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又到了月末, 春日的气息即将消逝,厉沧澜担忧他的身体,又让李太医来瞧了瞧。

  白止在厉沧澜的监督下有好好吃药, 想着自己都快成药罐子了。

  李太医把完脉, 同一旁的厉沧澜说:“回皇上, 娘娘凤体大有好转, 眼下可以不需喝药了。”

  厉沧澜紧皱着的眉才松了松,白止拍拍他的手背, 朝他撒娇:“臣妾也不想再喝了, 皇上就别让李太医再开药了。”

  喝了三个月他都快吐了。

  厉沧澜拂手让李太医下去,对他说:“阿止,朕怕你…”

  白止用手堵住他接下来想说的话,知晓厉沧澜的担忧, 摇摇头, 说:“不会的,我一定会陪皇上到最后的。”

  绫罗在一旁哀叹了口气,也为小少爷的身体担忧,她还在府上时, 小少爷犯病那段日子脸色十分苍白,丞相夫妇就忧心的吃不下饭。

  但自从小少爷进宫后脸色越了越有了红润, 绫罗突然觉得或许小少爷进宫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厉沧澜拉他入怀, “阿止一定会长命百岁。”

  两人又腻歪了会, 白止捏捏他的手指, 试探着说:“皇上可还记得之前答应过要带我出宫去玩?”

  厉沧澜低下头,刮刮他的鼻尖, “宫里呆腻了?”

  白止点点头,鼻子一酸, 眼里泛了点泪花,还作势伸手擦了擦,说:“我进宫都三月有余了,有点想家了。”

  其实是前些日子,李景带着军队大捷归朝,他的儿子李沐在和西谟的这场战事中表现卓越,李氏父子俩便一同被厉沧澜嘉功进了爵,而白瑛的心上人便是李沐,如今算算她应该已经回了丞相府,白止才想回去瞧瞧这位胆大的女子。

  当然,也顺便去外面逛逛。

  厉沧澜的手指揩去他眼角好不容易挤出的泪,笑着说,“那我明日陪你出宫。”

  白止本意想着大景军队回朝,厉沧澜这几日定然忙得不可开交,那自己独身回丞相府也好和丞相夫妇说说话,便摆摆手:“哎呀,你这几日不是很忙,我明日自己出宫回丞相府便是。”

  “朕也许久未出宫看看了,无妨,让那群老臣休假一日也好。”

  白止见没其它理由,只好应了下来。

  .

  第二日,白止和厉沧澜早早便出了宫。

  两人都十分低调,没带多余的随从。白止只带着绫罗,厉沧澜连李祥都没让人跟着。

  三人到丞相府时,还把丞相夫妇吓了一跳,手忙脚乱迎着厉沧澜进府,又是要行礼,又是使眼神让下人去知会昨夜才偷偷摸摸回府的白瑛。

  厉沧澜抬手止住丞相夫妇的行礼,说:“国丈不必行礼,阿止想家了,朕也是陪他回来省亲,不必多礼。”

  听见厉沧澜的称呼,白越一惊,下意识看向白止。

  二人幽幽用眼神交流:

  白越:止儿,这…难道说皇上已经发现了?

  白止无奈点头。

  白越和妻子对看一眼,伸手擦了擦汗。

  他方才就观察到两人举动十分亲密,一颗悬着的心还未放下,就被这个消息惊的又悬了起来。

  他的眼神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猝不及防对上厉沧澜的目光,就要跪下:“皇…皇上…止儿不懂事,都是老臣没教好…请皇上勿怪罪于他,替嫁这事都是老臣的错…是老臣没管好犬女…”

  厉沧澜和白止急忙上前扶他。

  “爹,您这是干嘛?”

  “国丈,此事朕也不会追究,更何况,朕也心悦阿止,定然不会怪罪他的。”

  白越一听这话,脚下一软,险些晕厥,连带着感觉厉沧澜搀扶他的手都烫了起来。

  堂堂的大景帝王喜欢男子,这是天要亡我大景啊!

  老丞相忠君爱国,第一反应不是窃喜能逃脱天子的怒气,而是关心大景的未来,又想到以后白止的处境,不由得悲从中来…

  “皇上,老臣有些话想对您说…”

  白止默默站到了丞相夫人旁边,说:“皇上,你和阿爹去吧,我陪陪娘亲。”

  说完,他还特意将地方留给二人,扶着丞相夫妇往后院走。

  丞相夫人夏玉兰是位温柔的江南美人,她拍拍白止的手,语气不免有些担忧,“止儿,你和皇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止轻声回:“就他方才话里的意思,皇上心悦我,我也心悦他,我们两情相悦,娘亲难道不替止儿高兴吗?”

  “娘不是你爹,不懂什么国家大事,但娘也清楚,你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事情败露了会如何?”

  白止认真回:“若有那日再谈嘛,皇上会保住白氏一族的,娘亲放心。”

  跟在两人身后的绫罗也替厉沧澜说话,“夫人,皇上对小少爷可好了。”

  夏玉兰眼中溢出泪来,“娘亲是担忧你,昨夜你阿姐回来了,你爹把她好一顿训,若非她当初任性,也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

  白止寻着记忆往白瑛的闺房走,说:“都这样了,阿爹训阿姐也无事于补,有皇上呢,止儿不怕的。”

  两人谈话间,得了消息的白瑛已经到了门口。

  白瑛样貌与白止有几分像,也是一位大美人,只是与白止不同的是,她从小便顽皮,小时候一度被白越夫妇打趣生错了性别。

  她赶紧跑过来,笑着说:“阿弟回府啦。”

  绫罗含着泪给白瑛行礼:“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白瑛笑着敲敲她的头,“不就几月未见嘛,哭什么,没骨气。”

  她走到另一边,扶着夏玉兰往房里走。

  三人进了屋,让绫罗在外守着,白瑛才说:“阿弟在宫里如何?阿姐瞧你气色都好了许多。”

  白瑛性格大大咧咧,不似寻常的闺阁女子,她看了夏玉兰一眼,摸摸鼻子,朝白止说:“替嫁这事阿姐还真要和你赔不是,都是阿姐欠考虑。”

  她当初也是脑子一浑,完全没想那么多,等觉察出不妥之后急忙原路返回,那时白止早进宫了,她没法混进去换回,只能去西谟寻李沐,每日都在祈祷白止在皇宫能安然无虞。

  白止摇摇头,“阿姐,你也别自责,都过去了,当初我答应你,如今也不后悔,再说皇上也已经发现了。”

  白瑛大惊:“啊!”

  白止只好把这几月发生的事一一同她道来。

  白瑛听完,心情十分复杂,也不知这事是好是坏,震惊之余,问夏玉兰:“娘亲,阿爹可知晓?”

  夏玉兰叹口气:“你爹正和皇上谈话呢。”

  白瑛唰地一下站起,哆嗦着问:“什么!皇上也来了?”

  白止点点头,“是呀,他陪我一起来的。”他看着默默往门口走的白瑛,有些哭笑不得,问:“阿姐,你做什么?”

  白瑛朝他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那我还是先出府避避吧,皇上若是知晓我在府上,一气之下不得把我劈了。”

  笑话,她虽敢私底下逃厉帝的婚,要真面对皇上,她只怕话都说不利索。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话还未落,绫罗便急急忙忙进来,拉了拉白瑛,“小姐,别说了,皇上和老爷朝这边过来了。”

  白瑛往外悄悄看了眼,看见和他爹一道来的俊俏非凡的男子,不正是厉沧澜嘛。

  她没空夸厉沧澜的长相,急匆匆就要往窗边走,回头朝白止一笑,“阿弟,阿姐在回来的路上给你带的礼物都放你房间了,阿姐先逃命去了。”

  夏玉兰无奈扶额,“这丫头…”

  白止同样扶额。

  白瑛推开窗,一只脚往外蹬,那动作行云流水,一见就知道没少逃。

  只是她翻身坐上去,还没往外跳,白越和厉沧澜便进了门。

  白越气不打一处来,就要上前作势去揪白瑛下来,他没好气朝绫罗说:“还不快扶小姐下来。”

  白止对上厉沧澜探寻的目光,有些无奈笑了笑。

  别看他啊,他也没想到白瑛这样虎…

  厉沧澜倒是没将视线多停留在白瑛主仆二人身上,走到白止旁边,小声问他:“什么情况?”

  白止笑着偏头回他,“我阿姐怕你当场劈了她,正逃命呢。”

  厉沧澜:“…”

  他开始疑惑自己真有那么凶吗?

  白瑛被绫罗拉下来,瞧着那边悠闲喝茶的厉沧澜,眼一闭,一副赴死的模样,“民女白瑛拜见皇上。”

  这下,白越夫妇也不好求情,只能将目光放在厉沧澜身上,二老其实也怕白瑛因此受罚,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都心疼。

  白止悄悄勾了勾他的手,有些嗔怪瞪他一眼:行了啊,阿姐还行着礼呢。

  厉沧澜才悠悠瞧白瑛一眼,难怪敢让白止替嫁,他也不得不承认二人的确很像。

  他大手一拂,“罢了,起来吧,过往的事朕也不追究了。”

  白瑛舒了口气,看向白止朝他眨了眨眼,那眼神好似在说:阿弟,这个弟夫可以啊!

  白止:“…”阿姐啊,你可长点心吧。

  该谈的都谈了,该说开的都说开了,白越又拉着厉沧澜谈国家大事去了。

  白止趁他们不注意时,拉着白瑛回了房,好奇问她:“阿姐,你此行去西谟可有寻到心上人?”

  谈到心上人,白瑛脸才露出了些女儿姿态,她脸上泛着红说:“寻到了,阿姐便是跟着他回来的,他叫李沐,你也见过的。”

  白止瞧她这样也明白这一路定然是有好消息,故作惊讶状,“原来如此啊,那李将军可有说何时上门提亲?”

  白瑛羞红了脸,支支吾吾道:“阿弟,还…还早呢。”

  白止心里跟明镜似的,便笑笑不说了。

  白瑛没害羞多久,拉着他的手起身,笑眯眯说:“对了,阿姐这一路碰到可多好玩的东西呢,都给你带了一份回来。”

  白止朝那堆几乎能占半张床的礼物看去,睁大了眼,嘴角有些诡异地抽了抽,“阿姐…你这是带了多少回来?”

  “本来还想买点的,后来没多余的马车了,就算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白止一边看一边说:“阿姐,何必买这么多呢,我也不能都带进宫去。”

  白瑛在身后看着他,觉得他更有生气,脸上笑容也更多了些,喃喃说:“其实阿姐这一路,都很自责,在此之前,阿姐想,若是皇上发现了怪罪下来,阿姐便替你去死,方才知晓了皇上对阿爹阿娘、对你和对我的态度,我又有点庆幸,还能有挽救的余地,可是这一切阿姐都让你去承受了…”

  白瑛上前一步,眼眶有些发红,“皇宫定然没外面好玩吧,阿姐还没带你去看看大好河山呢,止儿,阿姐是不是很自私,阿爹和娘亲说得对,若非我任性,这些也不该由你来承受…”

  白止身体一僵,转过身来。

  他瞧见对方发红的眼,叹了口气,伸手将白瑛拥入怀里。

  白瑛也只是年长他一岁,身高只到他下颌,也还只是位怀春的少女呢。

  他说:“阿姐,止儿从未怨过你,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人一生难遇所爱之人,止儿也是阴差阳错遇见皇上了呢,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白瑛闷闷说:“阿姐是怕以后…”

  白止笑了,放开她,悠悠说,“阿姐,皇上不会让我受伤的。”

  白瑛听他这话,一瞬间微怔。

  能说出这句话,阿弟这是能有多少自信…

  又或者说,皇上是给了他多少宠爱,才能让阿弟毫无顾忌说出这句话来。

  白瑛突然豁然开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