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夜不知何时下了一场秋雨,风中的寒意更浓了些。

  顾时坐在宝马香车里,就着碳盆烤火,那双被寺庙的山风吹的,冻僵了的手,暖了许久,才终于活络了起来。

  凌射并没有与顾时同坐车辇,而是骑在他那匹枣红烈马上,与迟胜低声探讨着军务大事。

  顾时掀起车帘,目光望向凌射的背影,隐隐听到,二人谈话,说的似乎是陛下要降旨,将凌射派往边疆之事。

  顾时记得上一世,凌射能与宁明劫抗衡的时候,是在四年之后。

  现今,若是陛下当真降旨,派凌射征战,羽翼未丰的他也不得不去。

  顾时只期盼着这小道消息,只是道听途说,并不会成真。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刚回侯府,传旨的宫人,就已经提着出征圣旨,等在了门口。

  凌射和顾时,率众接旨,送走传旨宫人后,顾时一脸凝重。

  他知道这场战争,是犬戎入冬之前,最后一场大动作。

  一个缺衣少粮,骁勇善战的游牧民族,为了生存,来抢夺边境更多的过冬资源,其危险性,可想而知。

  上一世,顾辰就是在这场战役中失踪的,如果,这一世,有机会,顾时也想跟着去边关。

  若是上一世的情景再现,精通医术的顾时,最起码能在第一时间,去找顾辰,将人带回来救治,也不至于留下什么后遗症。

  “不行,刀剑无眼,我不能将你置于危险境地。”凌射听到顾时的提议,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了。

  “留在你身边,还能有将我独自一人留在京都危险吗?”

  顾时追着凌射分析道:“若这是宁明劫的阴谋,他将我绑了,丟给犬戎为质,你当如何自处?”

  “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我会给你留下一批最精锐的暗卫,他们都是杀手排行榜上的佼佼者,定能护你平安无虞。”凌射再次拒绝。

  “当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顾时问。

  “没有!”凌射答的坚决。

  顾时生气了,导致凌射出征前三天,顾时都没再搭理过他。

  大军出征当天,宁明劫假模假式的为凌射饯行,凌射理都没理。

  只在人群中搜索顾时的身影。

  可惜,直到大军开拔,凌射都没等到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

  冬天,比想象中来的更快,越往北,天气就越是寒冷。

  大军离开京都时,还是深秋,入北境时,已是大雪封山。

  气温一日一日的变冷,但北境人民的心,却并没有因为战争和天气,而寒下来。

  从京都运过来的物资,和朝廷派来的援军,彻底安定了北境民众的军心。

  顾时混在军医带的小药童之中,一路跟着大军,从京都走到了北境。

  刚入这座被战争洗礼过的城市时,顾时的第一印象,就是残破和萧条。

  在看到那些,蜷缩在墙根,衣不蔽体的尸体时,顾时又感觉到了战争的悲惨与残酷。

  自从凌射出征当天,顾时失踪了,小雀带着暗卫,把京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顾时的踪迹。

  更没有发现他被人带走的痕迹。

  明明那天,顾时是去送大军出征的,怎么在人群中,挤着挤着,就丢了呢?

  小雀猜测,最有可能的,就是顾时自己故意离开的。

  她想起大军出征前,时公子与主人冷战,就是为了随军之事。

  所以小雀便带人悄悄出了京都,潜入凌家军大营,果然在军医的营帐里,找到了顾时。

  小雀扮做男子,一路跟在顾时身后,一直劝他回去。

  顾时一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以性命相逼,就是不回去。

  虽然,主人曾经交代,要对时公子,有求必应,但这么大的事,小雀和那些暗卫做不得主,多次禀报主人,都被迟胜拦了下来。

  “添乱!你们当这是什么时候,主人是一军主帅,难道要他亲自送人回去吗?自己想办法去!办不好提头来见!”

  后来,军队离京都越来越远,小雀觉得,顾时隐藏在军中,离凌射近些,只要不让人发现,反而是最安全的,也就没再多劝。

  北境是宁王的封地,凌射的援军刚到,就接到了前线,宁王属军节节败退的消息。

  本来宁不晚的军队,稳扎稳打,卞城还能多守几日,等到凌射来驰援。

  谁知,犬戎偷袭了存放粮草的仓库,军民挨饿受冻,致使军心全面溃散,才丢了卞城。

  凌射当即下令,加固滨城的城防,整备工事,迎接犬戎随时可能再下一城的犬戎大军。

  这天,迟胜和顾辰得了命令,在城墙上指挥,就听到远处地平线上,黄沙裹着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迟胜和顾辰放眼远眺,命守军严阵以待,却发现,是一队败军,向滨城仓惶而来。

  满身是伤的宁不晚,在多名部将的护送下,奔逃到了城下。

  为首的部将,向着城门守军大喊:“这里是宁王世子,快开城门。”

  迟胜趴在城墙边,探出头向下望,碰巧对上宁不晚求助的眼神。

  迟胜刚想命人打开城门,一股犬戎追兵,瞬间将至。

  顾辰大喝一声,向城门守将传令:“有敌军,勿开城门。”

  迟胜气急败坏,揪起顾辰衣领:“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吗?”

  顾辰一把拍开迟胜揪着自己的手:“这里是战场,自有军规,岂能意气用事?”

  顾辰转身吩咐军中斥候:“速速将此间军情,禀报凌将军!”

  迟胜看着斥候远去的背影,怒道:“等你禀报回来,人早凉了!”

  顾辰能理智应对战局,但迟胜不能弃宁不晚于不顾。

  他带领一批,身手绝佳的杀手小队,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挡在宁不晚这群散兵前面,迎接着敌军的第一波冲锋。

  宁不晚看着被羽箭射穿肩胛的迟胜,像一匹受伤的野狼,一步不退的挡在自己身前,仿佛有一种,要与自己同生共死的架势。

  一股说不出的热血,直冲宁不晚颅顶,原本背靠城墙,躲避在后的人,突然打马挥刀,向着迟胜身前步步紧逼的敌军,冲了过去。

  他的刀,砍进敌人肩头,敌人的剑,也刺穿了他的腰腹。

  已觉察不出疼痛的宁不晚,根本不知,眼前飞溅的鲜血,到底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他只知道,要替迟胜接下这致命一击。

  然而此时,前方又闪过一道刀光,宁不晚已然腾不出手,去挡这夺命的锋芒。

  哎!尽力了!

  那一刻,宁不晚想,迟胜那次的救命之恩,就算是还了吧!