副黑色墨镜,占据了小半张脸,仅露出的下半张脸不管怎麽看都堪称完美无瑕。

  沈思辰轻轻垂下眼睫,有种胜利的快感。

  “不要,求你。”

  赵亦铭近乎本能的恳求道。

  许松墨挣脱开赵亦铭的桎梏,他转过身看向一旁的沈思辰。

  “我们谈谈。”

  他的语气带着强弩之末的衰弱,犹如一只小猫的嘶鸣,脆弱且无力。

  沈思辰嘴角轻轻上扬,带着愉快的笑意,“好。”

  三人两前一後的走进一间咖啡厅,赵亦铭亦步亦趋的跟在许松墨身後,许松墨没有理会他,他挑了个人来人往的位置和沈思辰坐在,赵亦铭只能远远的坐在另一端,许松墨不让他靠近。

  侍者察觉到两人怪异的氛围,不过还是尽职的上前询问,“两位需要点什麽?”

  许松墨低声道:“冰美式。”

  侍者点点头,看向沈思辰,“这位先生呢?”

  沈思辰好整以暇的看着许松墨,姿态轻松且从容,似乎看出许松墨是个不堪一击的,“和他一样好了。”

  侍者微笑道:“好,请稍等一会。”

  “说吧。”沈思辰弹了弹衣服上莫须有的灰尘,撑着下巴用着近乎无辜的嗓音看着许松墨,“说完我好回去睡一觉。”

  许松墨掩在墨镜之後的眼睛犹如一把生锈的利刃,丝毫刺痛不到对面的人。

  “如果你不肯先开口,那还是我先来吧。”

  沈思辰似乎耐心有限,他直起腰来,对着许松墨弯下腰,语调却犹如淬了毒的刀子,字字紮心,“真是抱歉,抢走了你的男人。”

  “不过,说真的,我没想到你这麽快就放弃了。”

  “实在是,让人无趣。”

  沈思辰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不过也是,你们在一块也有十几年了吧,不管怎麽说都应该觉得腻了吧。”

  “你以为你得到了什麽?”

  许松墨依旧垂着头,露出洁白纤细的脖颈,脆弱的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捏断似的。

  沈思辰眉头微微挑起,“你说呢?”

  “你知道为什麽是你吗?”

  许松墨抬起头看向沈思辰,声音渐冷。

  沈思辰眉头一皱,“你什麽意思?”

  许松墨嘴角勾起一个惨淡的笑容,“你可能不知道,你和曾经的我有些相似。”

  “什麽?”沈思辰似乎被逗笑了,他讥讽道:“你在开什麽玩笑?”

  这时,侍者端着两杯冰美式送了过来,“两位请慢用。”

  许松墨看着杯中浮动的冰块,继续道:“漂亮,张扬,孩子气的瞬间,对喜欢的人毫不掩饰的自信,曾经的我也是这样的。”

  但是从天堂跌落地狱那一刻起,曾经的他不复存在。

  不过就算这样赵亦铭也还是守在他的身边,在他最难的时候一直陪在他身边,所以,後来的他愿意为了赵亦铭放弃自己的梦想,留在他的身边,甘心当他的附属品。

  “你同样也不知道,赵亦铭有多爱我,不是对你这样模糊的感觉,而是真真切切的爱着我,心里只能容得下我一个人。”

  “我也可以让他爱上我。”

  沈思辰冷着脸说道,心里有些怄火。

  许松墨微微一笑,他摇摇头,“出轨就像两个贪心的人挖地下的宝藏,结果挖出一个人的骸骨,虽然迅速埋上了,甚至在上面种了树,栽了花,但两个人心里都知道底下埋的是什麽,看见树,看见花,想的却是地下的那具骸骨。”

  “我和他的十七年就是那具骸骨,就算被掩埋,不管是你还是赵亦铭都不可能忘了。”

  “我也衷心祝福你,日日夜夜被我们那段过去的感情折磨。”

  沈思辰到底沉不住气,他忽地起身,恶视着许松墨,怒声道:“你!”

  旁人都看了过来,角落的赵亦铭跟着起身,似乎想要走过来。

  许松墨还是那幅羸弱的样子,脸色苍白的仿佛风一吹就倒,却像极了涅盘重生的凤凰。

  他慢慢悠悠跟着站了起来,并端起那杯未饮一口的冰美式,冰凉的水珠打湿了他的手指,冷的刺骨。

  “哗啦——”

  许松墨忽地把一杯冰美式朝着沈思辰泼去,十一月的早上,加了冰的美式,足够让人了解什麽是刺骨的寒冷了。

  沈思辰愣愣的看着许松墨,似乎还没反应,片刻後,恼羞成怒的沈思辰端起自己那杯冰美式想要泼回去。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就被人钳制住了。

  “住手。”

  赵亦铭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沈思辰愣愣的看着赵亦铭,既不明白刚刚还一副不堪一击的许松墨怎麽会突然反击,也不知道赵亦铭是什麽时候过来的。

  “你故意让我知道你的社交账号,发那张照片,告诉我地址,不就是想挑衅我吗?”

  “这就是挑衅我的代价。”

  说完许松墨转身离开,赵亦铭来不及思考太多,连忙追了上去。

  “松墨!”

  许松墨脚步一顿,他厉声道:“不要再跟着我。”

  赵亦铭拉住他的手,刚要开口却发现他无名指上空空如业,赵亦铭心渐渐沉了下去,他哑声问道:“戒指呢?”

  许松墨垂下头,是他擅长的逃避的姿势,“我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了。”

  他有勇气面对沈思辰却没有勇气面对赵亦铭,因为他知道,他还爱着他,只是已经没有办法在一起了。

  “啪嗒——”

  一滴热泪落在许松墨的手背上。

  “我和他真的什麽都没有发生。”赵亦铭声音哽咽,几乎语无伦次的说道:“对不起,我昨天真的喝的很醉,我,我答应你,我以後再也不喝酒了好不好?”

  许松墨坚决的从赵亦铭手中抽回手来,他透过墨镜注视着他,问道:“和我在一起,你真的快乐吗?”

  赵亦铭呆滞似地看着许松墨,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许松墨憋住气竭力忍住快要决堤的泪水,费劲全力似地挤出一个微笑,“趁着我们现在好好的分手,不要让彼此都太难看,好吗?”

  赵亦铭摇着头,“不,不要。”

  许松墨却坚决扭头离开。

  赵亦铭要跟去,这时一辆黑色小车停在许松墨面前,一个身似男模的青年走下车,替许松墨打开了车门。

  作者有话要说:“出轨就像两个贪心的人挖地下的宝藏,结果挖出一个人的骸骨,虽然迅速埋上了,甚至在上面种了树,栽了花,但两个人心里都知道底下埋的是什麽,看见树,看见花,想的却是地下的那具骸骨。”——王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