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孩子另一个爹了

  又到了喝药的时候。

  碗里药汁浓黑, 加放少量蜂蜜,入口依然苦涩无比。

  江言强忍着,眉心皱成一团。

  在他面前, 撒特德也不比他好受。银灰色的眼瞳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碗药汁,想替他喝干净。

  直到最后一滴药汁没入江言的唇角,他接过撒特德递来的清水, 连灌几口,吐出,漱了漱残留在口腔里又苦又涩的味道。

  撒特德半屈膝蹲在他面前,江言抬头,看着对方弯了弯嘴角,道:“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已经好多了。”

  撒特德扶起他, 江言不忘拿自己打趣:“再过些日子就能习惯的, 能掺点蜂蜜, 比之前好很多了。”

  尽管那点蜂蜜在他味蕾里根本尝不出什么。

  江言缓了好一会儿, 估摸着时间, 抓起竹篮上已经洗过的果子吃了一个。

  他去看经油鞣后包裹起来的兽皮,挨张检查,残留在皮毛上的油和液几乎被吸收了。

  江言逐一拉出这些兽皮继续反复揉搓敲打, 手感已经软了不少,他让撒特德接着多拿些鸡蛋过来, 道:“再鞣制一次。”

  撒特德用两个碗分别把蛋清和蛋黄分开, 他拿起盛着蛋黄的碗,往毛皮上倒入, 依旧反复敲揉。

  没过多久他有些累了, 仰头冲撒特德露出笑意, 将位置让出,态度自然得不行。

  “你来。”

  撒特德点头,照着第一次油鞣的步骤处理这几块兽皮。

  见状,江言洗了手后走近置衣的木架底下,拿出几张编好的麻布。

  过去两个月兽人做出许多线和布,江言分到了好几块,他抽出一团线绳,用骨针缝制连缀好,留出一面往内部塞东西。

  等带回来的兽皮打完,他打算挑出三四张最厚实的,套进用麻布做的被套里,这样盖着能避些灰尘。

  日光渐烈,晒到洞前的平台上。

  江言拎起椅子坐在光影中,专心地缝制麻布被套,偶尔看一眼正在油鞣兽皮的男人,点点头,表示出认可。

  撒特德将鞣制好的兽皮再次包裹封存,需要过几日再看。

  临近正午,江言揉了揉发酸的腰,起身把锅洗了,准备烧点菜。

  这日撒特德不用去巡视,江言就道:“撒特德,午后能不能把库房里那几捆柴劈了,我要拿来烧制木炭,留着冬天用。”

  撒特德道:“嗯。”

  他们简单吃完午饭,将那几大捆用来做木炭的柴搬到太阳底下。

  江言比划着柴火的长短,撒特德便照着比划出来的长度用石刀砍出平整的一截一截。

  另一边,佩奇将母羊赶回圈里,江言数了数,都到齐了,于是把公羊放出,佩奇继续跟着过去。

  快入冬了,谁都没闲着。

  江言绕过羊圈,来到边缘一处搭建起来仍闲置的小木屋内,空间可容四五个身量的他。

  这间木屋本来打算用作储存东西的,此时拿来熏柴烧炭正好。

  他拎起木杵,挖开底下的泥土,凿个木盆大小的坑,提起木桶打算去河边挖些黏泥。

  撒特德侧目而视:“言,去哪里。”

  江言如实相告。

  听完,撒特德眉头抽了抽,放下柴,道:“我去就行。”

  江言本来想说挖点泥巴又不累,触及对方垂下来的浓眉,只得抓了抓脑后的头发,妥协道:“好吧,那就辛苦你了。”

  撒特德去了河边,江言拿起对方落下的石刀,就着木柴劈几根。

  不久,撒特德带回一桶黏土,放在小木屋内。

  江言道:“我做个烧木炭的窑洞,这活儿不重。”

  说完,坐在坑旁边的小凳上,手抓起黏泥往凿出的坑里填一层。

  撒特德在旁边看了会儿,这才接着出去砍柴。

  用黏土填完坑,江言抓了几/把干草和碎柴,用燧石点燃后倒入泥坑内,将坑烘干。

  他走出门外,瞥见撒特德面前已经堆摞起一堵墙高似的木柴,感慨对方的工作效率,抱起一大捆返回木屋。

  坑很快烧好,他拿起一截木柴,以中间为圆心摞堆,一根严密挨着一根。

  摞完整个土坑,继续用桶内还湿润的黏泥,沿着最外层的木柴贴上,堆成一个土窑样式,顶层留出拳头大小的孔洞。

  他又将最底层的泥掏挖出几个洞,能看见里面的木柴。

  门口的光被遮住,江言偏过脸,朝撒特德微微一笑。

  “弄好了,点火把门关上就行。”

  他拍了拍手里的泥,腕子一紧,被男人拉到边上。

  撒特德洗过手,指腹沾着水珠,沿青年白/皙软润的脸庞细细擦拭、

  江言问:“沾泥巴了?”

  撒特德:“嗯。”

  掌心下的脸比他半个巴掌都不及,很小巧,五官柔和,眉眼和唇角总是带着浅浅扬起的弧度。

  江言最近休息好了,食量比从前大,脸颊的肉渐渐丰盈了一点,触碰一下,指腹似乎能从上面按出水来。

  撒特德想起最近从山里摘回的那些熟透到流汁的果子。

  瞥见撒特德出神,江言福至心灵,慢吞吞问:“看我还看呆了啊?”

  这话有点自恋,说完他挺害羞的。

  撒特德耳朵红了一边,本来想伸手抱住他,却被江言躲开。

  江言抬起满是泥巴的手,目光亮亮的,摇头轻笑,低声道:“别弄脏你的衣物。”

  他用竹筒流出的水洗手,找了些碎柴和草屑点火,倒进土窑顶端的孔洞内,继续添些细柴,慢慢地,摞在土窑内最顶层的柴燃了起来。

  又过一阵,土窑内开始浮起烟雾。

  江言合掌一拍,笑道:“成了。”

  他牵起撒特德走出小木屋,再将门掩实。

  面前不断有烟从屋顶散出,土窑内的一摞柴至少要熏燃到明日才能收验成果。

  空气飘出黑烟,部落里的兽人一看是江言这边的方向,以为发生什么事,纷纷赶来。

  江言与大伙儿解释了一遍,还解释了入冬后用木炭取暖的好处,比在山洞里烧柴火方便且安全,出烟量又小。

  族长也特意过来问明情况,江言好脾气且耐心地多陈述了一遍刚才的话。

  尹林道:“如此,大家可以学起来。”

  尹林找祭司占卜过,今年的冬季会比往年来的早和冷,多准备御寒的物资有利无害。

  江言爽快答应,道:“阿默他们有空吗?”

  尹林:“找他们做这件事?”

  江言:“对。”

  他打算找阿默那几个做事心细的兽人,等教会他们,再由他们带一部分兽人集体制木炭,量充足了,就可以分配给部落里的兽人。

  尹林笑道:“你的主意,自然听你的。”

  (下)

  临睡前,江言走出山洞,沿着阶梯去了烧着土窑的小木屋,从土窑底下的小洞里看见底部的木柴已经燃着火苗,便用些水加入放着泥的桶内,搅拌。

  他将搅匀后湿润的黏土封上土窑底下掏空的几个洞,顶层留的孔也封住了。

  密封完毕,往土窑的外层洒些水,洗了手继续返回山洞。

  四周黑漆漆的,秋夜的星芒显得萧瑟清冷,风迎面一吹,江言站在平台上望了会儿,打了个哆嗦,忙把遮在洞口的兽皮放下。

  佩奇趴在不远的窝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朝他晃晃尾巴,继续睡觉。

  江言手上还沾着水珠,瞥见撒特德已经坐起身,就笑道:“说了只出去一会儿,不用你起来的。”

  他脱去披在背后的斗篷,钻进余温尚存的兽褥里。

  “外头好冷,快躺下了。”

  撒特德刚睡下,江言就自动挨过去。

  日积月累养成的习惯。

  现在他习惯挨着对方,夏季时可以降温,天一冷能挡风保暖。撒特德隔着兽褥将他抱起,江言浑身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没一会儿,就被捂热了。

  他开始昏昏欲睡,和撒特德说了几句睡前闲话后,眼皮控制不住地下沉。

  撒特德垂低双目,注视着抵在身前被捂得泛红的柔润面庞。

  他启唇贴在这张脸上亲了一下,满足地闭上眼睛。

  翌日,江言赖了会儿床。

  他像个蚕宝宝似的卷在兽褥里不想动,火光燃至灰烬,洞口走进一道身影。

  “言,木柴还燃着。”

  江言懒懒开口:“还有火苗蹿着么?”

  撒特德道:“没有。”

  江言:“那就差不多了,可以把土窑揭开。”

  他艰难直起腰身,撒特德拿起旁边的斗篷替他拢好。

  江言瞅了眼还是只穿着一身麻布长袍的男人,满是艳羡,道:“去看看吧。”

  烟雾熏了一日一夜的小木屋顶层已经发黑了,江言敞开门让里面透气,等烟散去,凑去看外壁被熏得发黑的土窑。

  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拎起木杵,小范围敲出裂缝,和撒特德一起将裂开的泥块搬到边上,留着烧第二批木炭继续使用。

  烧制出来的木炭按照柴的形状保留得很完整,江言用木桶装上,满满一大桶,继续照着同样的方式烧制第二批。

  等专门用来烧炭的柴用完,怎么也能储存十几桶木炭了,今年冬季再冷,只要准备妥当,总归比去年好过。

  白日撒特德外出巡视,特意叮嘱江言不要做重的活儿,他应下了。

  午前去部落中央,看见阿默。

  阿默和几个兽人纷纷笑着招呼。

  “言。”

  江言问:“族长和你说了烧制木炭的事情吗?”

  阿默道:“说过,柴已经备上,就放在棚子底下。”

  江言去看已经劈好摞堆的柴,足足塞满三个大棚,可以烧出不少的量。

  江言道:“趁这会儿有空,我教你们吧。”

  有了阿默他们搭手,江言在旁边指示,几乎不需要怎么动手。

  土窑烧起来后,江言将之后需要注意的事项详细说清楚,又道:“我打算回去制些腌菜,来两个人跟我过去。”

  兽人道:“我去喊阿岚他们过来。”

  不久,阿岚带着几名雌兽赶来,笑呵呵地喊:“言。”

  阿岚眼睛一亮,围着江言上上下下瞧了遍,目光里流露着浓浓的惊艳。

  江言往脸一摸:“?”

  他问:“怎么了?”

  阿岚道:“言更好看了!”

  雌兽连接赞同。

  原来江言有些瘦,这会儿脸蛋看起来润润软软的,肤色本来就白,此刻仿佛溢出一层润亮的粉,粉□□白的,格外水灵明丽。

  江言自己没什么感觉。

  反而是身上的肉多了,可能这层肉蔓延到了脸上。

  对于成年以后长肉,江言是有些犯愁的,不过眼下就要到冬季,加上情况特殊,多囤积脂肪比较合适。

  他领着阿岚他们回到山洞,从仓库抱出几捆带叶子的蔬菜。

  阿岚他们手脚麻利地削去菜头,用水清洗,很快就帮他把洗好的蔬菜送到灶边。

  江言正在起锅烧水,水沸腾后,往里加入粗盐,陆续把蔬菜放进盐水里,烫一会儿,然后捞出。

  用盐水烫过的蔬菜全部放在竹篮中置凉,他抱出几个大的陶罐,洗干净后,往底层洒些粗盐,而后将晾凉的白菜放进罐内,继续洒一层粗盐,再放蔬菜。

  最后留出手指长的空余空间,往罐子里加入已经烧过的凉白开,密封储存。

  他道:“至少要闷半个月起,若你们喜欢吃辣的口味,可以炒些辣辣菜跟着放进去腌制。”

  按这个方式,江言又陆续腌制了萝萝白和辣辣菜。

  阿岚他们现场做了几罐,江言指出需要注意的一些细节,大伙儿陆续都上手了。

  趁闲暇的功夫,他去看土窑,用黏土封闭底下冒火的孔洞。

  他把烧好的木炭展示给阿岚他们看。

  “木炭燃烧的时间比木柴久很多,到时候部落里烧制的炭多了,大家过冬能舒服些。”

  等送走阿岚一伙人,江言躺回床上,放松下来后身体逐渐涌起几分倦意。

  他还打算去看兽皮二次鞣制后的状态,然而手脚沉重,倒在枕头上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撒特德回来时,洞里安静。瞥见床上微微隆起的弧度,他心下一惊。

  “言?”

  开口间,已来到床侧,把江言抱起放在怀里。

  反复几声,江言才有意识,眼皮沉得厉害。

  他含糊哑声地开口:“回来了?”

  眼皮软塌塌地睁开,才发现外面天色早就黑了。

  山洞内一片昏暗,江言发现自己呼吸有些重,鼻子堵塞。

  他不合时宜地发了会呆,忽然伸出胳膊抱着撒特德的腰,声音闷闷的。

  “似乎感冒了。”

  撒特德目光闪了闪:“我去去就回。”

  江言本来心想着:感冒又不是大事,多喝热水睡一觉就行,哪里需要找祭司。

  可反应过来,现在他肚子里顺带了一个,乖乖道:“好吧。”

  边说,边用手在对方腰侧轻轻拍了下。

  又开口:“辛苦孩子另一个爹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有点虚弱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