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一罪归百【完结番外】>第23章 往生

  罗艘很快便来到了市局刑侦支队,面对着整个市局所有人对白鹰行踪的装傻充愣,他满意地举起了手中的录音笔。

  得到了上交上级的资料后,他的一张扑克脸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马帅:“你们市局的监控摄像头呢?”

  马帅笑了笑:“前段时间坏了,这不正打算进几个新的吗。”

  罗艘目光转向垃圾桶,意味不明:“你说它委不委屈?”

  没有人回答他。

  罗艘站起身,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霎那间,宛如冲锋在枪林弹雨中的饿狼,扬起了满是血渍的獠牙。

  “告诉白鹰,收尾工作做好,如果……他真的下了决心。”

  ……

  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厚,明朗的天空只剩下了阴霾,怪风嚎叫着,枯黄的草在厚重的陈雪与新雪下苟且。

  从刑侦支队出来的白隳手中握着钥匙,漫天的大雪里,他突然有些不知何去何从。

  他低头搓了把雪,雪化的很快,更是无情地夺走他手中的热量。

  今天的天气,似乎和那天一样。

  和屠空之战那天。

  一样的低沉,一样的压抑,让他的心底充斥疮痍,无法挣脱心灵的囚牢,无可奈何,又独木难支。

  正像那日将自己的队长亲手打晕,孤注一掷地戴上白鹰的面具,孤身一人将亚特兰人员拖住,最终葬身火海的孤独信使——银雀。

  正像那日趁着队长昏迷,明知清醒的白鹰绝不会同意,依然毅然决然地用自己杀敌的匕刃隔开自己的血管,将冬日里刺骨的寒风也遮盖不住的滚躺的献血亲手喂给自己队长,最终失血过多永远倒在异国他乡的孤独信标——蓝鸠。

  最该死的人,最该被围剿的队长,偏偏活了下来,像狗一样,背负着骂名,背负着仇恨,背负着责任。

  那么多人拼命想知道的的屠空之战的真相其实非常简单。

  蓝天之上归来的班鸠亲手撕裂了自己的喉咙,火焰里翻滚的山雀背叛了自己的代号,冠上了白鹰之名。

  但说到底……说是白鹰害了他们……也没有错。

  又想他们了。

  白隳站在冰天雪地里,自嘲一笑。泪早已在这几年里流干,只剩下偷到了生命的人的忏悔。

  白隳站在道路旁,随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很快在他的身旁停稳。

  出租车司机看起来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刚在白隳的身边停下,就清楚地看到了他脸上的白色鹰头面具,刹那间,007,特工,间谍的想法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

  白隳本人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在司机的脑海里已经从特工,转变成卧底,再次转变成变态杀人魔。

  刚刚在警局把警察骗得团团转,如今全身而退,寻找下一个目标的那种。

  于是,等白隳坐在了车上,司机几乎是以一种颤抖地声音说道:“去去去去哪……”

  白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当是他刚刚打开车门被寒风扫到了,也没太在意。

  白隳:“拉我在市里随便转转就好。”

  白隳浑然不知自己的这句话又在司机的心里掀起了怎么样的轩然大波。

  随……随便逛逛,是不是想找个合适的时间把他干掉然后分尸,抛尸,油炸尸体,鞭尸……

  就这样,怀着恐惧心情的司机发动了出租车,净把车往闹市区开。

  一路上,透过干净的车窗,看着购买年货的人们脸上的喜气洋洋,满是对新的一年的憧憬和期待,白隳不禁低下了头。

  他好像变得格格不入了起来。

  不过没关系,很快,他就要没有未来了。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仿佛被什么人抛弃的他,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先生,要买点什么东西吗?”

  白隳:“我能买什么,买了又能送给谁……”

  司机一副很懂的样子:“送给喜欢的人,或者在意的人。”

  白隳抬头看着闹市,手攀上了车把手,又倏地收紧。

  他突然想起,他和江池认识了也并不短了,却没送给他过任何一件东西。

  白隳:“等我会。”

  白隳不由分说下了车。

  司机的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钱不要就不要了,一但那人真的是什么连环杀人犯下车去找工具了呢?

  想到这里,司机发动了出租车引擎。

  不行,一旦他记忆力很好,记住了自己的脸,记住了自己的车牌号,后续进行打击报复怎么办?

  想到这里,司机又将发动机引擎重新关闭。

  一但那连环杀人犯是脸盲呢?一但那连环杀人犯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车牌号呢?那自己不是错过了最好的逃跑机会?

  想到这里,司机又一次发动了引擎。

  但是,那个杀人魔认错了人,把别人当成了自己杀掉分尸怎么办?自己岂不是成了罪人?

  想到这里,司机再次关闭了引擎。

  就在司机不断开关引擎的当儿,白隳很快买了东西回来,这下想跑都跑不了。

  待白隳坐在了车上,司机却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不断透过后视镜悄摸摸地看着白隳手里的小物件。

  那是个很精致的钥匙链,挂着一只透明的白鹰模型,红色的假钻镶在了眼睛处,平添了几分凶光。

  估计是哪个动画片里精灵一样的角色,可能是小孩子都会觉得中二的物件。

  但此刻放在了白隳的手里,司机突然觉得它身上蒙上了一层什么莫名的光。

  让他肃然起敬的光。

  白隳珍重地把它放了起来,抬起了头:“开车吧。”

  出租车被正式发动,期间白隳并没有再说什么。也许是因为刚刚白鹰模型上蒙上的那层神秘的光,司机并没有那么害怕了,反而主动挑起了话题:“先生,最近是不是不是那么开心?”

  白隳轻轻应了声:“算是。”

  司机一看他回应了,顿时喋喋不休起来:“要我说啊,没啥值得不开心的,咱们现在生活在这个社会,多少人的命换来的啊,理应知足常乐,与他们的生死相比,咱们生活的这些琐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白隳轻轻笑笑:“你说得对。”

  司机又开始长篇大论起来,白隳静静地听着,偶尔回复着几个音节。

  突然,司机安静了下来,只是目光看着远方,久久不回神。

  司机知道自己,一个话唠,很啰嗦,却也并不需要别人回复什么长篇大论,也许真的就是几个音节,他就很是满足。

  司机转动着方向盘,转了个弯:“先生,您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这句话要是让那些数不清的死在他或者栽在他手里的犯人听到,恐怕要掀起棺材板跟司机理论一番,就连白隳本人似乎也觉得有些荒谬了:“嗯?我?温柔?”

  “是啊。”

  司机点点头:“别否认啊,我看人可都是很准的。”

  白鹰面具后的男人释怀地笑了笑,并没有反驳什么。

  窗外形色的景色飞驰而过,走马灯般映在了白隳眼底。

  突然,他似乎看见了什么,猛地一探身,拍了下司机的肩膀:“停车。”

  一个急刹车,两个人的身子猛地前倾。随后,白隳从兜里抽出了张百元大钞,递给了司机:“可以了,就到这里吧。谢谢。”

  司机看了看自己全然忘记的打表器,上面写着106元,摇头一笑,扬长而去,只在原地留下了几缕肮脏的尾气。

  ……

  白隳站在眼前的这栋别墅前,遥望着楼上的单向玻璃,只能看见漆黑一片。一根小红旗随着风飘着。

  或许曾经常有那么一个人在窗前静静凝望着楼下的风景。

  别墅内的花坛里依旧能看得见常年不变的长青的松,松上的积雪被扫的很干净,就那么傲然地立着。

  白隳上前几步,手缓缓贴上了门铃,却始终没敢按下去。

  门铃边大理石上,不知何年何月刻着的一只小雀,仍旧栩栩如生。

  他伸出手指,几乎是颤抖着,描摹着小雀的每一处纹路,每一个笔画的走向。

  “蓝鸠……银雀……你们在那边,还好吗……”

  这栋别墅,是市局分配给蓝鸠的住所。蓝鸠给了他天生双腿残疾的弟弟。他的弟弟,名叫往生,也是屠空之战中两位烈士的唯一烈士优抚受益人。

  三年前,往生的话,深深地烙印在白隳的心底,时不时便会浮上来,让他愧疚,痛苦。

  ……

  往生:“你一直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别人,你连自己的兄弟都保护不了!大家都因你而死,我的哥哥,还有哥哥的兄弟银雀,你凭什么活着,凭什么只有你活下来了?!”

  ……

  往生有着爱他的哥哥,也从没抱怨过自己天生残疾的双腿,然而屠空之战,夺走了他生命中最后的光亮。

  白隳跪在了他的面前。

  白隳知道自己无法面对往生,无法面对这个唯一的亲人因自己而死最终只得到了一丁点抚恤金的人,更无颜以落荒而逃的身躯面对大仇不得报的烈士家属。

  他能做的只有一点——

  三年来,他所有的工资和奖金,一般被他捐给了弦曲街,另一半被他打入了往生的银行账户。

  然而同样,三年来,他却没有收到过任何一次转账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