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做出一些明显劣于理性的选择,到莫名产生的一些恶劣想法。

  藏矜白未曾加以控制,每次都试图从中找出缘由。

  但是无果。

  这些东西只会像荒野的藤蔓,源头难定,还会肆意生长。

  藏矜白毫无负担把这段时间困扰已久的疑虑剖白开来,试图从另一个当事人那里获得解题信息。

  但可惜,他询问的当事人自己就是个半拉子。

  鹿嘉渺从听到藏矜白那句“藏起来”开始,眉头就轻轻蹙了起来,藏矜白的语调平静地像在谈论公事,把词句里稍显得旖旎都遮了个干净。

  再加上他情感缺失又偶尔变态的人设……鹿嘉渺目光在眼前的屏幕上扫扫,抬起眼去看看藏矜白,又扫扫屏幕,眼睫毛比脑袋还忙碌,半晌后,他迟疑着得出结论,“先生……你不会也想把我用麻袋装起来吧?”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事业文boss的特殊癖好?

  藏矜白垂眼看着一脸惊讶的鹿嘉渺,难得有些无言,“鹿嘉渺,你适合睡觉。”

  “哦……”那就是没解决呗。

  报答这事和其他事情原理一样,能努力报一报就报一报,努力了但帮不上忙,那就算了吧。

  鹿嘉渺祥和地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的时候是挺祥和的,但迷迷糊糊睡着了就原形毕露。

  这张奇怪的床总让鹿嘉渺梦到自己飘在大海上。

  他关于大海的记忆并不美好,所以急于找块儿浮木,抓住藏矜白就不放手了。

  酒店特制的衣服触感滑润,鹿嘉渺本来是抱腰的,但手不止怎么就探进布料里,柔软的手贴上了藏矜白的腰腹。

  “……”藏矜白握住手腕把他的手挪开,鹿嘉渺就哼哼唧唧喊救命。

  “……”等人纵容他了,他就开始做梦吃东西,还是吃超大块儿巧克力。

  等第二天像个缠人的大号玩偶抱着藏矜白醒过来的时候他才惊觉——哪有什么超大号巧克力,不过是舍命摸的腹肌罢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频率太高,鹿嘉渺已经能成熟应对了。

  他仰头看着仍旧闭着眼的藏矜白,完全没意识到这个动作会让窝在颈侧的头发蹭到皮肤,以为人还睡着,麻溜把摸在人肚子上的手和搭在人身上的腿收回来,试图当做无事发生。

  他悄无声息下床,睡裙吊带挂着一根,另一根都耷拉到臂弯了,他浅浅打了个哈欠,就听到身后那句仿佛神来的,“鹿嘉渺。”

  最近藏矜白叫鹿嘉渺的频率很高,藏矜白一般不叫人的,连名带姓就危险。

  鹿嘉渺就险答灵敏一点点,他立马转过身,乖巧道,“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认错认得行云流水。

  藏矜白看着他炸毛的脑袋和乱散的衣衫,终是收下了试图提醒的措辞,问道,“老太太想邀请你去老宅参加晚宴,想去吗?”

  “老宅?”鹿嘉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衣衫不整,刚起床还迷糊得很,就赤脚呆站在地毯上和藏矜白聊起天。

  “我家。”

  “去的!”鹿嘉渺开心道,“我跟先生回家!”

  “……”藏矜白的问题好像又加入了一项——为什么他有抚平人脾气的神奇技能。

  *

  晚宴就在今晚,酒店分别后,藏矜白去工作,鹿嘉渺选择留在羌家接受艺术的熏陶,下午有人直接接回老宅。

  羌老的教学很有意思,也可能他根本没想用一些公式化的套路培养鹿嘉渺,只让他看自己练字种花,偶尔才谈两句专业术语。

  但鹿嘉渺学得认真,他打小就是那种虽然学习不好,但态度极其端正的学生。

  原来因为很多原因不能继续的学业现在重新得到了机会,他还是很珍惜的。

  羌老坐在摇椅上晒太阳,看这小孩儿那着个笔记本抄抄写写一天了,不免好奇,“在写什么啊?那么认真?”

  “这个。”鹿嘉渺立马把本子奉上,上面是一些羌隐云今天随口提到的东西,能记的就记上,来不及记的就画成只有自己认识的抽象画。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记不住……就写下来了。”

  毕竟经过了今早的熏陶,那种长脑子的感觉太强烈了。

  拜师学艺的门道里,用努力讨巧的人不少。羌隐云目光落到一旁的【注意!】上,用手指点了点,“那这些呢?”

  “是老先生喜欢的东西。”根据今早的观察,他把羌隐云喜欢用什么吃什么一些小习惯都记了记,他这种没有事业文buff的主角受,只能靠培养师生情了。

  鹿嘉渺很认真道,“我知道您喜欢什么了,才能投其所好。我不是很聪明,总要有一点点优点,您教起我来才会觉得孺子可教。”

  “……”本以为的讨巧被直白又真诚地说了出来,羌老先是一愣,随后大笑起来,“傻孩子,哪有把心思直接说出来的。”

  有些事故意藏着掖着让人去猜是一回事,剖白开来明明白白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羌老只愈发觉得这孩子干净,像有种与生俱来的纯粹。

  羌隐云和鹿嘉渺处得来,聊到下午还意犹未尽,羌笛顺道过来接人,今天藏家也算大宴会,请了不少名流,她也在其中。

  保姆车上,难得有空的鹿嘉渺抱着小破机正在琢磨热搜的事。

  他喜欢灯光和善意,但对于很多嘈杂的揣测却应对无能。

  那天翻车翻得太严重,他本以为关起门来跟粉丝们交代一下就能蒙混过关了,没想到现在关注的人越来越多,猜测也愈演愈烈。

  他是这个行业的倒是没什么,就是先生……鹿嘉渺提心吊胆,生怕万能的网络把藏矜白扒出来影响到他的事业。

  他只是单纯想蹭蹭藏矜白的神级人设,他不能害了别人的。

  羌笛撑手看他抱着个手机严肃蹙眉老半天,终于忍不出笑出声,“担心热搜?”

  鹿嘉渺点点头,表情还带点严肃,“我怕影响先生……”

  “谁能影响得了你家先生啊?”羌笛笑道,即便只是低热度热搜,但一晚上还没扒出个人来,未免太看不起娱乐圈的效率了。

  这是有人扒到一定程度适可而止了,羌笛瞧着这娃操心一路的样子,打了个响指,“手机给姐姐。”

  鹿嘉渺毫不设防递过去。

  从注册ww到辟谣简讯,没用二十分钟,这种事对羌笛来简直家常便饭,专业团队写出来的通告重点明确,还顺道用比较呆萌的语调在第一条ww营了个业。

  鹿嘉渺虽然不是大红大紫的明星,但热度不错,没一会儿就人摸来互动。

  羌笛把手机递还给他,“挑两条消息回一下,以后当明星了,这就是你的广告牌了。”

  鹿嘉渺全程震惊于女明星的业务能力,连说“谢谢姐姐!”的时候都一副目瞪口呆样子。

  羌笛觉得她快和那些粉丝一样了,十块怎么那么可爱啊啊啊,但本想伸出捏捏他得手迫于某位的威压被迫压制。

  羌笛处理得很专业,鹿嘉渺的评论区也很和谐,再加上是他的第一条ww,“老婆”含量极高。

  但热度最高的还是关于那天直播间截屏的几条——

  【真的只是哥哥吗?是我想的那种哥哥吗?】

  【可以把哥哥介绍给姐姐吗?妈的禁欲系太顶了,还能当漂亮宝贝的嫂嫂。】点赞x99+

  ……

  ww的互动性比直播间强了太多,留言也不是过会儿就能刷下去那种,眼见着第一条评论的热度越来越高,鹿嘉渺急忙回复——【真的是哥哥,远方表哥[认真脸/]】

  没想到他一回复,反而把热度顶得更高了——

  【啊啊啊老婆回复我了,四舍五入等于我把老婆娶回家了】

  【宝的表情包和我奶奶用的一样好可爱哈哈哈[认真脸/]】

  【真的只是远方表哥吗?我不信[质疑脸/]】

  【弟弟和哥哥什么的更好嗑了,年龄差+身高差什么的yyds![认真脸/]】

  ……

  眼看着越顶越高,鹿嘉渺怕白费了羌笛这次的辟谣,又匆匆打道——【真的只是远房哥哥,不能乱嗑的,他会生气的。[呆住/]】

  谁都没想到辟谣正主能和粉丝聊起来,鹿嘉渺真的有在很认真的回复评论区,别人充其量回复一两条意思一下,他就在顶层评论区和粉丝就“哥哥”这个话题解释到下车。

  又呆又乖的,到最后评论区里全是五颜六色的麻袋。

  *

  藏家的晚宴集聚了几乎整个京都的商业势力。

  素来宁静的四合院点满灯,亮如白昼。

  鹿嘉渺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华贵的房子,雕栏青瓦跟古代的宫殿一样。

  开阔的前厅全是西装革履窃窃交谈的人,垒砌的酒杯、琳琅的糕点,比起上次游艇上的奢靡,多了几分正式。

  耳边的声音和人影像穿堂风一样扫过,鹿嘉渺莫名觉得这样盛大到仿佛梦境一样的场景让人有些心慌。

  正当他愣神试图找出不安的缘由时,就听羌笛在他身后道,“你的先生来了。”

  鹿嘉渺抬眼看过去,隔着人潮看到了藏矜白。

  今天的他和往常很不一样,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合襟立领长袍,衬得他修长高挺,风度绝佳。衣袍袖口和领口处绣着繁复的花纹,像某种古典的图腾,华贵神秘。

  分明是于西装革履的宴会格格不入的装扮,但藏矜白穿上,莫名带着神性。

  就像藏家一样,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操权者。

  藏矜白推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慈眉善目,也穿着对襟的衣袍,不过腿上搭着张软毯。

  她左右还站着两人,一个鹿嘉渺认识,游戏机小哥,另一个……是一位很漂亮精致的女人。

  他们穿着类似的衣服,像是某种传统。

  果然才走出来就引得人纷纷侧目,有人连忙道好,“老太太身体安健啊,藏先生现在回来了,您也就放下心了。早就想来拜访,现在才有这个机会,邓某无比荣幸。”

  老太太应了两句就摆摆手,便没人敢打扰了。

  藏矜白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便朝鹿嘉渺看了过来。

  先是一愣,随后就朝鹿嘉渺招了招手。

  羌笛提示道,“藏老太太叫你过去呢,别人她都不理的。”

  鹿嘉渺没直接过去,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此刻也看着他的藏矜白。

  藏矜白对他舒眉一笑,他便跑过去了。

  “奶奶好。”他本来也想学别人多说上两个祝福的成语,但他没记住,只能简单问句好。

  “哎呦,好乖巧的孩子。”刚才虽然就一个眼神,但听藏矜白话的样子藏老太太可全看在眼里了,“矜白对你还好吧?矜白性子冷,平时得你多迁就他。”

  “先生对我很好很好的。”鹿嘉渺说得很诚恳。

  “那就好那就好,催他好几年了,幸亏有你,不然这孩子一点儿人气都没有。”藏老太太牵着鹿嘉渺的手,像疼爱小辈似的抚着,“上次奶奶没见着人,今天见着了,没什么给你的,就送你个小玩意儿吧。”

  鹿嘉渺手中被放上一枚树叶形状的银质胸针,和藏老太太身后那两位胸口别的一样。

  他莫名感觉身上好像插来几道凌冽的目光。

  险达一响,他就下意识看藏矜白。

  才发现藏矜白领口处也有一枚不大的银质图腾,但和他们的不一样,像一枚雪花线条是无规律蜿蜒聚在一起的,也像……树木的枝桠。

  鹿嘉渺第一次接触到藏矜白生活的世界,感觉陌生又神秘,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书里描写那种……根茎深植百年的大家族的威压。

  “喜欢就拿着。”藏矜白回应他带着些许不安的眼神。

  鹿嘉渺合了合手掌,小声道,“谢谢奶奶。”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大家族内部,蹭一片叶子也是好的,毕竟:高风险高收益。

  藏家的人可没多少时间闲聊,表面是宴会,实则是藏矜白回国定个声儿。

  谁没听过藏家的图腾,现在主家那枚在藏矜白那儿,一切不言而喻。

  藏矜白笑着应付了几个人,侧头看着一直寸步不离跟着他的鹿嘉渺,“无聊吗?”

  鹿嘉渺摇摇头,“跟着先生就不无聊。”

  嘴上这么说,但样子却蔫巴巴的。

  藏矜白笑道,“带你去个地方。”

  鹿嘉渺才知道后院竟然有片净土,花草繁茂就算了,还有无数小蛋糕,仿佛为他专门打造的。

  他肉眼可见又活过来,“谢谢先生!”

  “你在这玩儿,我需要处理一些事情。”自从那次鹿嘉渺出现意外,藏矜白好像总会下意识告诉他自己出行的目的。

  鹿嘉渺眼里全是小蛋糕,敷衍点头,“先生再见!”

  “……”

  *

  鹿嘉渺在小天地里快乐吃着蛋糕,顿时感觉自己脱离了俗世的喧嚣,就当他以为可以短暂当条安静的咸鱼的时候,背后忽然出现了一声嗤笑,“你就是他养在外面那个小鸭子?”

  身后的声音慵懒高傲,用词刺人。

  鹿嘉渺下意识转回头,就瞧见了刚才那个站在藏老太太身后的女人,她两指间夹着根香烟,说话吐息间云雾缭绕,“我说他会找个什么样的呢。陆家?连进这个门槛的资格都没有,还是个野种。”

  她赤裸鄙夷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鹿嘉渺眉头蹙起,“你很没有礼貌。”

  “哈哈哈你是在跟我讲礼貌吗?”霍媛敏觉得这么低贱的家伙跟自己谈这个?好笑至极。

  她抱着手俯下身,呼吸间是浓烈的烟草气息,“你不会以为就一个破宴会、一枚破胸针,你攀上的高枝就稳了吧。”

  鹿嘉渺隐隐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这个女的一看就是反派,反派一旦话多,事情必不简单。

  他脑袋往后偏了点,远离浓烈的香水味和烟草气,无知似的,“先生那么厉害,为什么不稳?”

  其实他挺虚的,他的属性决定了这种事业线他真的不行,但还是学着电视剧里炸了句话。

  果然,霍媛敏沉默地看了他两秒,忽然勾起红唇,“那就祈祷你的先生能安然无恙度过今晚吧。”

  那位出不了气,就找他枕边的撒撒火,霍媛敏看着这个嘴角还沾着奶油的漂亮草包,套话都套得那么拙劣,顿时也觉得没意思,便转身走了。

  只留鹿嘉渺在原地,脑子一瞬间炸开了——他终于知道从踏进这扇门开始的那种不安感来自哪里了!

  原来今晚就是这本事业文里最著名那场“鸿门宴”!

  因为作者把藏家和藏矜白设定得太厉害,导致剧情一度平淡,便利用天灾人祸削弱了下他的存在感。

  他记不清具体情节了,只隐约记得藏矜白在一场盛大的宴会后因为内部人动手脚出了车祸,在医院躺了三个月,让整个京都的权势分布重新洗牌,开启了全书第二篇章。

  这本事业文他看得潦草,还是作者加大加粗表达了这一章的重要性,他才隐约有了点印象。

  藏家内部人、安然无恙度过今晚……先生有危险!

  鹿嘉渺几乎瞬间放下手里的东西,就从藏矜白刚刚离开的地方追了上去。

  他很着急。

  不止因为藏矜白是他仰仗的大boss,还因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被削弱光芒。

  他虽然认识藏矜白不算太久,但他总认为,藏矜白就应该是那种睥睨众人,光芒万丈的存在。

  不应为因为作者的卡文就折损锋芒。

  也许他可以改变呢?

  他现在不是也没有流落街头吗?

  鹿嘉渺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怕打草惊蛇,行动途中仿佛当自己在演刑侦剧。

  终于他三层遇到了下楼的江律彦,鹿嘉渺尽量看起来淡定,“江叔叔,你知道先生在哪儿吗?”

  “瞧急的,”江律彦抱着一打待会儿去城西要谈的合同,仰头示意了下,“在楼上换衣服,待会儿我们要去谈一些事情,你可以去找霍少爷——这孩子。”

  江律彦话还没说话,鹿嘉渺就跑上楼了。

  他本就急,听进脑子就剩那句:他们要出门了。

  出门就会出车祸的!

  三楼有不少房间,但因为是藏矜白的私人领域,没什么人,鹿嘉渺一个个房间找过去,终于在最后一间房门推开时看到了背对着他的藏矜白。

  “先生!”也许是因为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悬着的紧张情绪瞬间落地,他不管不顾便抱了上去。

  藏矜白衣服解开,还未来得及脱下,身后就拥上来了个温软的身体。

  他垂眼,看着搂在自己腰腹处细白的手指,力道比平日大些,指尖在皮肤上陷出浅浅的小窝。

  仿佛怕他消失。

  “嗯?”他出声应道,任由跑急的鹿嘉渺贴在他身后喘息。

  “我有话要跟你说!”温热的吐息贴在后背,鹿嘉渺抱紧他,一副不一听不放的样子,全然不觉得有半分不对劲。

  “好。”藏矜白答应,然后抬手,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鹿嘉渺贴在自己腰腹的手,笑道,“但可以让我先穿好衣服吗?”

  “?”鹿嘉渺的手下意识摸了摸,忽然惊觉触感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